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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黑潔明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之三】夢魅(上) [打印本頁]

作者: bcl6040    時間: 2013-10-19 02:14 AM     標題: 黑潔明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之三】夢魅(上)

本帖最後由 bcl6040 於 2013-10-22 06:24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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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當她踏上那座城堡
她沒想到真的會遇見一場謀殺
塔羅牌預言了死亡與毀滅
卻沒有告訴她狩獵遊戲即將來到
她在恐怖的遊戲中逃亡,一路奔逃到夢中
夢中的男人,為她屠龍、替她擋刀
夢醒之後,一切都消失無蹤,就連記憶也遺落……
她害怕去回想,害怕去知道
但她卻清楚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什麼
我只是夢,只是躲在妳夢裡的鬼魅……
當她憶起夢中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必須面對惡夢,才能找到他
他不是鬼魅,不是夢,他是她靈魂的伴侶。
即便要拋棄全世界,她也只願和他在一起



【出版日期】2013-08-16
【出版社名稱】禾馬
【書系及編號】珍愛晶鑽 BK153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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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bcl6040    時間: 2013-10-19 02:18 AM

獵物
  
  她在風雨中狂奔。

  風在呼嘯著,冰冷的雨水如針刺般打在身上。

  女人在森林裡狂奔,赤裸的雙足踩在濕冷的落葉和石頭上,驚懼滿佈心頭,爬滿每一寸肌膚。

  風雨夜的森林裡,她連自己前方的路都看不清楚,可她知道有東西在追她,雖然看不到實體,但她知道,她感覺得到,那東西就在哪裡,對她虎視眈眈,像是隨時都要觸及她、逮著她。

  她氣喘吁吁的在狂風暴雨中跑著,她的視線不清,她清楚她踏出的每一步都可能會失足摔斷她自己的脖子,可她不能不跑,她得儘量遠離那個受詛咒的地方,越遠越好、越遠越好——

  有好幾次,她都差點跌倒,她用那雙破皮染血的手抓住了樹幹,或抵住膝下的石頭穩住自己,卻依然跌倒了好幾次,折斷了食指的指甲,勾破了一大截上好的真絲長裙。

  就在這時,她的長髮被人猛然抓住,整個人被往後一扯摔倒在地,她嚇得驚呼出聲,又連忙咬住唇制止自己,驚慌的試圖要回身工具來人,才發現那不是人,只是太過低矮的樹枝勾住。

  該死!她早該捨棄這頭長髮!

  她手腳並用的爬起身,沒有停下來解開被勾住的長髮,只是用力一扯,把過長的頭髮從樹枝說扯下來,繼續在黑夜中往前跑。

  彷彿嫌她還不夠倒霉似的,一道閃電毫無預警的突然劈在她身旁。

  閃電一道接著一道,將樹劈開,將她的尖叫淹沒。

  熱汗與冷汗在身上交錯,和雨水及淚水一起浸濕了她單薄的衣裙。

  老天,她可以清楚聞到那燒焦味。

  這年頭才閃過,忽然間,巨大的黑影從旁撲來,將她重重撲倒在地。

  該死!

  她知道,在被撲倒的那瞬間她就知道了,撲倒她的東西不是什麼動物,是人。

  一個人,男人。

  一個渾身是血的怪物。

  她死定了,她知道,而且會死得很慘。

  她看過那些人死時的慘狀,與之相比,被閃電劈死根本就是種慈悲。

  在這千萬分之一秒,她真的很懷疑自己為何會落入這種境地?

  老媽總說人生是由無數條岔路所組成的,總是會有人不小心選錯了路。

  這一生,她到底是從哪裡開始走錯的?

  哪裡呢?

作者: bcl6040    時間: 2013-10-19 02:28 AM

本帖最後由 bcl6040 於 2013-10-19 12:07 PM 編輯

第一章
  
  砰!

  女人從床上掉到了地上。

  春末的陽光如火一般透窗而進,燒炙著她仍掛在床尾的白皙腳踝,燙的她皮疼肉痛,教她忙把腳縮回陰影中。

  什麼狗屎!

  從凌亂糾纏一身的被子中爬起身,她坐在床尾地板處喘氣,看見整張床已經有大半都攤在陽光之下,因為太累,她昨天回來只來得及掛上一半的窗簾就累到倒床不起,窗簾桿上的半幅窗簾壓根擋不了多少太陽。她在睡夢中已經下意識的為了躲太陽從床頭一路縮到床尾,卻依然逃不過驕陽的荼毒;現在這年頭,春天的太陽就毒辣得嚇人,像是已經入夏似的。

  難怪會做噩夢。

  深吸口氣,她揉著摔疼的屁股爬站起來,避開那發瘋的春季艷陽,走進浴室洗臉刷牙。

  鏡子裡的女人臉色蒼白、長髮凌亂,看起來活像個瘋婆子一樣,她朝鏡中的醜女人咧咧嘴,拿起牙刷開始盥洗。

  刷牙時,她打量著那狼狽的女人,心中嘀咕著,和一般街上的女人相比,她真是白得不像樣,活像最近電視裡流行的吸血鬼和活屍一樣。

  也許她應該要多曬曬太陽?畢竟她已經決定要當個普通人了。

  但她從小就過著夜貓子的生活,要改起來也沒那麼快,太陽曬久了還真的是會痛的,真搞不懂為什麼有人能在太陽底下待那麼久呢。

  洗好臉,刷好牙,她拿起梳子把凌亂且垂到地上的長髮梳開,然後綁成辮子。

  說到要做普通人,這麼長的頭髮好像也不太正常?

  或許他也該把它給剪了,就怕她真的把它一刀兩斷了,親族裡的人見了會大驚小怪,她要脫離家業這件事已經在家族裡引起軒然大波,若真的把長發給剪了,老媽應該會受到更大的責難吧?

  話說回來,她就不懂,雖然她是繼承了相同的血緣,但明明她就沒那個當靈媒的天分,要通靈她不會通靈,要靈視她不會靈視,要感應她不會感應,就連靠水晶墜子找東西這麼簡單的事,她都常常做不好。

  真的唯二勉強還可以的就是看手相和塔羅牌,但後兩項通常就只是話術好一點就能混過去,就連一般普通人都能做到。

  身為靈媒神算家族的一員,她偏偏就是沒天分,練了大半輩子也就是個半吊子,家裡的長輩們何苦因為她不想繼承家業而為難老媽呢?

  對著鏡子吐吐舌頭,她做了個鬼臉,把長辮子折了三折固定在腦後。

  或許再過幾個月吧,都留了二十幾年了,也不差這幾個月。

  她走出浴室,拿起另外半幅窗簾,踩上椅子把剩下的這一半也掛上桿子。

  從這角度看出去,大街上早已車水馬龍,她所住的這條巷子倒還算安靜。

  雖然位在鬧區,但這地方多的是酒吧,通常到了晚上才會熱鬧,白天就真的只是小貓兩三隻。

  上個月因為租約到期,她剛從巷尾的對面搬到這處新的店面,這裡比較靠近巷頭,比原先那邊好多了,只是她沒想到會有上午日曬的問題。

  這個月她忙著整理一樓店面,一直沒空理二樓的住所,前陣子她都睡地上打地鋪,窗檯夠高,睡地上不會被太陽曬,可昨天她訂的新床墊來了,才匆忙跑出去買了合適的窗簾回來掛,當時她還想說掛這一半應該就能撐到中午,方偷懶的先跑去睡覺,誰知道掛錯半邊,哪兒都遮了,就沒遮到床上。

  那影像模糊的惡夢莫名又上心頭,讓她打了個冷顫。

  討厭,她真不喜歡這種感覺。

  擰著眉頭伸手摸了摸後頸,她嘆了口氣,揮去那不安,換上衣裙,戴上長長的水晶項鏈,下樓開門做生意。

  *************

  她的開店時間是從下午一點開始的。

  在工作桌前磨蹭了幾個小時後,等她再回神把新做好的項鏈拿去櫥窗擺上時,窗外已是華燈初上。

  城市裡的這一區入了夜之後,便熱鬧非凡,街上的人比百貨公司櫥窗裡的假人打扮得還要花枝招展,當然追隨流行的人很多,但特立獨行的人也不少,在這個地方,就連過路的行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行頭、一種風格。

  全是黑皮衣的男人靠站在路邊的敞篷跑車旁抽菸,踩著超過三寸細跟金色高跟鞋的辣妹穿著紅色真絲迷你裙快步疾行而過,一位耳朵和嘴臉上打了十幾二十個洞,每個洞全套上小小的銀環,看不出是男是女的傢伙縮在一間PUB 門口低頭猛按手上的最新款手機。一名看似文藝青年的女人,穿著設計師款的黑色長裙悠然晃了過去;另一位髮長及肩,穿著真皮小背心,留著山羊鬍的男人雙手插在褲口袋中,走出一間咖啡店,忍不住多看了經過的女人一眼——

  不需要拿出家傳絶學,她也知道那男人瞄的是那個穿迷你裙的辣妹,絶對不是那位年過三十的文青。

  這念頭讓她忍不住揚起嘴角,但當對面那傢伙抬眼看來時,她連忙立刻將視線拉回字句手上的水晶項鏈,小心的把它掛到櫥窗中的展示架上。

  她的店很小,展示的櫥窗寬度和店門一樣,店內的實際坪數隻有兩坪,若是扣掉那間小到不行的廁所之外,店裡頭除了能擺上一張工作桌及一個小小的玻璃展示櫃,和三張椅子,就放不下別的東西了,要是客人超過兩位,想要在店裡轉身拿還真是有點困難。

  雖然這間店面如此之小,小到常常會讓路人根本就沒注意到它的存在,但因為位在鬧區,即便是在小巷中,這裡的店租依然非常貴。

  調整了一下櫥窗裡燈光照射項鏈的角度,她推門走出去從外頭觀看櫥窗整體的感覺,確認它看起來很完美,這才再次推門回到店內。

  這間店,她開一年多了,小小的店裡,各式各樣大小的項鏈和手鏈被放在深度不到十公分的木頭層板上展示,除了銀製品,她賣的多數是水晶和半寶石,無論是白水晶、紫水晶、黃水晶,抑或是綠幽靈、紅兔毛、橄欖石、鈦晶、粉晶、碧璽、瑪瑙……等等,只要和什麼星座石、誕生石之類有關的,她這兒通通都有,她甚至還有幾顆捷克隕石,一把據說是天鐵的小匕首,一座有模有樣的紫水晶洞,兩三顆大小不一的水晶球。

  當然,身為一位兼差算命師,透明的白水晶球絶對是她店裡最不可或缺的配備,為了增添神秘感,她牆上也有像是捕夢網那類的東西,塔羅牌更一度是她店內的熱銷商品之一。

  最近景氣不好,水晶與半寶石的銷路有限,她忙增加了有機花草茶包這項低價商品,主打能鎮定心神、穩定情緒,才勉強又湊合著過了一陣子。

  走得自己的工作桌旁,替自己泡了一杯熱乎乎的的迷疊香茶,她這才在椅子上坐下,把剛剛開店時收到桌上的信件,少少的幾封信件,有一封是水費賬單,一封是電費賬單,其他都是廣告信或宣傳單,除了幾張折價券之外,她把剩下的都擱到腳步的紙類回收箱裡,然後打開賬單查看。

  營業用的水電費實在是非常嚇人,讓她有好幾次都想乾脆把燈關掉幾盞,改掉店內風格,搞成什麼神秘的印度風格或吉普賽風算了,就怕如此一來,一般的客人反而不敢進門了。

  至少現在這樣光潔明亮的樣子,一些學生妹經過時,偶爾也會逛進來買水晶項鏈或是純銀製品。

  況且她其實本來就希望這間店能走正常一點的風格,最後能成為單純的飾品店,可惜至今光是賣首飾的收入,還是讓她有點入不敷出。

  再說就算她能省電燈費,在這種高溫之下,冷氣費卻是半點省不得,只要她稍微調高幾度,根本就沒有客人願意在店裡多加逗留。

  看著那高額的電費單,她嘆了口氣,把賬單收到包包裡,打算明天一早再去繳費。以前她住家裡,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花錢從來不心疼,還真不知道原來在外生活有那麼多雜項費用要支付。如今在經過兩年的社會大學震撼教育之後,她早已學會如何精打細算過生活。

  打開工作桌的態度,她把客人斷掉拿回來重綁的水晶手串換上新的彈性繩,順便也多做了幾個樣式比較特殊的銀墜子。

  她店裡的客人向來不多,讓她有許多時間可以做她的手工藝,雖然向盤商批來的貨也不錯,但樣式要是和別的店家一樣,就沒特色了,所以她開店後還特別去弄來一台小型的電窯,自己製作純銀製品和琉璃。

  在雕塑銀粘土的過程中,幾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這中間只有兩三位客人進門,兩個是過路客,一位是來拿訂貨的老客人,來去都很匆匆,正當她把新做好的銀戒指放上商品架時,店門再次被推開,一位打扮亮麗的女人走了進來開口和她打招呼。

  “可楠,嗨,好久不見。”

  “欣欣,你回國啦!”看著那位大美女,湛可楠露出真心的微笑。“你最近不是忙著拍電影?怎麼有空來?”

  “你店搬新家,我不來捧一下場怎麼可以?況且電影早拍完了,我得回來宣傳啊。”女人笑著走上前來,在椅子上坐下,道:“你都不看電視的嗎?”

  “你有在這裡看到電視嗎?”她好笑的回到工作桌前,替那大明星泡了一杯熱花茶。

  楚欣欣翹起修長的美腿,斜倚在桌邊,美目一揚說:“沒電視你也可以上網啊。”

  “我是電腦白痴。”她無奈的笑著看那大美女,自行承認,“我連手機都只會拿來打電話啊。”
  楚欣欣瞠目看著她,“真的假的?你不是在用智慧型手機嗎?”

  “是啊。”她一臉尷尬的說:“不過那是我媽給我的,我除了接電話和打電話之外,其他什麼功能都不會用。”

  “等等,每次我傳簡訊給你,你都會回電話給我,該不會是因為你根本不會傳簡訊吧?”

  “不會傳簡訊又怎樣,我會打電話就好啦。”她小臉微紅的嘟囔著。

  楚大美女見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媽呀,你也太天兵了,智慧型手機不是可以手寫輸入嗎?”

  “那好麻煩,我直接回電比較快啊,幹嘛要用寫的。”她不甘心的辯駁道:“而且一直低頭傳簡訊,不是就會變成那種低頭族了嗎?我一邊用手機講電話,還可以順便做點事呢,如果光只是低頭傳簡訊,你不覺得反而會被綁住,好像很浪費時間嗎?”

  “好像也是呢。”楚欣欣笑著以手支著巴掌大的小臉,瞧著她道:“其實我有時候也挺羨慕你的,像你這樣子生活好像也不錯。”

  “羨慕我?”可楠瞪大了杏眼,好笑的說:“你開玩笑吧?你楚欣欣是身價上億的電影明星耶,像你這樣有錢有房,還有一海票男人愛慕,你是羨慕我什麼?我可是一沒錢、二沒車、三沒房,還有一大堆賬單等著要繳,連個能幫我換燈泡的男人都沒有耶。”

  “我是說真的啊。”楚欣欣感嘆的說:“我雖然看起來好像很好,但沒你這麼自由啊,我現在就連想把手機關機一小時圖個清靜都不行。”

  才說呢,她楚大明星的手機就響了起來,看著她無奈又好笑的掏出手機,轉過身去講電話,可楠只能獻上無限的同情了。

  話說回來,誰知道當年那一臉陰沉,只會唸書的書呆子竟然會跑去演電影?還變成男人們的夢中情人?

  女大十八變就是像欣欣這種吧。

  這念頭讓她揚起嘴角,只見欣欣掛掉電話,回過身來。

  “抱歉,我經紀人。”

  “催你去趕通告啊?”她同情的笑問。

  “不是,通告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欣欣秀眉一挑,看著她說:“她是要我請你用塔羅牌算一下我該不該接演手邊這部電影。”

  “欣欣,你知道其實塔羅牌並不能預知吧?”可楠笑笑的老實說:“這只是我拿來騙吃騙喝的手法而已啊。”

  楚欣欣翻了個白眼,道:“我當然知道,但她想求個安心啊。”

  “你自己是怎麼想的?”她瞅著那美麗的女人問。

  “老實說,我不曉得。”楚欣欣聳了下肩,笑著道:“所以你還是幫我算一下咯。”

  可楠聞言,這才從抽屜拿出一副塔羅牌,洗好牌之後在桌面上以扇形攤開,道:“喏,你想著你要問的問題,抽五張出來給我。”

  欣欣抽了牌,一一交給她,可楠把牌依照順序在桌上排成了一個十字,然後一張一張打開,第一張是愚者,第二張是女教皇,第三張是反過來的皇帝,第四張是戰車,第五張是命運之輪。

  這牌面讓她忍不住微笑。

  “怎麼有小丑,是好的嗎?”楚欣欣指著那小丑挑眉問。

  可楠瞅著她,笑道:“那是愚者,正面的愚者代表你熱愛冒險與自由,女教皇表示你是個很有觀察力的人。”

  “那張倒過來的傢伙呢?”欣欣指著那反向的皇帝。

  “要小心過分自信。”可楠告訴她,“在這件事上,太過自信是不好的。”

  “是嗎?”欣欣眼裡閃過狡黠的亮光。

  “是。”可楠笑看著她,指著戰車說:“而且你其實早就打算不管經紀人怎麼說,你都要去接那部電影了吧?你熱愛挑戰,不管別人怎麼說,你都會不斷去嘗試新的東西的。”

  欣欣笑了出來,問:“所以結果呢?”

  可楠莞爾一笑,告訴她:“結果還不錯咯,有改變是好事,命運之輪表示這是個機會,也是轉換方向的好時機,這是個旅程,我想你很期待它吧。”

  “沒錯。”楚欣欣點點頭。

  “我想你可以告訴你的經紀人,這約可以簽囉。”

  “當然啦。”說著,欣欣立馬掏出手機拍下這牌面,把照片傳給經紀人看。

  可能好奇的看著她問:“我問你,如果我牌面排出來是不好的,你會怎麼做?”

  楚欣欣眼也不眨的說:“要你瞎掰一個好的牌面囉。”

  可楠一愣,輕笑出聲,“我想也是。”

  “誰要她就信這種怪力亂神的——”欣欣收起脫口的話,尷尬的笑著道:“抱歉,我沒惡意。”

  可楠搖搖頭,笑著說:“這看起來是很怪力亂神啊。塔羅牌本來就只是牌而已,並沒有什麼神奇的力量,它只是能幫助需要釐清自己心意的人,搞清楚或說服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而當你深信自己所做的決定是天意時,那做起了就更有自信,容易順風順水了。”

  “你這麼說倒也沒錯。”欣欣輕笑出聲,把經紀人開心回傳的簡訊給她看:“至少現在林姐已經像吃了定心丸了。”

  可楠看了跟著笑了出來。“她開心就好。”

  欣欣笑著把手機放回包包裡,抽手時卻不小心把包包裡的一封信也跟著帶了出來,掉到地上,可楠彎腰伸手幫她撿,觸碰到那封信的瞬間,卻像是被火燙到一樣,她嚇了一跳,鬆口了手。

  信封掉回地上。

  “怎麼了?”欣欣好奇的問。

  “沒……”可楠鎮定的擠出微笑,開玩笑道:“只是我最近胖了,彎不太下去啊,手又滑了一下。”

  不想被好友發現她的怪異,她吸了口氣,再次把它撿了起來,這一回因為有了心理準備,它感覺起來沒那麼燙了,但仍有一股莫名的不舒服從指尖順著手臂血管蜿蜒而上。

  她捏這那封信,像是捏著一小從黑色的火,她好不容易才忍住想把那封信丟出去的衝動,把那信交回給好友,冷靜的微笑再問:“欣欣,你這封信哪來的啊?看起來好精緻。”

  “噢,是人家送來的邀請函。”欣欣說著把那信的背面轉過來給她看:“我也覺得它很精緻,看,後面還有用蠟封信呢,那印還是座城堡喔。”

  那封蠟已經破了,但可楠還是能清楚看見上頭精緻的城堡圖樣。

  “邀請函?什麼樣的邀請函?”她好奇的問。

  “就一個有錢人,請我去參加他女兒的生日宴會。”欣欣當著她的面把那信打開來,抽出裡面那張精緻的卡片遞給她。

  一瞬間,可楠真的不想去接,但那樣做太奇怪又沒禮貌,她只好再次深吸口氣,強壓下那厭惡感,伸手將卡片接了過來。

  卡片正面上是一座在森林中的城堡,城堡與森林和卡片一樣都是素色的,只是微微的浮凸起來,圖案比封蠟複雜很多,但看得出來是同一個地方。

  她打開卡片,一開始,她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一片濃重又模糊的黑,她鎮定住自己,知道那不是真實的事物,下一秒,她才看見那素白的卡片裡面用鋼筆寫著整齊的小字。
  
  楚欣欣小姐您好:

  抱歉冒昧打擾,因鄙人仰慕您已久,小女亦是您的影迷,今特來函懇切邀請您前往亞倫堡參加小女的生日宴會,望您能抽空參加。

  A
  

  “所以,你不認識這人?”可楠問。

  “不認識。”欣欣搖頭,從皮包裡掏出一根菸和打火機,跟著想去可楠不抽菸的,又將兩者都再次收回包包裡。

  “你要去嗎?”她把卡片合起來,還給欣欣。

  欣欣聳著肩,不以為意的說:“沒辦法,這是應酬,對方想投資拍電影,是金主,林姐要我一定要去,事實上她是哀求我一定要去。反正聽說那地方雖然在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深山裡,但風景很不錯,就當是去度假好了。”

  可楠看著舉起茶杯喝茶的好友,遲疑著是否要勸她不要去,可她瞭解這女人,楚欣欣從來就不相信什麼怪力亂神的事,她只相信自己,認為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有自己能夠創造命運。

  一般來說,這也沒錯。

  也因為如此,欣欣一直擁有旁人難以擁有的強運。

  可楠清楚就算她開口警告欣欣,好友也不會將她的勸告聽講耳裡,她只會笑著擺擺手,或者更進一步,別人越是警告,只會讓她更加想去,去證明什麼事也不會發生。

  簡單來說,勸說她不要去,只會造成反效果。

  所以她沒有開口阻止,她只是微笑收起桌上的塔羅牌,道:“也是,你忙了大半年,去度個假也不錯。”

  “是啊,聽說那城堡旁邊還有一座湖可以游泳呢。”

  她將牌收到紙盒裡,誰知在過程中,紙盒底部卻突然脫落,盒裡的塔羅牌瞬間散落一地。

  她低頭,只看見那麼多張牌,只有一張塔羅牌,是往上掀開的。

  死神。

  那是一張拿著鐮刀的死神。

  心頭,陡然又一跳。

  她盯著那張牌,寒意爬上心頭。

  這是個警告,她知道。

  這太明顯了,不可能不是警告。

  那封邀請函充滿了不祥的惡意,她不能讓欣欣去,卻想不出任何辦法能夠阻止她,說她感覺到卡片有惡意,說她的塔羅牌預言著死亡的不祥,楚欣欣這超級鐵齒女是絶對不會相信的。

  “你的牌掉了。”欣欣彎腰替她撿起那張牌,好笑的瞧著她說:“你今天是怎麼了?閃神得這麼厲害,你還好吧?”

  也許她可以裝病?她討厭裝病,但她知道如果她要求,欣欣會留下來陪她。

  可是當她看著好友關心的臉,當她張開嘴,她只聽見自己說。

  “呃,我只是太累了。”

  現在退縮還來得及,她告訴自己,但眼前的好友卻在聞言後,立刻伸手撫著她額頭。

  “你生病了嗎?有沒有發燒?好像有點燙?你要是不舒服怎麼還來開店?不舒服就要乖乖在家裡休息啊。”欣欣叨唸著她,一邊起身替她倒了杯水,“來,喝點水,我開車帶你去看醫生,我先打電話給和林姐說一下。”

  看著那立刻掏出手機要把通告往後推遲的女人,忙伸手拉住了她。

  “欣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可楠問。

  欣欣大眼微睜,詫異的問:“去哪?通告嗎?你不是不舒服?”

  “不是啦,是度假。”她笑著搖搖頭,道:“我沒有不舒服,沒有生病,沒有感冒,你忘了我體溫本來就比較高,我只是最近太累了,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楚欣欣楞了一下,送了口氣,笑出聲來:“當然可以啊,話說回來,你說真的說假的啊?之前我找你出國玩,你不是每次都推掉了,怎麼這次突然要和我一起?”

  “我從來沒住過城堡。”她脫口就道。

  這回答讓欣欣笑得更開心,她雙眼發亮,興奮的說:“那就一起去吧,我好久沒和你一起出去玩了。”

  說著,欣欣跳了起來,抓起掛在椅子上的包包和桌上的鑰匙盤中的鑰匙,塞到她手中:“好了,你今天店就別開了,快上樓整理行李。”

  “咦?現在?為什麼?”她慌張的問著,然後反應過來:“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啊。”

  可楠眨了眨眼,呆問:“明天?這麼快?”

  欣欣回過身來笑著警告她:“別說你後悔囉,不許你後悔,我去趕通告,明天早上7點來接你,保養品那些你就別帶了,我那裡一大堆廠商給的產品,隨便收拾寫衣物就好,記得把護照帶上。”

  說著,她還幫忙關了燈,然後將可楠推上了樓。

  “喂,你別急啊。”可楠好氣又好笑的任欣欣將她推到樓梯口,那女人還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鑰匙幫她按下電動門。

  “7點啊,別忘了!”欣欣用力的抱了她一下,把鑰匙塞還給她,這才開心的往門口衝去。

  “欣欣,小心頭啊!”怕她被電動門壓著,她忙把門按停,但那女人頭一低一瞬間揪溜了出去。

  “你快上樓去睡,明天見!”說著那大明星朝她拋了一記飛吻,轉身小跳步的朝自己的跑車而去。

  小跳步呢,是有沒有這麼開心啊?

  瞧她雀躍興奮的模樣,可楠忍不住又揚起嘴角,心裡的驚慌與不安,莫名的被好友樂觀和開朗掃去不少。

  她好笑的把電動門再次按上,然後轉身上樓收拾行李。

  也許情況並沒有那麼糟。

  她告訴自己,但手上感覺到的灼熱和不適依然殘留著,不自禁的她抬手握住胸前的水晶墜。

  不舒服的感覺,緩緩從指尖流逝。

  或許,是她想太多了,那惡意可能不是針對欣欣的……

  回到二樓,她把水晶項鏈摘下,擱到了窗檯旁,匆匆收拾了行李,然後上床睡覺。

  ************

  酒,在杯中晃蕩。

  月,如圓盤,高掛黑夜。

  女人坐在床尾,在陰暗的房裡,舉著高腳水晶杯,喝了一口,粉嫩的唇上沾染了些許暗紅色的液體。

  她將水晶杯對準窗外的明月,微微的傾斜,艷紅的葡萄酒因此在杯中晃動,如水波一般。

  皎潔的月,就在那血一般紅的液體的對面,時不時因水波的晃動被染紅,復又展現它的純淨。
  
        然後,那小小的波浪靜止下來。

  透過酒去看那月,那月便是紅色的。

  紅,暗紅。

  好髒的紅,很髒的紅。

  女人喘著氣,手微抖,那血一般的酒,便從杯口潑濺了出來,灑在她純白無暇的蕾絲睡衣上。

  她低頭看著衣上的那抹紅,一動不動的看著,看了好久好久。

  然後,她揪著那抹紅,直到再也看不見那髒污,才慢慢喝掉了水晶杯中剩餘的酒,把高腳杯擱到了桌上。

  白色的月,在落地窗外,緩緩往上爬。

  立在牆邊的古董老座鐘裡的鐘擺,無聲無息的來回晃動著。

  左右、左右、左右、左右——

  屋子裡很靜,靜到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

  當鐘上的指針指到三的數字時,女人從床上站了起來,她赤著腳,像幽魂一般晃出了房間,靜悄悄的下了樓,走出門,現實踩著水泥地,然後是石子地,跟著踩上了濕冷的草地。

  她揪抓著白裙,穿過院子、穿過森林,裸足不斷交替,夜風冷涼如水,揚起她身上潔白的真絲裙,讓裙襬上的蕾絲隨風搖曳。

  冷冽的風凍得她心肺發疼,讓她白皙的肌膚冒起了點點的雞皮疙瘩,腳下的草地變成粗糙的岩石磨傷了她的腳,但這一切都沒阻止她,她像是毫無所覺般,跟著黑夜中頭上那純白的明月往前走,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前方那灰黑色的峭壁前緣。

  她在懸崖前停下,夜風在這兒更強了。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刺骨寒風狂亂的吹著,撕扯著她的長髮和衣裙,她雪白的臉頰透著不自然的紅。

  她仰頭看著那輪明月,看著。

  月,好白,真的好白。

  她閉上眼,滾燙的熱淚滑落蒼白的臉。

  白皙柔嫩的裸足顫抖的微抬,離開了灰黑色的岩,往前——

  **********

  夜半,她突然被惡夢驚醒。

  坐在黑暗中,可楠臉色蒼白的喘著氣,微顫的抬手抹去臉上冷汗。

  陡峭的懸崖和紅色的月。

  她看不清女人的臉,卻能清楚感覺她的恐懼與害怕,如此真實而鮮明,教她頸後寒毛依舊悚立。

  窗外有車聲輕響,暗夜裡閃爍的霓虹靜靜五歲映在窗簾上,紅的、藍的、白的、綠的。

  會做惡夢,是水喝太少的關係。

  她告訴自己,然後下床倒了杯水喝,心頭的不安卻依舊。

  可楠躺回床上試圖再睡,那夜卻心神不寧的再也無法入眠。
  



作者: bcl6040    時間: 2013-10-19 02:39 AM

第二章
  
  加拿大。

  亞倫堡在加拿大,是一座有一百八十多年歷史的城堡,據說建造者是英國的一位爵爺,後來幾經轉手,最後才在十五年前被現今的主人亞倫.艾斯買下,改名叫亞倫堡。

  至於它之前的名字?還真沒多少人知道。

  可楠被欣欣拉著,和林姐一起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落地後又轉了一次小飛機,飛了大老遠的距離,再換乘了一架直升飛機坐了好幾個小時,歷經重重山巒,才終於到了這座亞倫堡。

  這之中她昏睡過一次,吐了兩次,然後因為暈機藥的藥效再次昏睡過去。

  就在那藥效即將失效之際,那座雄偉的城堡才總算出現在視線中,她努力的忍著想吐的衝動,直到直升機飛越一座橋,來到城堡其中一座建築的屋頂降落,她立刻在第一時間迅速開門跳了下去。

  外頭空氣微涼,但十分清新,她撫著胸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覺得好一些。

  “可楠,你還好吧?”欣欣跟在她身後,遞給她一張面紙和一瓶礦泉水。

  “還好。”她苦笑接過手,打開來喝了一口,將欲嘔的感覺嚥了下去。

  欣欣的經紀人林姐也快步下了直升機,正叉腰打量著眼前壯觀的景象。

  “哇喔,這真了不起,是吧?”林姐壓著被直升機的螺旋槳吹得亂飛的長髮,讚歎的環顧著這巨大的城堡說:“瞧瞧這些巨大的雕像,應該有上百年了吧?”

  可楠抬起頭,這才看見這屋頂四角各有一尊石雕面對著外頭,俯視下方,自己手扶的那座雕像是一尊背有雙翼的石龍,她嚇了一跳,迅速把手縮了回來。

  就在這時,一位穿著燕尾服的老紳士,和一名穿著制服的年輕男人一起迎上前來。

  “歡迎光臨亞倫堡。”

  那臉上有著些許皺紋的男人面無表情的道:“我是亞倫堡的總管,貝魯斯。這是柯尼,他會幫忙將小姐們的行李送到房間裡,三位請隨我來。”

  聞言,林姐立馬興奮的勾著欣欣的手臂。

  “欣欣,來吧,我們快跟上看看。”

  欣欣忍不住回頭確認可楠的狀況:“你還好嗎?”

  可楠知道她擔心自己,只露出微笑,“我沒事,走吧。”

  欣欣聞言,這才任林姐拉著跟上了總管貝魯斯的腳步。

  可楠深深再吸了口氣,緩步跟在欣欣身後,進了塔樓,走下那迴旋梯。

  因為頭還是很想吐,她小心的維持自己的平衡,其實沒有很仔細注意城堡的模樣,只隱約感覺到這城堡很豪華,她跟著欣欣下了樓,那位總管帶著她們從右側下了兩層樓,又穿過了一道長廊,經由另一側的樓梯往上爬了兩層,在走廊上走了一段距離,才在其中一間房門口停下,把門打開。

  “這間是楚小姐的房間,下一間是林小姐,對面這間是湛小姐的房間,三位的行李我們很快就會送來,晚餐將在兩小時後,於一樓的餐室舉行,若有任何需要,可以打內線按0,將會有專人為您服務。”

  總管一一替她們三人打開房間,稍微說明交代過後,這才安靜離開。

  三個女人背著隨身的包包走進各自的房間,可楠一進房就楞了一下,這房間十分寬敞,她還以為一進來就會是臥房,誰知道竟是個小課堂,裡面沙發、茶几、波斯地毯一應俱全,還有個小小的吧檯和冰箱。

  客廳的左側有一扇白色的拉門,已經被人往兩旁打開,門裡有張四柱大床,上頭掛著蕾絲紗帳,白紗帳當然也讓人拿緞帶綁好,床上的枕頭有四個,兩個一般樣式的,兩個大的靠枕,床單和被子都是真絲,臥房的地板上也鋪著上好的波斯地毯。

  美麗的房間,讓她忘記了暈車的痛苦,可楠把背包放在臥室裡的五斗櫃上,四處去探險。

  臥室裡有一扇門通往浴室,米白色的浴室比她整間店還大上好幾倍,裡頭和房間裡的裝潢大同小異,差別在於房間裡的裝潢十分古色古香,但浴室中的衛浴設備是全新的,浴室牆角還有一張高幾,上頭擺在一盆玫瑰,她站在這裡就能聞到玫瑰的香味,她想那盤花是真的,不是假的塑膠花。

  有人敲了敲房門,她從浴室裡退了出來,快步走去開門。

  一位侍者站在門外,幫忙把她的行李提了進來。

  “謝謝你。”

  她禮貌的微笑和他道謝,對方像沒聽見似的,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

  可楠把行李拉到臥室裡,注意到這間房奢華但低調,不像樓下大廳處處是描金鑲銀。

  說真的,這裡很有格調。

  可惜的是,這座城堡雖然沒有那封信那般讓她不適,但確實有股奇怪的氛圍充塞其中。

  臥室裡也有一扇落地窗通往陽台,窗外的風景很好,藍天白雲下是青山與綠水,湖水像一面鏡子一樣平靜無波,高山倒映在其中,美得像畫。

  她好奇的推開門走出去,發現臥室的陽台和客廳的陽台是相通的,與隔壁房間的陽台雖然有段間隔,但也不遠,陽台的欄杆是白色大理石做的,當年那蓋城堡的貴族顯然花了大把金錢在這上頭。

  眼前的美景如此迷人,微風帶來森林的香味,她忍不住深吸口氣,終於感覺地面穩定許多。

  但是當她踏上陽台,朝另一邊看去,不禁倒抽了口氣。

  她方才來時頭暈得想吐,只隱約記得城堡前面好像有座橋,並沒有真的仔細去看這座城堡,這下從後方右翼這邊往前一看,才看見剛剛那座橋竟然架在一座陡峭的峽谷上,而且——

  她扶著大理石的欄杆把頭探出去往下看,一陣冷冽的山風迎面而來,但風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眼前那看起來垂直陡峭又幾乎深不見底的灰色峭壁與山岩。

  她嚇得杏眼圓睜,瞬間停止呼吸,連忙扶著心口,腿軟的踉蹌倒退兩步,遠離欄杆。

  該死,這城堡是建在懸崖上的!

  “很壯觀吧?這地方。”

  一句帶笑的評論傳來,是英文。

  她回頭看,只看見隔壁方才還沒人的陽台上,有個男人站在那裡。

  剎那間,她又屏住了呼吸。

  男人臉上戴著墨鏡,方正的下巴上有著沒刮乾淨的鬍渣,寬闊的上半身穿著白襯衫和一件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背心,那正式且斯文的服裝一點也無法修飾他的粗獷,因為他把襯衫袖子捲到了手肘上,襯衫領口的鈕子也沒好好扣上。

  男人半長不短的金髮被山風吹得亂搖,像高原上的小草似的,但眼前這傢伙看起來還是又酷又帥,活像買酒廣告裡的猛男。

  他雙手抱胸的斜倚在門邊,頭微歪。

  “所以,你就是我最新的鄰居?”

  雖然他戴著墨鏡,但可楠知道他在那鏡片後面打量她。

  她回過神來,偷偷喘了口氣,戒備的看著他:“有問題嗎?”

  “沒有。”他嘴角噙著笑,道:“只是你不是我期望中的樣子。”

  “你期望我是什麼樣子?”她無法控制的盯著他的嘴看,怎麼有人能有那麼好看的一張嘴?

  “我剛到時,有人和我說,這地方又被稱為惡魔堡,我以為我的鄰居不是吸血鬼就是狼人,我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麼像……可愛的小白兔。”

  可愛小白兔?

  她不認為這是個稱讚,即便她有部分認同這個評論,骨子裡的倔強依然讓她忍不住微笑開口反駁:“你怎知我是小白兔?說不定我也是個怪物呢。”

  “像是什麼?”他噙著笑,瞅著她。

  “像是……”誘惑水手的海妖?不,她沒有任何性感的魅力。蛇魔女梅杜莎?惡,她不喜歡那種動物爬滿腦袋瓜——

  他挑起了眉,她能看見那道挑釁的眉毛,看見他嘴角嘲諷的笑。

  這男人認為她說不出來,她有些懊惱,電光火石間,有個畫面從腦海裡跳了出來,那是一張黑白電影的海報,蒼白的臉,可怕的疤,傷心悲憤的嘶吼——

  她認得那老電影,想也沒想,可楠脫口就道。

  “科學怪人的新娘。”

  男人明顯楞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微僵。

  “她不是怪物。”他瞧著她,冷淡的說:“創造她的人才是。”

  話落,他轉身走會屋裡,沒再理會她。

  冷風呼呼的吹,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該死,那傢伙本來很和善的,直到她踩到他的痛腳,雖然她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變臉。

  不對,她其實知道是為什麼,因為那部老電影十有八九和他的不爽有關,所以她才會看到那個畫面,她只是不曉得為什麼相關。

  她真討厭自己這種完全無法控制的能力,如果那些即視畫面可以像電視一樣,說開就開,說關就關那多好?

  老媽就不會有這種問題。

  偏偏她怎樣也學不會操縱的技巧。

  算了,她幹嘛要因為這樣感到不開心,說不定隔壁那猛男又酷又炫的墨鏡之後,是一雙倒霉的下垂眼。

  忍不住在心裡腹誹了那小心眼的傢伙,她轉手進房。

  口袋裏的手機在這時響起,嚇了她一跳,她不知道這種荒山野嶺也有手機訊號。不過話說回來,有錢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

  啊哈,說曹操,曹操就到。

  嘆了口氣,她接起電話。

  “寶貝,你跑去哪?你二姨說剛經過你店門口,看見你鐵門拉下來了,你沒開店嗎?”

  “我出來度假。”

  “度假?去哪度假?”

  聽見那略微拉高的聲音,她幾乎能清楚看見母親挑高的眉。

  可楠走進屋裡,拉上門,邊回道:“加拿大。”

  “和誰?”

  “欣欣。”

  女人一針見血的指出:“她有麻煩?”

  “我只是來度假。”她眼也不眨的回答。

  “你那同學還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對吧?”

  “媽,我沒有什麼能力。”她無奈的說:“有能力的是你,不是我。我真的只是來度假的。”

  “你有,你只是不想承認。寶貝,我可是你媽,別對我說謊,那沒有用。”

  當然,對老媽說謊是沒用的,她知道,她只是習慣要反駁一下。

  可楠叉著腰,對著臥房裡梳妝鏡裡的自己撇撇嘴,苦笑道:“好吧,就算我有,你也曉得我只是半吊子,如果我真的有能力,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而會在你那邊了,不是嗎?”

  “親愛的,我們家世代不是算命仙就算靈媒,你曾曾外婆還是吉普賽人呢,你應該要更相信自己的能力,你的塔羅牌就算得很好啊。”

  “我也只要塔羅牌算得好而已,而且你清楚塔羅牌不需要什麼能力。”

  “解讀牌面需要啊。”

  她好笑的道:“媽,那是話術,我不是你的客人,是你女兒,別用對付客人的那套對付我。”

  “嘿,我對客人可是很真誠的。”

  “我沒說你不真誠。”她知道老媽一向是很真誠的。“你不需要安撫我,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我沒有天分——”

  “你當然有——”

  “我沒有。”她斬釘截鐵的打斷母親,然後才放緩了語氣,柔聲道:“我沒有,但我一點也不難過,我早就已經釋懷了,當個普通人沒有什麼不好,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不對、不夠好,但現在知道,我並沒有什麼不對、也沒有不夠好,我只是和這世上大部分的人一樣,我只是很……正常。”

  看著鏡中的自己,她吸了口氣,再吐出來,道:“我很正常,很普通,這樣沒有什麼不好,認清這件事讓我快樂許多。這一次,我真的是來度假的,就像所有人一樣,工作、度假,然後再回去工作,這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那半真半假的話,讓女人沉默了半響。

  可楠知道老媽沒有真的信,但她退讓了。

  “好吧,我這樣你記得一件事。”

  “什麼事?”

  “不管發生什麼事,要相信你自己。”

  她輕扯嘴角,微笑。

  “我會的。”

  然後,她聽見老媽身後傳來表姐的叫喚聲,老媽又和她交代了兩句,就收了線去招呼那捧著鈔票上門前來拜訪的客人。

  可楠送了口氣,按掉通話鍵,這才去打開行李,把裡頭的衣服掛到衣櫃裡去。

  她並沒有真的和老媽說謊,在這之前,她真的已經看開了,確實她其實有些能力與天分,但天分也是有高有低,有所謂的等級之分。

  身為靈媒神算世家裡的一員,她就真的只是半吊子。

  不像家族裡大部分的女性成員一樣,她雖然流著同樣的血,卻沒有通靈的天分,她能預見某些畫面,感覺到一些東西,可她完全無法辨認那是已經發生的過去,還是即將面臨的未來,抑或只是不重要的旁支細節。

  就像她看見了那個“科學怪人的新娘”的電影海報,卻不清楚這部電影到底和那傢伙有什麼關聯一樣。

  她能看見感覺到一些游離的意念與影像,但完全不知該如何分辨與運用。

  她的能力不穩定,所以她才不敢真把警告和欣欣說出口。

  一來怕欣欣不信,二來也怕自己搞錯了整個情況。

  她比誰都還要清楚一知半解時有多危險,有時候,那甚至比完全無知更麻煩,所以她寧願就當個沒天分的普通人就好。

  如果可以,她希望什麼事都別發生,她很希望是自己搞錯了,希望她一直感覺到的那種不安,只是她的神經緊張,可惜打從她進這城堡大門之後,她就一直有種說不清楚的異樣感。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但又很不正常,像是失去了某種應該有的平衡一樣……

  敲門聲再次響起。

  她起身穿過小客廳去開門,門外站著換了一套白色洋裝的欣欣。

  “你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她笑看著好友。

  “你確定嗎?”欣欣瞧著她道:“你別太勉強,要是真的還在暈,就在房裡休息,我讓人幫你送晚餐上來。”

  “沒事的。”她微笑道:“我已經不覺得暈了。”

  欣欣送了口氣,露出笑容,道:“那我們就一起下去吧。”

  可楠點點頭,問:“林姐呢?”

  “她說她剛在路上看到認識的人,早就先下去和人哈啦了。”

  可楠輕笑,同欣欣一起晃下樓,一邊打量這整棟城堡,這地方真是大的嚇人,整座城堡是呈回字形的,外面一層,裡面一層,外層主要是城牆,高度較矮,內層的祝建築較高,內外兩層之中有庭園,主建築的正中也有一長方形的歐式庭園,正中央還有小型的噴水池,城堡的每個拐角都有較高聳的塔樓,塔樓上還飄揚著旗幟,看起來還挺有那麼一回事的。

  她迅速確認了自己房間的位置是在整座城堡的右後方,靠近塔樓的地方,她當初就是從那塔樓的樓梯走上來的。要下樓時,欣欣特意挑了另一邊下樓,想順便參觀一下這驚人的城堡。

  不過,即便如此,她們倆還是差點迷了路,幸好在途中遇見了幾位僕人,在僕人的指引下,兩人來的了位在一樓右翼餐廳外的等待室,那是個挑高且有著大片落地窗的房間,因為面對著庭園中的綠意,即便已近黃昏,光線依然十分充足。有幾個人已經先到了,三三兩兩的坐在那兒喝著咖啡,或坐或站的閒聊著。

  林姐看見她們,開心的朝她倆招手,“欣欣,可楠,我為你們介紹,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大衛.林布蘭,他是我最喜愛的作家,去年那部橫掃五大洲的賣座小說,狼吻就是他寫的。”

  可楠聽說過那部暢銷小說,也聽說那部暢銷小說已經要改拍成電影,她禮貌的和那年約四十,穿著POLO 衫、牛仔褲,卻踩著一雙黑皮鞋的男人微笑點頭,不過對方的注意力早就被欣欣吸引了過去,慇勤的同欣欣招呼著。

  “這位則是美國好萊塢著名的大導演,瑪麗.泰勒。”林姐微笑介紹著旁邊那位依然坐在沙發上的白髮婦人。

  “事實上,”那位穿著休閒卡其褲的白髮婦人緩緩開口道:“我是英國人,只是剛好到好萊塢拍了些電影。”

  林姐一瞬間有些尷尬,但欣欣已經微笑開口:“但導演比美國人還要更懂美國人,我想是因為旁觀者清吧。”

  一位挺著啤酒肚的老男人晃了過來,呵呵笑著道:“八成是因為瑪麗嫁過三個美國老公。”

  雖然年已六十仍風韻猶存的泰勒導演用鼻孔哼了一聲,挑起細長的眉說:“那是我這輩子做過最蠢的三件事。”

  “我同意。”灰頭髮的啤酒肚笑著點頭,自己伸出了手,超可楠和欣欣打招呼:“我是馬可士.李維,電影製作人,這是我的名片,我想你就是欣欣吧?你就像電影裡一樣美麗。這位是?抱歉我記憶力不太好。”

  “我是湛可楠。”可楠接過名片,微笑道:“抱歉我沒有名片。”

  “可楠是欣欣的好朋友,她對塔羅牌很有一套。”林姐微笑討好的說。

  一瞬間,眼前三個人眼中各自閃過一抹不同的神情。

  “我還以為東方人比較懂易經,或紫微斗數?”身為作家的大衛傾身,好奇的問。

  可楠剛要開口,林姐又搶著回答。

  “事實上,可楠是混血兒,她家族裡有吉普賽人。”

  “噢,是嗎?”李維呵呵笑著,“我喜歡吉普賽人,他們都很有趣。你會通靈嗎?”

  “不,我不會。”這一次,沒等林姐開口,可楠就搶先微笑張嘴道:“我沒有天分。”

  “也許你可以從水晶球裡,看到這城堡主人長什麼樣子?”

  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些許嘲諷和輕蔑。

  可楠用不著回頭,就從聲音裡認出是那個住在她隔壁的傢伙,果然下一秒他就出現在眼角。

  “傑西,你太沒禮貌了。”泰勒導演輕斥一聲,揚眉道:“別欺負小姑娘。”

  那叫傑西的傢伙,經過她身邊,上前俯身低頭親吻瑪麗.泰勒的臉頰,“親愛的瑪麗,我從來沒有遇過吉普賽人,我只是好奇。況且,身為一位吉普賽人,說不定她還隨身攜帶水晶球呢。”

  OK,這傢伙真的的來找碴的。

  “我沒隨身攜帶水晶球。”可楠眼角微抽,想也沒想就回道:“但如果你想,我可以免費替你看手相。”

  那男人在導演身邊坐下,隔著顏色變淺的鏡片,挑眉看著她,然後笑了。

  “是嗎?我還真想聽聽看,我的手相說了些什麼。”

  說著,他朝她伸出了手。

  方才話一出口,她其實就有些後悔,不信算命這一套的人到處都是,她平常根本不會和人爭執,但這傢伙真的很故意。

  所以她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她本來打算隨便開口嘲諷他兩句,但觸碰到他的那瞬間,有股奇怪的電流擭住了她,讓她差點鬆開了手。

  她及時止住,不敢抬頭看他,只看著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皮膚有些粗糙,骨節明顯,生命線十分清楚,感情線深得像是用刀刻過,智慧線也異常清晰。

  “你是聰明的人,聰明且大膽;你小時候過得不是很好,非常艱困,但你很努力,克服了上天給你的考驗……”

  可怕的黑暗忽然襲來,毫無預警又強大,幾乎盲目了她的視線,那是比黑火更黑暗的東西,如此黑、那麼暗。

  她嚇了一跳,猛地一僵,可楠忍不住抬眼看他,但那感覺瞬間消失,而那個男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吞嚥著口水,懷疑那是自己的錯覺,頓了一下:“不過,你脾氣不好——”

  這話,逗笑了旁邊的大導演。

  “確實,傑西的脾氣的確不好,他有個臭脾氣。”瑪麗笑著問:“那愛情呢,他有機會被愛神的箭射中嗎?”

  她強迫自己將視線拉回他手上,看著那深刻的感情線。

  “你的情感強烈而深刻,非常……”

  危險。熱情。

  這四個字驀地浮現,差點脫口。

  忽然間,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的脈搏,有些撩人的畫面閃現腦海,男人與女人,急促的呼吸,性感的味道,男人伸出濕熱的舌,緩緩舔吻著她頸上敏感的脈動——

  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她忍住想閃躲瑟縮的衝動,舔了舔乾澀的唇,拼了命的把那些火熱的畫面推開,改口道:“你很執著,在感情上有些敏感脆弱,容易焦慮不安——”

  他突兀的把手抽了回去。

  她楞了一下,抬起頭。

  “原來我是個脆弱的人。”他朗聲大笑出聲。

  他的笑聲很好聽,朗朗的笑聲迴蕩一室,引來旁人的注意。

  可楠眨了眨眼,反應不過來,只見他笑著諷刺的說。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小吉普賽,你真的很了不起,你還是把你的水晶球拿出來吧,或許我們能從你的水晶球中看見這座城堡的主人。”

  他在笑,但鏡片後的雙眼卻一點笑意也無。

  看來,她再一次得罪了這男人。

  “噢,傑西,你應該記著你的禮貌,我倒是認為她說的還不錯。”瑪麗.泰勒笑著說。

  謝天謝地,在停頓了一秒後,他終於把視線從她身上拉開,笑看著身旁的大導演,道:“親愛的瑪麗,難道你就不好奇這位主人長什麼模樣?從來就沒有人見過他,不是嗎?”

  見話題被轉開,可楠送了口氣,立刻往後退了一步,不著痕跡的悄悄退回林姐身邊。

  “當然,誰不好奇這件事呢?”馬可士一屁股坐到其中一個單人座沙發上,從鐵灰色的西裝外套掏出一根雪茄,再用純銀的打火機點燃,吸了一大口。“還是瑪麗,你已經見過了?”

  “不,我沒見過。”瑪麗.泰勒搖搖頭。

  馬可士轉向大衛,那位作家也跟著搖頭,馬可士再看向林姐和欣欣,“你們呢?”

  “我們才剛到呢。”欣欣微笑否認:“老實說,在接到邀請函之前,我壓根不知道有亞倫.艾斯這個人呢。”

  林姐一愣,忙開口制止她:“欣欣。”

  欣欣半點不介意,只是笑著道:“你別緊張,我不可能認識全世界的人啊,不認識就不認識,我想艾斯先生不會介意的。”

  可楠聞言忍不住想笑,但她可不想又引起眾人注意,所以努力忍住了,但瑪麗.泰勒卻是直接大笑起來。

  “說得好,不認識就不認識,不需要不熟裝熟。”

  然後,那大導演傾身朝欣欣伸出了手,和她自我介紹:“你好,我是瑪麗.泰勒。”

  雖然那介紹慢了好幾拍,欣欣依然禮貌的握住那大導演的手,眼中帶笑的說:“你好,我是楚欣欣,希望將來有機會能和你合作。”

  這句話,讓那大導演又笑:“你果然如傳言中那般直接呢。”

  欣欣紅唇又揚,再笑:“我希望這是個優點。”

  “當然是,當然是。來吧,親愛的,坐到我身邊,我們好好聊聊。”

  瑪麗笑著邀請她,欣欣不客氣的坐了過去,林姐送了口氣,適時的告退去為大家拿飲料,可楠聰明的跟上幫忙。

  “媽呀,真是嚇死我了。”林姐在吧檯那兒點了酒之後,撫著心口,朝她嘟囔著:“這些人真是有夠難搞,性情一個比一個古怪,每次和他們說話,我老覺得自己像白痴一樣。”

  可楠好笑的說:“辛苦你了。”

  “辛苦是還好,做這行臉龐要是不厚一點怎麼行?”林姐嘆了口氣道:“我不怕丟臉,就怕幫欣欣把事情搞砸了。”

  “不會的,你要相信自己,這些年你不都一直做得很好?看,欣欣現在可是超級巨星呢!若不是你,她還真做不到的。”可楠用下巴指指那和大導演相談甚歡的欣欣,好心的安慰她。

  “那是真的。”林姐聞言,笑了出來:“我真的做得很好,對吧?”

  “是啊,你做得很好的。”可楠輕笑點頭。其實林姐一直是個很好的經紀人,她雖然手腕不是最高明的,但她卻比其他人更在乎欣欣,所以欣欣即便已經踏上了國際舞台,卻不曾換掉她。

  看著欣欣,可楠很難不去注意到那個坐在導演另一邊的男人,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抬眼朝她看來。

  他已經摘下了墨鏡,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

  可惡,他的眼角沒有下垂。

  因為禮貌,她習慣性牽扯嘴角,對他露出微笑,但那男人只面無表情的收回視線,害她一時間有些尷尬。

  好吧,顯然這傢伙已經決定他不喜歡她。

  她不怪他,她也覺得自己很蠢。

  她不應該在那麼多人面前說他敏感脆弱,或容易焦慮不安,沒有男人喜歡被這樣說,可惜她當時沒想那麼多,她只忙著推開腦海裡那些危險與熱情的性愛畫面,而顯然她的腦袋無法一心二用,才會讓她直接把剩下的實話說了出來。

  話說回來,那些他和她交纏在一起,汗水淋漓的性感畫面是怎麼回事?

  雖然只有一閃而逝,但她知道那是他,那感覺起來如此真實,讓她全身發熱、心跳加快。

  打從看見他的第一眼,她就沒有辦法好好思考。

  這傢伙,莫名其妙的吸引她,讓她老是做些蠢事,說些蠢話。

  八成是因為他沒有把胸前的鈕子扣好的關係,那若隱若現的胸膛真是讓人分心。

  該死,剛剛那些,到底是她預見的未來?還是她內心深處的性幻想?

  她真討厭自己這種半吊子的能力。

  看著那傢伙英俊的側臉,她忍不住開口問:“林姐,你知道那位傑西是誰嗎?”

  “老實說,我還真不知道。”林姐說著,晃到了一旁和認識的同業打探,才迅速走回來道:“他是泰勒導演帶來的,好像是她下一部電影的演員。瑪麗.泰勒很喜歡啟用素人演員,她一向很有眼光,被她看上的演員都有獨特的魅力。”

  她同意這點。

  那位傑西先生非常有魅力,他光是坐在那邊,都像是男性雜誌的封面,他那泰然自若的神態,活像旁邊那些人事物,都只是為了襯托他才存在的背景。

  可楠嘆了口氣,希望這不會影響欣欣和那位大導演的合作,她知道欣欣很喜歡那位導演,十分欣賞她講敘故事的手法。

  看了,她最好離這傢伙遠一點,以免他把對她的惱火遷怒到欣欣頭上。

  酒保把酒調好了,林姐和她一起把酒端了回去。

  在場的幾個人早聊了起來,沒多少人真的注意到她與林姐,包括那位傑西先生,他一幅已經忘記她存在的樣子,看也沒看她一眼。

  她早就習慣這樣的待遇,所以並不介意,說真的,最好他能就此把那不愉快忘記啦。

  況且,她其實還滿喜歡當壁花的,身為一位專業的壁花,可以看見許多人生百態,更能享受旁人無法享受的清靜。

  因此,當林姐拉著欣欣遊走在室內各個閒聊的小團體之間時,她很配合的當個不起眼的小配角,在適當的時候微笑或消失到旁邊去。

  就因為不起眼,她很快就聽到很多大大小小的八卦。

  這裡大部分的人自我意識都很高,彷彿所有人的注意力就是應該要在自己身上,對她這種看起來不太起眼的普通人不太理會,甚至還有一位製作人以為她是欣欣的助理,要她幫忙拿被紅酒過來。

  她眼也不眨的就去拿了,對方毫不客氣的就把酒拿了過去。

  在正式用餐之前,她已經得出了一個小小的結論。

  這位艾斯先生很有錢。

  亞倫.艾斯是個億萬富豪,過去靠著投資房地產賺了多到數不清的大把鈔票,但他非常孤僻,據說就只有一個女兒黛安娜,而且他非常寵愛那位獨生女,無論她要什麼,只要能力所及,他都好想辦法弄來給她。

  據某一位穿得像個搖滾巨星的專欄作家說,小公主最近迷上了吸血鬼、狼人那類型的電影,所以艾斯很積極的想要投資相關的電影或影集,這回才邀請了業界相關人士來參加小公主在三日後的生日宴會。

  雖然一開始她很納悶像欣欣這樣的東方臉孔能在那種哥德風的電影裡演什麼角色,結果那顯然一點也不是問題,林姐大笑著告訴她,現在電影裡 的吸血鬼早就不活在十八十九世紀,而是活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摩登社會了。

  可楠小心的觀察著現場所有人,想找出那個惡意的來源,卻看不出什麼所以然,那種像是罩著一層薄膜的感覺更重了。

  然後,那位有著英國腔的總管再次出現,宣佈用餐時間到了,有禮的請所有人移位到餐廳去用餐。

  這城堡裡的餐廳非常華麗,長方形的餐廳裡有一張能夠容納五十個人的長桌,非但牆上有描金的花葉與雕刻,桌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擺放著鮮花,屋頂上還懸掛著三盞巨大的水晶吊燈;她因為無聊還仔細觀察了一下,水晶燈上的那些水晶全是純天然的,並非玻璃製品。

  桌上所有的金屬餐具都是純銀製品,瓷盆則都是超過兩百年歷史的骨瓷,就連餐巾都是同一家牌子的東西,甚至連拿來醒酒的玻璃壺都是古董。

  就在所有人都落座好之後,在萬眾矚目下,靠近主位那兒的門被打開。

  所有的人,在那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掛著點滴,坐在輪椅上,被一名穿著制服的男僕推了進來,將那男人一路推到了主位。

  那位拘謹嚴肅的總管迎上前去,替那顯然是主人的老人,倒了一杯紅酒。

  老人抬起頭,看著所有人,然後緩緩開了口。

  “我是亞倫.艾斯。”他一個一個的看著在場的人,聲音沙啞微顫的道:“歡迎你們來到亞倫堡……”

  說著,他喘了口氣,再說:“如你們所見,我的健康狀況並不是很好,恕我無法在此一起用餐……但我已交代貝魯斯,務必讓大家在接下來幾天,都能盡興,若有任何需要都能同貝魯斯說。”

  他舉起紅酒,“祝你們用餐愉快。”

  說著,他輕啜了一口酒,就將那酒放在桌上。

  “艾斯先生。”以為德高望重而被安排坐在主位旁的瑪麗.泰勒站了起來,舉杯到:“請容我代表這兒的人,謝謝你的邀請。”

  亞倫.艾斯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點頭,在瑪麗.泰勒敬酒坐下後,便抬手示意男僕帶他離開。

  這情況,讓眾人面面相覷,雖然每個人都很好奇,為何那傳說中小公主沒出現待客,但卻沒人敢在這時追問。

  待主人一離開餐廳,馬可士突然笑了出來,舉起酒杯道:“好吧,既然這兒的主人都說要我們盡興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喂,站那邊那個推著餐車的,你那車是肉吧?我餓了,快上菜吧!”

  那位侍者聞言,看了下總管,總管略一點頭,他立刻推著餐車上前服務,幾位僕人也依序端著盤子為客人上菜。

  開始吃喝之後,所有人很快放鬆下來。

  可楠聽見人們低聲討論著他們古怪的主人,猜測著是否還有機會得到金援,或者只是白跑一趟,但在吃完飯之後,她還沒聽見有誰想就此打退堂鼓。

  那餐飯雖然氣氛有點奇怪,但餐點還滿好吃的,可惜她的腸胃仍因暈車而糾結,所以只隨便吃了兩口就算了事。

  餐後,人們三三兩兩的散了開來,有些人走到外頭庭園去聊天,有些人則結伴參觀著這華麗的城堡,她沒力氣和人應酬,便和欣欣說了一聲,上樓回房去。

  當可楠上樓漫步在走廊上時,不小心轉錯了彎,經過了一間房。

  那高聳的房門已經掩上,被密密實實的關上,可有種奇怪的感覺,讓她忍不住瞪視著它。

  那扇門,或者該說那間房,散發出一股詭異的氛圍,讓人不安。

  那像是,幾乎像是那場夢。

  等她發現時,她已經來到了門邊。

  沒有敞開的房門,代表對方不歡迎進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她應該要離開這裡,轉身走開,但彷彿入了魔一般,她無法控制的抬起了手,握住了那古老的純銀門把,推開了門。

  門鎖輕響,很輕,然後開了。

  一股熟悉的味道襲來。

  那是書,書的香味。

  她眨了眨眼,藉著月光,很快適應了房裡的黑暗。

  那是間圖書室,滿滿一室的書櫃沿牆而立,上頭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書。

  它們全是古書,她知道,感覺得到,那些書就像她家的一樣,它們有著同樣的味道,幾乎像是因為經歷了太久的時間,因而擁有了靈魂。

  所以,一時間,她忘了那一開始讓她感到的不安,明知這很不禮貌,明知不該擅闖別人的房間,但她依然不受控制的走了進去,關上了身後的門。

  這間圖書室裡,有著極為驚人的收藏,甚至有些已經存在了好幾百年。

  當她忍不住伸手撫摸它們,她幾乎可以聽見它們在低語,細碎的聲音,幾不可聞,但依然存在,在同願意傾聽的人訴說著自身的故事。

  知識,就是力量。

  而書本記載著各種知識,她為此而感到敬畏。

  她抽出一本手工裝訂的書冊,那是一本至少有兩百年的植物圖鑑,每一頁都印刷著各式各樣的花草植物,那是彩色的,當年還沒有彩色印刷,她知道這是用人工一頁一頁再去手工上色的。

  因為太過驚喜,她不由得小心翼翼的翻看了一本又一本,從這一櫃,看到另一櫃,又從那一牆,再晃到這一牆。

  這裡的收藏繁雜,各個國家的都有,英文是基本,但也有中文,西班牙文,甚至拉丁文。

  怕被人發現,她不敢開燈,只把書拿到窗邊,藉著半開的窗簾透進的月光,翻看那些珍貴的書籍。

  那麼多書之中,她最喜歡看小說和圖鑑,她可以感覺,甚至進入作者所描述的世界中,幾乎像身臨其境,她入迷的翻看著,甚至忘了時間,直到圖書室的門突然被人猛地打開,男人與女人的笑聲傳來。

  可楠嚇了一跳,轉身抬頭看見門口有對男女闖了進來,砰的關上了門。

  因為做賊心虛,她匆忙抓著書蹲下身就要躲到那巨大的原木書桌下,誰知那兒早就被人佔據,一個男人屈膝縮坐在那張古董大桌下——
  

作者: bcl6040    時間: 2013-10-19 11:14 AM

第三章
  
  沒料到有人,可楠瞬間嚇掉三魂七魄,張嘴便要喊,對方大手一伸,閃電般將她拉到了桌子底下,鎖在懷中,摀住了她的嘴。

  “安靜。”男人低頭靠在她耳邊,悄聲說:“你不想被人發現你在偷書吧?小吉普賽。”

  被迫壓在那男人胸膛上的可楠僵住,不用抬頭也知道對方是誰。

  說真的,雖然她並不是真的在偷書,可她還真怕被人發現,所以她抱緊著書,很識相的安靜待著。

  嬌笑聲再度傳來,越來越近。

  下一秒,她感覺有人坐到了上頭的桌子。

  不會吧?

  她驚慌的瞪大了眼,猛地抬頭看向上方,希望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樣。

  可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沒多久那結實的古董大桌晃動了起來,男歡女愛的聲音在下一瞬間響起,女人嬌嫩的呻吟,男人沉重的粗喘,身體衝撞的淫靡水聲,盡皆清楚不已,如在耳邊。

  她在瞬間羞紅了臉,只覺全身燥熱。

  那兩人好像一邊辦事還一邊說著什麼話,她全沒敢仔細聽,只用盡全力讓自己腦袋放空。

  糟的是,因為那男人緊緊將她鉗抓著,她的臉幾乎是被半壓在他胸膛上,她能清楚嗅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感覺到他左手緊緊鉔著她的腰,將她抓在身前,兩隻長腿更是如鐵柵欄一樣擋在她身旁。

  古董書桌下的空間如果給她一個人待,那還算大,可若要擠兩個人,那還實在是擁擠到不行,以至於她與他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空隙。

  那讓她能察覺到他身上的所有動靜。

  體溫、味道、心跳、呼吸……

  他每一次吸氣、吐氣,她都知道,因為他的胸膛緊抵著她起伏,他的腦袋就擱在她耳畔,他帶著威士忌氣味的灼熱吐息輕騷著她敏感的耳與頰。

  男人的體熱包圍著她,那很嚇人,她長大後就麼這樣被人緊抱著抱這麼久過,即便是老媽也沒有。

  她的心跳飛快,快得像是要躍出喉頭,她知道他一定曉得,她就能感覺到他穩定的心跳。

  腦海中開始浮現男女纏綿的畫面,不是桌上的那兩個,是他與她。

  他將臉埋進她頸窩,貪婪的深深吸了口氣,大手探進了她的衣衫裡,覆住了她是酥胸。

  她輕抽了口氣,瑟縮顫抖。

  這不是真的,他沒真的這樣做,她知道,但無法控制腦海裡失控的畫面。

  他伸手抬起她下巴讓她側過頭,低頭親吻她,吮吻她的唇舌。

  讓可楠驚慌的是,她一點也不討厭那樣,她的身體因為那影像發熱發燙、軟綿無力,她甚至順從的仰起頭迎合他的嘴。

  然後不知怎地,他將她轉過身來,壓到了地毯上,把腿間那堅挺的慾望擠進她雙腿中,隔著長裙磨蹭著;熱燙的唇舌在她耳畔,在她頸上游移舔吻,他的唇貼著她急促的脈動呻吟著,灼熱的體溫熨燙著她,心跳大力的撞擊著她的胸口。

  那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她渾身發燙、驚慌失措的想著,有一半的意識依然知道那沒發生,他依然維持著原來的姿勢鉗抱著她,沒有對她上下其手,沒有將她壓到地毯上,可另一半的意識卻清楚看見感覺到他熱情的親吻著她、愛撫著她。

  她完全不敢動,大氣不敢亂喘一下,幾乎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男人與女人淫亂的呻吟在一旁嗯啊不停,那對這一切一點幫助都沒有。

  說真的,她需要更多的氧氣,沒有充滿他氣味的新鮮空氣。

  當然如果可以和他徹底分開,那會更好。

  她抬眼看他,伸手扣著他在她嘴邊的手,輕扯著。

  他垂眼,挑眉。

  她翻了個白眼,又扯一下。

  這一回,他像是終於瞭解,鬆開了手,但他沒有挪開,只將手擱到了她肩上。

  好吧,要他挪開實在太為難,這裡的空間真的沒什麼地方讓他放手了。

  可楠悄悄喘了兩口氣,可那沒什麼幫助,她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有他的味道,那種帶著汗水、肥皂、威士忌的味道。

  頭頂上的桌子依然震得像五級地震,身旁男人的心跳卻比什麼都還要大聲,這也許和她的腦袋依然還貼在他胸口有關。

  這一點,教她不安的以手撐著地毯,試圖支撐自己,讓兩人之間隔出一點距離,但她試了幾次都找不到舒適的姿勢,只換來更多色情的幻想,擠壓、摩擦、汗水——

  男人與女人呻吟低喘著,她都搞不清楚是桌上的那一對的聲音,還是她腦袋中冒出來的。

  他在她耳邊低斥。

  “小白兔,別再動了。”

  這一回,她真覺得自己像一隻被獵人抓住兔耳朵的白兔了。

  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帶著警告,但讓她害怕的卻是其中鮮明的情慾。

  她止不住渾身的輕顫,因為自己對他無法控制的反應,也因為腦海中羞人的幻想,更因為她察覺到某種熱燙的硬物頂著她的臀側。

  說實話,幻想是一回事,可真的要和這陌生猛男發生肉體關係,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啊!

  她幾乎就要奮力掙開他落荒而逃,可下一瞬,他卻輕撫著她的肩頭,悄悄開了口。

  “這老傢伙也撐太久,你覺得他是吃了威而鋼嗎?”

  她楞了一下。

  “有嗎?”

  她聳了下肩頭。

  “猜一猜?”

  她再次聳了下肩頭。

  “我覺得他有。”

  可楠抬眼看去,幾乎能夠看見他唇邊譏誚的笑。

  “否則他哪能應付這如狼似虎的女人。”

  這評論,讓她差點笑了出來,她咬住了唇瓣,卻忍不住抬頭朝上看去,當然她什麼也看不到,這古董桌一來不是透明的,二來桌前還有隔板擋著,她只能聽得到那女人雞貓子鬼叫的喊著。

  “好奇心會殺死貓的,小吉普賽。”

  這一回,她還真聽到他那幾不可聞的嗤笑聲。

  可楠臉微紅,一時衝動,故意用手肘頂了他一下。

  他沒有閃,沒有動,連抽動一下肌肉都沒有,只是張嘴輕咬了一下她的耳垂,那嚇得她花容失色,有效的讓她噤若寒蟬,再次木頭人化。

  “聰明的決定。”

  他悄聲訕笑著,熱氣拂過她的耳垂,他的唇瓣像是在說話間刷過了她。

  可楠滿臉通紅,又氣又惱,偏偏壓根不敢再亂動,幸好就在這時,上頭那一對終於完事了。

  他不再開口,一聲也不吭,她更是大氣不敢喘一下,只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跳得超級無敵快,和他胸中規律的節奏完全不搭調。

  那對顯然是在偷情的男女一邊穿上衣服,一邊打情罵俏,然後像是在經過了一整夜之後,他們終於穿好衣服離開了。

  可楠喘了口氣,在圖書室的門合上的那一秒,迅速從他身前爬開,遠離他危險的身體和灼人的體溫。

  他沒有阻止她,事實上他也在瞬間鬆開了手。

  她飛快從桌子底下爬了出來,那傢伙卻和緊張的她不同,他不慌不忙的從那桌子底下爬站起身,身上還是那套應該很規矩,卻被他穿得很隨便又性感得要命的服裝。

  她滿臉通紅的瞪著眼前這在月光下,姿態輕鬆,帥到不可思議的男人,腦海裡卻半句話也擠不出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質問。

  “你在桌子底下做什麼?”

  “你在桌子底下做什麼,我就在做什麼。”他冷淡的說。

  因為他那討人厭的表情,讓她忍不住開口又道:“我進來是為了看書,你進來是為了什麼?”如果他是做什麼正大光明的事,需要躲到桌子底下嗎?

  他用鼻孔輕嗤一聲,舉起手:“我只是來找下午我不小心留在這裡的手機,它掉桌底下了。”

  “那你幹嘛不出聲?”她楞了一下,問。

  男人沒好氣瞥她一眼,“我不想再聽某人裝神弄鬼的長篇大論。”

  可楠一僵,只覺萬分尷尬。

  這傢伙竟然因為討厭她,寧願躲在桌底下,也不想出來敷衍她一下?她也不過就是說他敏感脆弱——

  好吧,她承認或許她不該在那麼多人面前這樣說一個大男人。

  就在這時,那男人垂落視線,盯著她手中依然拿著的那本古本精裝書。

  可楠見狀,有些心虛的忙上前把手中的書放回去,辯解道:“我不是偷書賊。”

  他挑眉。

  “我只是不小心迷了路。”她惱火的看著他說:“才會誤闖這間圖書室。”

  “我不知道吉普賽人也會迷路。”他挑起眉,嘲諷的道:“你不是靠著水晶球就能無所不知嗎?”

  “我剛剛說過了,我沒有隨身攜帶水晶球的習慣,我也不是吉普賽人,我只是前幾代祖先中,湊巧有一位娶了吉普賽人;況且我相信即便是真的吉普賽人,也不會無所不知。”

  她冷靜的看著他,耐著性子到:“先生,如果我曾經得罪了你,我很抱歉,不管你相不相信,剛剛在樓下,我並不是故意揭你隱私,我只是把看到、感覺到的東西說出來而已。”

  他一扯嘴角,諷笑道:“小吉普賽,你省省吧,我不相信算命這一套,這裡沒有其他人,你不需要浪費力氣試圖說服我。”

  “你知道嗎?我不蠢。”她看著他說:“我從來不曾打算試圖說服誰。”

  “所以你現在是在做什麼?”他譏諷的說。

  天啊,她怎麼會對這樣小心眼的男人有慾望?

  世界上那麼多男人,她哪個不想要,為什麼偏偏對他有反應啊?

  真是的,這傢伙在桌子底下時還有趣一點,謝天謝地她方才沒有因為一時色迷心竅對他投懷送抱,否則他一點會趁機羞辱她到死。

  可楠翻了個白眼,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算了,你說的對,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好了。”

  說著,她轉身打開門走出圖書室,朝走廊盡頭的樓梯走去。

  可楠原以為這樣就能收場,誰知道那傢伙竟然邁開腳步跟了上來。

  “但你並不是什麼都沒說過。”

  老天,這傢伙怎麼沒完沒了?

  這下子,她真的惱了:“所以,你現在是希望怎樣?要我把曾經說過的話收回來?你要知道,中國人有句話說,覆水難收,意思就是——”

  她話未完,卻聽他接口以中文道。

  “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難以回收。”

  她楞了一下,轉頭看他。

  男人繼續往前走,只淡淡道:“我沒要你把話收回。”

  “是嗎?所以你現在是在做什麼?”她皮笑肉不笑的把他剛剛的話還給他。

  “我只是好奇,你憑什麼認為你能幫人算命?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沒有人,任何人,能決定別人的一生。”

  “我不是算命,我也沒有想決定誰的一生,我只是把看到的說出來。”她嘆了口氣,和他一起走上樓梯。

  該死,她聽起來像在鬼打牆了。

  這傢伙一直表現出他不在乎、不相信算命這一套,但如果他的感情不敏感脆弱,他何必這樣纏著她窮追猛打?

  她真的不需要在乎這傢伙的想法,但她慢半拍的想起來,這小心眼的傢伙若是繼續討厭她,會影響到泰勒導演對好友的看法。

  可楠嘆了口氣,只好開口繼續解釋道:“如果你覺得我方才在樓下的說法會影響旁人對你的看法,你可以去告訴他們,手相其實是一種長期的統計學,並不是絶對百分之百的準確,那是一種經過數百年上千年的統計之後,衍生出來的一套學說。手相併不會決定你的一生,只是以機率來說,你可能比較屬於那樣的人,就像生命線較長的人通常活得比較長,感情線沒有分岔的人向來比較專一,這只是一種統計,但當然任何事都沒有一定,基因都會突變了,何況僅僅是一個完全不受正統科學承認的旁門左道——”

  說了一長串之後,她在樓梯轉角處停下來喘氣,卻意外發現他竟也停下了腳步,她微訝的抬首,只見他低頭看著她,像在看一隻奇怪的小動物。

  “手相是一種統計學?”他問。

  “沒錯。”她一手叉在腰上,再喘了口氣,道:“就像十二星座一樣。”

  “那塔羅牌呢?”他挑眉。

  可是這一回,他臉上那討人厭的譏誚消失了大半。

  她認真的回答道:“塔羅牌是一種工具,我們每個人潛意識裡其實都早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只是因為旁邊干擾的事物太多,所以無法條理分明的看清以前,但在透過理解牌面時,就能清楚分析自己所收到的資訊,繼而瞭解看清自己和判斷事物。”

  他挑起了眉,用那雙藍眼睛盯著她瞧,慢條斯理的說:“手相是統計學,塔羅牌是一種分析自我的工具,你接下來該不會是要說,算命師是變相的心理醫生,他們和心理醫生一樣收心理輔導費,只是他們沒有執照?”

  這男人精準的結論讓她嚇了一跳。

  她眨了眨眼,小嘴半張的楞看著他,好半晌才坦承道:“你不能否認,算命師和心理醫生基本上沒有太大的差別。”

  “除了算命師常常詐欺客人過多的金錢。”他指出重點。

  “我想那就是為什麼執照這種東西如此重要。”她扯著嘴角說:“沒有正式的認證,讓任何人都能當算命師,但你不該因為如此,就以偏概全的認定所有的算命師都是騙子。”

  “我沒說你是騙子。”他忽然道。

  他是沒說過,他只是暗示她愛講裝神弄鬼的長篇大論,但說真的,計較這個有什麼意義?她現在需要的是朋友而不是敵人,而她很清楚,有時候適時的退一步確實是能海闊天空的。

  可楠盯著他瞧,粉唇帶笑的點頭同意:“是的,你沒說。”

  這個小小的同意,讓男人嘴角跟著微揚。

  她可以看見,笑意上了他湛藍的眼眸,讓它們變得溫暖如海。

  一瞬間,心跳飛快。

  “你的論點很有意思,我不曾從這方面思考過。”

  “所以,你願意原諒我的無禮?”

  “你在乎我的看法是因為瑪麗?”他雙手插在口袋裏,繼續往樓上走去。“若是如此,你放心,她是很有主見的女性,不會因為我的偏見就對人有所成見。”

  “所以你承認那是偏見——”她想也沒想的就脫口,然後才猛然頓住,翻了個白眼暗咒一聲,歉然的乾笑道:“抱歉,可以麻煩你忘了我剛剛說的這句嗎?”

  讓她吃驚的是,身前那男人竟然笑了。

  低沉的笑聲迴蕩在樓梯間,他停在那一層的樓梯頂端,回身看著她,“我若忘了,有什麼好處?”

  她小臉又紅,鎮定的爬上樓,站在他面前,仰望著他,正色道。

  “紳士應該要懂得忽略小姐的失禮。”

  這句話再次逗笑了他。

  她臉更紅了,只能匆匆繞過他快步往前走回自己房門口,可那男人腳長,幾個大步已跟在她身後。

  她的房間到了,她本想直接開門進房,卻感覺到他跟著停下腳步,在她身後停了下來。

  直接進房太沒禮貌,所以她轉過身,想來個客氣一點的招呼,道個晚安,祝他一夜好夢什麼的,她深吸口氣轉過身,那男人卻毫無預警的低下頭,吻了她。

  可楠完全沒料到這招,他沒有伸出手強迫她,他只是在她昂首時,順勢低下頭,微側著臉,就吻了她。

  因為太過突然,她完全沒有想到要閃,他的唇瓣微涼,帶著威士忌的酒香,她微訝的張嘴抽氣,感覺他伸舌輕觸她的唇瓣,一下。

  心,莫名狂跳。

  他又舔了她一下,然後在她輕喘時,含吻住她微顫粉嫩的唇。

  她應該要退開,卻無法思考,不能動彈,只聽見自己發出小貓般的嚶嚀。

  他輕輕的、慢慢的吻著她,哄著她,直到她著迷的張開了小嘴,任他熱燙的唇舌挑逗廝磨著。

  這男人嘗起來像加了威士忌的巧克力酒糖,讓她完全無法拒絶。

  就在她幾乎忍不住要伸手攀抓住他的肩頸索求更多時,他終於退了開來,用那雙湛藍的眼瞅著她,薄唇微揚,低語。

  “幸好我不是紳士。”

  她震懾的看著他,小嘴半張,腦袋裏一片空白。

  他唇角微揚,露出一記帶著些許頑皮又帥氣的笑,說。

  “晚安。”

  “呃……”她氣虛的強迫自己張嘴吐出禮貌的字句:“晚安……”

  他微一頷首,轉身走回他自己的房門前。

  可楠站在門口,呆看著那傢伙的背影,無法不注意到,那男人從頭到尾沒把插在褲口袋裏的雙手伸出來。

  她還真無法指責剛剛那一吻是他占了她便宜。

  男人打開門,走了進去。

  可楠面紅耳赤的呆站在房門前,過了三秒才回神,匆匆開門也回到房裡。

  **********

  屋子裡,窗簾是拉上的。

  男人走進房,替自己倒了杯水,來到陽台落地窗邊斜靠著門框,觀察著隔壁的陽台。

  不一會兒,隔壁亮了起來,燈火從窗簾內透出,灑落陽台。

  那小白兔瞠目結舌的小臉仍在眼前,教他再次揚起嘴角,他喝了口冰水,吞掉口中的酒氣,卻依然能夠感覺到草莓的清香。

  她一整個晚上吃了好幾顆草莓,倒是對桌上的香檳沒碰上一口,她手上的香檳一直是裝飾用的,顯然她還在暈機。

  方才在圖書室,他不是故意躲起來的,只是剛好她進門時,他就已經蹲在書桌那裡,他早就可以出聲,他可以想出數個他在那裡的理由,但她看書看得那麼入迷,臉上喜悅的表情就像三歲的孩子發現寶藏那般閃閃發亮。

  為了不知名的原因,他不曾開口,沒有出聲,只是看著。

  只是在黑暗中,看著她著迷翻書閲讀的模樣,看她的表情隨著書中內容而變化,甚至幾乎忘了他在那裡的原因。

  手機,在口袋中輕震,將他是神智拉了回來。

  他將其掏了出來,按下通話鍵。

  “喂?”

  “嗨。”女人緊張的聲音傳來。

  “嗨。”他輕應一聲。

  “情況……怎麼樣?”

  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張方才在圖書室中,折好塞進去的紙,就著月光打開來。

  蒼白的紙上,用鋼筆寫下黑色的字體,密密麻麻的,寫了滿滿一頁,陳述著、訴說著,滿紙都是激昂憤恨的情緒。

  “不太好。”他淡淡看著手中的紙張,將上頭的內容記了下來。

  “你確定?”

  “我很抱歉。”手中的白紙黑字如此清楚,教他想否認都難。

  女人一陣沉默,半晌,才啞聲問:“有多糟?”

  他告訴她,“有一張名單。”

  “什麼名——”女人話才到一半猛地領悟,輕抽了口氣,啞聲問:“有別人看見嗎?”

  “我不確定。”想起那圖書室有多受歡迎,他坦白說:“那裡不是什麼隱秘的地方。”

  她又沉默。

  他能感覺到她的不安,不禁開口安慰她:“但東西藏在正確的位置,所以也不是那麼容易找得到。”

  不容易,不表示不可能,這名單確實還是可能已經有人看過了。

  女人還是沉默,他忍不住問:“你想我怎麼做?”

  “我不知道……我真希望我是錯的……”她喑啞的說。

  可她向來都是對的。

  他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道:“事情也許不會更糟。”

  她苦笑,笑中帶著讓人心疼的哽咽。

  “謝謝你。”

  “你知道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他低垂眼簾,真心的說。

  “我知道。”她悄聲道:“但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永遠不夠。

  他欠她的,做任何事都不可能足以相抵。

  但他沒再多說,只將那張紙重新折起收好,開口承諾。

  “別想太多,若有問題,我會處理的。”
  
作者: bcl6040    時間: 2013-10-19 11:31 AM

第四章
  
  城堡窗外,一月當空,黑色的蝙蝠振翅飛過潔白飽滿的月。

  黑暗的氣息,在深夜中爬上了女人柔軟的大床,幻化成真實的形體,嗅聞著她的體香,舔吻著她雪白的肌膚。

  她不安的喘息著,試圖醒來,卻無法動彈。

  男人的熱氣包圍著她,淡淡的威士忌充塞期間,他伸手撫著她的臉,濕熱的唇舌誘哄著她張開嘴,和她唇舌交纏。

  她的身體因他雙手的愛撫熱到發燙、顫抖,雙腿被他強健的大腿分開,她渴望他、想要他,當他扯開她的睡衣,含住她胸前的蓓蕾時,她甚至忍不住緊抓著他的肩背弓身相迎,抵著他熱燙強壯的身體磨蹭著。

  不行。不可以。

  他甚至不認識他。

  可楠驚慌的想著,但她的身體不受控制,他粗糙的手探進了她柔嫩且未經人事的雙腿間,來回揉撫著,讓她不自禁的抓著他的肩頸,嬌顫輕喘。

  這是夢,是夢。

  她奮力張口眼,一開始,她看不清楚,只感覺到邪惡又強大的黑暗。

  然後,她看見他深藍的眼眸,他的眼那麼深,那樣藍,藍得近乎全黑,那藍黑色的眼,透著某種深沉又巨大的渴望。

  一種無以名狀的強烈需要。

  這不可能,她對他來說幾乎就像是個陌生人,可他的需要與渴望卻那般鮮明,像是得不到她,他就會因此而亡。

  他一手指輕撫著她抖顫的唇瓣,撫著她小巧的下巴,然後是她急速跳動的頸動脈。

  她害怕、恐懼、緊張,卻也同事感到興奮、期待、渴望。

  然後他張開嘴,露出他尖利的白牙。

  她無法抗拒,只能順從的仰起雪白的頸項。

  “啊——”

  恐怖的尖叫聲鑽入湛可楠甜美又邪惡的睡夢中。

  那聲尖叫如此淒厲嚇人,她嚇得從床上跳了起來,然後才發現剛剛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

  她床上沒有任何男人,更別提什麼吸血鬼了。

  可楠呆坐在雪白的大床上喘氣,還沒來得及回神,就聽見第二聲尖叫響起。

  “啊——”

  OK,顯然尖叫這一段不是夢。

  那聲尖叫那般駭人,即便隔著厚重的門牆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她撫著胸口,看向聲音來處,然後匆匆跳下了床,隨手抓了件外衣披在身上,跑出臥室,穿過大廳,推開大門。

  走廊上燈火微亮,住她對面的欣欣也穿著超級性感的細肩帶睡衣,推門跑了出來。

  “怎麼回事?”欣欣問她。

  “不知道,我聽見有人尖叫。”可楠搖搖頭,回道。

  “好像在後面那樓梯間。”欣欣說著,想也沒想就跑了過去。

  “欣欣,等等——”可楠一愣連忙叫住她,但膽大包天的楚欣欣可沒因此停下,她只得快步追上好友。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樓梯間,這裡的樓梯不是一般的樣式,是呈圓形迴旋向上,就像海螺中間一樣,樣式十分優美,樓梯中間有著一長串由最上方的穹頂垂落的水晶吊燈。

  那具象瀑布一樣垂落樓梯中間的水晶燈是個古董,她下午和欣欣一起下樓時,走的就是這座迴旋樓梯,即便當時還沒點亮,這燈的水晶反射著從穹頂上的彩繪玻璃灑落的陽光,也已經讓這整座樓梯間就像一座巨大的五彩珠寶箱,教每個走進來的人都不禁發出讚歎。

  如今,日光不再,但水晶反射著燈火的輝煌,看來更加富麗堂皇,閃閃動人,每個走進來的人都發出驚叫,卻不是因為水晶燈的美麗,而是因為那身在其中的女人。

  一位有著火紅長髮的女子,被一條麻繩綁住赤裸的足踝,倒掛垂吊在水晶燈中,鮮紅的血流過她毫無生氣的手,一滴一滴往下滴落,在最下方的地板上匯聚成一灘小小的水窪。

  那畫面如此驚悚嚇人,可楠見狀倒抽口氣,不由得抬手壓著嘴,生怕自己也跟著叫了出來。

  只一眼,她就確定那女人已經死了。

  另一聲尖叫聲傳來,在迴旋的樓梯間迴蕩,因為牆面反射的效果,被放得更加大聲,聽來異常驚心動魄。

  她探頭看去,看見一位女僕已經暈倒在地上,另一位血色盡失的跌坐在地,二樓那裡有位女性客人嚇得臉色發白正在尖叫,她看見三樓對面陸續有客人跑出來,有幾位男僕與男士正往頂樓跑去,欣欣則往樓下飛奔。

  她知道欣欣想做什麼,於是跟了下去。

  那些男人似乎在吵些什麼,但因為太多人說話了,她什麼也聽不清,加上樓梯間裡充滿了渾濁的黑暗與怨恨,教她傳不過氣來,也無法清楚思考。她不是很想繼續待在這裡,但欣欣下樓幫忙那嚇呆和暈倒的女僕,協助其他慢了好幾拍才趕來的僕人們將她們移動旁邊去。

  她讓自己的注意力專注在需要幫助的人身上,那名暈倒的女僕臉上還有血,那不是她的,是那女人的,她八成是臉被滴到血,抬頭看才看見女人被倒吊那裡。

  可楠拿手絹替那嚇壞的女僕擦去臉上的血跡,欣欣則安撫這那已經開始啜泣的女孩,她斷斷續續的說著方才的情況,和可楠猜得八九不離十。

  一陣混亂之後,男人把紅髮女人放了下來,欣欣過去幫忙扶住那女人,讓她不至於直接以頭落地,可楠也上前幫忙,這才看到她流血的原因,她的脖子上有兩個血洞,鮮血緩緩從那兒流了出來。

  不由自主的,她抬手摸著自己的脖子,彷彿那兒也被人戳了兩個洞。

  如她所料,那女人已經死了,但一位男士依然擠了過來,試圖查看她是否有生命跡象。

  “她死了嗎?”大衛擠過來問。

  “死了。”原先那位男士遺憾的說。

  紅髮女的眼睛睜得好大,死透的綠眸裡仍殘留驚恐,她上半身的睡衣不知為何有些殘破,裸露了大半身軀,眼見越來越多男人過來,可楠不忍,把自己披著的外衣蓋到了她身上。

  “她當然死了,看也知道,你們不應該把她放下來的,我們應該要保留犯罪現場!”馬可士抖這肥胖的臉肉,惱火的說。

  “她也有可能只是昏倒而已,你看地上血那麼少,我們當然應該先將她放下來確定她的情況。”大衛擰眉和他爭論著。

  “是是是,現在確認了,她顯然已經死透了,我們不該再繼續破壞這個現場,應該要報警處理——”

  “我們當然應該要報警,她的死因並不單純,這一定是那些瘋狂的影迷干的!”

  男人們又開始爭論了起來,可楠沒有多加理會,某種黑暗的氣息包圍了她,讓一陣噁心的暈眩感襲來,她害怕自己會吐了出來,乾脆退到旁邊去,把位置讓給那些好事的男人。

  那渾濁冰冷的黑充塞一室,她抬頭看向週遭,卻無法分辨眼前的事物,人們的聲音忽遠忽近,那一張張的臉孔看來都扭曲且模糊不清。

  一瞬間,她有些驚慌,感覺好像連腳下的地板都在浮動,她不自覺環抱著自己。

  兇手回來了,就在這裡,她知道,感覺得到。

  亡魂的害怕擭住了她,那殺人者的恨意,教亡者連死了都畏懼。

  寒氣從腳底竄上心頭,她驚恐不已,卻找不到那恨意來處,眼前的每一個模糊的人影,都像懷有惡意,她強迫自己站在原地,緊握著胸前的水晶,吸氣、在吸氣。

  驀地,就在這時,那層冰冷的怨恨、驚悚的顫慄如來時一般突然,嘩地消散,因為太過突然,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只能虛弱的喘著氣,然後發現,欣欣站在她身旁註視著前方那躺在地上的女人。

  “她是誰?”可楠忍不住問。

  “莎拉.亞當斯。”欣欣白著臉回答:“美國著名的編劇。”

  “他們說的瘋狂影迷是怎麼回事?”

  這句話不是她問的,但這嗓音她卻異常的熟悉,可楠吃驚的回頭,才看見住隔壁的那傢伙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後。

  看見他,她心臟大大力的跳動了一下,特別是他上半身只套著已經完全沒扣上鈕子的襯衫,裸露出健美的胸膛及腹肌,還未及回神,他已經脫下了身上那件只是套上的襯衫,披在她肩上。

  這只讓她注意到他挺立的乳頭,還有他裸睡的習慣,所以才會套著襯衫就跑出來。

  “這一幕,她死亡的這一幕,是她寫過的一幕場景。”欣欣沒注意到他的動作,和她的心慌意亂,只注視著前方那仰躺在地上的女人,道:“那出連續劇是她寫過最著名的戲。”

  這男人站得離她很近,身上有著夜的氣息。

  風、露水,還有石頭的味道。

  他到過屋外?

  可楠眨了眨眼,仰望著他,完全無法動彈,只見他垂眼看著她,張嘴再問。

  “什麼連續劇?”

  “吸血鬼德古拉。”

  **  **  **  **  **

  日光室。

  驚魂未定的客人們,喝著驚魂未定的僕人們送上來的茶。

  屋子裡,每個人的臉色都蒼白不已。

  這間日光室位於整座城堡的正前方的圓形建築,位在二樓的日光室和樓下的大廳都挑得極高,前方落地窗推開出去,還有個空間寬闊的大陽台,讓人可以一眼看盡前方的造型庭院,和更遠處的石橋與森林和雲海。

  窗外,天才微微剛要亮,天將明未明時,寒氣最重,而在看到剛剛那畫面之後,每個人的心都寒到了極點,沒有人注意遠方一線光明已從地平線透出,所有的人心神都仍在那慘案之上。

  熱茶,在可楠手中冒著氤氳的白煙。

  她和欣欣一起坐在雙人沙發上,小心的捧握著它,不是她不想維持優雅只用食指與拇指捏住杯把,而是她真的需要這小小的溫度溫暖她。

  人們低聲交談著,像是害怕要是大聲一向,會驚擾到什麼。

  在那麼多來回低語的人群之中,她無法不注意到,那男人站在角落,輕鬆的倚靠著牆,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他仍裸著上半身,卻似乎對自身的半裸一點也不以為意。

  方才,她沒有看見他跑出來,他的門是關著的,但他赤著腳,那表示他在第一時間就跑出來了,他不可能比她和欣欣慢,那他為什麼過了那麼久才出現在樓梯間,他為什麼跑到外頭去?他到外面去做什麼?

  他一定比她和欣欣早,可早多久?還是他早就已經——

  像是察覺到她的注意,男人的視線隔著一室,對上了她的。

  那雙眼,藍又深,像要看透她似的。

  心,跳得飛快,幾躍出喉頭,她匆忙挪開了視線。

  他的襯衫還在她身上,她應該要還給他,可她不像欣欣早習慣了杯人注視,而且她真的覺得很冷,再說在他襯衫之下,她只穿了一件非常輕薄的睡衣,還早已被冷汗浸濕。

  他仍在看她,可楠能清楚感覺到他灼人的視線,那讓她緊張的更加握緊了手中的茶杯,試圖從那小小的溫熱中汲取更多溫暖與鎮定。

  她不知道他何時出現的,可在那個當下,她確實曾經在樓梯間裡感覺到亡者的驚恐和兇手的恨意——

  寒意襲上心頭,教她打顫,直到一聲高揚的聲音響起。

  “大衛,你要去哪裡?”

  她抬起頭,看見馬可士和大衛在門邊爭執。

  “我要離開這裡。”大衛.林布蘭正色道:“天亮了,我已經請貝魯斯替我準備直升機了。”

  馬可士.李維皺著眉頭:“你太小題大作了,不過是個瘋狂的影迷。”

  “隨便你怎麼說,我要離開這鬼地方,馬可士,我勸你最好和我一起走。”

  馬可士搖搖頭,道:“不,我要留下來,我知道你和莎拉感情好,不是更應該要等警方到場嗎?他們需要替所有在場的人做筆錄。”

  大衛臉上明顯閃過一絲掙扎,但更多的恐懼擭住了他。

  “叫他們打電話給我的律師吧!”說著,大衛轉頭就往門外走去。

  “大衛,你太歇斯底里了,如今莎拉不在,更需要你解說劇本啊——”

  大衛沒再理他,頭也不回的離開。

  一時間,在場的幾位貴賓都騷動了起來。

  “大衛,等等,我和你一起——”

  “我們也走吧,去收拾行李——”

  “大衛說得對,警方可以和我們的律師聯絡——”

  好幾個人陸續離開了日光室,但也有人選擇留下。

  “可楠,我們也走吧。”欣欣說:“我看也沒必要再待下去了,我去叫林姐起床,發生這麼大事她還沒起來,八成是吃了安眠藥了,幸好我們沒什麼行李,不需要收拾。”

  可楠送了口氣,也跟著站起來,雖然她有想過或許應該要留下來幫警方做筆錄,但說真的,這城堡讓她神經緊張,欣欣願意主動離開,她真的是求之不得。

  離開前,她忍不住再朝那男人看去,他卻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

  她一愣,收回視線轉身要放杯子,卻一頭撞進他懷裡。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杯子中的紅茶有不少潑濺到他身上,她慌張的試圖道歉,可倏然間,某種強烈的不安抓住了她,讓她暈眩了一下,她喘不過氣來,手腳一陣發軟,甚至握不住手中的茶杯,只能眼睜睜看它從手中墜落。

  杯子掉到地上,剩餘的紅茶潑濺了出來,但那紅褐色的茶水落地,在地上蔓延擴散,迅速幻化成一汪深水,她在瞬間聽見尖叫聲、爆炸聲,她驚慌的轉頭,卻看見欣欣的衣服燒了起來,驚恐的看著她,大衛在尖叫,她轉頭看見他的頭被桖掉一大塊,某個女人從破掉的門掉了出去,第二次的爆炸響起,一切都燃燒了起來,世界在旋轉,狂風與火焰一併呼嘯,吞噬著她——

  那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但這畫面如此真實,她能清楚感覺到火焰襲身,感覺到殘破的玻璃與金屬如子彈利刃般划過她的身體。

  那是如此痛、那麼燙,但她痛得叫不出來,只感覺到現實的世界和那幻像一起飛快的旋轉著,欣欣驚慌的回過頭來,那男人錯愕的抓住了她,沒讓她摔疊在地,但她無法呼吸,她看著那可怕的畫面變得更加清楚,她甚至能聞到人肉燒焦的味道——

  忽然間,她意識到自己看見了什麼。

  那是個預見,是即將發生的事,她知道。

  她抓著他,試圖張嘴,卻吐不出正常的字句。

  “不……阻止……不行……”

  “什麼?”他楞了一下。

  她想告訴他,告訴他她所看見的,但可怕的黑暗襲擊了她,將她捕獲,猛然將她拉進黑暗深處去。
  
  **  **  **  **  **

  她失去了意識。

  他不知道這女人怎麼回事,她並沒有真的完全撞上他,但她在撞到他之後,臉色白得像死人一樣,額冒冷汗,全身顫抖,脈搏跳得飛快,一幅被嚇壞的模樣,大眼中滿是驚恐,而且沒有焦距。

  在說出那語意不明的話之後,她就昏了過去。

  她是真的昏了過去,就像斷線的布偶一樣,若不是他抓著她,她會一頭撞上那茶几。

  他嚇了一跳。

  “可楠?!怎麼回事?”她的朋友跑了過來叫喚著她的名字,他沒理會那女明星,只讓她在地上躺平,快速將手探到她頸上動脈和口鼻,檢查她的狀況。

  那不是什麼高明的演技,她全身冰涼,冷汗浸濕了她單薄的睡衣,烏黑的瞳孔放大,而且呼吸、心跳都停止了。

  他當機立斷的檢查及維持她的呼吸道暢通,迅速壓著她半裸的胸口,開始替她做心肺復甦術。

  幸好楚欣欣沒礙事阻止他,只讓圍觀的人群退開,讓出空間。

  他一次又一次的壓著她的胸口,幫她做人工呼吸,半晌,她終於有了反應,像溺水的人一般嗆咳起來。

  他讓她側著身子,她卻掙扎這要站起來。

  “你暈倒了,別急著站起來,你的血壓可能太低——”

  “不,我沒事……”她推開他,掙脫了他的手,朝四周張望,神色驚慌:“欣欣?欣欣呢?”

  “我在這。”楚欣欣飛快接住腿軟得要昏倒的好友。

  “你待在這、待這兒……我得阻止……”可楠沒辦法多加思考,她喘著氣踉蹌朝門口轉身,卻只覺得頭暈目眩,黑暗再次襲來,掩蓋住一切事物,世界變得那麼黑,讓她一陣驚慌,差點再次摔倒,但某個男人抱住了她。

  是他,她知道,她嗅聞得到他身上的味道,感覺得到他赤裸的胸膛。

  他將她攔腰抱起,沉聲道:“嘿,你冷靜點,你需要躺下來。”

  “不……”她面無血色,慌亂的說:“我、我不需要躺下……拜託你……我需要的是……阻止……”

  這女人抖得想雨中的小貓,即便無力仍試圖在他懷裡掙扎。

  他抱著她走向沙發,道:“放輕鬆,專注在你的呼吸上,你才不會再次昏倒。”

  “不,你不懂……我得阻止他們……那架直升機……”她張開那沒有焦距卻透著驚慌的烏黑雙眸,攀著他的肩頭,抖顫著雙唇低語道:“它會……”

  他聽不清楚,低頭湊向她的嘴,問:“什麼?”

  她在他耳邊低語。

  他一怔,猛地抬起頭來。

  幾乎在同時,屋外傳來一聲轟然巨響和搖晃地面的震動,那聲音如此之大,大到震壞了好幾扇玻璃窗,懷中的小女人整個身子猛地抽搐了起來。

  屋子裡的人驚慌失措的尖叫躲避著飛散的玻璃,然後所有的人都看見那顆巨大的火球從落地的窗外墜落,幾乎在同時,它爆炸了第二次,震碎了剩下殘存的玻璃。

  他抱著女人飛快轉身蹲下,用沙發遮擋,以身體替她擋住四散的玻璃。

  人們驚聲尖叫著,然後有人大喊著失火了,他抬起頭來,看見一室的滿目瘡痍,原本應該有玻璃的地方只剩窗框,窗簾盒地毯都著了火,有人忙著拿滅火器滅火。

  “對不起……我很抱歉……”

  道歉的聲音,虛弱且哽咽。

  “我很……抱歉……”她喃喃說著。

  他垂下眼,看見淚水盈滿她烏黑的眼,然後懷中的女人再次失去了意識。

  **  **  **  **  **
  
  日光輕暖,悄悄在地毯上移動著。

  微風徐來,揚起窗邊輕紗,拂過她的臉。

  可楠睜開眼,看見窗外遠山浮雲圍繞,湖水輕輕蕩漾著。

  她躺在床上,枕在雪白又柔軟的枕頭上。

  有那麼一瞬間,她搞不清楚自己人在哪裡,然後可怕的記憶在瞬間闖了進來。

  燃燒的火焰,橫飛的血肉,驚天的爆炸——

  她屏住了氣息,驚慌的坐起身來,卻因為起身太快一陣暈眩,只覺噁心想吐,差點掉下床去,但有只鐵壁借住了她。

  她喘著氣抬起頭來,看見那個男人。

  傑西。

  不,不是傑西,那不是他的名字。

  這詭異的念頭驀然浮現,在腦海裡輕響。

  她喘了口氣,眨了眨眼,試圖抹去那異樣的念頭,但那念頭不肯消失,在腦海裡像外頭的太陽一樣明亮。

  有個模糊的影像閃過,但太亮了,她看不清楚。

  “你血壓太低,不該太快起身。”他的聲音在耳邊迴響。

  詭異的是,想吐的感覺消失了,反而是心跳加快了許多。

  然後她注意到他穿上了衣服,新的黑襯衫,不是舊的那件白的;跟著她看見他頭臉和脖子上那些還很新鮮的擦傷。

  當風再起,她忽然能聞到燃燒的火,聞到人肉燒焦的味。

  腸胃在瞬間又一陣翻攪,那味道很淡,但揮之不去,她有些驚慌,不由自主的屏息。

  他見狀,傾身坐在床邊,抬手覆著她的臉,幾近命令的道。

  “吸氣,看著我,別再暈倒了。”

  她也不想再暈倒了,所以她看著他,然後強迫自己吸氣。

  那瞬間,她原以為會再聞到那可怕的味道,可因為他靠太近,當她用力吸氣時,她只嗅聞到他身上乾爽的氣味。

  他洗過澡了,身上帶著肥皂和他原本的味道,那味道很好聞,她忍不住再吸了一口,然後又一口,終於稍微鎮定了下來。

  他的眼睛好藍,在不同的光線下有著不同的藍,而此時那雙藍眼專注的注視著她,映著她蒼白的臉。

  有那麼一瞬間,她還以為他會吻她,但他沒有,他只是捧著她的臉,用拇指划過她的臉,拭去其上的淚痕。

  她看著他額角被玻璃劃破的傷,聽見自己問。

  “那不是夢,對不對?”

  他瞳孔收縮,變得更藍,開了口。

  “對。”

  這答案她早料到,卻仍是忍不住輕顫,然後她深吸口氣,吞嚥著口水,提著一顆心問:“欣欣呢?她還好嗎?”

  “在樓下,警察來了,正在幫她做筆錄。”

  這個答案,讓她釋然的鬆了口氣,淚水卻還是因此再次滑落眼角。

  他緩緩再次拭去它,那麼輕,如此溫柔,教她心頭微顫。

  “你為什麼在這?”她看著他,悄聲問。

  眼前的男人,凝望著她,繼續回答她的問題:“你昏倒了,楚欣欣請我留在這裡陪你。”

  她點頭,道謝。

  “謝謝你。”

  他撫著她的臉,抹去她的淚,甚至將它散落的長髮掠到耳後,這動作太過親密,讓她雙耳莫名酥麻,心跳加快。

  然後,他看著她,問了一個教她心頭緊縮的問題。

  “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麼知道直升機會爆炸?”

  **  **  **  **  **
  
  床上的女人,一臉柔弱無助的模樣,教人只想將她擁入懷中,但她知道不應該知道的事,他必須知道,她為何會曉得。

  爆炸。

  他聽見了,她說它會爆炸,在事情還沒發生之前,她就知道了。

  她說直升機會爆炸,然後它就爆炸了。

  事情不可能會這麼巧,她一定知道些什麼,看見些什麼。

  他的問題,讓她眼中又閃過驚慌,他看見她粉唇微顫,感覺到她嬌小的身軀微微的顫慄著。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說要阻止它,你說它會爆炸。”他看著她,撫著她柔軟的唇,平靜的問:“你怎麼會知道?”

  他的說法,讓她恍然過來,他能看見她那雙黑眸中浮現震驚的領悟。

  “你認為是我做的?”

  他無言,只挑眉。

  她倒抽口氣,小臉刷百的辯駁:“不是我,如果是我,我為什麼要阻止它?”

  他微側著頭,藍眼微眯:“或許你後悔了,也或許大衛.林布蘭不是你的目標。”

  她喘了口氣,黑眸再次盈滿淚光,抖著失去血色的唇道:“不是我……”

  “那你怎麼會知道?”

  “那是因為——”她話到一半,猛地頓住。

  “因為什麼?”他緩聲追問。

  她以雙手環抱著自己,抿了抿唇,看著他說:“你不會相信的。”

  “你可以試試看。”

  她緊閉著雙唇,不肯說。

  他扯著嘴角,溫聲道:“你要知道,這很明顯是連續殺人案,警方就在樓下,只要我把聽到的,告訴他們,你會立刻變成頭號嫌疑犯。”

  這是個很明顯的威脅。

  即便他動作溫柔,語音徐緩,那依然是個威脅。

  她鎮定的看著這男人說:“你不能把莎拉的命案也臓在我頭上,她至少比我還重五公斤,我不可能把她吊起來。”

  “要吊起比你重的人,方法多的很。”他輕扯嘴角,道:“最簡單的一個就是,你只要背著超過五公斤的背包,就能吊起比你還要重的人了。”

  可楠不由自主的輕抽口氣,她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的大手依然停留在她臉上,但他的藍眼很冷,冷到她心頭直打顫。

  “如果我有嫌疑,你也有。今天凌晨聽到尖叫時,大家都因為好奇跑出來查看了,事實上,那才是正常的反應,除了——”

  該死!

  她話說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猛地清醒過來,臉色刷白的閉上了嘴,後悔得想咬掉自己衝動的舌頭。

  老天!她在想什麼?現在這間房裡,只有他和她而已,這男人身強體健,肌肉結實,她相信只要他想,就能輕易折斷她的脖子,而她做了什麼好事?質疑這個男人可能是兇手?她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啊?

  但即便她住了嘴,他卻沒有因此放過她。

  那傢伙撫著她臉,瞅著她,張口嘴,接了她的話。

  “除了我。”

  寒顫爬上了她的後頸,教她不自禁輕顫。

  然後,他揚起了嘴角,笑了。

  “所以,你認為我是兇手?”

  “我沒這麼說。”可楠舔著乾澀的唇,盯著他道。

  “但你好奇我在到現場之前,去了哪裡。”他依然噙著笑,道:“是嗎?”

  她吞嚥著口水,聽到心跳在耳邊咚咚作響,有那麼瞬間,她考慮說謊,但那真的很欲蓋彌彰,這男人顯然早看出她的猜疑。

  “對。”可楠緊張的問:“你去了哪裡?”

  “屋頂。”他眼也不眨的說。

  她聞言,不禁輕抽了口氣。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不安與那掩不住的驚慌,她對他的畏懼,像小小的蟲,爬在他的脊樑上,讓他眼角微抽。

  “你不需要這麼怕我,事實上,如果我沒記錯,塔羅牌之中,有張牌就叫倒吊的人,對吧?”

  她傻眼,張口結舌的看著他。

  太好了,他竟然又繞回她是兇手這一點上了。

  在這一秒,可楠真的很想再次昏倒給他看。

  他繼續說:“若你行兇之後,把人倒吊起來,再溜回自己房間,然後在聽到尖叫聲後衝出來,和你朋友一起回到命案現場,這確實是可能發生的。”

  “我不是兇手。”她死白這臉,睜著大眼為自己辯解:“我沒有殺人。”

  “我也沒有。”他直視著她的眼說:“我去屋頂,是因為有風。”

  可楠楞看著眼前的男人。

  “我聽到第一聲尖叫後就跑了過去,上面有風吹下來,那表示有人把樓上的門打開了,所以我才上去查看。在這之前,我一直在和朋友做網絡視訊,我的電腦記錄了一切。”

  說著,他微笑看著她:“你瞧,我有不在場證明,但你沒有。”

  這一點,讓她臉色更白。

  “所以,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會知道直升機會爆炸,否則我只能讓你自己去對警方解釋了。”

  她不想喝警方解釋,那很麻煩,而且她八成會被帶回警局拘留起來,她不是害怕被關起來,她不可能會在牢裡待太久,只要一通電話,家裡便會有人火速來領她。

  只是,到時她們可不只是會領她出來而已,而是會帶她回去繼承家業。

  天知道,她們若是聽到她終於開了竅,她從此之後就再也休想擺脫她們了。

  說真的,她可是出來好幾個月之後,才終於想通,身為沒有天分的庸才,可是大大有好處的,因為她是自由的,比她那被選為正式繼承人的表妹湛華自由多了。

  現在她高興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像湛華到哪都有人跟著。

  再說,她這次的預見搞不好只是因為小命不保所以才靈了,誰知道下回她的預見靈視還會不會這麼精準的出現。

  她真的真的不想再看到長輩們對她露出失望的表情,她過去那些年真的已經看太多了。

  所以,她看著眼前的這傢伙,衡量得失過後,開口問:“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

  “是,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知道。”他眼也不眨的說。

  “我會知道,是因為我看見了。”她說。

  他眼中浮現驚愕,可楠在他開口之前迅速道:“不,不是你想的那種看見,我不是真的看見誰對直升機動了手腳或裝了炸葯,我看見的是直升機爆炸的景象,在那個當下,在我撞到你的時候。”

  “什麼意思?”

  她強迫自己堅強起來:“意思是,在那之前,在我撞到你之前,我壓根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當我撞到你時,那個畫面才冒了出來。”

  他眼一眯,冷聲道:“小吉普賽,我說過了,我不相信怪力亂神那一套。”

  “我知道。”她有些惱怒的說:“是你要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的,我就是那樣知道的,我家世代都是靈媒——”

  “你——”

  “讓我說完!”她抬手阻止他。

  沒料到她竟然會斥喝他,男人挑起了眉。

  可楠瞪著他,生氣的道:“我們家族就是靠這個為生的,我們幫人卜卦、算命、解讀星座和塔羅牌,有些也通靈,我們能看到殘留的意念,我知道你不相信這個,但那就是我知道的方式。我看見了,知道了,所以試圖去阻止那件事發生,你以為我想要那件事發生嗎?你知道我看見什麼嗎?我看見我和欣欣與大衛,一起在那架直升機上被炸得支離破碎——”

  那畫面讓她一想起來就想吐,可楠白著臉,喘了口氣,道:“我看見大衛的腦袋被削掉一半,鮮血濺到我臉上,欣欣杯壞掉的安全帶綁死在我身旁的座位燃燒尖叫,還有個女人從門口掉了出去,然後一切都被第二次的爆炸吞噬,我看見……”

  她瞪著他,啞聲到:“我看見自己死了,我感覺我死了,所以才會休克暈倒。”

  他無法置信的瞪著眼前這女人,他不相信什麼鬼神之說,但他去看過殘骸和現場,她說的一切,和出事的直升機狀態幾乎一模一樣。大衛的腦袋少了一大塊,坐他斜對面的男人安全帶壞了,屍身被焚燬,有一個女人從直升機裡掉了出來,活活摔死在庭院裡,而那個男人身旁的女人被破碎的金屬和玻璃插入心肺,還沒落地前就當場死亡了。

  “我說對了,對不對?”她從他眼中的愕然察覺自己是對的,渾身猶若浸到千年寒冰之中,教她活生生打了個冷顫。

  這女人不可能知道直升機裡的情況,直升機爆炸時,她和他在一起,被他擋住了視線,就連他也是事後去查看殘骸,才推演出事發時直升機裡的狀況,她不可能在那混亂之中,還能看見發生了什麼事。

  忽然間,男人抽回了手,他不信鬼神之說,但他確實知道有些人的第六感特別強。

  他將雙手交叉在身前,告訴她:“就算你是對的,也不能證明你沒參與其中,事實上,你知道的越多,嫌疑越大。”

  這說法讓她惱火,她就知道這傢伙不會輕易相信她。

  “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嗎?我以前不曾靈視過,雖然身在那種家庭中,但我是個不及格的半吊子,只懂得一些皮面,事實上,這次是我第一次靈視預見,那不是我能操作應付的,我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出現,也不曉得該如何讓它出現貨完全不見,你懂嗎?我也不喜歡這樣,我不知道如何控制這件事。”

  “這是我聽過最爛的藉口。”他告訴她。

  可楠學他將雙手也交叉在身前,深吸了口氣,瞪著他說:“所以,在傑西之前,你叫什麼名字?”

  “傑西,”他看著她,眼也不眨的說:“這就是我的名字。”

  即便他這麼說,她依然知道她大概是對的,應該是對的——

  噢,狗屎,她最好是對的!

  “那不是你的名字。”她冷靜的看著他,抬起下巴,佯裝自信的道:“你不叫傑西,你要是去和警方說我說了什麼或看見什麼,我會否認到底,然後告訴他們你用假身份!”

  他只楞了大概萬分之一秒,要不是她一直看著他的眼,絶對不會發現那細微的變化。

  但她看見了,她知道她是對的。

  這傢伙百分之百有鬼,她抓到了他的把柄!

  得意的笑,無法克制的浮現,她壓抑不住滿心的興奮,雙眼發亮的傾身道:“承認吧,你知道我是對的,那不是你的名字,就像我不是男人一樣。”

  這句話,讓他的視線從她臉上往下瞄,再從下往上瞄,然後停止她因為雙手交叉又往前傾身而更加凸顯的雙峰與乳溝。

  “確實,你絶對不是男人。”他扯著嘴角說。

  發現他在看哪裡,她不由自主的紅了臉,直到這時才想去自己只穿著細肩帶的真絲睡衣,露出了太多的肌膚。

  有那麼一秒,她幾乎忍不住想拉起被子遮住半裸的胸口,但那樣感覺很示弱,所以她強忍住那羞怯和想後退的衝動,記起長年跟著母親學到的手法,強迫自己鬆開交叉在胸前防衛的姿態,改用柔性攻勢,伸手觸碰他的手臂,放緩了語氣道。

  “嘿,我相信你改名換姓一定有你不得已的原因,但我對你的秘密沒有興趣。”

  他先是垂眼看著她觸碰他手臂的小手,然後抬起眼,將視線拉回她臉上,凝視著她那雙黑眸。

  那一秒,可楠胸中的心,驀然跳快了好幾下。

  身體的接觸可以降低對方的防心,這是基本的招數,但她不知道那也會影響自己,覆著他手臂的小手莫名的熱,像是在那瞬間,兩人之間真的有了連結。

  她差點忍不住收回手,但最後仍極力維持著鎮定,用最真誠的聲音,柔聲道:“你要是不找我麻煩,我就不會掀你的底,我們可以一起假裝沒這回事。”

  一開始,他沒有動,她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然後,他鬆開了手,緩緩往前傾身,再次抬手撫著她的臉。

  她緊張不已,感覺心都快跳了出來。

  “你會保守我的秘密?”他悄聲問。

  她吞嚥著口水,舔著乾澀的唇說:“當然。”

  眼前的男人靠的更近,近到她覺得自己彷彿要溺斃在他眼中那汪湛藍中,近到他清爽又性感的味道充滿她每一次的呼吸,近到她忍不住想伸舌舔吻他誘人的唇瓣。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在說謊?”他啞聲問。

  “如果我說出了你的秘密……你大可以……大可以……”

  老天,她能感覺他的唇瓣若有似無的刷過了她的,而她就像吸毒上癮者一般,無法自已的張開了小嘴,往前傾身。

  但他可惡的在那時後退,挑眉追問:“我大可以如何?”

  她眨了眨眼,然後回過神來。

  該死,後面她是想說什麼去了?

  這男人真的讓她喘不過氣來,教她腦袋完全無法思考,她羞窘萬分的往後退,然後想了起來。

  “你大可以……”因為太過心慌意亂,她不敢再觸碰他,連忙抽回了手,壓著垂落心口上的水晶項鏈,道:“把我說的話告訴警方,將我送進牢裡。”

  他微側著頭,打量著她,像是在考慮她的話。

  她抽回了手,可是他沒有,他熱燙的大手仍停留在她臉上,事實上,那隻手不知何時有大半都到了她耳邊,只有拇指還停留在她臉頰上,來回輕撫著。

  她可以感覺到胸中的心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全是卻莫名發軟,腳趾頭更是不由自主的蜷起,特別是當他以手指輕輕撫弄溫熱她敏感的耳殻時;她好想撥開他的手,因為那實在感覺太好,好到她幾乎想像小貓一樣偎進他掌心,磨蹭討好。

  不知怎地,他又再次變得好近,那麼近、那麼近,而她無法抗拒。

  然後,再一次的,他吻了她。

  那真是……這真是……

  她難以克制的輕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得到了無以名狀的緩解,但無法解釋的火熱在胸腹中堆積,然後他伸手攬著她的腰,將她拉得更近,近到她整個上半身貼到了他身上。

  她不自覺弓起身,小手揪著他的襯衫與肩頸,更加貼著他,那小小的摩擦緩解了體內累積的睡眠,讓她發出小小的嚶嚀,聽起來好色情。

  她羞得往後瑟縮,閉上了嘴,但他卻轉而舔吻她敏感的耳垂,教她再次顫慄,不自禁呻吟,跟著他濕熱的唇舌往下,舔吻著她頸上急速跳動的脈動。

  她無法思考,只覺得全身上下都因他而發燙。

  然後,他熱燙的大手覆上了她的酥胸,她才發現她睡衣的肩帶不知何時早已滑落肩頭,他的手好熱,她忍不住瑟縮,但他濕熱的唇舌回到了她的唇邊,轉移了她的注意力,讓她再次迷失在他性感的魔力中,甚至不自覺弓身更加迎向他邪惡的大手。

  正當她意亂情迷,分不清楚這是夢是真時,突然聽見一句輕聲細語。

  “傑西,謝謝你的幫忙,我替你拿了午餐——噢——”

  聽見好友的聲音,可楠猛的清醒過來,她驚慌抬頭,只看見欣欣手上捧著純銀托盤,瞪大了雙眼看著她,一臉目瞪口呆。

  可楠小臉瞬間暴紅,直到這時才發現他已將她壓到了柔軟的大床裡,拉開了床被,強健的大腿擠進她雙腿間,她腿上的裙襬因此被拉到了臀部,上半身也露出了大半個酥胸,沒有全露出來是因為他的手正擱在那上頭,她兩隻小手更是緊緊攀抓著他的肩與頸——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在忙,我只是來送吃的——”楚欣欣難得驚慌,她尷尬的立刻捧著托盤轉身,“抱歉,你們忙完再叫我!”

  說著,她迅速捧著那盤食物快步走了出去。

  可楠羞得無地自容,這下子真的完全清醒過來了,而那個在她雙腿間的男人顯然也是,他在聽到欣欣的聲音時就繃緊了身體,但他沒有回頭,他只是繼續埋首在她頸間,深呼吸。

  然後,他抬起頭來看著她,藍眸依然很深,但薄唇卻輕揚了起來。

  “真不巧,是吧?”

  她小嘴半張,面紅耳赤的看他,不敢相信他竟然還有辦法開玩笑。

  然後,他真的笑了,笑著再次親吻她因愕然微張的小嘴。

  “我猜你現在不會希望我繼續。”他貼著她的唇低語,深藍的眼中透著一絲幾不可見的壓抑,啞聲問:“還是你想繼續?”

  她小臉更紅,只慌忙鬆開了在他身上的小手,將雙手擠到兩人之間,交抱在身前,極力鎮定的道:“我想現在不是正確的時機。”

  這話又引發他另一陣輕笑,害她只覺得更窘。

  他坐起身來,替她拉好睡衣肩帶,但仍忍不住把手在她肩頭上多停留了兩秒,然後滑過她雪白滑嫩的手臂。

  那引起她另一陣輕顫,和小小的喘息。

  她的反應,教他瞳孔收縮,他抬眼將視線從她細緻的肌膚上拉到她紅透的嫩臉,看見她以貝齒輕咬著下方的唇瓣,那模樣如此誘人。教他差點再次俯身吻她。

  那不是個好主意。

  所以,他收回了手,只道:“或許下次吧。”

  她杏眼再次圓睜,紅暈從她臉上擴散至胸口。

  他藍眸又縮,但這回他只替她把床被拉回,蓋住她誘人的嬌軀,起身下床走了出去。

  可楠羞窘不已,整個人從頭到腳都縮回被子裡,然後將紅透的小臉埋在枕頭裡,發出尷尬又沮喪的呻吟。

  噢,可惡……

  老天,應該是她將他操作在手掌心裡的,她才是那個學過心理學,有著家傳絶學,懂得那些擺佈與操作皮毛的人,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卻變成他掌握了一切。

  現在不是正確的時機?現在不是正確的時機?

  她到底在說什麼鬼?沒有什麼正確的時機好嗎?她不能喝那傢伙亂搞,天啊,現在可是死了人耶,她還可能被當成嫌犯,她到底是在想什麼啊?!

  這真是丟臉極了,她畫虎不成反類犬就算了,還被人色誘到忘記正事,幸好老媽不知道,否則她的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作者: bcl6040    時間: 2013-10-19 11:43 AM

第五章
  
  “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

  “我以為你昏倒了”

  “我是昏倒了。”

  “我以為你還在昏迷狀態。”女人解釋,一邊替正在小客廳用餐的好友倒了杯茶:“如果我知道你正和那個猛男打得火熱,我絶對不會那麼不識相的跑進去。但你知道,我以為你不喜歡他,他也看你不順眼,我真的沒有想到你和他會攪和在一起。”

  “我沒有和他打得火熱。”湛可楠換下了睡衣,穿著輕鬆的針織衫和牛仔褲,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含糊的說著。

  女人噗嗤笑了出來,然後飛快道歉:“抱歉,不是我要取笑你,但在經過剛剛那場面之後,你這句話真的很沒有說服力。”

  “我知道。”可楠小臉又紅,尷尬的道:“但我真的沒有和他打得火熱,我只是……我不曉得……大概我睡昏頭了……”

  “親愛的,你確定你要用這個當藉口?”楚欣欣好笑的看著好友:“你知道,男人和女人互相吸引是很正常的。”

  她翻了個白眼,舉起手阻止她:“你自己都說那傢伙看我不順眼,我只是一時昏了頭。”

  欣欣一聳肩,美目一揚,輕笑道:“有時候越不順眼的人,越容易鑽到心裡頭去呢。”

  “夠了,小姐,我真的不想再討論這件事了。”她揮著手,改變話題,轉移欣欣的注意力道:“我試著用手機打電話給我媽,但手機沒有訊號,我猜我的機型太舊了,收訊不是那麼好,你的可以借我試一下嗎?”

  “甭試了,現在所有的手機都沒訊號,聽說是因為直升機失控墜落時,意外把架設在城堡屋頂的基地台給毀了。”欣欣苦笑說。

  她楞了一下,問:“別和我說有線電話線路也不通,我剛試了一下,它——”

  “它也掛了。”欣欣抱歉的看著她,扯著嘴角說:“那架該死的直升機墜落時掉到橋上,把電纜全給扯壞了。噢,但你放心,這座城堡的地下室有發電機,所以我們暫時不用擔心停電,不過我想我們這兩天可能要過著沒有通訊和網絡的生活,直到警方允許他們把橋上直升機的殘骸清掉,電信人員才能來修理基地台和電纜線。”

  “林姐一聽無法上網碎念了好一陣呢,不過我倒覺得沒有網絡和訊號才能讓我們真的好好休息。”

  可楠錯愕的看著她,握住她的手,道:“欣欣,我知道你不相信靈媒算命這一套,但我覺得這地方很不對勁,我真的不認為我們應該繼續留在這裡。”

  欣欣笑了出來,反手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放心,我已經和總管說了,等你和警方做完筆錄,我們等另一架直升機回來,就能離開了。”

  “另一架直升機?”她眨了眨眼,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你該不會認為想亞倫.艾斯這種億萬富翁只有一架直升機吧?”欣欣開玩笑的問,然後拍拍她的手說:“它已經來回幾趟送走不少人了,出了這種意外,我看那傢伙也沒興趣繼續幫女兒在這裡慶祝生日了。”

  可楠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外頭已經傳來敲門聲。

  欣欣快步上前開門,不久帶著兩名警探進來。

  “湛小姐,抱歉打擾你,能請你和我們一起到樓下,回答我們幾個問題嗎?”

  她吞下嘴裡最後一口三明治,深吸口氣,露出微笑,鎮定的站起身來回答。

  “當然。”

  **  **  **  **  **

  風起雲湧。

  濃厚的烏雲,不知何時已如大軍壓境。

  可楠離開那間被警方權充問訊室的圖書室時,感覺到一股冷風襲來,她不自覺朝風來處走去,看見那冷風是從同樣在二樓的日光室吹來的,那兒的大門敞開著,刺骨的風從空洞的窗戶中灌了進來,吹得被火燒過的殘破窗簾四處飛揚。

  這朝南的房間,原本採光良好,無論是上午或午後,都能有充足的光線,但此刻卻因為急速轉變的天候,變得莫名陰暗,加上經過早上那場意外和祝融的摧殘,這屋子滿是破碎的玻璃、倒塌的桌椅,和被火舔舐過的痕跡。

  寒風陣陣呼嘯著,窗外滾滾濃雲壓得極低,像厚重的灰被,罩著這整個世界。

  然後,她看見了陽台門外城堡前方那座橋,不自禁往前走到那寬敞的陽台。

  這裡雖然稱作是二樓,但這個位於城堡正前方的主建築,每一層樓都挑得極高,她站在這裡就能將前方景物一覽無遺。

  城堡前是一座景觀花園,然後是一座塔樓,塔樓下方開了一扇門,外頭是一座跨越了斷崖的石橋,但塔樓此刻已經被撞塌,被撞出一個大洞,洞後方的石橋上是那架幾乎看不出原形的直升機,它焦黑一片,有一部分懸掛在空中,每當有風吹過,就會讓上頭的金屬晃動,發出擾人的噪音,但它大多數的機體都在橋上,擋住了大部分的出路。

  看著那積滿天空的滾滾灰雲,和那破敗的塔樓,她心中不安更甚。

  “你不應該進來這裡。”

  聽到這句話,她猛的回神轉頭,看見那個男人。

  寒風吹得他衣領翻飛著,也揚起他的發,他將雙手插在西裝口袋裏,黑色的襯衫讓他看起來有些邪惡,卻該死的帥。

  “這裡是犯罪現場。”他說。

  她看著他來到身前,開口啞聲道:“我沒看到封鎖線。”

  “這兒的警力不足,平常也很少發生謀殺案,警方沒什麼辦案的經驗,他們還沒來得及蒐證。”

  “噢。”她吶吶應了一聲,他的出現轉移了她大半的注意力,但她依然感到不安,她覺得有些尷尬,特別是在他那樣吻了她之後。

  這男人沒有和警方告狀,她不知是自己薄弱的威脅奏效了,抑或是他已經排除了她是那個疑犯。

  她強迫自己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看著前方那殘破的塔樓與石橋。

  “我不知道,我只是看見這裡開著,然後我看見那座橋。”她深吸口氣,道:“欣欣和我說直升機墜落時,砸壞了橋,沒說砸壞了塔。”

  “我想她覺得那並不重要。”他站到她身邊,和她一起看著前方倒塌的塔樓。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

  這女人的聲音有些憂愁,讓他忍不住轉頭看著她,只見她不知何時又忍不住將雙手舉起,環抱著自己。

  “你覺得塔樓很重要?”他聽見自己問。

  “不,只是有些事情很困擾我。”她注視著前方那座塔,秀眉微擰的說。

  “什麼事?”

  她抿著唇,半晌,才將視線拉回他臉上,道:“倒吊的人,毀損的高塔,我無法不注意到一件事。”

  他挑起眉:“什麼事?”

  “他塔羅牌中,倒吊的人是犧牲,高塔代表毀滅。”寒風吹著她的發,她伸手抓住那些溜出長辮的髮絲,將它們掠到她耳後,看著他道:“那傢伙瘋了,事情才剛要開始而已。”

  “我以為你說的算命只是一種心理學,是藉由算命師,釐清自己的心意。”

  “沒錯。”她嘆了口氣,道:“算命是一種心理學,但這位兇手擺出了牌面。”

  他輕扯嘴角,“這只是巧合,你要知道,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已經走了不少人,那位兇手或許就在其中。”

  “或許。”她看著他,說:“也或許那個人熟知塔羅牌,而他想讓人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一怔,只聽她深吸口氣,憂慮的說:“我知道這聽起來很瘋狂,但我覺得這不是結束,只是個開始。”

  那不瘋狂,而是詭異。

  這女人詭異又可愛得讓他寒毛直豎。

  “所以,你知道兇手為什麼這麼做了嗎?”他聽見自己問。

  “不知道,只有兩張牌看不出什麼。”她聳著肩回答。

  “我想我們不需要更多的牌面。”他說。

  “相信我,我也不想看到更多。”她咕噥著。

  她是認真的,她真的相信她所說的的話,那對她不是好事。

  他開口警告她:“小吉普賽,我希望你不要到處散播這個言論,那會在被迫留下來的人之中製造恐慌。”

  “被迫?”可楠一楞。

  “我想你注意到了。”他將手伸出褲口袋,指著那灰沉沉的天空:“暴風雨即將來臨,貝魯斯剛剛宣佈,因為天候不佳,機場那兒已經全面停飛,直升機得等到風雲過去才能回來。”

  噢,可惡!

  她眨了眨眼,雖然極力維持鎮定,還是忍不住白了臉,試圖尋找別的出路:“車呢?也許可以坐車離開?”

  “你看見了,直升機殘骸擋住了橋,這是個大案子,加拿大警方會派最好的鑒識人員來,不過那需要等上好幾天,直到他們蒐證完畢前,我們都不能移動它。”

  可楠深吸口氣,要自己鎮定一點,才開口再問:“所以,我們還得在這裡過一夜?”

  “如果這場風雨明天就離開的話。”

  她無法控制的又看向那倒塌的塔樓,只覺得寒顫爬上了脊樑。

  “我不喜歡這樣。”她低喃著。

  “嘿。”他舉起手,輕觸她小巧的下巴。

  她嚇了一跳,拉回了視線看著他。

  “有時候,有些事情得眼不見為淨。”他說。

  可楠楞看著他,無法決定這一句究竟是威脅還是忠告,只感覺這男人的手指還在臉上,微微散發著灼人的熱度,教她屏住了氣息。

  她忍不住悄聲說:“我覺得自己像待宰的羔羊,那不是眼不見為淨就能消除的恐懼。”

  “那也許你該試試轉移注意力。”

  他是聲音沙啞又性感,而她感覺他又靠近。

  噢,該死。

  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英俊臉孔,她慌忙悄聲開口。

  “別這麼做。”她語音不穩的低語要求:“別吻我。”

  “為什麼?”他眼微眯,藍眸透出謝維的不悅。

  因為我該死的想,可你讓我腦袋不清楚。

  他粗糙的拇指划過她嬌嫩的唇瓣,讓她差點就這樣脫口,幸好她及時從腦袋裏挖出另一句。

  “你在睡覺。”

  “嗯?”他一愣,困惑的抬眉,停下了那像愛撫般的誘惑。

  得到緩刑,她再喘口氣,道:“你和警方說你聽到尖叫時正在睡覺,剛剛在房間了,你不是這麼說的。”

  “我說謊。”他眼也不眨的說。

  她睜大了眼,不敢相信的瞪著他。

  “怎麼,你不知道人是會說謊的嗎?”他扯著嘴角,垂眼看著她,微笑:“況且,為了我的小命著想,我總得確定你不是那個瘋狂的兇手。”

  “我不是。”可楠重申。

  他凝望著她,點頭承認,“是的,你不是。”

  然後,他直起了身子,幾乎是有些眷戀不捨的,收回了停留在她臉上的手。

  不過,那當然應該只是她的錯覺,她偷偷再喘口氣,感覺在方才那瞬間,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似的。

  “你相信我?”她看著他問,發現自己的聲音還是太過沙啞,而她的心跳也依然跳得飛快。

  他將雙手插回口袋中,再次揚起嘴角,那笑容看起來有些嘲諷,然後答非所問的道:“小吉普賽,今天晚上,把你的房門鎖好,不要多管閒事,別和人談論你的不祥預感,那會對你比較好,然後或許我們都能看見明天的太陽。”

  說完,他主動轉身離開了她。

  這男人最後說的話,確確實實是個警告。

  忽然間,忐忑不安再次上了心頭。

  寒風颯颯而過,教她打了一個冷顫,但她其實不是很確定那是因為風,還是因為眼前那個走入黑暗建築中的男人。

  **  **  **  **  **
  
  夜。

  沉悶不安的氣氛在晚餐中凝聚,人們在觥籌交錯中交談著,雖然偶有輕笑聲,但那笑聲聽起來也很勉強尷尬,像是硬擠出來的一樣。

  她用餐時發現,城堡裡的客人幾乎都走了,只剩寥寥數人,但馬可士.李維與瑪麗.泰勒導演和那位不叫傑西的男人還在,林姐和欣欣當然也是,她們倆是因為她昏倒了才沒走成,那讓她有些抱歉。

  她看得出林姐很緊張不安,手中的紅酒一杯接著一杯,幾乎沒有空過。

  空氣中,瀰漫著沒人說出口的驚恐。

  窗外已經開始下起了雨,雖然外面昏天暗地的,但她能感覺到明顯的濕氣,聽見按細微的雨聲,和呼嘯而過的風。

  “好了,就這樣了,我受夠了在這裡玩弄我盤子裡的食物。”瑪麗.泰勒站了起來,將餐巾放到桌上,看著始終站在一旁的總管貝魯斯,擺了擺手道:“抱歉,不是食物的問題,但我想在經過這些事之後,我並沒有什麼胃口。”

  然後她轉過頭,看著一干眾人,說:“既然我們的主人顯然還是不打算出現,我要回房去休息了。傑西,你吃飽了嗎?希望你不介意陪我走過那些陰森森的走廊?”

  說著,她沒等他回答一句朝門外走去,顯然很清楚那個男人一定會跟上。

  而那位不叫傑西的傢伙,確實也起身跟了上去,伸出手挽住那高傲的女導演,但他臨出門前,她看見他瞧了她一眼。

  泰勒導演一走,馬可士.李維也跟著咕噥了兩句他吃飽了之類的話,然後放下餐巾離開、

  “抱歉,我也沒什麼胃口。”林姐歉然一笑,她起身時,有點踉蹌,欣欣和可楠立刻站起來扶她。

  “林姐,你還好吧?”欣欣關心的問。

  “沒事,我只是被桌巾絆了一下。”林姐不好意思的道。

  “我陪你回房吧。”欣欣說:“反正我也吃飽了,可楠你——”

  “我吃飽了。”可楠迅速回答,“我們回房吧。”

  眼見餐廳裡的人陸續走空,她真的還挺不願意留在這高大寬敞卻在暗夜中略顯陰森的房間。

  於是,三個女人結伴上樓,她們沒多說一句,很有默契的一起在該轉彎的時候轉彎,特意繞過那個比較近但發生過命案的樓梯,走到更深處的那一頭才上樓,在經過二樓時,卻聽見琴聲,三人好奇在轉角停下腳步,只看見二樓不遠處一間敞開的公共小廳中,泰勒導演正倚靠在一架平台鋼琴旁,彈琴的人被遮住了,但可楠可以看見那一雙將黑色襯衫衣袖挽起=到手臂上的結實有靈巧的大手。

  瑪麗.泰勒握著香檳杯,半合著眼,一臉陶醉。

  “所以說,大導演又怎樣?還不是喜歡小狼狗——”林姐看了,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然後猛的頓住,迅速拍拍臉,轉身上樓:“可惡,該死,我醉了,快回房,快回房。”

  “小狼狗?”可楠楞了一下,強迫自己將視線從那雙大手拉回,轉身跟著上樓,傻傻的問:“泰勒導演又養狼狗嗎?”

  雖然知道不該在公共空間說閒話,林姐聞言還是不禁翻著白眼、扯著嘴角,有些嘲諷的說:“當然,她養的可多著呢,不過他還挺喜新厭舊的,一年要換好幾隻呢。”

  “這樣不好吧。”可楠聞言,忍不住到:“我聽說狗狗很認主人的,它只把第一個主人當主人,被拋棄後都還會對舊主人心心唸唸,無法忘情呢。”

  “你放心,那些小狼狗和她都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況且他們也不是沒得到好處。”

  “什麼好處?”

  “當然是名利啊。”林姐頭也不回的說:“這一行就是這樣,有時候不是只要有才有貌就行,還得天時地利人和,總也有人想著要投機取巧。”

  “呃?”可楠這下可真完全聽不懂了,她困惑的問:“林姐,當狼狗為什麼要天時地利人和?”

  走最後的欣欣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提醒她:“可楠,林姐說的不是狗。”

  “那是說什麼?”她茫然的問。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林姐回身不可思議的笑看著她,見她一臉呆,才湊到她耳邊,道:“我在說男人啊。”

  她眨了眨眼,看著笑得樂不可支的林姐和欣欣,然後才猛地領悟過來。

  “你是說……”她滿臉通紅的問:“你們是說……”

  “小狼狗是指男人。”林姐笑開懷的踏上了走廊,邊舉起上臂做出大力水手的姿態,小聲解釋著:“年輕力壯的男人。”

  欣欣鈎著可楠的手,跟在後頭,笑看著她道:“有時候也不一定要年輕力壯啦,瑪麗還挺有品位的,她看上的男人都有其獨特的魅力。”

  “和體力。”林姐堅持著,還雙手握拳擺在腰側,做出連續幾下挺腰的動作,做完她差點跌倒,笑得更厲害。“我敢發誓,那只小狼狗的體力一定無敵好,你有沒有看到他那副胸膛?真是讓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糟糕,你真的醉了。”欣欣笑著忙上前,拉住林姐,“你是喝了幾杯酒啊?”

  “還好啦,一點點,一點點而已,喝了比較好睡啦。”林姐站直,嘲弄的道:“我麼小狼狗,只能靠喝酒放鬆啦。”

  “OK,你真的應該快躺上床了,省的你明天醒來會後悔自己說過的話。”欣欣好笑的抓著她的手,迅速朝前方林姐房門移動。

  可楠跟在後頭一起進了房,幫著欣欣替林姐脫下衣服鞋襪送她上床,然後才一塊兒退了出來。

  “你還好吧?”欣欣在走廊上看著她說:“抱歉,我想林姐太緊張了,所以喝過了頭。”

  “我還好。”可楠扯出一記微笑,“我知道。”

  “那我回房了,你早點睡,晚安。”

  “晚安。”

  互道晚安之後,欣欣回到林姐隔壁的房間,她則回到對面自己那一間。

  樓下的琴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她不由自主的停在走廊上,看著隔壁的房門,一瞬,想起方才林姐說的話,莫名的失望不禁浮現心頭。

  其實這事也不奇怪,女人可以靠著男人往上爬,男人也當然會做同樣的事,只是她不知怎地,從沒將他往那兒想。

  那個不是傑西的傢伙,不像是會靠著身體利用女人的人。

  話說回來,他確實有副健美得會讓人流口水的胸膛,教人看了會心中小鹿亂跳的專注雙眸與俊美臉龐,還有一雙靈巧又性感的大手。火熱又挑逗的唇舌——

  夠了夠了!湛可楠,快停下來!

  腦海裡突然有浮現他將她壓在床上親吻,她立刻組織自己,臉紅心跳的迅速開門進房,靠在門上喘氣,嘴裡卻彷彿還殘留他的味道。

  OK,說真的,如果他想利用他的身體往上爬,她真的不覺得有女人能夠抗拒他。

  **  **  **  **  **
  
  夜半,她餓醒了過來。

  躺在床上,她翻身試圖繼續睡覺,但她一整天只在下午吃了那個三明治,晚餐沒吃幾口飯,現在還真的是很餓,老實說一天之內死了那麼多人,她還覺得餓,她也有些罪惡感,但餓了就是餓了,早知道她晚餐就算沒胃口也要多吃兩口,現在就算餓了,說真的她還真不敢一個人走在這古怪的城堡中。

  嘆了口氣,她起身下了床,到小客廳的吧檯裡,用咖啡壺替自己煮了一壺熱水,幸運的是,在她等水燒開時,發現吧檯裡除了咖啡壺,還有個隱藏式的冰箱,裡面有人很貼心的放了一盒透明玻璃盒裝的手工餅乾。

  看見那盒巧克力餅乾,她真的忍不住舉起雙手無聲歡呼了起來,真心感謝那貼心的僕人或總管,還是管家?下午時林姐和她說這種大城堡裡,對外的是男總管,但管理女僕人和內務其實還有一個女管家,說真的她沒有仔細聽,但她決定明天要問清楚,然後親自去謝謝那位可愛又貼心的人。

  抱著那盒精緻的玻璃盒餅乾,她坐在吧檯上,很快發現有個木盒子裡裝的是各式各樣口味的茶包,有半數是含咖啡因的,但也有不含咖啡因的花草茶、薰衣草、洋甘菊、草莓、藍莓……還是洋甘菊的好了。

  她把洋甘菊的茶包抽了出來,雖然她喜歡莓子的味道,但洋甘菊能幫助睡眠,她真的不想再在半夜裡醒過來了。

  入夜後外頭風雨逐漸變大,氣溫一下子降了下來,她捧著茶杯喝著熱茶,吃著手工巧克力餅乾,讓自己不要去胡思亂想。

  吃了兩三片餅乾後,她放鬆下來,但那餅乾太甜,她怕吃多不好睡,將花茶喝完就把那餅乾收回冰箱裡,準備回床上躺好。

  豈料,正當她關上冰箱時,卻在這時聽見門外傳來說話聲。

  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但說話的人突然拉高了音量,然後再次轉小。

  她楞了一下,好奇的走到門口。

  這城堡的房間門不像旅館房間門有讓人看外面的窺視孔,但它的門鎖還是以前那種純銅打造的老古董,就是有一個鑰匙孔能看見外面的那種。

  因為如此,她能清楚聽見門外真的有人在說話。

  她聽得出來,其中一個人是林姐,還有一個是男的,可楠好奇彎下身來,從那鑰匙孔朝外看了一眼。

  門外,住她對面的林姐把門半開著,怒瞪著那個在門邊的男人,她從他的體型和背影認出來,那是馬可士。

  她楞了一下。

  “娜娜,聰明點,你知道這是有利可圖的,否則那老巫婆不會留下來,她已經和我簽了合約,我知道楚欣欣想和瑪麗合作。”

  “欣欣是想跟瑪麗合作,但她可以等下一次機會。我們都知道,你已經山窮水盡了,你若是想說服亞倫.艾斯,你得靠自己,我不會讓你利用她。”

  馬可士聞言,勃然大怒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你不要逼人太甚!”

  可楠嚇了一跳,怕他對林姐動粗,正握住門把要開門,就看見林姐板著臉,冷眼看著他。

  “是我逼人太甚嗎?我倒覺得是你逼人太甚,事情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你什麼意思?”馬可士一愣。

  林姐不耐煩的道:“你還想不通嗎?莎拉死了,大衛也死了,我記得去年你們一起合作的電影也死了人,不是嗎?”

  馬可士渾身一震,收回了手,正色道:“那是意外。”

  林姐抽回被他握住的手,雙手交抱在身前道:“隨便你怎麼說,我不知道你們幹了什麼好事,但顯然有人認為是你們的錯。”

  馬可士臉色慘白,沙啞的急急辯駁:“那只是意外,警方已經查過了,那只是場不幸的意外。娜娜,拜託你,你說的沒錯,我財務出了點問題,但只要這部電影能成功,我就能翻身了。瑪麗答應接下這部片的電影,那個男人你也看見了,他一定會紅的——”

  “夠了。”林姐抬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正色道:“馬可士,拜託你搞清楚狀況,你現在應該擔心的不是那部電影或你會不會破產,而是你這條小命,如果我是你,我會立刻回房把門鎖好,明天一早就去申請警方保護,我認為那個到處殺人的瘋子,下一個目標是你!”

  她疾言厲色的說著,跟著後退一步砰的關上了門。

  馬可士聽得目瞪口呆,可楠可以看見他肥胖的手垂落在身側,微微的顫抖著,然後他從口袋中掏出手帕擦著頸上的汗水,他本來還試圖敲門的,但卻一邊緊張的東張西望,像是害怕什麼東西突然從旁跑出來,最後還是神經兮兮的轉身快步離開。

  見他走了,可楠這才送了口氣。

  不過,從剛剛的對話聽起來,林姐和馬可士似乎之前就認識了,她沒提過呢;話說回來,林姐好像是在美國唸過書,也曾經在好萊塢工作過,會認識製作人也不奇怪。

  倒是林姐似乎對這幾次命案知道什麼內情,她忍不住好奇,有點想去對面敲門問清楚,就在這時,她放在臥房裡的手機響了起來,那聲音短促卻清楚。

  奇怪,不是說沒有訊號嗎?

  她一愣,匆匆回房,滿懷希望的拿起手機檢查,結果只看見上面出現即將沒電的警告,然後又嘩了一聲。

  她翻了個白眼,嘆了口氣,乾脆直接按掉了電源,把它收回隨身的包包裡。

  坐在床上,她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明天再去問林姐好了,手機時間顯示都一點五十分了,她要是現在去問,她和林姐今晚都別想再睡了。

  沒再多想,她鑽回被窩裡,因為吃飽喝足,她幾乎是沾枕就再次睡著,只是這一次,卻睡得十分不安穩。

  窗外,風雨越來越大,隆隆雷聲由遠而近,刺眼電光陣陣不停。

  她將整個人埋進被窩裡,雜亂的夢卻紛紛而來,混在一起,紅酒、斷崖、鮮血、倒吊的女人、倒塌的塔、爆炸的直升機、席捲而來的火焰——

  半裸的男人、純藍的眼眸——

  白色的蕾絲、滑過冰肌玉膚的淚——

  銅製的門鎖後有一隻偷窺的眼睛——

  她裸著雙足在冰冷的石板上行走,牆上古老的玻璃燈閃爍著,金髮小女孩的油畫在流血淚,城堡裡的王座融化了,塔樓上的石龍活了起來,揚起惡魔的翅膀發出恐怖的吼叫聲,在走廊裡追逐著她。

  她驚慌的往前跑,穿過長廊,跑進樓梯間,卻被那飛龍吐出的火焰灼傷,它揮舞著翅膀將她打到,她從樓梯上滾落,那有著赤紅眼眸的飛龍已經飛了下來,張開了堅硬的利爪,撕裂了她——

  **  **  **  **  **

  她害怕的尖叫了起來,猛的再次驚醒,滿身都是大汗。

  可楠喘著氣,卻很快發現自己不在床上,她躺在地上,一張浸了某種液體地毯上,她能看見床就在她旁邊,在她眼前。

  窗外仍有閃電不時照亮一室。

  一開始,她以為她又因為做惡夢掉下床來,但那張床的床罩不時她房間的哪一件,這張床罩是淺金色的,邊緣有著玫瑰的織錦。

  在不是她的床,不是她的房間,地毯的花色也不一樣。

  不安和恐懼猛地擭住了她,然後,她感覺到自己的手上似乎握著一樣東西,她垂眼,舉起手,看見手裡握著一支純銀的玫瑰燭台,但燭台上沒有蠟燭,那純銀的燭信粗刺上,只有鮮血一路蜿蜒往下,漫過檯面,染滿了她的手背。

  她睜大了眼,直瞪著它,不敢動,無法呼吸,腦海裡一片空白、

  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無法思考,還以為是夢,還在夢中,但那血的觸感如此真實,一滴又一滴的滑落。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站了起來,但她真的站了起來,然後毛骨悚然的看見了那個躺在床上的男人。

  馬可士.李維。

  他死了,肥胖的身體穿著深棕色的真絲睡衣,胸口被人戳了一個大洞,洞口被鮮血染紅,流了滿床的血。

  狂風在這時吹開了落地窗,風雨打了進來,揚起窗簾,驀地,一記閃電再次從天而降,照亮一室。

  這一回,她清楚看見馬可士的模樣,他不止被插了心口,他簡直就是被當針包插過,他的雙眼被戳出了兩個窟窿,流出的鮮血幾乎浸濕整張大床。

  一瞬間,世界扭曲了一下。

  銀色的燭台從她手中掉落,地毯吸收了大部分的聲音,但那仍讓她低頭看去,只看見自己站在血泊裡,她全身上下都染了血,而地毯上的水氣不只是水,那是血,已經開始逐漸乾涸的血。

  該死,她殺了他?不,不,她沒有殺他——

  她喘著氣,渾身抖顫,茫然的看著眼前這驚怖的殺人現場,看著滿是鮮血的雙手呵睡衣,臉上血色盡失。

  或者她有?

  她感覺到那可怕的恨意,而長輩們確實曾經警告過她們的體質很容易被靈魂附體,那是為什麼她們需要擁有堅強意志力的原因,當靈媒是需要練習的,而她卻是個該死的半吊子——

  她這個蠢蛋,她早在一開始就告訴老媽的,她不該試圖嘗試控制這一切,現在看看她搞出了什麼!

  電光又閃,雷聲轟隆。

  驀地,她驚醒過來,她知道自己不能留在這裡,不可以。

  她會被當成殺人犯,她知道,不管人是不是她殺的,她留在這裡都很危險。

  看著那恐怖的屍體,她吸氣、再吸氣,但仍無法鎮定下來,無法仔細思考,她需要時間,需要時間把事情想清楚。

  所以,她不再多想,只是轉身跑了出去。
  

作者: bcl6040    時間: 2013-10-19 11:54 AM

第六章
  
  風在呼嘯、雨在哭號。

  閃電白光,一次次照亮一室。

  可楠以最快的速度衝回樓上,卻在途中的鏡子看見滿身是血的女人,嚇得她差點尖叫出聲,然後才發現那是她自己。

  她撫著冰冷緊縮的喉嚨,衝回自己房間浴室脫掉那身血衣,衝去全身血水。

  站在蓮蓬頭下,她看著鮮紅的血從身上被沖刷下來,流進浴缸的通水孔裡,只覺得想吐。

  她得冷靜下來,冷靜下來想一想。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止不住渾身的顫抖,她環抱著自己,試圖回想最後一個清醒的念頭。

  昨夜,昨夜她吃了飯,和林姐及欣欣一起上樓,然後她就睡了,不對,她有醒過來,她聽見林姐和馬可士.李維在說話——

  噢,狗屎!

  林姐!

  她臉色大變,林姐才是最後一個看見馬可士的人,而且林姐知道內情,如果那瘋狂的殺手發現這件事——

  思及此,她想也沒想,隨便抓了件洋裝套上就往外跑,但當她去對面準備敲門時,她遲疑了,她不該自己進去,她還不知道殺人的是不是就是……

  心口因為恐懼抖了一下,她正想縮回手,卻在這時注意到,林姐的門沒完全關上。

  她一怔,低頭看向門把,跟著猛地倒抽口氣。

  門把上有血跡。

  該死,她不該先去沖澡的!

  害怕已經來不及,她驚慌失措的推開門衝了進去,林姐的房間和她是一樣格式,只是通向臥室的門是拱門的形狀。

  電光又閃,一陣狂風突然吹開了落地的玻璃門,桃紅色的窗簾被風吹得揚起,露出其後的人影,只見一個套著斗篷的黑色身影高舉著雙手,手裡握著一把巨大的斧頭,正要朝床上女人的頸項砍下。

  “住手!”她大喊出聲,想也沒想用盡全身力氣衝了過去,將那人撲倒在地。

  對方沒有料到她會出現,被她撞得措手不及,但那傢伙身強體壯,很快的反應過來,在她試圖爬起來時,一手鉗抓住她的脖子,將她壓倒在地,坐在她身上,那人又重又高大,她傾全力掙扎著,卻掙脫不開,甚至無法呼吸,害怕與驚恐的淚水奪眶,將視線模糊成一片。

  刺眼的白光再次亮起,她看見那人側身撿起了掉落的斧頭,只是這一回,那斧頭卻是朝她的腦袋落下。

  她嚇得幾乎要閉上了眼,卻在最後一秒看見那美麗的彩繪玻璃燈砸到了那人的腦袋,燈泡的電光一閃將彩色玻璃照亮,然後一起迸碎開來,她閉上眼,躲避破碎的玻璃碎片,同時感覺到頸上與身上的壓力鬆開。

  可楠迅速滾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將空氣吸入心肺裡,當她再睜眼只看見林姐死命的拿著那tiffany的古董燈砸那傢伙,但那可怕的人已經再次揮動斧頭,可楠慌忙中抓起另一盞床頭燈丟了過去,砸中那個人的後腦勺,那瘋子晃了一下。

  她迅速把整床被子也扔過去,她運氣很好,那被子罩住了那瘋子,還絆了那傢伙一跤,林姐更是拿著殘破的床頭燈繼續攻擊,可她知道她們不可能打得贏這瘋狂的兇手,所以她衝過去抓住林姐。

  “別打了,走啊!”她邊喊邊拉著林姐往外跑,卻在門口差點和跑過來查看的欣欣撞在一起。

  “可楠?林姐?怎麼回事?”欣欣拉住了她的手。

  憤怒的吼叫聲傳來,可楠回頭看,只看見那柄斧頭在電光中飛了過來,她迅速將欣欣推出門,順手抓著門把,將門帶上。

  斧頭釘在門上,那尖利的斧刃甚至穿過了門,利斧敲出的木屑飛射到她的額頭上,離她是雙眼只差兩寸。

  林姐尖叫了一聲,她則驚喘了口氣,然後轉身對著好友大喊。

  “快跑!”

  欣欣沒有抗議,立刻轉身就跑。

  林姐當然是腳下沒停的跟著跑了起來,可楠也邁開腳步奮力飛奔,三個女人一路氣喘吁吁的在長廊上狂奔,衝下了樓梯,她們可以聽見那人追逐的腳步聲,欣欣帶頭轉進二樓,她們本來希望能遇見出來查看的人,卻一個都沒見著,每一扇門都緊閉著,不知是沒人住所以被鎖起來了,還是裡頭的人因為害怕而不敢開門,正當林姐跑不下去,要高聲大喊救命時,可楠和欣欣及時阻止了她,將她拉進了圖書室。

  “不能喊,他現在不知道我們在二樓,一喊他就知道了。”可楠在圖書室裡警告林姐。

  “我們也不能躲在這裡,這是公共區域,那瘋子會先檢查這些地方。”林姐拉下兩人捂在她嘴上的手,白著臉說。

  可楠一愣,知道她說的沒錯。

  “主臥室。”欣欣悄聲開口提議:“我們到亞倫.艾斯的房間,他那裡一定有人。”

  兩人點頭同意,可楠深吸一口氣,悄悄打開門,欣欣探頭出去,確定沒人之後,率先跑了出去。

  三個人光這腳,偷偷摸摸的繞了一大圈,從左翼繞到了後面的主建築,途中她們還清楚聽見有門破碎的聲音,三人轉頭看去,只見閃電之下,對面她們原先待的那間圖書室門外,有個可怕的人影拿著斧頭砍壞了那扇門。

  三個女人嚇得立刻蹲了下來,趴在地上改用爬的,快速前進著,當她們好不容易來的主臥室那扇大門外,卻見它整個不祥的敞開著。

  “shit!”楚欣欣看著那扇敞開的門,惱怒的低咒著。

  “也許……”林姐撫著腰腹,忐忑的喘著氣說:“也許只是那個總管忘了關門?”

  可楠知道不是,她可以聞到血的味道,嘗到死亡的氣息,但她還是跟著欣欣一起進了門,穿過那偌大的廳堂,來到那豪華的臥房。

  超級king size 的大床像雲海那樣寬闊,足以讓六個大人在上面躺平還綽綽有餘,但這米白色的大床上只有一個瘦小的老人,他枯枝般的手仍插著點滴,手指上海套著連接到心電圖機器的手指套,但那機器上的螢幕已經不再畫出高低的頻率,只有一條直線在那裡。

  欣欣上前測了他的呼吸與心跳,甚至打開他合上的眼皮‘那雙嵌在頭骨裡的眼睛,也已經失去了焦距,沒有任何應該有的光彩,空洞得嚇人。

  “該死,他死透了,對不對?”林姐咒罵一聲,在她身後問。

  “對。”欣欣嘆了口氣說。

  可楠在這時看到床頭旁的有線電話,忙衝上前試圖大電話報警,誰知她把話筒湊到耳邊,話筒裡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看見她慘白的臉,欣欣問:“不通?”

  她點頭。

  “可惡,這裡的電話也是不通的。”林姐血色盡失的說出三人都知道的事實,臉色難看的說:“我本來希望他有專線電話的。”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欣欣問。

  可楠看見好友轉頭看著她,大眼裡有著明顯的驚恐,就連林姐也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一併轉向了她。

  怎麼辦?

  她怎麼會知道該怎麼辦?楚欣欣才是向來知道該怎麼辦的那個。

  但她看見向來堅強的好友從來不曾表露在外的脆弱與驚慌,她強迫自己堅強起來,然後她聽見自己說。

  “我們得儘快離開這裡。”

  “怎麼離開?”林姐語音微抖,道:“外面風雨那麼大,而且路都被擋住了。”

  “沒有全被擋住。”她深吸口氣,張嘴吐出聽來極有自信的話,告訴她們:“我想我知道該怎麼離開,跟我來。”
  
  **  **  **  **  **
  
  三個人偷偷摸摸的穿過風雨,來到城堡左方塔樓下的車庫,她不敢去想,為何一路上都沒遇到僕人,她想林姐和欣欣也不敢把心裡想到的可怕念頭講出來,這恐怖的城堡安靜得像一座墳墓,而她們從清醒之後到現在,除了那瘋子之外,沒遇到任何活人。

  如她所料,車庫裡除了轎車,還有機車。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機車?”林姐問。

  “你們忙著應酬時,我看見有個人騎著機車過橋。”她從一旁牆上找到了鑰匙,丟給欣欣一起去試,幸運的是,鑰匙圈上印有機車的品牌,才沒讓她們試上半天。

  林姐拿來雨衣,三人一起套上。

  “林姐,你會騎機車嗎?”可楠問。

  “不會。”林姐苦著臉說。

  “沒關係。”說真的,她也沒駕照只騎過幾次,但現在真的不是害怕的時候,可楠看著欣欣道:“欣欣你有駕照,你載林姐。”

  “好。”欣欣點頭。

  可楠和她確認:“出門之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停下來,如果失散了也一樣,先去報警再說,OK?”

  “OK。”欣欣說著跨上了機車,林姐也一起坐了上去。

  可楠跨上她的那一輛,把鑰匙插上鎖孔。

  “你可以嗎?”欣欣回頭看著她問。

  她深吸口氣,回答:“可以,你們走前面,我會跟上。”

  欣欣聞言,拿起車庫的電動遙控器,打開了門,新穎的電動門往旁滑開,風雨立時打了進來,欣欣發動機車,載著林姐衝了出去,可楠跟著發動機車,但那輛車很不聽話,她心跳飛快的又試了一次才成功,她旋轉把手,催動油門,跟著衝進了風雨中。

  欣欣載著林姐穿過了庭院,可楠能看見坐後座的林姐回頭看她,見她出來才鬆了口氣。

  三人兩車在狂風暴雨之中前行,呼嘯的風雨聲遮掩了機車引擎的聲音,夜空中電光劈開了天空,擊中了塔樓的避雷針,原本就已經倒塌殘破的塔樓因此又垮了一些下來,林姐驚聲尖叫,但欣欣不愧是拍過動作片的女明星,她及時繞過了那掉下來的石磚,穿過了塔樓,騎上了橋,可楠因為跟在欣欣後頭,所以也閃了過去。

  三人剛鬆口氣,誰知一出塔樓,就看見剛剛掉下來的石磚有一部分打到了橋,竟然把原本就僅剩一人能通行的橋面砸出了一個大洞,可楠倒抽口涼氣,只見欣欣回頭看了她一眼。

  眼一眼中,有驚恐還有更深的恐懼,剎那間,為了某種不知名的原因,她跟著回頭,然後看見了那個全是上下披著斗篷,拿著斧頭的高大身影,風雨中,她不可能看見那斧頭上滴落的血滴,但她確實看見了,那人揮舞著斧頭,像惡魔一樣跑出了大門,朝她們衝來。

  她毛骨悚然的轉頭,看著欣欣大喊。

  “別停,衝過去!”

  欣欣轉回頭,加速衝上橋面,藉由一塊傾斜的石磚飛越過那個大洞,她跟著照做,林姐因此驚聲尖叫,但可楠看見她們平安落地了,可惜她運氣沒有那麼好,她技術不好,落地時車輪在濕透的石橋上打滑,她連人帶車一起摔倒在地。

  這一摔,摔得她頭暈腦脹、眼冒金星,直撞到橋邊的矮牆才停下來,當她呻吟著抬起頭時,看見欣欣在橋的入口除停住了機車回頭看。

  “快走!”她爬起身來,奮力朝她們大喊,“走啊——”

  欣欣略一遲疑,一咬牙,終於載著林姐重新催油騎車離開。

  幾乎在同時,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在風雨中,七手八腳的爬起來,轉頭看見那人已經來到了橋上,正拿斧頭砍著直升機的殘骸,試圖要從中過來。

  她沒再多看一眼,只是奮力拔腿狂奔,衝過橋面,她沒有停留在柏油路上,一等出了橋,她就鑽進了森林裡,她知道如果在馬路上,她是絶對跑不過那在身後追逐而來的瘋子。

  所以她跑進了山林裡,氣喘吁吁的在暴風雨中狂奔,即便她雙腳被石子戳破了皮,手臉被樹枝刮出了傷,她也不敢停下來,甚至不敢回頭看。

  事實上,不用回頭看她也感覺得到那恐怖的黑暗瘋狂。

  她不能停下來,不能也不敢停下來。

  她知道,停下來她就死定了。

  她不斷的交替雙腳,在暴風雨中,拼了命的遠離那座在風雨中彷彿受詛咒的邪惡城堡——
  
  **  **  **  **  **
  
  怪物在暴風雨中追逐著她。

  這一生,她從來沒有如此害怕過,她在狂風暴雨中跌倒了又爬起來,跑沒幾步又再次跌倒,但她不敢停下來,那瘋子如影隨形,像是隨時就要抓到了她。

  她看不見那惡魔,但她知道他就在那裡,她可以聽見那夾雜在風雨中的腳步聲,可以感覺到那被人緊盯在後的急迫感。

  然後彷彿受到了那瘋狂惡魔的指使,一道閃電劈開了她身邊的樹,跟著閃電接二連三,近在眼前,將這狂亂的世界照得無不明亮,嚇得她無法動彈,淚水狂飆而出。

  她停下來了。

  當她意識到這件事時,那個怪物撲倒了她。

  許多念頭閃過腦海,母親的勸告,自己的愚蠢和該死的倔強,但那麼多後悔的聲音裡,只有一句最清楚——

  她死定了!

  她忍不住張嘴尖叫,奮力的以手腳反擊,但那怪物伸手摀住了她的嘴,抓住了她的手,壓住了她的腳,低聲警告。

  “小吉普賽,別叫。”

  那聲音極其冷靜,而且異常熟悉。

  她渾身一震,抬起淚眼只看見那壓在身上的男人,沒有穿著套頭的斗篷,沒有抓住染血的斧頭,他渾身濕透,而且有一雙藍得像寶石的眼睛。

  那雙眼映著她驚恐的表情,然後他抬起眼,看著那被閃電劈擊而起火燃燒的大樹,她跟著轉頭看去,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衝出了森林,跑到了一片空曠的草原上,被狂風吹得亂搖的草叢後,一柄斧頭在黑暗深處反射著火光,叫她心頭倏然一驚,狂跳。

  他將頭壓得更低,整個貼在她耳邊,悄聲道。

  “別動。”

  不用他說,她也不敢動,她甚至屏住了呼吸。

  反射著火光的染血利斧在森林裡來回移動著,她身上的男人像死屍一樣壓著她,將她整個人壓在風雨飛草中,即便火星掉落到他手背上,他也沒動一下。

  他與她一起,看著那個染血的斧頭來回,然後靠近,更靠近。

  她無法將視線從那柄斧頭上移開,全身恐懼得冷汗直冒,她可以聽見風雨中,那人踩在濕潤泥土上的腳步聲,那被風吹得亂竄的火焰太亮了,雖然它同時也因風雨冒著濃煙,但她依然覺得那瘋子一定會看見自己,看見在草叢中的他與她,她幾乎忍不住想爬起來拚死逃走的衝動。

  她想逃,想跑,不想留在原地等死。

  但是,她知道他說的是對的,她不能動,她動了只會暴露兩人的行蹤,而他整個人壓在她身上,那表示那瘋子要是揮舞斧頭,他會比她先被砍到——

  幾乎在這瞬間,她才瞭解為什麼他要將她撲倒,為什麼要這樣全面性的以身體覆蓋住她全身上下;她淺色的衣裙太鮮明,但他不是,他全身上下都穿的暗如黑影,這男人完全遮住了她,而且將她撲倒在較低矮的地方。

  她心頭一顫,將視線從那靠近的斧頭,拉到了他臉上,他仍看著那柄靠近的斧頭,神情專注警戒,俊美的臉龐沒有一絲恐懼,有的只是無比的冷靜。

  驀地,那腳步聲開始遠離。

  她移動眼珠,看見那染血的斧頭重新沒入黑暗中。

  “你若還不想死。”他用極低的聲音,在她耳畔道:“就得保持安靜,你做得到嗎?”

  她含淚點頭。

  “這裡太空曠也太亮了,我們得離開這裡。”

  他說著,抬頭看向四周,確定方向,然後鬆開她嘴上的手,迅速從她身上爬起來,拉起狼狽的她,彎身迅速離開那孤立於草原上燃燒的大樹,重新鑽入森林裡。

  他抓著她的手往前跑,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迅速鑽入黑暗之中,失去了燃燒火焰的光芒,她不知道他怎能在黑暗的風雨中看見腳下,但他沒有跌倒過一次,甚至在她失足時,及時回身扶住了她。

  不過,他也沒有因此給她喘氣的機會,他一讓她站穩就抓著她繼續在森林裡飛奔,他跑得如此快,她累得喘不過氣來,只覺得心肺像是快要爆裂開來,然後她再一次失足,這一回她整個人完全失去了平衡,剎那間,她知道她若再抓著他,他會被她拖著一起滑下山坡,她不想害死別人,所以在那千萬分之一秒,她鬆開了手。

  誰知道,他卻沒有因此鬆手,他跟著她滑下了山坡,而且在那可怕的翻滾和滑降中,將她緊抱在懷中。

  她不敢相信,驚駭的喘氣。

  “別尖叫。”他在那瘋狂的滑降之中說著。

  她及時將到嘴的尖叫嚥了回去,他伸出手將她的臉壓入胸膛中,她感覺到他身上傳來一股猛烈的震動,他悶哼了一聲,她知道他撞到了某種東西,那撞擊的力道傳到她身上時已經減緩,卻仍讓她差點吐了出來,然後又是一陣碰撞,跟著又一陣,她感覺到淚水被震了出來,但兩人滑降的速度減緩了。

  跟著,她感覺他環在她腋下的手臂將她猛力一扯,她還以為自己雙肩會因此脫臼,但他和她終於停了下來。

  風雨仍在呼嘯,泥土與草屑沾滿她全身、甚至跑進她嘴裡,冰冷的雨滴隨著強風狂亂的打在她身上,她卻恍若未覺,只慌張的抬首,但在那黑暗之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覺到他吐出的熱燙氣息拂上她的臉,急促的心跳撞擊著她。

  至少他還有呼吸,還有心跳,她安慰恐懼的自己。

  “你還好嗎?”她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

  他頓了一下,才聲音沙啞的說:“很好。”

  她不覺得他很好,但他鬆開了護住她的手,站了起來,然後抬頭往上看。可楠跟著他抬頭,除了隱約在風雨中搖晃的林木,她什麼也看不見。

  驀地,他再次抓住了她的手。

  “別擔心,我們不需要爬上去。”

  她聽見他沉穩的聲音,不知道他為何還能維持冷靜。

  “我根本不知道我們人在哪裡。”

  她在風雨中顫抖著說,但他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我知道,我們大概往下滑了一百多公尺。”他說著,牽握著她的手道:“抱歉,你還能走嗎?”

  可楠沒想到他會和她道歉,她還以為應該道歉的是她。

  但她沒和他爭辯,只點點頭,悄聲道:“可以。”

  “好。”他看了下四方,辨認方向,道:“跟我來。”

  說真的,她也不曉得他為何能在黑暗風雨中辨認方向,但她也沒有別的選擇,她回握住他是手,安靜的跟著他走。

  這回他不再奔跑,而是小心謹慎的在傾斜濕滑的山坡中前進,他不時抓著樹木穩住兩人,沒有多久,可楠注意傲他正帶著她往下走。

  然後就在她全身又濕又冷,渾身肌肉發僵,幾乎無法再對抗那快要將她吹倒的強風時,山坡變得平緩,她再次踩上較為堅硬的岩石,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這兒吹來的風似乎變得更冷,冷到她都能聽見自己牙齒碰撞的聲音。

  她咬緊牙關,努力跟上他的腳步,卻只覺得頭暈目眩,雖然她努力集中精神,腳步踉蹌的次數依然逐漸變多,她也不再能感覺到她的嘴唇或鼻子,和不知何時開始變得麻木的四肢。

  下一秒,她整個人撞上他的背,這個男人太強壯,她因反作用力而退跌,差點往後坐倒在地,但他拉住了她。

  “對勿起……偶沒……沒珠意……”她口齒不清的道歉,當她抬起眼,前方的男人卻變成好幾個呼嘯重疊。

  他似乎說了什麼,但她聽不清楚。

  可楠試圖抬起手抹去臉上的雨水,卻只覺得一陣暈眩。

  下一秒,他鬆開了她的手,一時間,她有些驚慌,黑暗中,她只聽見他走動的聲音,什麼都看不見,害怕得差點開口求他別將她丟下。

  驀地,一簇微小的火光亮了起來。

  她眨了眨眼,看見他蹲在她身前,手上拿著一支打火機,然後她才注意傲她已經不在風雨之中,他帶她到來一個石造的小屋中,他正視圖在那看起來像壁爐的磚石中生火。

  “這是哪裡?”她不敢相信的轉頭查看四周,暈眩再次襲來,她忙伸手扶住牆,喘了口氣問。

  “湖區的狩獵小屋。”

  “太好了……”安心感讓她整個鬆懈下來,她腿一軟,扶住牆試圖緩緩坐下,但她的肌肉不聽使喚,她幾乎是摔坐到地上的。

  他迅速回身靠近她。

  該死,這真糗。

  “你還好嗎?”

  恍惚中,可楠似乎聽見他這樣問,她張開嘴,聽見自己笑著逞強說。

  “很好……”

  她說話時,他的模樣變得更加模糊,下一秒,她無法控制的昏了過去。
  
  **  **  **  **  **
  
  很好。

  她這麼說,但雙眼失去了焦距。

  男人及時伸出手接住了她的腦袋,沒讓她可憐的小腦袋撞到地上。他迅速檢查她的呼吸心跳,確定她基本的生理狀態,她心跳有些微弱,嘴唇發白、臉色發青,肌肉僵硬,但確實有在呼吸。

  該死,他忘了自己和常人不一樣,他應該更早就檢查她的狀況。

  他知道他若不快點改善她的狀況,她會開始失溫。

  男人讓她在地板上躺平,迅速脫下自己濕透的衣物,翻倒那張唯一的床,遮住會透光的那扇窗戶和縫隙。

  屋外風雨變得更強,吹得整棟小屋像隨時要被拆解一般,但這種等級的暴風雨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他遇過更糟的。

  現在最重要的是別被那拿著斧頭到處砍人的瘋子發現,黑暗中,光線會特別明顯,或許他不應該生火,但他知道她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風雨的折騰,他只能和老天爺賭一把。

  滑落山坡後,他將她帶到反方向,遠離那傢伙可能會經過的地方,如果風雨夠大,那瘋狂的男人或許會放棄追逐,回到溫暖的城堡。

  他運氣好,這狩獵小屋雖然沒有任何替換的衣物,但櫃子裡有一張老舊的毛毯,牆角有一把釣竿,抽屜中有個鐵罐裡依然有乾燥的茶葉、一捆備用的魚線,還有一把生鏽的開山刀,他在桌上看見一隻老舊的鐵壺,和一隻杯口有些斑駁,裡頭還有黃色污漬的白色搪瓷杯。

  他捏了一小撮茶葉聞了一下,茶葉是綠茶,沒有霉味,聊勝於無。

  外頭風雨雖然越來越大,但屋子是石造的,暫時應該沒有倒塌的危險。

  他抓了幾樣東西,再次冒雨出門,進入黑暗之中。

  遠處的城堡還亮著微弱的燈光,即便風強雨急,他還是能在黑暗中清楚看見那棟上百年的建築。

  暴風雨在黑夜中肆虐著,像是要將一切都捲上了天,他費力在風雨中前進,不斷有小樹枝甚至小石子被風捲起打在他身上與臉上,往好處想,幸好他沒整形過,所以不用擔心臉上哪裡會歪掉或壞掉,而如果他都要這麼費力,那該死的王八蛋也不會輕鬆到哪裡去,而他猜那傢伙和他一樣,會覺得那座在風雨中屹立不倒的城堡,此刻看起來既溫暖又安全。

  如果他是那傢伙,他會立刻回去那地方,差別在他並沒有風,所以他還是迅速冒著風雨做了一點預防措施。

  小屋看來幾乎和黑暗融在一起,他再次確認不會有光線露出,也再次確認黑暗中沒有任何瘋狂殺手拿著斧頭在狂風暴雨裡亂晃,才再次開門進屋,將那越形加劇的暴風雨全關在門外。

  他回到她身邊,順手把那張桌子也倒立起桌面,讓它擋在壁爐與門之間,然後把接滿水的水壺扔進一大把茶葉放到爐上燒開,再小心把她抱到那簡陋的壁爐前,火燒脫掉她身上濕透的衣裙,把她與自己都脫得精光,儘力擰乾她的髮辮,並把她抱在懷中用掌心摩擦她的心口。

  她有一頭嚇死人的長髮,他之前不是沒注意,他知道她頭髮很長,只是他原以為她的頭髮頂多是過腰,那看起來只有過腰,可他拆開發圈和辮子才發現,她只是把長髮綁成辮子再往上盤,她的頭髮實際上已經超過她的身高了,如果她站起來,那頭長髮一定會拖到地上。

  那讓他楞了一下,他沒想到她的頭髮竟然那麼長,他認識的女人中,沒人留那麼長的頭髮。

  老實說,那麼長的黑髮,乍一看還滿詭異的。

  他知道要儘快把她頭皮附件的頭髮先弄乾,試著用手梳開她的長髮,然後擰乾她的裙子,抹去兩人身上的雨水,再把爐中的火弄得更大一些。

  也許她昏倒了也是好的,至少她不會和他爭辯脫光衣物取暖,或者這樣搓她的心口是不是有那個必要。

  他知道,一般人都會對這種事有意見,特別是女人。

  但當兩人的體溫都在急速下降時,他真的只想把自己和她都弄暖一點。

  火舌貪婪的吞噬著壁爐裡的柴火,溫暖了室內的空氣,讓他與她僵硬冰冷的肌肉慢慢回溫。他改搓著她雪白的手腳,才發現她沒有穿鞋,柔嫩的雙腳被草木利石划出宛如被施以酷刑的血痕;她的手只比腳好上一點,上面雖然有插傷,但血水和髒污幾乎被雨水沖刷掉。

  他把燒開的茶水從爐子上挪開,倒了些濃茶到搪瓷杯中,把杯子稍微燙洗過,然後重新再倒了一杯,讓它儘快變涼,他只能先拿濕布儘量小心的處理她身上那些教人看了觸目驚心的傷口,最後才以溫熱的茶水清洗。

  雖然大部分的傷口都還算乾淨,但有些地方泥沙跑了進去,卡在擦傷裡,他不得不狠心將它們清出來,這個步驟弄疼了她,讓她一度呻吟起來,不自覺瑟縮著。

  她中途曾經痛醒過來,但神志不是很清楚。

  “你……在做什麼?”她擰著眉,表情痛苦的白著臉問。

  “抱歉。”他告訴她:“我必須將它們清乾淨,茶水能消炎鎮痛,多少能避免發炎感染。”

  她蜷縮在地上,虛弱的重新閉上了眼,他不知道她是否聽見了,還是根本無力反抗,但她幾乎沒有再掙扎,只是偶爾肌肉還是因為疼痛而反射性的抽搐。

  這女人看起來真的很狼狽,他知道她為什麼會搞成這樣,他看見她騎著機車衝過那壞掉的橋,看見她重重摔在石橋上,看見那輛車飛了出去掉到懸崖下。

  她勇敢得嚇人,當他看見那瘋子朝她們跑去時,他也跟著衝了下來,卻聽見她要她的朋友快走,並且眼睜睜看著她逃避著那個瘋子,衝入狂風暴雨肆虐的黑暗裡。

  他用最快的速度追出去,有好幾分鐘,他以為自己會來不及,以為自己會再度錯失阻止那兇手殺人的機會,以為他最終只能看見她被開膛剖腹躺在落葉中的屍體。

  但她聰明得知道不能跑在路上,她鑽入森林裡,變換這不同的方向跑,讓他一度也失去了她的蹤跡,直到閃電劈了下來。

  他能比那傢伙先看到她,真的只是運氣好,他面對著正確的方向,那王八蛋不是,但那瘋子比他還要靠近她,他不得已只能在那人轉身前,迅速奔跑過去將她撲倒,那八成是造成她右背那一大片紅腫的主因。

  他小心的觸碰檢查她身體上的其他部位,幸運的是,在經過這一夜的折騰,除了幾根斷掉的指甲,她身上沒有任何斷掉的骨頭,但這不表示她完全沒事。

  你還好嗎?

  當他這樣問她時,他幾乎在瞬間就知道自己問了一個很白痴的問題,她不可能還好,她摔下機車,被追殺又光著腳被拖著到處跑,還滾落山坡,她怎麼可能還好。

  很好。

  她如此回答,即便已經快昏倒了還笑著如此回答。

  他知道她一點都不好,想去她試圖逞強的模樣,他眼角微抽,輕輕的以溫熱的茶水衝去她臉上擦傷裡的泥沙。

  這些天,他忍不住一直注意這她,無法不去注意她。

  起初,是因為她踩到了他的痛腳,後來是因為她看似軟弱,實則堅強的個性。

  就像之前在石橋上,如果她是她那位明星朋友,他可以理解她為何做出要朋友先走的決定,那位楚欣欣性格獨立果敢,他認識楚欣欣那種性格的女人,勇氣是她們天生的一部分,她們生來就是發光體,遇到壓迫她們會習慣性的反抗回去,不會默默吞忍。

  但湛可楠不是那種人,她是那種習慣會自動退到一旁的配角,若旁人要是欺壓她,只要別太過分,她會選擇息事寧人,抬抬手讓事情過去,她清楚自己不是那種引人注目的人種,而她也安於這樣的現狀。

  因為職業的關係,他看過很多人到了緊要關頭,都會顯露出本性,不少人在重要時刻,遇見方才那狀況,大部分的人都會哭著和朋友求救。

  那並不可恥,那是人類的生產本能。

  他原以為她也會如此,可她沒有,她要她們快走,事實上她根本是命令她們快走。

  然後她奮力掙扎求生,即便他拖著她在暴風雨中奔跑,她一句苦也沒叫過,她沒有歇斯底里的哭哭啼啼,也不曾抱怨自己沒鞋,更沒像無尾熊抱樹一樣死抓著他不放。

  她只是安靜的跟著他,直到她確定到了安全的地方才允許自己昏倒。

  一開始,他以為她只是個靠裝神弄鬼討生活的騙子’後來,她的說法讓他改觀,他知道她會和他解釋,是為了她的朋友,他不是真的完全同意她的說法,但他欣賞她對朋友的忠心……而現在……

  眼前的女人身上到處都是大塊的擦傷與瘀血,就連這巴掌大的小臉上也是傷痕處處,可至少她還活著。

  現在,他知道她並非在裝神弄鬼,沒人會特別請個連續殺人魔來追殺自己,好讓騙局可以成立,他不是第一次見到死人,那些人都死了,死得很慘。

  這一整天,他每次都慢了一步,如今她還能活著,完全是因為她聰明、勇敢,而且還有著驚人的意志力。

  她從那殺人魔手中,保護了朋友,也保護了自己。

  溫暖的爐火,在不覺間將兩人身上的水氣蒸散掉。

  他反覆以濃茶沖洗她的傷口,然後將她攬入懷中,把掌心按在她心口上,讓她的頭枕在他肩上,冰冷赤裸的背緊貼著他的胸膛,以那老舊的毛毯抱住她和自己,背靠著壁爐旁被火溫暖的石牆。

  他把開山刀放在手邊,面對著那唯一的出入口,知道這張側倒的桌遮住了兩人大部分的身體,進門的人會先看見那亮眼的爐火,才會看見這張桌子,而以桌子做屏障的他會比來人先看見對方,那會給他多一兩秒時間反應。

  過去的經驗告訴他,有時候,這一兩秒就是致命的關鍵。

  懷裡的女人偎靠著他瑟縮顫抖,但他知道還會顫抖是好事,那表示她的神經系統都還正常,他再次以掌心摩擦她的心口,她的體溫依然有些低,氣息也十分微弱,嘴唇更是白得嚇人。

  可她還活著,他能摸到她的心跳輕輕的在他掌心下跳著。

  他會確保她活下去。
  

作者: bcl6040    時間: 2013-10-19 12:34 PM

第七章
  
  她被一記驚天響雷驚醒。

  風雨仍在屋外呼嘯,像憤怒的女巫,狂奔過天際,揮舞著掃把,指揮著風雨,襲擊著膽敢出現在她眼前的一切。

  狂風吹得教人心慌,暴雨沖刷捶打著屋瓦,她能聽見那撼天動地的聲音,聞到那濃重的水氣,風聲、雨聲包圍著她,轟然的雷響有如天神之怒,一次次迴蕩在空氣中,威嚇著要將一切摧毀、破壞。

  那些恐怖的聲音如此可怕狂亂,世界像是要被毀滅似的。

  她驚慌不已,恍惚間還以為自己人尚在外頭奔跑,閃躲逃避那追殺著她的惡魔,她感覺自己被抓住了,恐懼擭住了心頭,她七手八腳的奮力掙扎著,想要掙脫,可那瘋子從身後抱住了她,鐵鉗一般的大手,鎖住了她的手腳。

  “嘿,沒事,別激動——”

  身後的男人開口說話,聲音沉穩而冷靜,但她已經用手肘往後猛擊他的腹部,男人悶哼一聲,沒有回手。

  她猛然回頭,看見那個不叫傑西的傢伙,她喘著氣,心跳飛快,驚懼滿佈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我以為……”她吞嚥著口水,抖顫著唇說:“我以為我還在逃命……”

  “我知道。”他鬆開了手,改抓起旁邊的搪瓷杯,將他再次重新煮過放涼的開水遞給她:“喝點水,你放心,這麼大的風雨,就算是瘋子,也不會蠢到還在到處亂走。”

  這一句,讓她安心了點。

  她抬起手接過那白色的被子,但顫抖的手卻無法穩定的握住把手,她濺了一些水出來,他握住她的手,幫著她移動杯子,讓她能夠喝水。

  她有些尷尬,卻很感激,她不知道在暴風雨中奔跑被淋得像落湯雞之後,她竟然還會想要喝水,但她真的很渴。

  她喝了一整杯水,他又倒 了一杯給她,這次他直接把杯子送到她嘴邊,她像沙漠中的旅人般貪婪的喝著水,直到第二杯喝完才覺得好一點。

  當又一記響雷震動世界,她整個人一顫,被嚇得差點跳了起來,但他已經放下杯子,將她擁入懷中。

  她順從的靠在他身上,將腦袋枕在他肩頭,沒有多加掙扎,她太累又太冷,全身止不住的顫抖著,而他身上散發著誘人的體溫,她要是為了面子問題拒絶他就太蠢了。

  只是,雖然這樣告訴自己,她依然無法完全放鬆下來,全身不自覺發僵。

  他將一塊老舊的毯子重新圍在她身上,攏住兩人散發的體溫,大手不斷上下來回摩擦著她的手臂。

  他懷抱著她的動作十分熟練,而且迅速將她挪移到讓她很舒服的位置,她才他已經這樣抱著她好一陣子了。

  然後他溫熱的掌心來到她的鎖骨,她累得無法反應,當他開始摩擦她的心口時,她雖覺尷尬,卻也有種莫名的心安襲來。

  他的觸碰,不帶一絲情慾,只有不言而喻的關心。

  半合的眼,無端微濕,她小心的維持著呼吸,恍惚中只看見火光將兩人的身影映在屋牆上,他與她完全貼在一起,被毛毯包圍。

  他身上有種好聞的味道,不是之前他擦在身上的古龍水或威士忌,是汗水與泥土和雨水及森林混合在一起的氣味。

  是因為……他和她一起跑過暴風雨吧……

  她腦袋昏沉的想著,隔著眼中顫顫的淚光,隱約看見某種布料被掛在一旁的椅子上,她過長的黑髮也被解開了,被他披散開來,和那濕透的輕薄布料在一起。

  落雷忽然又響起,這回好近,更近了,她反射性的又一顫,他收攏了雙臂,撫壓著她的心口。

  “沒事。”他啞聲安慰著她,“別怕。”

  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大,聽起來像是有人用一個巨大的臉盤,將整盤水從黑夜中往下倒一般。

  可是那狂暴的風雨中,她能聽見一種徐緩的碰撞聲,穩到而規律,就在耳邊輕響,剎那間,她忽然領悟。

  那是心跳聲,他的心跳。

  而這,是所有瘋狂吵雜恐怖的噪音中,唯一穩定的聲音。

  不覺間,她放鬆了下來,完全往後依靠著他強壯溫暖的身體,她倦累得閉上眼,眼眶裡蓄積的淚水因此滑下臉頰,但奇怪的是她已經不像之前那樣驚慌,不再那樣恐懼害怕。

  他抹去她頰上的淚,讓她知道他低頭注意著她。

  “抱歉……我不是故意……”她不想哭的,但她無法控制。

  “沒關係。”他淡淡的說:“這很正常。”

  這句體諒的話,讓她心中微暖,幾乎要扯出一抹笑,他的懷抱如此溫暖,心跳那般沉穩,她聽見自己沙啞開口低語。

  “如果我們要這樣窩在一起,我不要叫你傑西。”

  所以,她畢竟還是發現了他脫了她的衣服。

  男人扯著嘴角,無聲輕笑,有那麼一秒,他還以為她依然神志不清,但顯然她已經稍微回過神來。

  “你叫什麼名字?”她能感覺到他胸膛的震動,可楠喟嘆了口氣,依然合著眼,悄聲道:“真的那個,你家人會叫你的那個名字。”

  他輕撫著她的心口,感覺著她由急逐漸變緩的心跳,半晌,才緩緩開口吐出一個名字。

  “肯恩。”

  她聽見他那磁性沙啞的聲音,在狂風暴雨中於她耳畔低回輕響。

  “屠肯恩。”
  
  **  **  **  **  **

  她再次睡著了。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有聽到他的回答。

  那或許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呼吸、體溫與心跳都已經回穩。

  即便整夜外頭風狂雨急,雷聲陣陣,她還是陷入昏睡中,雖然每回雷響,她依然會不自覺的輕顫,甚至無意識的更加偎向他,但她的情況確實開始好轉。

  他知道她的驚懼,不只是因為被那瘋狂的殺人魔追殺,差點被閃電劈個正著也讓她餘悸猶存,在她心底埋下陰影。

  他檢查手上的表,按下旁邊的小按鈕,表面閃現藍光,但只停了一秒就消失無蹤。他不確定那是因為沒電還是根本就被撞壞了,總之,這東西失去了應該有的功用。

  他不再浪費時間嘗試,只將她輕擁。

  不久後,壁爐裡最後一根柴薪的殘餘火星終於熄了,小屋陷入完全的黑暗,但風雨聲依舊隆隆,撼動著屋牆,但他已經習慣黑暗,早就習慣。

  和以往那包圍著他的黑暗不同的,是懷中那溫暖的人體。

  他不是一個人。

  緩緩的,他將那溫暖的小女人摟得更近,面無表情的瞪視著眼前那彷彿無邊無垠的黑。

  他不是一個人。

  聽著她的心跳,感覺她肌膚的溫暖,他告訴自己。

  不是……
  
  **  **  **  **  **  
  
  再醒來,風雨漸歇。

  響了一夜的雷聲已然平息,風聲也不再持續,只剩細碎的雨聲淅瀝。

  耳畔的心跳沉穩依然,她睜開眼,屋裡陰暗不已,但有微弱的光線從被櫃子遮住的窗縫中透出,她猜應該已經天亮了。

  雖然如此,屋裡還是很暗。她只能隱約看見模糊的影子。

  可她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拂過臉頰,感覺到她的左手攀撫在他不知何時穿過她腋下,環在腰前的鐵臂上,那隻手的掌心,輕輕覆著她的心口。而她的右手,卻和他的左手在身前交握著。

  她看不清楚,但她知道自己的臉貼在他的頸窩,他的下巴輕輕抵在她額上,這男人結實的雙腿更是從外側緊貼著她的。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他睡著了,也睡著了。

  驀地,屋外突然傳來一聲重響,她驚得一縮,那擁抱著她的男人卻低聲警告她,“別動。”

  說著,他想鬼魅一般離開了她。

  她可以感覺他迅速站了起來,從身邊經過。

  她屏住了氣息,不敢動彈。

  好半晌過去,他忽然打開門,走了出去。

  屋外仍下著雨,但雨勢已緩,雖是陰天,那光線對待在黑暗中的她來說,仍有些刺眼,她眨了眨眼,適應天光。

  他沒有關門,門外也沒有動靜。

  她不敢妄加判斷是否危險存在,但也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外頭。所以即便全身痠痛,她還是忍痛站了起來,誰知不站還好,她重心一落在腳掌上,瞬間讓她差點痛叫出聲。

  她狠抽了口氣,咬著牙硬生生忍住痛,快步繞過屋子裡東倒西歪的傢俱,上前來到門邊,誰知卻只看見他在門外不遠處杵著,右手拿著一把刀,仰望著那個被吊在樹上,一邊死命掙扎,一邊對著他狺狺低吼的動物。

  一開始她還以為那是隻狗,然後那東西因為奮力掙扎曲起身子想要咬斷綁住後腳的東西,為了平衡死命揮動著尾巴,她才發現那不是狗,是隻狐狸。

  那男人看著那隻狐狸,舉刀在半空中一揮,狐狸瞬間掉了下來,他閃電般伸手抓住了那只掉落的狐狸頸項,狐狸試圖迴首咬他,但他手一轉將它壓在地上,跪在地上用膝頭輕壓住它被綁住的後腳,以刀尖把那束縛它後腳的繩子割開。

  然後他放下刀子,檢查它被綁過的地方,跟著才鬆開了手腳,起身後退一步。

  那隻狐狸瞬間跳了起來,跑開了幾步,回身對著他咧嘴張牙威嚇。

  他雙手自然垂放在身側,姿態輕鬆的看著那只棕毛狐狸,挑眉開口。

  “我很抱歉,OK?但這裡暫時是我的地盤,你這幾天最好別靠近這裡。”

  狐狸警戒的看著他,也不知聽懂了沒有,但它迅速往後再退幾步,然後又退幾步,跟著才轉身鑽入樹叢裡,一溜煙的跑的不見蹤影。

  他笑著搖了搖頭,彎腰拾起那把刀,把某種東西繞在刀柄上,一邊警覺戒慎的看向四周,然後下一秒,他對上了她的眼。

  她扶著門框,沒來由的感到臉紅。

  但那男人卻一點也不覺不好意思,只是就那樣全身赤裸的站在雨中,就像伊甸園裡的亞當那樣自然。

  昨晚她沒力氣看,而今她想不看都很難。

  他強壯結實,背部的肌肉在皮膚下隆起,然後他整個人轉了過來,面對她。

  雨水打在他身上,在他強健的肌理上流淌匯聚再滑落,處在這只有十幾度的低溫細雨中,他好似一點也不覺得冷。

  當他緩步朝她走來,她不由自主的心跳狂奔、呼吸急促。

  那不是電影明星的身體,這男人不是只顧著漂亮的傢伙,他昨晚的行為和方才那橫空抓住狐狸後頸的身手,擺明了那身肌肉不只是好看而已,他胸腹上的肌肉塊壘分明,身上的毛髮讓她知道他那頭好看的金髮不是人工染出來的。

  他以右手握著刀,神色自然的抬起左手抹去一臉的雨水,再往上以手指耙過濕透的金髮,口鼻呼出的熱氣在冷風細雨中形成氤氳的白煙。

  然後,來到她身前,垂眼看著她,語音低啞的說。

  “只是只倒霉的狐狸。”

  雨繼續下著,她沒有辦法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甚至無法動彈。

  “是你做的陷阱?”

  “嗯。”

  “用什麼?”

  她聽見自己問,但其實她並不是真的清楚自己在問什麼,她滿腦子都是眼前這生猛男人健美的裸體。

  男人不應該有這樣俊美的臉龐,又有如此性感健壯的身體,這傢伙活色生香得要命,天使面孔魔鬼身材根本就是在形容他。

  “這個。”他舉起刀柄,回答她的問題。

  她沒有挪移視線去看,雖然才剛試著把頭臉的雨水抹去,但她無法不注意到他唇上依然沾染著雨滴,那些滲冒出下巴的鬍渣也是,甚至他那雙藍眸上的睫毛也是如此懸著細微的水珠。

  她冰山上完全不在意他的答案,可此時此刻,她的腦袋無法正常思考,當他靠的那麼近,近到她能看見他皮膚上的紋理,嘗到他呼出的熱氣,甚至幾乎要觸碰到他濕潤的唇時,她真的無法動腦。

  然後,她發現自己抬起了手,撫著他濕透的臉龐。

  雨水很冰冷,但他的臉是熱的,她替他抹去臉上的雨水,食指撫過他的眉,他屏住氣息,眼角微抽,整個人靜止了下來,只有那湛藍的眸收縮著。

  他想要她,她知道,她能從他眼中看出來,即便他朝她走來時姿態如此輕鬆自然,但她依然感覺得到,那種從他身上無形輻射而來的慾望。

  她應該要抽回手,應該要開口說些什麼,這一秒,她知道她什麼都能做,就是不能繼續撫摸他,那是玩火。

  昨天,他在她房裡就差點停不下來,如果不是欣欣闖進來,她知道她絶對無法抗拒他。

  但昨天,感覺好遙遠,像上個世紀那麼遙遠。

  她無法抽回手,她的手有自己的意志,撫過了他的臉龐,插入他的濕髮中,忍不住緩緩將他拉了下來,忍不住玩火。

  他低頭張嘴,如她所願,吻了她。

  那不是什麼招呼的吻,他的唇舌熱情而貪婪,她可以清楚嘗到他的味道,然後他的手撫上了她的腰,將她猛然拉近,她被拉得緊緊貼靠在他身上,清楚感覺到他身上的雨水,感覺到他腿間灼熱的慾望抵著她,教人無法忽視,讓她不由自主的顫抖,渾身發燙。

  然後不知怎地,她回到了屋裡,他關上了門。

  黑暗再度降臨,可他在黑暗中無比清晰。

  他的呼吸、味道、有力的大手、撩人的唇與舌……

  他濕燙的皮膚貼著她,蹭著她,包圍她,擁抱她,佔據了她所有的感官,她聽到刀子掉到地板的聲音,感覺到他輕而易舉的將她抱了起來,感覺他張嘴含住了她胸前的蓓蕾,她輕抽口氣,不由自主的緊攀著他的肩頸,瑟縮顫慄著。

  他穩穩的抱著她離開門邊,將她放到了毛毯上,愛撫她、吮吻她、撩撥她,她喘息呻吟著,除了身上這個男人,什麼也無法思考。

  這一切如此瘋狂,但她的世界早在踏上這片土地時就已經失控扭曲。

  她放縱自己在他懷裡燃燒,當他猛然挺進她身體裡時,疼痛突如其來,但擋不住其他更強烈的感官,那一秒,他微微一頓,她好害怕他停下來,她緊攀著他,將他拉近,昂首親吻他,迫切想解除舒緩那打從見到他,就不斷累積在身體裡那無以名狀的渴望。

  起初他沒有任何回應,就連粗喘的呼吸也消停,莫名的淚水盈上了眼眶,剎那間,她覺得羞恥、生氣、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那瞬間,他張口嘴回吻了她,如她所願的繼續下去,她嘗到了他嘴裡的味道,感覺他濕熱的舌探進嘴裡,跟著他緩緩後退,捧握著她的腰臀,再往前衝刺。

  她嚶嚀一聲,張嘴輕喘。

  那有些疼,但卻真的舒緩了她體內的火。

  他低頭含住她微張的唇瓣,輕輕的,緩緩的舔吻著,同時在她身體裡後退、前進、後退、再前進,然後不斷重複,直到他完全充滿了她,幾乎在同時,他吻著她的唇,她的下巴,然後在她仰起的頸項上輕咬,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嬌喘著,全身熱燙無比,感覺他的大手在黑暗中,撫著她的大腿、她的腰,然後往上撫過她的胸側、手臂、抓住了她的手,和她雙手緊握。

  她能感覺他身體結實緊繃的線條,感覺他粗喘的氣息拂過,他的身體在黑暗中彷彿更燙了,比她的還燙,就連原先的雨水都彷彿已不再冰涼,而是熱得發燙,也或者那是他的汗水?她不知道,她無法分辨。

  他溫熱的吐息,來的她臉上,舔吻著那從她眼角滑落的淚,那個吻好溫柔,叫她心顫,然後他的舌再次探進她嘴裡,同時緩緩弓起背,後退再前進,後退又前進,一次又一次,力道越來越快,越來越強。

  黑暗中,她什麼也看不見,感官卻更強烈而鮮明。

  他的粗喘,她的呻吟,兩人交融的汗水、體溫,緊貼的身體因為摩擦與撞擊發出的聲音,還有他帶來的瘋狂感受,他將那累積在她體內的壓力堆得更高,因為再無法壓抑,她聽見自己難耐的哽咽輕喊了起來,但他沒有停下來,沒有慢下來,只是進得更急更快。

  下一剎,一股熱潮沖刷過全身,她不由自主的環著他的頸項,貼著他弓起身體,感覺體內 的肌肉抽搐緊縮著,緊緊裹著他。

  她喘不過氣,全身細胞都因那從來不曾有過的高潮顫抖著,恍惚間她只聽見他粗啞的低吼呻吟,感覺懷裡的男人渾身肌肉緊繃,然後她失去了意識。
  
  **  **  **  **  **
  
  他是個蠢蛋。

  肯恩走在風雨中,再次重新設置之前被那隻狐狸誤踩破壞的陷阱。

  這狩獵小屋雖然幾近荒廢,但它仍在城堡的範圍內,那瘋子隨時可能決定冒雨出門追逐她。

  他真的不該因為一時衝動,罔顧她的生命安全。

  可是,當那個女人那樣依在門邊,烏黑的長髮半掩著她白嫩的嬌軀,還用那雙迷濛氤氳的大眼,濕潤誘人的粉唇微啟,用那樣渴望的表情看他時,他真的不太能正常思考。

  因為那晦暗的過往和身體的損傷,當他終於獲得自由時,曾經有一度,他確實對異性的身體十分著迷,他異常迷戀那種和人肌膚相親的感覺,但他還以為,他早就過了那個階段;說到底,肉體的慾望不過就是那回事,後來他發現短暫的男歡女愛之後,內心的空虛感卻更深,就不再繼續下去。

  或許,是因為他太久沒和女人在一起了?

  即便是現在,光是想起她那赤身裸體的模樣,他就感覺自己再次硬了起來。

  瞥了眼那不遠處在雨中的小屋,他深吸了口氣,將臉上雨水再次抹去,拾起一旁被風雨吹落的樹枝,拿刀削去邊條枝葉,將它削得筆直,思緒卻無法從她身上轉移。

  他不該屈服於自身的慾望,但她想要他,他看得出來,感覺得到,當她抬手撫摸他的臉,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反應。

  她沒有拒絶,他則無法不伸手拿取,沒有理由不要。

  更何況,他想要她,這小女人有種莫名的特質吸引這他,他甚至夢到自己和她上了床,而現實中的她比夢中更加性感誘人。

  在那熟悉的黑暗中,他沒有思考,無法思考,只能感覺。

  感覺她身上迷人的幽香,感覺她急促的呼吸,感覺她因他而加速的心跳,感覺她無法自已的緊攀著他,感覺她迴蕩在黑暗中的嚶嚀嬌喘。

  但她是歡迎他的,他能清楚察覺到這一點,她緊抓著他的肩背,弓身迎向他,因他每一次親吻愛撫而顫抖嬌吟。

  那回憶,教他肩背抽緊,讓嘴裡彷彿再次嘗到她的滋味,就連冰冷的雨也無法替他降溫。他把樹枝前端削尖,抓著那自製的長矛,轉過身,朝湖邊走去,腦子裡全是那個女人。

  她雖然嬌羞,卻萬般熱情,那樣渴望他的觸碰,而且她從頭到尾沒試圖要他停下來,他真的沒想到她竟然沒有經驗。

  該死,偏偏她就是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他只知道自己弄疼她了。

  他擰著眉,嘆了口氣,挑了個有樹蔭的地方,走入湖中,腿部的肌肉在入水後立刻收縮,讓他知道水溫很低,他調節著呼吸,深吸口氣,潛入冰冷的水中,要自己專心在手邊的工作。
  
  **  **  **  **  **
  
  好冷。

  當可楠冷醒過來時,室內依然黑暗一片,她什麼也看不到,但她很確定身旁的人已經不見,在這間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

  有那麼一陣子,她以為她只是因為在他懷裡待了一夜,所以做了場活色生香的春夢,雖然她全身都在痛,但她本來就全身都在痛。

  在那一秒,她有些恐慌,她裹著毛毯艱難的爬站起來,摸索著走到門邊去推開門,中途還好幾次撞到東西,她為了繞過那些傢俱花了一點時間。

  外頭還在下雨,那男人也不在門外,至少不在她視線所及之處。

  OK,別緊張,不要恐慌,那傢伙不會把她丟下的。

  為什麼不會?

  因為他要是會丟下她,昨晚就不會跑出來救她了。

  沒錯,湛可楠,你別傻了,他只是臨時有事出去了,或許是去查看那可怕的瘋子,或他不知在何時何地做的陷阱。

  她對著腦海裡自問自答的自己做了個鬼臉,轉過身把門稍微更加推開,讓天光照進屋子裡,回頭打量那個在暴風雨夜提供兩人庇護的小屋,然後立刻就看見他的衣褲都還晾掛在那側倒在地的桌椅上,她的那件連身裙和內衣褲也是。

  他的衣褲和鞋襪都還在,那表示他沒有走遠。

  畢竟,沒穿衣服又不穿鞋襪他能跑去哪?

  她一拐一拐的走回壁爐旁,將他掛在桌上的內衣褲和連身裙拿起來套上,雖然有些髒污破損,但它已經幹了,至少比裹著這毛毯方便。

  話說回來,這男人在她昏迷時,還真做了不少事。

  她環顧一室,看見他把傢俱移動了位置,那是她剛走到門口時,屢屢遇到障礙的原因。他用床遮住了窗,把桌椅和櫃子挪擋在入口和壁爐之間,它們東倒西歪,看起來像是被人隨意亂放,甚至連抽屜都被拿了出來,擱在地上。

  這地方亂到不行,像是被人搶劫過一樣。

  她不記得昨天剛到這裡是這樣,雖然她剛到沒多久就昏過去,可她確定當他生起火時,旁邊那些傢俱都在正常的位置。

  如果不是她剛剛要去開門時,幾次都遇到障礙物,絶不會想到他是故意的。但現在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製造障礙,就像他咋外頭做了陷阱。

  她在壁爐旁坐下,拿毛毯裹住自己,提起那放在壁爐旁的茶壺,替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著,冷掉的水裡仍殘留著茶的味道,讓她想起他昨晚曾替她清洗傷口。

  驀地,她感覺到身後有人。

  那不合常理,她什麼聲音也沒聽見,但那一秒,她知道他回來了,空氣中有什麼改變了。

  她轉過身,看見那個男人站在那裡,手裡的木製長矛叉著一條肥美的大魚。

  魚在滴水,他也是。

  只是,他並不是完全沒穿,他穿了一條黑色四角內褲,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以為他什麼也沒穿就跑出去。

  在看見他的那一瞬,她鬆了口氣。

  然後她才發現,即便他昨晚救了她,縱然他把衣服留了下來,她還是很害怕他已經離開;幾乎在同時,當他那樣看著她,當她凝視著他的眼,當她全身上下都因他的存在而發熱,她確定了另外一件事——那不是春夢。

  他確實和她上了床,眼前的男人曾經在她身上,在她懷中,在她身體裡,和她纏綿廝磨,和她深深的結合在一起。

  在他出現的那一瞬間,關於他的一切,就這樣籠罩包圍著她,變得那樣鮮明而真實,讓她心跳加快,不由自主的屏住了氣息。

  她不知道他在這一秒,想著什麼,可她能看見他眼裡的慾望,看見他下顎與肩背微微緊繃起來。

  然後,他跨過門檻,走了進來。

  可楠放下杯子,吸氣,挺直肩膀背脊,在他跨進門時,起身迎了上去。
  
  ** **  **  **  **
  
  他不知道她醒了。

  他以為她還在睡,沒想到她已經醒了。

  誰知他回來時,她坐在壁爐前,裹著毛毯,捧握著那茶杯,烏黑長髮披散在她身後,襯得她小臉更白,她那模樣看起來好嬌弱,像是以為自己被拋棄在森林裡。

  可她很鎮定,沒有丁點歇斯底里。

  但他確實瞧見她眼裡一閃而逝的脆弱,然後是心安,跟著浮現些許的羞澀,那一秒他猜出她想到了什麼,她蒼白的臉染上了顏色,浮現淡淡羞怯的紅。

  那因他而起的羞澀,猛地抽緊他的心,也再次憶起那火熱的纏綿。

  然後,他知道她曉得他想起了什麼,她的臉更紅了,他以為她會繼續坐在那裡,但她深吸了口氣,挺起那瘦弱的肩膀,起身朝他走來。

  一開始,他不知道該和她說什麼,但她將圍在身上的毛毯遞給了他,仰望著他道:“你不應該沒穿衣服就跑出去。”

  他垂眼看著她有些泛紅的小臉,她佯裝著鎮定,沒有閃避他的視線,但忍不住舔了下水嫩的粉唇。

  那讓他差點又想低頭吻她,這小女人一靠近,他就聞到她身上那淡淡的幽香,讓他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口氣。

  她黑眸微緊,悄悄喘了口氣。

  他幾乎要忍不住,然後他看見她額角上的擦傷,想起她其實最不需要的,就是他再蹂躪她一次。

  他強迫自己退了一步,接過毛毯,但先抓了襯衫擦去身上的水,扯著嘴角,道:“我打算去抓魚,穿了也得脫。況且,外面在下雨。”

  當他退開,她送了口氣,但迷人的黑眸透出些許的……那是失望嗎?

  他沒來得及看,因她飛快垂下了眼眸,瞅著他手裡矛上的魚,道。

  “希望這只魚是食物,我餓了。”她說。

  “它是食物。”他放下手中的矛,轉身脫下身上濕透的內褲掛到一旁,抓了長褲穿上。

  當他轉身,她忍不住抬眼,她無法不注意他臀部的肌肉有多結實,又如何在他抬腳屈膝穿褲時伸縮,她臉紅的強迫自己轉移視線,看著那條肥嘟嘟而且看起來已經被宰殺好的魚說。

  “幸好不是狐狸。”

  “我沒吃狐狸的習慣。”他穿好長褲轉過身來,將毛毯披上。

  “真巧。”見他轉身,可楠才鎮定的抬起眼,看著他說:“我也是。”

  這話,讓他忍不住揚起嘴角輕笑出聲,她也跟著笑了起來。

  兩人的笑聲迴蕩在空氣中,氣氛因此開始變得輕鬆,他生火時,她到外頭接了些雨水進來,趁著有火煮了開水,她回來時,他已經曲起一隻腳坐在壁爐前烤魚。

  “你確定我們這樣生火沒關係嗎?”

  那只魚烤起來香到不行,她吃飽喝足之後,才想去那在外的威脅,她不想破壞兩人短暫的平靜,但安全問題最重要,所以她還是開口問出自己的擔心。

  “白天還好,雖然有煙,但風雨會將其吹散,晚上比較需要注意,再說我們能用的柴火不多,省一點比較保險。”

  他邊說邊在開水裡丟進茶葉,將茶水煮開之後,倒了一杯給她。

  “謝謝。”可楠接過手,和他道謝。

  他牽動嘴角,露出微笑,沒說什麼,火光映照著他的臉,她看見他臉上也有擦傷,當他轉過身去時,她看得他背上有一整片的瘀青,才想起昨夜在她滑落山坡時,他將她護在懷中,曾經撞到了東西才停下來。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忘了他可能也受了傷,但這男人從頭到尾不曾將疼痛表現出來,他自始至終行動自如,彷彿不覺得背上的瘀傷會痛。

  不由自主的,她抬起手,輕輕擱到了他按佔據了他三分之一背部的瘀青上。

  那一秒,他靜止了手邊的動作。

  “不會痛嗎?”她忍不住問。

  他轉過身來,看著她坦承:“不太會,我很久以前出過一點意外,造成我的痛覺神經有些遲鈍。”

  他嘴角扯著一抹笑,但眼裡卻藏著一抹疼痛的情緒,他說他的痛覺神經有些遲鈍,但他眼裡潛藏的痛楚卻不是那回事。

  忽然間,她好想追問,想知道他到底出過什麼事,但那太過頭了,她清楚他和她一起,只是因為一時衝動,她和他才剛認識沒幾天,這一切都只是身體之間的性吸引力,不是因為兩人之間有什麼深刻的感情。

  她清楚她最好不要問太多,所以她壓下那好奇,只收回手道:“你應該小心一點。”

  一抹微笑,在他薄唇綻放開來,舒緩了他眼中的憂鬱。

  她的心,輕輕又顫一下。

  然後,他垂下眼,握住她的腳踝,把茶水倒在一塊黑布上,替她清洗她的雙腳,她楞了一下,沒有反抗,那黑布十分柔軟,她這才發現那是他的真絲襯衫。

  他一邊清洗一邊檢查,她柔嫩的雙腳看來已經好上許多,雖然仍有些紅腫,但有傷口的地方都已收口,沒有造成感染。

  他的動作十分自然順手,她領悟到他昨夜到現在已經這樣替她清洗許多次。

  熱燙的茶水溫度已經降了許多,感覺起來十分溫暖,他動作也非常輕柔,有些地方一開始還會刺痛,她忍住沒真的抽腳。

  “你忍一忍,茶水能鎮痛消炎,等一下就好好很多了。”

  她隱約記得昨天晚上他也這麼說過,但她仍好奇:“你怎麼知道茶水可以消炎鎮痛?”

  “茶葉裡含有茶多酚、茶皂素、葉綠素等。”他沒有抬頭,只直接解釋:“茶多酚裡的兒茶素單體和聚合體,還有茶皂素都有抗菌作用,葉綠素則能刺激組織中纖維細胞的生長,促進組織再生,也能抑制金黃色葡萄球菌和化膿鏈球菌的生長——”

  他話到一半,抬頭看見他這一長串的解釋,讓她瞪大了眼,才發現自己說得太多,他猛然頓住,迅速結束自己的長篇大論,垂下眼維持平穩的語氣說。

  “總之,它能鎮痛抑制發炎。”

  她眨了眨眼,還以為自己錯看他臉上閃過的不自在,但那尷尬的神情真的浮現了一下下。

  這男人真奇怪,他能面不改色的和她調情,也曾頭能清楚的質問她,卻只是因為他懂得這種冷知識,而覺得不好意思。

  他清洗完她的腳,鎮定的抬眼看她,指指她額頭上的擦傷:“你這兒還痛嗎?”

  “事實上,”當他抬眼,她對他皺了下鼻子,笑著說:“我全身都在痛。”

  她那模樣,讓他再次放鬆下來,揚起嘴角,柔聲說:“過兩天就會好些了。”

  望著眼前的男人,可楠發現他的表情和前兩天在城堡裡不太一樣,像是……幾乎像是不同的人。

  不只是眼前這個男人會覺得尷尬,城堡裡那個不會。此刻的他,看來比較輕鬆,且溫柔可親,沒那麼冷硬譏誚,也沒那種英國貴族式的高傲,不會以鄙夷的眼神看人。

  肯恩。

  他那帶有磁性的嗓音驀然在腦海裡響起,然後她領悟到,城堡裡那個男人是傑西,但眼前這個男人不是。

  屠肯恩。

  這是他真正的名字,她問了,而他告訴了她。

  傑西是虛假的人物,是他扮演出來的角色,但肯恩不是。

  “肯恩。”

  聽見自己的名字,他微微一愣,抬眼看她。

  情不自禁的,可楠放下手中喝到一半的茶,抬手撫著他的手臂,瞧著他,真心誠意的道:“謝謝你救了我。”

  他瞧著她,藍眸微緊,啞聲道:“那沒什麼。”

  “那很有什麼,那個瘋子在追殺我。”可楠看著眼前的男人,說:“如果不是你,我就算沒被他砍死,也會摔斷我自己的脖子。”

  他瞧著她,舔著微干的唇,苦笑:“如果你沒爭取到那點時間,我也來不及。”

  “你怎麼知道我在哪了?”看見他舔唇,知道他也渴了,她反射性將手裡半滿的茶杯遞出去,然後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

  這好像很不禮貌,這茶水她畢竟喝過了,她應該喝完再幫他倒一杯才是,可他像是沒注意到,半點沒有遲疑,接過手就灌掉那半杯。

  “我從樓上看見你們,還有那傢伙。”

  她看著他將茶杯再次倒滿那杯子,又遞還給她,一時之間,小臉莫名又發燙,她極力壓著羞怯的感覺,伸手接過那杯茶水,喝了一口。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茶水裡彷彿也滲進他的氣味。

  她要自己別胡思亂想,只問:“你知道……其他人怎麼了嗎?我們逃出來時,一路上都
沒看見活著的人。”

  “我也沒看見。”他告訴她,“但我不認為我有看見屍體裡有僕人,你有嗎?”

  她困惑的搖頭,“沒有。”

  這件事很奇怪,他沒問之前,她真的沒想到這一點。

  “你為什麼這麼問?你懷疑什麼?”

  “我不知道,不是很確定,昨夜我在瑪麗房裡。”

  這一句讓她楞了一下,突然想起林姐說他是瑪麗的小狼狗,一時間,心口像是被人用力一楸,不知自己在介意什麼,真要有人該介意,也是那位大導演吧?

  天啊,她是當了人家第三者嗎?

  這領悟,教她臉白了一白。

  “瑪麗不是我的女人。”

  她一愣,猛地抬眼,卻見他用那雙藍眸瞧著她,像是看進她心裡似的。

  可楠心一抖,臉又紅,尷尬的開口。

  “我沒……我不是……”

  “我和瑪麗不是那種關係。”他似笑非笑的瞅著她,沒再解釋兩人的關係更多,只道:“那些命案讓她很不安,所以我在那裡陪她。”

  她想問他和那大導演到底是什麼關係,但又不好意思,而他已經繼續開口。

  “半夜有人潛進她房間,我解決了那傢伙,然後聽見你們的尖叫,我要她躲好,上樓去時你們已經不在房裡了。”

  回憶讓她緊張起來,可楠環抱著自己,看著他說:“我們跑去圖書室,欣欣提議去找城堡主人,但他也死了。”

  他一怔,道:“我也去了那裡,你們大概剛走,我在地板上撿到你其中一根髮夾。”

  “我們若是多待一會兒,就會遇見你。”或許她不該提議離開城堡,現在她都不知欣欣和林姐的安危與下落。

  “確實,你們會遇見我,但也可能等到那拿斧頭的傢伙。”知道她在想什麼,他告訴她:“你沒做錯,事實上,我不認為留在那城堡裡是個好主意。”

  “什麼意思?”

  他舉起一根手指,示意她等一下,提著茶壺走到外頭接雨水,再把門關緊,將茶壺放到火上燒開。

  當他重新坐下時,沒坐在原先的位置,只在壁爐旁靠著牆坐下,然後朝她伸出手,說:“你應該坐到這裡來,我們只有一條毛毯。”

  她楞看著那個披著毛毯的男人,小臉微微發熱,他說的沒錯,這裡只有一條毛毯,而她真的冷了。

  但是,在她繼續分享這男人的體溫之前,她認為她得把所有的一切告訴他。

  所有她沒有動,她只是看著他說。

  “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他挑眉。

  “昨天夜裡,我不是在自己的房間裡醒來的。”她緊張的舔了舔唇,仰頭看著他道:“我是在馬可士.李維的房間裡醒過來的,他死了,身上被燭台插了十幾二十個血淋淋的洞。”

  她停了一下,深吸口氣,啞聲告訴他:“我醒來的時候,那燭台在我手上。”
  

作者: bcl6040    時間: 2013-10-19 12:52 PM

第八章
  
  可楠把昨夜發生的事,簡單講過一遍。

  他安靜的聽著,沒有打擾她。

  她從睡前開始說,提及中途醒來聽見的事,一直說到最後遇見他。

  “你認為自己殺了馬可士?”

  他將雙手擱在曲起的膝頭上,頭微歪的瞧著她,帶著濕氣的金髮垂落他的額頭,微微的捲曲著。

  “我不曉得。”她看著他說:“我知道你不相信怪力亂神,但我們家族的人真的能通靈,雖然我能力並不強,可我確實感覺到什麼,而那座城堡……那座城堡真的讓我不舒服。事實上,我會來這裡,是因為我不小心碰到了欣欣的邀請函,那上頭有很強烈的恨意,我不放心讓欣欣來這裡,但她很鐵齒,我直說她反而會硬要來……”

  她話到這裡,語音變得微弱,忐忑的看著那直視著她的男人,不覺扯著虛弱的苦笑,道:“對你來說,這理由很薄弱,對不對?事實是,我甚至不是很確定自己為什麼要來……我只是,我大概以為我能改變什麼……”

  她咬著唇瓣,垂眼抬手將長髮掠到耳後,只覺得自己好蠢。

  她不曉得她為什麼要在意他的看法,但這男人救了她,而她不想隱瞞他任何事,她甚至覺得,或許他能夠理解,但如果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又如何能讓旁人瞭解?

  “不。”

  他低沉的嗓音驀然響起,她一怔,抬眼只見他凝望著她。

  “我不認為關心朋友是薄弱的理由,你只是相信自己的預感,而你想證明自己可以,也可以改變什麼。”

  她楞看著他。

  “extra sensory perception,簡稱 ESP ,就是所謂的超感知覺。有些人,第六感比較強,確實能感應接受到常人無法察覺的意念。其中就包括接觸感應、透視、心靈感應、預知等,還有一種是 EP,那是念動力,可以經由意念就移動物體。”

  她知道什麼是ESP,但她不知道他曉得。

  “特異功能,不曾被科學驗證過。”她看著他悄聲說。

  “那是因為沒有人想被當成白老鼠。”他瞳孔收縮,扯著嘴角:“真的有能力的人不會想,那會被當成異類,而這個世界還沒有進步到能包容異類。”

  她怔怔看著他,怎麼樣也沒想到他懂,竟然真的懂。

  “你……我以為你,不信這一套……”

  “我不信鬼神之說,這世界上沒有鬼,也沒有神,但有人。而人……”他直視著眼前的女人,啞聲道:“人的意念是很強大的,人腦是很特殊的。就像你以為自己可能殺了馬可士,你覺得自己是被靈魂附身,我認為你沒有,若真的有可能是你殺的,也只有一個可能是你被人催眠或暗示了,被當做犯案工具。”

  她喉頭緊縮,心狂跳,不覺輕壓著心口。

  “但催眠或暗示,都需要你對那個人沒有戒心,才有可能成功。可既然都已經發生了命案,你的警戒會因此提高,更何況你對心理學有些研究,對方要成功的可能性更不高。我認為,你只是被下了藥,然後被移動到了命案現場。”

  “下藥?”這說法,讓可楠微呆。“為什麼?”

  “有可能是為了將命案栽臓到你頭上。”

  她不安困惑的看著他,道:“可……可我來這是臨時決定的,我不是被邀請人啊……”

  “就因為你不是。”他看著她說:“所以你最方便,或許你因此破壞了他們的計劃,也有可能是別的原因,我還不知道,但你不可能殺了馬可士。”

  “你怎能確定?”

  “因為沒有僕人。”他冷靜的說:“你說你們一路上都沒看見僕人,我也沒有。活的死的都沒有,也許他們都睡著了,也許他們躲了起來,但我在尋找你們時,注意到這件事,所以去了僕人房查看,那裡是空的。”

  “空的?”

  “空的,沒有個人的衣物和私人用品,家庭照片、偶像海報、梳子、牙刷,通通都沒有,那些房間雖然有床有被,但都太整齊乾淨了,沒有私人的痕跡。再加上,城堡裡的每一個房間都被裝了監視器,我認為這一切,都是有所預謀的。”

  “監視器?”她瞪大了眼,小嘴驚愕微啟。“預謀?”

  “有人在監視城堡裡的人,每一間房,每一個角落。”說著,他從褲口袋中掏出一張放在塑膠夾鏈袋裏的紙,遞給她:“早在事情發生前,我就在圖書室裡發現了這張名單。”

  “這是什麼?”

  “黛安娜日記上的其中一頁。”他說。

  可楠好奇將那塑膠袋展開來,他把紙放在袋子裡,壓出了所有的空氣,她可以清楚看見其上的內容。

  那是用鋼筆寫的字,寫字的人是如此用力,以至於那一筆一划都像是要穿過紙張,上面寫著許多名字,她一看就渾身一震,不敢相信的繼續往下看,越看臉越白。

  莎拉.亞當斯、大衛.林布蘭、愛德華.加納、伊麗莎白.馬丁……馬可士.李維……

  這些人她全都見過,他們全是城堡裡被邀請的客人,而他們全都死了。

  她震懾的抬眼看他,白著臉問:“這是……”

  他微一點頭,開口和她確認:“一張死亡名單,復仇名單。”

  她氣一窒,不禁又問:“你是說,追殺我的是黛安娜?但那人是男的,雖然他戴著斗篷的兜帽,我沒看清他的臉,可我確定他是男人……”

  “黛安娜已經死了。”他凝望著她,說:“幾個月前就死了。”

  他說的如此斬釘截鐵,讓她一愣,本想問他怎能確定,卻因為緊張,不小心將手中的紙握得太緊,聽到那窸窣聲,她低下頭來,看見那個套在紙外頭的夾鏈袋,那袋子外頭還有些水氣,因為他之前是放在褲口袋裏的,她忽然想到,若不是他想到要將這名單放在夾鏈袋,這名單早就濕透了。

  一般人不會想到要把紙放進夾鏈袋裏,就像一般人不會想到要在外面設陷阱,或是製造障礙物,或自製長矛插魚,或懂得用濃茶當做替代的消毒水,或是有像他一樣的反射神經與身手。

  這不是普通人會做的事,這也不是演員會做的事。

  他將這名單當成了證物,所以才把它放到能防水的塑膠袋中保護。

  她盯著手中那張名單,忽然領悟了一件事。

  “你不是演員。”她看著他,緩緩到:“你不是瑪麗.泰勒下一次合作的對象。”

  “我不是。”

  他的藍眸裡,有著欣賞的眼神,教她心又輕跳。

  可楠感覺自己的雙頰熱了起來,她鎮定的不讓羞怯更鮮明,只是問:“你是做什麼的?”

  “我是紅眼意外調查公司的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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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公司接受各地委託,專門調查意外事件,今年年初亞倫.艾斯委託我們調查他獨生女黛安娜的自殺意外,調查結果顯示她確實是自殺的,我的同事給了他詳細的報告,黛安娜的死沒有任何外力介入。”

  他的話,讓她臉微白,渾身一顫,忽然瞭解那個惡夢從何而來。

  “她是自己走出城堡,跳崖自殺的,對不對?”她凝望著他低喃著問。

  他聞言,藍眸一黯,點頭確認。

  “我夢到她……”寒顫驀然襲身,可楠看著他啞聲道:“碰到那封邀請函之後,就夢到了她,我不知道那是她……我沒想到……”

  她眼裡有著真誠的遺憾與痛楚,為了一個她根本不認識的女人。

  無法克制的他伸出手,撫去她臉上滑落的淚:“你不可能知道,城堡裡沒有任何黛安娜的照片與畫像。”

  “她為什麼要自殺?”可楠放下那名單,忍不住問。

  “她沒留下遺書,而我們只負責調查她的死因。”他嘆了口氣,將自己所知的都告訴她:“黛安娜是艾斯的私生女,她母親莎莉之前曾到紐約當模特兒,兩人在一起一陣子,後來分手了,莎莉才發現自己懷孕,她回到德州老家一個人養大了黛安娜,但黛安娜十五歲時,莎莉因病過世,黛安娜有明星夢,所以一個人到好萊塢去發展——你可以先過來嗎?”

  她在發抖,他能看見她手上浮現點點雞皮疙瘩,他知道她冷,不只因為這個話題,也因為壁爐裡的火,已經漸漸熄了,見她又不自覺摩擦著裸露在外的手臂,他終於忍不住再次朝她伸出手。

  他話語轉得如此突然,讓可楠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你若感冒了,對我們倆都沒好處。”他提醒她。

  她眨了眨眼,小臉微紅,但他說得對,她若感冒了,對他或她都沒好處,所以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她還是移動身軀,小心翼翼的爬坐到他懷中輕靠著。

  他用毛毯圍住她,鐵壁環在她胸口與腰腹上,將害羞的她輕輕拉得更近,近到她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他的雙腿則再次緊貼著她的大腿外側,像昨晚那樣。

  雖然今天她身上多了件洋裝,但那是細肩帶的真絲長裙,老實說根本擋不了什麼,她可以聽到他的心跳,聞到他已經變得萬分熟悉的味道,感覺到他貼靠著她背心的每一塊起伏鮮明、塊壘結實的肌肉。

  一顆心,噗通飛跳著。

  肯恩能感覺到她飛快的心跳,她的皮膚有些冷涼,嬌小的身子不自覺緊繃著,像根木頭一樣。

  他想要叫她放鬆一點,但也知道這不是他開口說,她就能做到的,所以他只是輕輕的環著她,繼續說話。

  “莎莉是艾斯的初戀情人,去年他發現自己得了癌症,想起當年的戀人,所以派人尋找莎莉的下落,才知道黛安娜的存在,在確定親子關係後,他很快將黛安娜接到身邊,半年後,黛安娜自殺了,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所以找我們調查她的死因是否有外力介入。年初我同事來調查時,不認為有其他外力,她是自己跳下懸崖的。事情本該就此告一段落,但我們後來發現,她的死另有隱情。”

  “什麼隱情?”

  他沉默了一秒,坦承,“老實說,我不知道。”

  咦?

  她楞了一下,回頭看著他,這男人從剛剛到現在幾乎有問必答,害她聽到這答案時,一瞬間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不知道?”

  “我同事的妻子談如茵和你一樣,也有靈敏的第六感。我同事回家後,她感應到黛安娜的死因不單純,她知道黛安娜留下了日記,察覺到怨恨。如茵本來想和阿浪說,但另一起意外讓我同事不得不趕到歐洲去,所以她打電話和我聯絡,要我找到黛安娜的日記。”

  “你找到了。”

  “是,我找到了。”

  “她上面沒寫她自殺的原因嗎?”

  他藍眸浮現溫暖的笑意:“我沒來得及看,你闖了進來,後來我們又多了同伴。”

  她眨了眨眼,小臉微紅,忽然領悟:“日記在圖書室?”

  “日記在圖書室。”他牽動嘴角,道:“我只來得及撕下這一頁。”

  “噢。”她臉更紅,尷尬不已,但仍鎮定的問:“所以日記上可能有真相?”

  “可能。”他微頷首,同意。

  這男人靠這麼近看,更迷人了,她能從他藍色的眼眸裡看見自己,害怕她在他面前露出痴迷的模樣,或又忍不住親吻他的唇,她忙將臉轉回來。

  “你知道,既然那張名單上的人都死了,而且都和好萊塢有關,會不會黛安娜自殺的原因,和她在那裡的遭遇有關?”

  “有可能。”

  他低沉帶有磁性的嗓音隨著他呼出的熱氣拂過右耳,讓她耳朵又癢又熱。

  “你不好奇嗎?”

  “還好。”他說:“但既然日記仍在圖書室,而我們又被暴風雨困在這裡,我想我再好奇也沒用。”

  “也是。”她吶吶同意,她不是沒注意到自己正在喋喋不休,也不是不覺得疲倦,她要自己閉上嘴,讓他和自己都能好好休息,不要再囉嗦,她也真的閉上了嘴。

  火光漸漸變得更加微弱,室內的景物再次變得模糊不清。

  他吸氣、吐氣,胸膛緩緩起伏著,她能感覺到他的體熱包圍溫暖了她。

  雖然要自己安靜休息,但剛剛聽到的消息,還是讓她腦袋轉得停不下來,各式各樣的念頭與猜測擠在腦海。

  黛安娜自殺你不是和她在好萊塢的遭遇有關?難道那個拿著斧頭到處砍人的瘋子到底是誰?他說這一切都是有所預謀的,所以有人正在為黛安娜報仇?而她破壞了他們的計劃,他們是誰?難道那到處殺人的瘋子不只是一個人?還有,僕人們為什麼不見了?為什麼他直接稱呼他同事的妻子的名字?他和那女人很熟嗎?他如此清楚ESP是因為那女人嗎?

  最後那幾個問題讓她不安的挪動身子,那真是她最不該在意的問題了,偏偏它們佔據了她腦海裡大部分的位子。

  “小吉普賽。”

  “嗯?”她先應了一聲,才領悟到他叫她什麼。

  “你如果有問題,”他語帶笑意的道:“你可以說出來,不需要強忍住,我不會介意的。”

  尷尬再次上湧,不過她真的還有好多問題想問,想和他討論,但除了最後幾個問題,她認為他也不是非常清楚,這傢伙畢竟不是萬事通,話說回來,還有個答案他或許知道。

  “你為什麼說他們?”她舔舔唇,問出這個問題。

  他沒有回問她在問什麼,他知道她在問什麼。

  “剛拿到那張名單時,我並不確定亞倫.艾斯邀請他們來是打算做什麼,我只知道這不可能是巧合,如茵的預感是對的,然後莎莉.亞當斯死了。”

  說著,他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來,道:“我發現他的意圖真的很糟,但亞倫身懷重病,他快死了,幾乎連站都站不起來,更不可能有那力氣殺人,我以為那或許真是瘋狂的影迷所做,然後直升機爆炸了,而你卻事先就知道它會爆炸。我被你轉移了注意力,讓我懷疑你也許是共犯。”

  她瑟縮了一下,咕噥:“抱歉。”

  “你不需要抱歉。”他撫著她的手臂,喟嘆口氣,安撫她道:“你也只是試圖阻止那場爆炸。”

  “我太慢才辨認出那不是幻覺,是即將發生的事,我沒有經驗。”她喃喃說。

  “你儘力了。”他告訴她:“你沒讓你朋友和她的經紀人上那架直升機。”

  這說法讓她好過一點,不自覺放鬆一些。

  他繼續和她解釋:“總之,直升機的爆炸需要專業的技巧,要讓它剛好撞毀手機的基地台,墜落在橋上,阻斷通路,更幾乎像是不可能的任務。”

  “它並沒有真的阻斷通路。”她提醒他。“還有一小段缺口,那真的不是意外嗎?”

  “不是,光是直升機的油料起火燃燒再爆炸,威力不會那麼強大,你清醒之前,我去看過殘骸,那裡面有被安裝了炸葯的痕跡。”

  她倒抽口氣,“你不是說那幾乎像是不可能的任務?”

  “幾乎,並不是絶對,我們公司就有人能做到這一點,但她受過專業訓練,而安排這一切的人,顯然也是。我認為,這一連串的事件,兇手不只有一個,而昨天深夜,你們也幫我確認了這件事。”

  “我們幫了你?”可楠愕然問:“有嗎?”

  “當你們被那殺人魔追著逃出城堡時,我才在日光室剛解決另一個做同樣打扮的傢伙,既然他們做一樣打扮,我想他們是一夥的,或許因為亞倫.阿斯已經不良於行,所以才僱傭了殺手。”

  “你怎麼知道是亞倫.阿斯僱傭了那些人?他也死了,不是嗎?”

  “你去過他房間,看過他的遺體,你不覺得他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嗎?”

  有什麼不同?

  可楠回想那景象,想著她和欣欣與林姐跑進那間房,跟著恍然過來,再次回頭看他,脫口道:“他身上沒有傷口。”

  “是,他沒有。”他凝望著她,道:“那不是謀殺,他是自然死亡的。”

  他說得對,那間豪華的主臥室沒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跡,它整齊、乾淨,它的主人也一樣,他閉目躺在床上,他穿著睡袍,衣著整齊,臉上的表情幾乎是安詳的。

  想起亞倫.阿斯那模樣,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同意他的論點,但如此一來,問題又回到了原點。

  “如果亞倫.阿斯是主使者,那為什麼要栽臓到我頭上?”她忍不住皺眉碎念,咕噥:“我和他有無冤無仇。”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牽連其他人是亞倫的意思,或者只是他們的個人行為,但他們確實傷及了無辜,你選擇離開城堡是對的。”再一次的,他瞧著她,重申。“你為什麼被栽臓成兇手,是待解的謎題之一,如同我先前所說,也許是你擋了他們的路,也許是你意外破壞了他們的計劃,但現在我們只能自行猜測,但如果你問我,與其在這裡猜想,我認為你應該先暫時把它放在一旁,好好休息,等睡一覺腦袋清醒了,再來思考。”

  這傢伙是對的,再一次是對的。

  而她覺得她真的沒辦法看著他過分俊美、迷人、性感的臉龐好好運作她的腦袋,當她看著他,她無法不去注意他那雙教人心跳停止的猶豫藍眸,無法不去看他說話時開合的薄唇,無法不去注意他臉上、眉上的擦傷,她甚至差點忍不住伸手去揉搓他滲冒出鬍渣的臉,然後張嘴輕嚙、吮吻、啃咬他的唇和下巴。

  不是說她沒吃飽才想要咬他,那條魚又大又肥,油滋滋的,她吃得很飽。也許就是因為吃飽了才會飽暖思淫慾。

  心跳與呼吸,在那瞬間同步加快。

  “你說得對,我們應該要先睡一覺再說——”不知為何,這句話好像哪裡怪怪的,也許是因為她聲音太沙啞,也或許是因為他那不知何時加深的藍眸,更或許是因為她不自覺的把手擱到了他赤裸的胸膛上。“我、我是說……先好好……好好休息……你需要休息,我也是……我相信你累了……我也累了……”

  天啊,她是不是越描越黑 ?他的乳尖是不是在她掌心下挺立起來?

  她羞得飛快抽回手,有些結巴的說:“晚安。”

  說著,她迅速轉過身,全身僵硬的背對著他。

  這女人的羞窘和緊張如此明顯,讓肯恩不自禁揚起嘴角,她全身緊繃,心跳快得像剛跑完百米。

  老實說,感覺還挺可愛的。

  他懷疑她能安靜多久,因為她又開始不安的在他懷裡挪動,她把手挪到他手臂上,然後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又迅速把手挪開壓在心上,跟著曲起了腿,然後又拉直了腳,她先是往左靠,下一秒又往右靠。

  這女人像個毛毛蟲一樣,動個不停,他忍不住無聲輕笑,不覺收攏雙臂,將她再次貼拉到身上,把下巴擱在她肩上,強迫她好好待著,微轉過頭,對著她耳朵悄聲說。

  “別動。”

  她輕抽口氣,不再亂動。

  他幾乎要笑了出來,她身上有種淡淡的香味,雪白的頸上浮現細密的汗水,急促的心跳在他掌心下躍動著。

  他不應該作弄她,但抱著她的感覺很對,她身上的體溫,慢慢、慢慢的從皮膚上傳來,那感覺很好,讓他忍不住想嘆氣。

  “肯恩?”

  “嗯?”因為溫暖,他眼半合,聲音有些沙啞。

  “那個……雖然你的痛覺神經不敏感,但那裡既然有瘀青,”她吸了口氣,再次試圖在他懷裡轉身,瞥了他一眼,又飛快垂下眼,盯著她自己交握的雙手,羞怯的小聲說:“或許你不應該這樣靠著牆,那會讓你的血液循環不良。”

  她的話,讓他抬起了眼。

  他不是不知道這樣不好,他只是忘了背上有傷,它會痛,但那疼痛是在他可以忍耐的範圍,而若傷在前面,他會比較注意,若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常常就會忘了它的存在。

  他怎麼樣也沒想到,這女人坐立難安的原因,竟不是因為這兩天的遭遇,反而是因為他背上的傷。

  “也許我們應該躺下來。”她輕咳兩聲,強迫自己抬起頭,紅著臉提議,“你知道,一起側躺著,這樣就不會壓到你的背了。”

  他楞看著她,一時間,心頭為了不知名的原因,收縮著。

  見他沒有反應,可楠臉更紅,不禁道:“當然如果你有一定要坐著的原因,那也可以,我只是建議啦,沒有一定要——”

  “你說的對。”她話沒說完,他就開口打斷了她。

  可楠眨了眨眼,只見他唇角微揚,露出一抹讓她臉紅心跳的微笑。

  “謝謝。”他說。

  然後,他挪動身體,帶著她側躺了下來,當她躺下後,他示意她翻過身軀,可楠不疑有他,才鬆口氣翻身,誰知她才剛剛調整好位置,他就伸手將她往後拉,讓她的頭枕著他的手臂,長腿甚至跨過她的腿,像抱娃娃一樣的抱著她。

  這姿勢比坐著時更親密,讓他與她從頭到腳都貼在一起,真的是緊貼著,她清楚感覺到他的慾望隔著衣物抵著她的臀部,讓她屏住了呼吸。

  “小吉普賽,放輕鬆。”他語音沙啞的說:“相信我。”

  她沒辦法,當他這樣貼著她,大手還擱在她心口上時,她真的放鬆不了,說真的,她本來反射性的環抱住自己,以為這樣他至少不會碰到她敏感的雙峰,但她雙手能遮擋的地方實在有限,他右手就這樣自然而然的擱了上來,輕輕覆著她左乳的上半部,好像那裡天生就是它該待的地方,沒有任何人有權利阻擋。

  可楠咬著唇瓣,面紅耳赤的,好半晌才擠出一句。

  “我儘量。”

  他又笑了,她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和那小小的低笑。

  “你知道,我們現在比昨天晚上多了兩件衣服。”

  “我知道。”她紅著臉咕噥抗議:“我只是……我沒有……我不習慣和男人在一起……”

  他沉默了幾秒,才語音沙啞的道:“我知道。”

  可楠臉更紅,心跳更快,渾身因為羞窘而發燙,只感覺他的下巴輕靠在她腦袋上。

  他沒再多說一句話,只閉上了眼,讓她的溫暖再次緩緩滲透溫暖他。

  外頭風雨又漸漸大了起來,雨水再次沖刷著小屋,淅瀝瀝、嘩啦啦的,世界彷彿又只剩下他和她。

  懷中的小女人安靜了好一陣子,他感覺到她僵硬的身子,終於一滴一滴的放鬆了下來,呼吸心跳也不再那麼急促,有那麼幾分鐘,他以為她睡著了,然後她又悄悄開口。

  “肯恩,你睡著了嗎?”

  “還沒。”

  “你說你的痛覺遲鈍,那……你有觸覺嗎?”

  “有。”他繼續合著眼,和她解釋:“觸覺神經和痛覺神經不一樣,不是走同一條神經纖維。我傷到的是負責傳送痛覺和溫度感覺訊息的A-delta神經纖維,不是掌管觸覺的A-BETA。”

  “所以你也感覺不到溫度?”

  “我可以,只是比較慢,沒那麼敏感。”

  他說著,發現她抬手輕輕覆住了他在她心口上的手背,那動作很溫柔、很溫柔,像是怕弄傷他一般。

  那無聲的安慰,教心頭莫名又緊縮,無法控制的,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她沒有抽手,只是輕握著他。

  然後,她不再發問,沒再開口。

  她的呼吸聲更加平緩,火光再次完全消失於黑暗中。

  失去了火焰的溫度,屋裡的溫度慢慢降了下來,但懷裡的女人是溫暖的。

  好溫暖。

  他收緊雙臂,喟嘆了口氣,汲取她散發的暖。
  
  **  **  **  **  **
  
  下午時,他醒了過來。

  懷裡的女人不見蹤影,肯恩心頭一驚,立刻爬站起身,環顧四周。

  她不在屋裡,而前方的大門沒有關緊,透出了一絲天光。

  狗屎,他不敢相信他竟然睡著了。

  屋外,雨停了,他快步走了出去,但觸目所及,沒有任何移動的物體。

  至少她有注意他設下的陷阱,沒被蠢得倒吊起來。

  天仍是陰的,綠葉被雨水沖刷得異常蒼翠,然後他在泥濘的地上看到她的腳印,她往屋旁去了,他追蹤著她的足跡,然後在森林裡看見了她的身影。

  乍見那女人,他鬆了口氣。

  她站在草地上,長髮垂落身後,一抹陽光從厚重的烏雲中穿出,灑落她身上,她的臉很白,白得幾近透明,像是能透光似的。

  她低垂著眼,微風吹拂著她的長髮,讓幾縷烏黑的髮絲輕揚。

  陽光下,森林中,她看起來就像一件存在此地千百年的精靈一般,和週遭的大自然和諧的融為一體,美麗得不可思議。

  有那麼一秒,她幾乎像是在發光,他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那只是錯覺,是陽光映照在她素白的衣裙、潔白柔細的肌膚上,造成的錯覺,卻仍是為此屏息。

  他著迷的看著眼前的景象,看著柔軟的光與風,像情人的手,撫著她瓜子般的小臉,摸著她悄悄飛揚的髮。

  心口,莫名的緊縮著。

  他不由自主的停在原地,看著她,直到她將那頭烏黑的長髮挽在左手臂上,繞了好幾圈,跟著她抬起頭,看著遠方。

  她的神情有些迷離,帶著些許的掙扎,然後像是下定了決心,她深吸口氣舉起右手,他這時才看見她手裡抓著那把已經被他磨利的刀,在他領悟她要做什麼時,她已經揮動了那把刀。

  銀光一閃,她的長髮瞬間被斬斷些許,可就只有些許而已,有大半依然完好。

  她楞了一下,呆在那裡,一臉困惑的看著那把刀,然後再試一次。

  黑髮又斷了幾根,卻仍有許多相連。

  刀很利,他昨晚在雨中特別用石頭磨過了,刀要夠利,才能切斷魚線,但雖然夠利了,畢竟不是什麼名刀,而頭髮雖然比魚線細,束成一把卻相對堅韌,她又沒有用刀的經驗,不知道使刀的技巧。

  兩次砍不斷長髮讓她惱了,不禁皺起眉頭,卯起來乾脆用鋸的,雖然也有效果,但效果有限。

  他再次舉步,大步來的她身前,掌握住她握刀的手。

  “不是這樣做的。”他告訴她。

  她嚇了一跳,猛然抬起那烏黑大眼看著他,小臉驀然泛紅,浮現尷尬。

  “硬來是不行的。”說著,他握住她的小手,另一手抓住她濃密長髮的一小部分,微微拉緊,然後輕輕划過一刀。

  她烏黑的秀髮瞬間落下,身前的小女人杏眼圓睜,抬眼楞看著他。

  他再抓一小把起來,又劃一刀。

  柔軟的髮絲根根垂落,在他手中。

  當他劃下第二刀時,那一秒,她抽了口氣,他感覺到她手微僵,幾乎像是想停下那動作。

  所以,他也跟著停了下來。

  她的反應,讓他懷疑她其實很捨不得這一頭又黑又長,像子夜飛瀑的長髮。

  他從沒見過有誰留這麼長的發,她必定已經留了一輩子,頭髮才能這麼長,她必然十分珍惜它,才會讓它如此烏黑柔亮。

  他應該要鬆開手,讓她自己處理剩下的,現在她知道怎麼做了,如果她真的想,她自己知道怎麼做。

  可當他試圖鬆手,她黑眸中隱隱浮現脆弱的神情,粉唇微顫輕啟。

  她沒有發出聲音,始終沒有,但他看出她不曾說開口的懇求。

  她握緊了刀柄,很緊。

  她已經下定決心,只是無法自己做到,她仰望著他,無聲尋求幫忙。

  所以,他繼續握著她的手,撈著她的發,一刀又一刀的幫著她削去濃密柔軟的長髮。

  她垂下了眼,臉上蒼白的盯著那些慢慢散落的發。

  他看見她咬著下唇瓣,感覺她屏住了呼吸,他每劃一刀、削一下,都能感覺她不由自主的瑟縮。

  當他削完最後一刀時,一滴淚落在他手背上。

  他鬆開她的手,輕觸她的下巴,她順從的昂首,眼裡盈滿淚光。

  “這真蠢。”她扯著嘴角,苦笑說:“我一直覺得它很礙事,洗好要吹好久才會幹,我早就想剪它了,沒想到竟然還會這麼難過。”

  雖然自嘲的這麼說,淚水還是迸落她的眼眶。

  她不好意思的慌張伸手抹去那串淚,笑著嘎聲道歉:“對不起,好糗哦……又不是我的一塊肉……”

  她話到一半,還是忍不住哽咽,那試圖以笑掩飾自身的感官更讓他心頭微抽,待回神,他已拿過她手上的刀,伸出雙臂,將她擁入懷中。

  輕輕的,她抽了口氣,但沒有反抗,只將淚濕的小臉埋在他胸膛上,掌心輕擱在他腰腹上,無聲掉淚。

  他環抱著她顫抖的肩頭,低頭親吻她的額,安撫著懷中那淚流不止的小女人;她是真的想一次解決它,所以第一刀就削得極短,只稍微過肩,為了讓它們看起來沒那麼參差不齊,他不得不將它們修得更短。

  他其實不是真的瞭解這對她有多難,但他可以感覺到,這頭長髮對她有著極為特殊的意義。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平息下來,在他懷中吸著鼻子。

  “對不起……”她歉然嘎啞的說:“謝謝你……”

  “沒關係。”他撫著她身後那被削斷的黑髮,安慰著她。

  冷風從湖面上吹來,將她柔軟的發輕輕揚起,因為變短了,它飛揚得更高,然後在風停後柔順的帖服著他環在她頸後的鐵臂。

  那感覺很好,有些癢,但也很舒服,他不自覺,輕輕抓了一縷在手上摩挲。

  懷裡的女人又吸了吸鼻子,他感覺到她微微側過臉,垂眼只見她咬著唇瓣,看著她被他握在手中的發,眼眶又有些微濕。

  可楠閉上眼,聽著他的心跳,半晌後,才緩緩吸了口氣,張嘴解釋:“在我家,女孩子一定要留著長髮,據說它可以加強感應的能力,我們從出生就得留著,繼承人更不能輕易將發剪短……”

  她的語音十分沙啞,帶著隱隱的痛楚。

  “我媽是百年來能力最強大的當家者,家族裡的人對我也抱著很大的期待,但我的能力從小就很差,我頭髮留再長,它也從來沒有加強過什麼……”

  可她還將發留著,留得那麼長,保養得那麼好。

  “前兩年,我放棄了繼承家業,我是個半吊子,我的能力比普通人還好一點而已,每個人都知道。家族裡的長輩在半個月後,選了我表妹湛華當繼承人,湛華比我好太多,我其實早就不需要它了……”

  深深再吸口氣,她緩緩吐出來,說:“我想我只是,我大概潛意識裡認為,只要我還留著這頭長髮,或許我就不會完全讓我媽徹底失望。”

  “你看見了直升機的爆炸。”他提醒她。

  她笑出聲來,笑裡隱含苦澀。

  “你知道嗎?這種程度,湛華五歲時就能做到,而我今年二十五了,我就算再過個二十年都追不上她。”

  說著,她再吸口氣,從他懷裡退開,抬手抹去臉上淚水,仰望著他,笑著皺鼻頭說:“我早該認清這件事,留這頭髮對我沒有好處,就算我再留一倍長,它也不會讓我更像湛家的人,或比湛華更能繼承家業;我不會成為當代的通靈者,也不會成為偉大的算命師,但我想我可以過好我自己的人生。”

  她說著,含淚微笑,淚光在她眼裡閃爍,但她的笑是真的。

  “我可以做我自己,只做我自己就好。”

  雖然臉上猶有淚痕,即便她的長髮被削得長短不齊,她看起來卻彷彿比剛才更亮眼了。

  忽然間,心頭怦然。

  那一秒,她亮眼得讓他再次屏息。

  風又吹來,揚起她的發,他忍不住抬手,替她將飛散的發掠到耳後。

  “你這樣很好看。”那麼多形容詞彙,他卻只找得到這最簡單的一句。

  她一下子紅了臉,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不需要誇獎我,我知道自己有多狼狽。”

  說著,轉身把手中纏繞的長髮解了下來,放進她剛剛已經先挖好的洞裡,再將其覆上土石,埋了起來。

  他是說真的,她看起來漂亮,但她不相信,而他不曉得然後才能讓她相信,所以他只是燉下來幫她。

  她和他微笑道謝,當她起身時有些踉蹌,他伸手扶住了她。

  “抱歉,蹲久了腿有些麻。”她尷尬的笑了笑。

  “你需要多喝點水。”他告訴她,“缺水會容易有姿勢性低血壓。”

  “是嗎?”

  “你大概有些脫水的症狀才會這樣。”他鬆開她的手臂,改牽握住她的小手,轉身往回走。

  是為了安全,他告訴自己,她很可能會跌倒。

  他本以為她會抗議,或將手抽回,他已經準備好要說服她,但她沒有抗議,沒有多問,只是輕輕的再次回握著他。

  喉嚨微微又緊縮,她的手柔嫩細緻,而且好小好小,他若是想,可以輕易將那小小的手包覆在其中,他感覺握在手心裡的小手,慢慢有了溫度,暖了起來。

  穿透雲層的陽光,已經再次消逝,一隻白頭飛鷹展翅飛過天際。

  他牽握著她穿過森林,走過那些幾乎不曾被人打攪過的參天大樹。

  她一直保持著沉默,沒再開口。

  他不著痕跡的瞄了她一眼,身旁的小女人低頭垂眼,小心的看著腳下,試圖閃避那些太過尖鋭的石頭,但小臉泛著淡淡的粉紅。

  所以,他仍握著她,繼續握著她,讓那只柔軟的小手,在他手心裡變得更熱、更暖。

  兩人牽著手,一起穿越蒼鬱的林木回到了狩獵小屋,但她一進門,就去拿了那壺茶水,在他身前蹲下,並要求他在桌旁坐下,替他擦洗雙腳。

  直到這時,他才曉得原來她注意到了,注意到他也和她一樣,打著赤腳。

  她沒有給他拒絶的機會,她已經蹲在那裡。

  “你不是說茶水可以消炎鎮痛?”她小臉微紅的看著他問:“還是你只是說說而已。”

  他不太會痛,而且他皮糙肉厚,不像她那樣細皮嫩肉,容易受傷。

  可是,如果她想照顧他,若是他拒絶了她就太傻了。

  肯恩凝望著她,然後乖乖坐了下來。

  “抱歉,讓你擔心了。”她鬆了口氣,一邊替他擦腳,一邊道:“但你睡得很熟,我只是不想吵醒你。”

  心口,莫名又再緊縮。

  “我不介意。”他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她羞澀但溫柔的笑了笑,起身去把鞋襪拿來給他。

  他一愣,抬眼將視線從鞋襪移到她臉上,然後那瞬間,他曉得她知道了。

  “你要回城堡去,不是嗎?”她看著他說。

  他沒有回答,只是沉默的看著她。

  她深吸口氣,凝視著他說:“你不可能放著泰勒導演不管,如果她夠聰明,她會繼續躲著,但躲不了多久,她不是有耐心的人,一天一夜是她的極限了,而且你想要去那黛安娜的日記。”

  所以,她想過了,把事情都想過了一遍,而且得出了正確的結論。

  她說得沒錯,他確實打算回城堡去,既然她知道了,他也不再隱瞞,只伸出手接過鞋襪穿上,然後拆下手腕上的表遞給她。

  “雨停了,你等天黑之後再生火,如果我明天早上沒有回來,你不要留在這裡,戴著這只表,沿著湖岸朝西走,看到瀑布之後,左手邊大約十公里遠的地方有一條公路經過,它會通到另一頭的城鎮,雖然比較遠,但也比較不會有機會遇見從城堡裡出來的人,跟著公路走,但儘量不要走在路上,也不要隨便攔車。”

  她低頭看著手上的表,這表面的玻璃都裂了,裡面的指針也沒在走動,她抬眼挑眉看著眼前的男人,道:“這表壞了。”

  “外層壞了,但表裡做了特別的防護,有GPS定位系統,我已經失聯超過二十四小時,紅眼的人會來找我。”他凝望著她說。

  “但他們不會找到你,他們會找到我。”可楠看著他說。

  “他們會送你回家。”他說。

  “那你呢?”

  “他們也會找到我。”

  “但比較慢一點。”她指出重點,道:“如果我在這裡是安全的,你才是需要戴著表的人,你公司的人會在第一時間找到你。而既然他們會來找你,那表示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他們也會找到我。”

  說著,她把那支表還個了他,告訴他:“如果你要回城堡,我也要去。”

  他挑起了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知道。”她深吸口氣,說:“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你不知道會遇見什麼狀況,再說既然你知道這裡有棟狩獵小屋,那表示他們也有可能知道,雨已經停了,雖然快要天黑,但我留在這裡,還是有被找到的可能。”

  所以,她真的知道她在說什麼。

  “況且你知道嗎?根據好萊塢數十年來的恐怖電影定律,落單的那個,總是第一個被宰掉。”

  她的說法,讓他揚起嘴角,忍不住將雙手在胸前交叉,道:“但根據好萊塢災難電影定律,女人、小孩與動物絶對能存活下來。”

  “那你更應該喝我在一起了,畢竟我是女人。”她將手叉在腰上,把手中的表再次遞了出去,笑著道:“再說,城堡裡非但有食物、有衣物,還有我的鞋子,如果要來個荒野大健行,我想先打包一下必需品是比較聰明的辦法。”

  那是個玩笑,但也不是玩笑。

  他想她至少有一半是認真的。

  “有時候,進攻是最好的防守。”她直視著他,說:“雖然我能做的事不多,但我能幫上忙的。”

  這女人的幽默感讓他放鬆了下來,她的建議也不是不可行,仔細再想過,把她留在這裡的確不是最保險的方式。

  所以,他伸出手,接過那只表,將它重新戴回手上,然後脫下自己的鞋襪,把鞋襪遞給她,“如果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就得保護你的腳,至少前面這段路。”

  “我穿襪子就好,你腳大,那雙鞋只會害我跌倒。”她聰明的沒有完全拒絶,只拿過襪子,在地板上坐下,把那雙大襪子穿上。

  那雙襪子沒辦法擋些什麼,但比什麼都沒有好。

  他沒多說什麼,只重新把鞋子穿回腳上。

  她邊穿襪子邊看著他問:“所以,既然我們不太可能走正門,你打算怎麼溜回城堡裡去?”

  肯恩抬起眼,看著她吐出兩個字。

  “懸崖。”
  

作者: bcl6040    時間: 2013-10-19 01:16 PM

第九章
  
  因為搭直升機來時,她暈機暈得直想吐,沒真的看清過這座城堡,後來也沒機會走到城堡外面欣賞它的全景,所以只知道它好像是建在一座陡峭的懸崖上,至少從她房間外面的陽台往下看是這樣。

  她知道它在懸崖上,但她以為只是她房間那邊是懸崖,後面那邊是有山依靠,等到肯恩帶著她穿越森林,從另一邊接近城堡時,她才發現情況根本不是那樣。

  站在這裡,她可以清楚看見那座城堡根本是處於陸上孤島的狀態,若從遠處看,亞倫堡就像建在大象舉起的鼻子上,只靠那座古老的石橋和外界相連接。

  “怎麼會有人會想把房子建在這種地方?”她瞪著眼前那座看起來岌岌可危的城堡,不可思議的脫口問。

  “因為那裡視野很好。”肯恩告訴她:“而且當初建造城堡的布萊克伍德爵爺十分孤僻,不喜歡社交。”

  “不喜歡社交他幹嘛還建那麼大的城堡?”她小心地跟在那個只穿著長褲和皮鞋的男人身後,一邊注意腳下,一邊咕噥。

  “他蓋城堡是為了討好新婚妻子。”

  他突然回身將她抱了起來,她楞了一下,反射性勾住他頸項,攀著他肩頭,才發現前方有片碎石區。

  他抱著她穿過碎石區,姿態輕鬆而自然,她發現他真的非常強壯,不自覺想起今天早上他和她一起時的情景。那時屋裡太暗,她看不清楚,可她摸得到,也感覺得到,他身上起伏結實的肌肉線條。

  一顆心,無法控制的又狂跳。

  她紅著臉強自鎮定,不敢抬眼看他,也不敢低頭看他那裸露的胸膛,只盯著他的喉結再問:“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我來之前做過功課。”

  他抱著她穿越了碎石區,將她放了下來。

  她推開那悵然的感覺,繼續和他一起往前走,天色越來越暗,但眼前那半裸的傢伙依然腳步沉穩;這男人的真絲襯衫在經過一夜折騰之後完全毀了,最後的幾片布料也遮不住多少,他乾脆就不穿了。

  終於,兩人來的懸崖下方不遠處。

  她從林葉往上看,看見那陡峭的灰岩接近筆直的往上插入天際。

  從這裡看那城堡感覺更可怕了,她能清楚看見,這城堡像是活生生被塞入了鐵灰色的岩石裡,之前身在其中她真的不知道,可當她從外面看,才發現當初蓋這城堡的人,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直接把那懸崖挖空看很大一部分,然後就這樣在上面建築起來,亞倫堡和下面的岩石像是一體成型的融合在一起,靠這邊的兩座塔樓更像是筍子一樣直接從岩石里長了出來,好像惡魔頭上的角一樣。

  “難怪當地人要叫這裡是惡魔堡。”她忍不住咕噥著。“這地方活像某種恐怖片裡的場景。”

  她看見他一扯嘴角,無聲輕笑。

  “當地人叫這裡惡魔堡,不是因為外形,是因為布萊克伍德。”

  “為什麼?”

  “他為了娶老婆大興土木,結果結婚不到一年,布萊克伍德夫人就在城堡裡跳崖自殺了。”

  那女人也是跳崖自殺的?

  寒顫爬上背脊,你、可楠楞看著他:“這真是……你不覺得太巧合了嗎?”

  “不覺得。”他環顧四周,小心的確認沒有任何動物或人,告訴她:“也有人謡傳他的夫人是他殺的,因為他撞擊妻子和人偷情,布萊克伍德夫人死亡之後,他變得更加孤僻且怪異,據說到他死去之前,幾乎開除了所有的僕人,只有他一個人和一個老僕人住在這城堡裡。”

  說完,他牽握住她的手,壓低了身子快速穿過前方這片空曠的空地,來到懸崖正下方。

  她是跟著他到了那邊,才發現那裡有扇鐵門。

  那感覺超詭異,那扇鐵門就那樣突兀的嵌在岩石裡,當他停在門前,她忍不住開口叨念:“拜託你別和我說,那爵爺一路往下挖了樓梯通到這裡,而我們必須一路爬樓梯上去。”

  “如果我說是,你會考慮留在這裡嗎?”他又笑,從褲口袋裏掏出一根黑色的髮夾,抓著那老舊的鎖頭,同時回頭問她。

  “不會。”她想也不想的回答,盯著他手上那根眼熟的髮夾問:“那是我的髮夾嗎?”

  “對。”他噙著笑,手中轉了幾下就把那老鎖撬開,推開鐵門走了進去。

  她跟著他身後,門外的微光透進,映照在灰色的岩壁上。

  “這裡沒有路。”她一眼就能看見這是間很小的房間,沒有別的出口,然後她看見他轉身走到右邊的牆,那面牆不是岩壁,是磚造的,牆上有著幾個可以上下扳動控制的開關,他伸手檢查著。

  “那是什麼?”可楠好奇的問。

  他聞言,只伸手指著門外,“你探頭出去,看你左手邊那個塔樓。”

  她乖乖退了兩步,將腦袋探到門外仰頭看去,最旁邊的那個城角塔樓特別的大,它從灰岩裡往外凸出,外頭那半圓形的露台幾乎是懸空的,然後她注意到它上頭有個巨大的鐵架往外伸出,下面懸掛著一股黑色的長方形物體。

  忽然間,那黑色的物體亮了起來。

  她嚇了一跳,倒抽口氣,才發現塔樓上的燈也亮了起來,她趕緊回頭問他:“是你弄的嗎?”

  “不是我。”他手雖然握住了開關,但還沒動,“怎麼了?”

  “燈亮了。”她臉色微白的說。

  “至少我們確定了還有人在城堡裡。”他神情輕鬆的說:“亮了也好,那表示天要黑了,不會有人注意外面,你再探頭看看,看那東西會不會動。”

  “什麼東西會不會動?”可楠聽話再探頭出去,結果她一探頭出去,就看見那懸掛在半空的黑色長方形物體動了。

  她被嚇得又抽口氣,再回頭,只看見他已經來到了她身邊,仰頭看著那個緩緩下降的東西。

  “很好,它動了。”

  她驚訝的瞪著他,跟著又迅速轉頭去看那個她本來以為是掛在陽台外的造型燈,但仔細一看它大得不可能只是燈的物體,它慢慢的降了下來。

  她不敢相信的看著它,直到它因為逐漸接近地面,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大到她發現它是個——

  “那是電梯嗎?”她目瞪口呆的轉頭問他。

  “亞倫堡的第三任堡主,是一位富有的天才工程師,他在一八九o年親自裝設了這部升降梯,它是靠電力啟動的,方便他能快速來回湖區和城堡。”

  “你知道那表示這部電梯是老古董了吧?它至少一百多年了,你確定它能坐嗎?”她瞪著那緩緩下降的電梯,忍不住提醒他。

  肯恩笑了笑,說:“亞倫堡在五年前曾經全面維修過,當時亞倫.艾斯就讓人換過鋼纜,他後來身體不方便,也曾多次利用過這座電梯。”

  “你怎麼——”她問到一半突然想起他之前所說,便改口。

  “你做過功課。”

  “我做過功課。”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跟著也同時笑了出來。

  “你要知道,調查員這行不是好混的。”他開玩笑的打趣說。

  “我現在知道了。”

  她扯著嘴角輕笑,但他看見她小手緊張的握拳擱在身側。

  當電梯越來越接近地面,他低下頭來看著她,抬手撫著她的臉,問:“小吉普賽,你確定你真的想上去嗎?”

  可楠一愣,昂首看著他,舔著乾澀的唇,老實道:“如果你是在問我害不害怕,我當然害怕,我不是笨蛋,但你若以為我都來到這裡了還會退縮,那你就錯了。我很害怕,但這些年來,我發現逃避從來就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面對才是。”

  他瞳眸收縮,懷疑她從哪來的勇氣,但她的話語十分堅定,沒有半點猶豫退縮。他還是不想讓她回城堡裡,但他猜她不會讓他將她留在這裡。

  所以,他收回手,告訴她。

  “昨天離開前,我已經破壞了大部分的監視器,但我不知道它們是否已經被更換好,我也不曉得對方究竟有多少人,所以當我要求你做什麼,你只能照做,請不要和我爭辯。”

  “好。”她點頭承諾,然後問:“你準備怎麼做?”

  “這裡上去是城堡的正後方,我們先到亞倫.艾斯的房間,找到瑪麗之後,你帶她先下來,我到圖書室拿日記。”

  可楠愕然看著他:“你把泰勒導演藏在亞倫.艾斯的房間?”

  “最危險的地方有時最安全。”他扯著嘴角:“況且亞倫.艾斯的房裡什麼都有,而且我猜他不會讓人在那裡面裝監視器。”

  “泰勒導演對你要她和屍體同處一室沒有意見嗎?”

  “沒有,你要知道,有時候活人比死人可怕。”

  “我想我確實知道。”她苦笑同意。

  那座古董老電梯降到了地面,停了下來。

  他和她一起退了出去,關上鐵門,跑到那古老的升降機前,打開那鑲著彩色玻璃窗的鐵門走進去,再重新關上。

  這古董升降機空間沒有很大,但非常的典雅漂亮,無論裡外都有繁複的花樣,它是六角形的,除了入口那一面,每一面窗也都是手工的彩色玻璃,升降機的頂端有著一個倒吊的白色花苞燈,同樣十分古色古香。

  “在大概是我這輩子搭過最漂亮的電梯了。”可楠環顧四周,忍不住讚歎。

  他壓下門邊的開關,這百年老電梯輕輕晃了一下,便開始緩緩往上升起。

  因為緊張,她瞬間把視線縮回,不敢看向外面,改而盯著上面,雖然他說這電梯有維修過,它運行起來也十分平穩,她還是沒有辦法放鬆下來。

  “你覺得這懸崖有多高?我猜它至少超過二十層樓,為什麼這裡的主人沒想過換一個新型的電梯呢?我希望這鋼纜撐得住我們兩個的重量,你怎麼知道我們上去之後,不會有人拿著斧頭在那平台等著我們——”

  她在喋喋不休,她知道,但她停不下來,可他幫她停了下來,他將她拉到懷裡,低頭親吻她。

  可楠倒抽口氣,驚訝得杏眼圓睜,他熱燙的唇舌描繪舔吻著她的唇瓣,甚至探進她嘴裡,教先前那場激情狂愛的記憶,在瞬間回籠。

  那讓她渾身發燙,不自覺攀著他的肩頸,張嘴嬌喘著,任他誘哄、都弄、攻城略池,當他唇舌稍離,她暈然得差點站不住腳,只能一臉迷亂的傻看著他輕喘。

  他藍眸深深,大手掌握著她的腰,性感的薄唇貼著她的,吐出的氣息也有些紊亂。

  “你在做什麼?”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轉移你的注意力。”

  一時間,她只覺尷尬。

  當然,他當然只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除了這個還可能是什麼?

  老天,這男人真是可怕。

  只是一個吻,他只是吻她而已,雙手甚至沒有離開她的腰,這男人光是用一個吻就讓她渾身發軟,心頭抖顫,瞬間忘了自己身在何方,甚至忘了恐懼與害怕。

  可楠羞紅了臉,卻感覺到他又一次含住她濕潤微顫的唇瓣,輕咬、低問。

  “有效嗎?”

  他的行為只引起另一陣顫慄和喘息,讓小腹緊縮。

  她想否認自己如此輕易就受他影響,卻又無法掩飾身體的反應,若不是掌心下,他的心跳也如她一樣快,她真的會羞得無地自容。

  “你知道……”她面紅耳赤的顫聲承認。“它有效……”

  是的,他知道。

  她的心跳加快。肌膚泛紅、氣息匆匆、雙眸氤氳,因為他而春情蕩漾。

  因為他。

  不由自主的,他收緊掌握著她纖腰的大手。

  她悄悄又喘口氣,粉唇微顫。

  他含住她的唇,一次,又一次,哄得她羞澀張嘴回應。

  如果可以,他真想再次將她完全佔有,只有一次,不夠。

  他想知道她會有什麼反應,想知道當她難耐情潮時,臉上會出現什麼樣的表情,想知道當他和她在一起時,她的肌膚是否也會像他吻她時,這樣如春花綻放似的,一路往下泛紅……

  他想看她和他在一起時是什麼模樣,他想看她毫無保留的敞開自己接納他、歡迎他,他和她在一起過,但沒看過,沒真的看過,他想看更多,想感覺更多——

  眼角有餘光閃過,讓他猛地清醒過來,發現那是城堡的燈火。

  他強迫自己放開她,退了一步。

  可楠扶著窗檯穩住自己,小臉酡紅如醉酒桃花,然後才發現了窗外城堡的燈火,她剛回神,只見肯恩已經轉身打開了門。

  冷風在那瞬間灌了進來,而這老古董電梯仍在繼續緩緩往上爬升。

  “你做什麼?”她驚慌的看著那男人。

  “我得先提早出去。”他說。

  提早?什麼意思?

  她還沒來得及問出口,那男人已經脫下皮鞋,快速的後退了兩步,從門口衝出去。

  可楠臉色發白,嚇得差點尖叫出聲,幸好她及時摀住了嘴,待回神,她忙衝到門邊,只見那男人危險的懸掛在萬丈懸崖上,全身上下就兩隻手掛在那岩壁上,但他穩穩的抓著灰黑色的岩壁,背部的肌肉因為用力而僨張隆起。

  忽然間,他左手的灰岩分解崩落,他整個人失去了平衡。

  可楠倒抽口氣,本以為他會掉下去,可下一秒他的腳也找到了支力點,然後他開始手腳並用的往上爬。

  升降機繼續往上攀升,她心驚膽顫的看著他以飛快的速度跟著往上攀爬,很快的爬到了一個足以立足的地方,她以為他會停下,但他沒有停下,只是回頭看了她一眼,伸手指著上方。

  她抬頭看,看見半圓形的平台要到了,她忙把門關起來,然後迅速蹲下,但她還是忍不住探頭從那彩色玻璃窗往外偷看。

  只見那不要命的傢伙,果然繼續跟蹤往上爬,他已經離開了岩壁,僅用幾根手指和腳趾在緊密的磚石中找微小的縫隙當支點。

  這太誇張了!

  她提早一顆心,手心冒汗的捂嘴屏息看著他像蜘蛛人一樣在城牆上左移右挪,冷風撕扯著他的發,他不時會遇到因為老舊而崩落的石磚,讓他稍微失去平衡,但他不曾真的掉下去過。

  當升降機超過平台,他不再能看到他,那短短的幾秒鐘是她這輩子最恐怖的時候,等那老古董一停下來,她一確定外面沒人,立刻開門衝了出去,就在這時,一個穿著斗篷的高大男人從通往城堡的落地門裡走了出來,可楠看見那人,嚇得停下了腳步,這一回,他沒將斗篷的兜帽戴上,她清楚看見這傢伙的面貌。

  他有一頭棕髮和高挺的鼻子,男人看見她楞了一下,然後露出瘋狂且邪惡的微笑。

  “嘿,看來這場遊戲是老子贏了。”

  他不是在對她說話,她知道。

  男人見獵心喜的表情,更讓她毛骨悚然。

  他想殺了她,那是獵人看見獵物的表情——

  當他往前朝她走來時,她想也沒想,迅速往後退回電梯裡,男人追了上來,從身後掏出一把斧頭,猛力的朝她砍來,她及時把門關上,斧頭砍在鐵門上,發出鏗鏘聲響,門上的彩色玻璃被震得裂開,碎了一地,她抱頭護住自己驚叫出聲,當玻璃落地,她抬眼,只見那男人再次舉起斧頭,對準了破掉的玻璃窗內的她。

  可楠瞪大了眼睛,看見他露出白牙、張嘴大笑,然後甩動右手,將斧頭朝她投擲過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她看見他的手腕被人抓住,一隻腳從他身後冒了出來,從旁橫掃,他整個人像風車一樣,順時針被硬生生旋轉了半圈,重重摔倒在地,男人一腦袋撞在石板上,連叫都來不及叫就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然後那個讓她擔心得要命的傢伙,跨過了那昏倒的殺人魔,迅速拉開了門。

  “你還好嗎?”

  看見那男人,她差點哭出來,除了手指有些髒,身上沾了些灰,除了把她嚇得快心臟病發之外,這男人一臉輕鬆,看起來好得很,甚至沒什麼在喘。

  她想也沒想就抬手狠甩他一巴掌。

  這一掌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完全沒想到要閃,被她硬生生扇了個巴掌,他一臉錯愕,但她還是壓不下火氣,忍不住伸出手指戳著他的胸膛,火冒三丈的怒斥:“你瘋了嗎?你知道這裡有多高嗎?要是摔下去,就算你是九命怪貓也會變成一攤爛泥——”

  “如果這裡有人,我們不能只待在電梯裡坐以待斃。”他抓住她猛戳他胸膛的右手,冷靜開口解釋:“我從那邊上來,等在這裡的人會被升降機裡的你轉移注意力,而我就能從後面解決他。”

  她聞言一僵,小嘴半張,他說的沒錯,他確實是對的,他也解決了那個壞蛋,可楠依然還是壓不下那滿腔的怒火,尤其是他還一臉冷靜的模樣,真是讓她看了滿肚子或,不由得改用左手拍打他的胸膛,怒氣衝衝的說:“那不表示你這麼做就是對的,你要是先和我說,我們可以一起想點別的方法,而那絶對不是要你當空中飛人或蜘蛛人,別再這麼做了!聽都沒有?”

  “我衡量過自己的能力,計算過距離,我受過專業訓練,知道自己做得到——”

  聽他還繼續說,她真是氣到腦充血,在這之前,她還真不曉得自己有這麼嚴重的暴力傾向。

  “噢,閉嘴!”可楠氣昏了頭,不想再聽他解釋,伸出手就將他拉了下來,用力的吻住他,以雙唇狠狠堵住了他的嘴。

  這個吻也不在他的計算之中,肯恩楞了一下,然後感覺到她貼上來的嬌軀止不住的輕顫,差不多在這個時候,他才慢半拍的發現她那麼生氣,是因為她嚇壞了。

  “別死在我面前,不準死在我面前。”她往後退開,黑眸中有著淚光,憤怒的低聲警告他:“我受夠了有人在我面前死掉,你聽到沒有?”

  奇怪的情緒再次抓住了他的心口,但他沒空多加理清,他有正事要辦,而根據以往和公司裡那些女人相處的經驗,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會惹她發火,所以他迅速點頭;畢竟耿叔有交代,不要和任何歇斯底里的女人爭執,那只是浪費時間,這個忠告一向很實用,他發現紅眼裡的男人幾乎視此為圭臬,奉行不悖。

  她見狀,果然放過了他,快步踏出那老古董的門,火速將那昏死過去的瘋子翻了過來,然後倒抽了口氣。

  “怎麼了?”

  他奇怪她為何要將那傢伙翻過來,上前只聽她說。

  “我見過他,他是柯尼,那個幫我們提行李的男侍。”可楠臉色蒼白的抬起頭告訴他。

  肯恩一愣,“你確定?”

  “確定。”她點頭,看著肯恩脫下這男人的斗篷丟給她,再抽下那傢伙腰上的皮帶將其雙手捆綁起來。“把斗篷披上,帽子戴起來,如果還有別人,這可以保護你。”

  她接住那黑色的斗篷,迅速披上戴好兜帽,邊問:“你有聽見他剛說什麼嗎?”

  “沒有,他說了什麼?”肯恩將這傢伙拖到半圓形塔樓平台的角落裡,脫下他的布鞋和襪子,把兩隻襪子一起塞到這王八蛋嘴裡,鞋帶拆下來綁住這人的雙腳。

  “他說這個遊戲他贏定了。”她快步跟上,看著肯恩說。

  “遊戲?”聽到她說的話,他楞了一下,回頭看了她一眼。

  “對,他說:‘嘿,看來這場遊戲是老子贏了。’”她重複柯尼說的話,臉上蒼白的說:“你覺得他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但我想他們得儘快離開這裡。”說著,他將柯尼整個扛了起來,扔到了牆外,跟著自己也翻了過去。

  “肯恩?!”她嚇了一跳,衝上前才看見牆外有個落腳處,他把那傢伙塞到角落。

  “該死,我叫你別再這麼做了!”可楠惱怒的低斥,若不是他站的地方很危險,她真想抬手揍他一拳。

  “抱歉。”他看著她解釋:“我們不能走城堡裡,得儘量走外面過去,塔樓裡有監視器。”

  她聞言,小臉白了一白,“從外面是什麼意思?”

  “那裡,你看到了嗎?”他背對著牆,側身舉起左手,指著左手邊上方的城堡:“那邊那座凸出來的建築就是城堡的正後方,那地方是主樓,就是亞倫.艾斯的房間,我認為所有的監視畫面都會寶貝送到他房裡,然後再經由訊號發送器傳送出去,我們必須進房裡找出那東西,才能將劣勢扳回,自由在城堡裡行動。”

  她順著他指的方向往上看,看見七八公尺高的城牆,這裡的城牆有三層樓,和她住的房間不一樣,這一面的房間沒有陽台,只有古老的彩繪玻璃窗,而在窗外有大概五十公分寬的岩壁可以讓人立足,再往外就是萬丈懸崖了。

  若要走到那房間,只是得先往上爬,然後在那看起來很窄的地方走上五十公尺才有可能抵達。

  她瘋了才會這麼做。

  “你可以在這裡等我。”像是猜出她在想什麼,他突然開口提議,“但不能在牆裡,要在牆外這裡。”

  她看著他站的方寸之地,再看看那個被五花大綁躺在角落的傢伙,想想還是深吸口氣,抬眼看著他道。

  “我還是和你一起去好了。”

  他沒再和她多說,只是在她手心冒汗的爬上圍牆時,伸手協助她,將她從牆上抱了下來。

  可楠剛站穩,就感覺到寒風呼呼的吹,由下而上迎面襲來,她低頭看去,一時間只覺頭皮發麻、心口發涼。

  “別往下看。”肯恩握住她的手,看著她說:“你看著我就好。”

  她匆忙往上看,只看見那男人勾起了嘴角,用那充滿了性感魅力的雙眸看著她說:“就是這樣,你做得很好。”

  起初她覺得他好像哪裡怪怪的,但他沒給她時間多想,他轉身走了幾步,爬上了那個向上傾斜六十度的岩壁,然後蹲了下來,朝她伸出手。

  她不讓自己往下看,朝他走過去,舉起手握住他伸出的大手,他輕易就將她拉了上去。

  “很好。”他往後退,讓她站穩,再次往上爬,這樣重複幾次協助她爬了快一層樓,然後微笑開了口,“現在,只要跟著我走就好。”

  可楠握著他的手,扶著牆與彩繪玻璃窗,跟著他往前走,但這地方很窄,比她估計的五十公分還要窄,她聽到碎石從腳下滑落的聲音,明知不該,她還是忍不住想往腳下看。

  “別低頭。”

  他像腦袋後長了眼睛似的說,一邊回過頭來,臉上還是掛在臉上的笑容很性感,但不是肯恩式的性感,是傑西式的,那種刻意要人注意他,知道別人一定會被他吸引的性感笑容。

  “你知道,我不喜歡你這樣笑。”當他把頭轉回去看路時,她忍不住說。

  他繼續往前走,腳步不疾不徐,但肩膀微緊,“為什麼?”

  握著她的大手一緊,讓她驀然回神,才發現自己脫口說了什麼,連忙再開口:“抱歉,你別理我,我緊張就會亂說話。”

  “為什麼?”

  她舔著乾澀的唇,小心的跟著他的腳步:“我不知道,可能因為我一緊張,就沒有辦法專心,無法一心二用,你一定要這時候和我說話嗎?”

  “對,我一定要這時候和你說話。”他先回答她的問題,然後說:“我是問你為什麼不喜歡我這樣笑?”

  她腳下又有小石頭滑落,讓她恍了一下神,渾身上下直冒冷汗:“你說什麼?”

  “你為什麼不喜歡我笑?”他又問了一次。

  “我不是不喜歡你笑,我只是不喜歡你像傑西那樣笑。”她沒有辦法專心,沒多想,只提著心,戰戰兢兢的走在岩壁上,心神不寧的回答:“他笑起來的感覺很假、很虛偽。”

  讓可楠不敢相信的是,他竟然在這時停下了腳步,在這萬丈斷崖上,轉過身來,好奇的看著她,直視著她的眼問:“小吉普賽,你知道傑西就是我吧?”

  “傑西不是你。”她抓著那凸出來的窗檯,不敢相信他竟然要她在這裡解說這件事,“你知道,也許傑西很迷人、很有魅力,但不是每個人都喜歡那種自以為是又到處放電的男人,你可以做自己就好,我比較喜歡肯恩,不喜歡傑西,我們可以繼續往前走了嗎?”

  他楞看著她,跟著才突然又轉過身去,繼續往前走。

  她小心翼翼的再次跟上,然後聽見他的士咕噥。

  “我沒有到處放電。”

  “傑西有。”她看著他的後腦勺說:“那樣子就是放電,別和我說你沒發現你用那自信又高傲的樣子在當傑西的時候,身邊的每一個女人都在看你,你心裡清楚那模樣很招蜂引蝶,你知道傑西很受女人歡迎。”

  他沉默以對,沒有否認。

  而她知道自己是對的,他一直都知道這件事。

  “我比較喜歡肯恩,不喜歡傑西。”為了她也不知道的原因,她重複了一次,強調著。“所以如果你要轉移我的注意力,做你自己就好。”

  他又收緊了他的手,在那一秒,有什麼改變了,她不知道,他沒有說話,沒有回頭,但他感覺到一些微妙的什麼,從他緊握著她的大手中傳來,從他身上輻射而來。

  然後,他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她才發現兩人已經來到了較為寬敞的地方,她的左手邊是城堡,右手邊雖然還是斷崖,但這裡寬敞得甚至能停下好幾輛車,她瞬間鬆了口氣,這才敢轉頭查看四周。

  前方有座樓梯通往一座拱門,拱門兩旁上方有著兩盞看起來像古董的老燈,不過她注意到裡面已經換成了LED 燈泡,他剛剛只給她看的主建築就在樓梯的上方,上面的彩繪玻璃透出五彩光芒。

  他們剛剛走到一半時,天色就已經幾乎完全暗了下來,她卻因為太緊張在這時才注意到。

  “所以,我們現在可以從那拱門直接 進去了嗎?還是得再次爬牆?”她喘了口氣,將視線拉回他身上問,卻發現眼前的男人,用一種很奇怪的神情看著她。

  “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我?”

  他沒有回答她,他只是再次低頭親吻她。

  那個吻,好輕,好溫柔,想春天的花瓣,天使的羽翼那般輕柔,教她喉緊、心顫,然後她退了開來,拇指撫過她濕潤微顫的唇瓣。

  這個吻,不是為了想和她上床,不是為了要轉移她的注意力,更不是為了要安撫她的恐懼與害怕。

  他像直接吻上了她的心。

  可楠楞看著他,想問為什麼,但他一句話沒說,只是轉身上了樓梯,然後再次徒手爬牆,飛快上了那又好幾公尺高的城樓,翻了過去。

  她匆匆跑到牆邊,有那麼一秒,她以為他丟下了她,打算自己處理這整件事,但沒多久,她左手邊的主樓有扇窗戶被打了開來,她反射性蹲下,然後她看見他從窗戶裡探出頭,朝她伸出手。

  就在這時,她看見他身後唷人影晃動,臉色刷白,忙出聲警告。

  “小心後面——”

  他甚至沒等她出聲,只看她的表情就已察覺,他迅速側身,對方斧頭落下,狠狠砍在窗框上。

  可楠驚慌的快步跑了過去,只見窗子裡,肯恩壓低身子,一踏步握拳揮出,一拳打在那偷襲他的傢伙下巴上,當那男人被打得仰起頭,他左拳跟著揮出,狠狠擊中對方右邊腰側,對方口吐苦水,痛苦的往後退去,他沒給那人喘息的機會,當敵人後退,他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住那傢伙持斧的手腕,然後左手往前又是一拳,正中那男人的胸口。

  那人雙目大睜,面容抽搐,一張兇殘的臉瞬間失去了血色,下一秒,肯恩抓著那傢伙的手腕,瞬間使了個過肩摔,然後一腳踩在他肩頭上,雙手一扭就將那男人的手臂給卸去了關節。

  對方痛的兩眼一翻,瞬間昏死過去。

  確定這傢伙失去了意識,他這才將斧頭踢開,回到窗邊協助她進來。

  這一連串的打鬥讓可楠看得目瞪口呆,他所有的動作都簡單而有效,拳拳到肉,簡直像拍動作片一樣。

  “你這麼厲害,為什麼我們昨天要跑給那傢伙追?”當他抱著她進闖時,可楠忍不住問。

  “追你的那一個,比我至少高十幾二十公分,重二十公斤,而且他身手靈活多了,我不確定自己能夠解決他。”

  “我還以為他看起來比較高大是我的錯覺。”

  “不是你的錯覺,那人至少有兩百公分。”說著,他讓她站好,回身到那昏倒的斧頭殺手身邊。

  可楠喘了口氣,發現窗戶裡不是別的地方,正是亞倫.艾斯的房間,她知道旁邊那扇金色的拉門通往臥房,它本來是敞開的,但如今已經讓人緊閉。

  而她前方,肯恩正拆了對方的腰帶,將那傢伙五花大綁,但他綁好之後卻楞了一下,突然扯開了對方的領口。

  她快步上前,只見他眼角一抽,薄唇緊抿,迅速低頭將那男人的衣服整個扯開妥了下來,他的胸側倒腰腹上有刺青,成排的骷髏頭刺青,那些骷髏頭上還有號碼。

  可楠倒抽口氣,不安的輕觸他的手臂:“那些骷髏頭為什麼有號碼?肯恩,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他起身抓起斧頭,握著她的手快步穿越客廳,朝臥房走去。

  “你看起來像知道他。”她不死心的問。

  “我是知道,我在公司資料上看過他。”他頭也不回的說:“但他整了形,所以我一開始沒認出來。”

  “公司資料?”

  他深吸口氣,迅速判斷出隱瞞這資訊對她沒好處,所以他停下腳步,轉頭告訴她:“他是兩年前早該被處死的連續殺人犯,尼古拉.坎塔庫茲諾。”

  她瞪大了眼,震驚的看著他:“你確定?”

  “那些骷髏頭是他當年殺死的人,每殺一個,他就會在身上刺一顆骷髏頭,那是他的習慣。”

  那一秒,她嚇的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沒繼續浪費時間,只是抓住她拉開通往臥室的拉門,快步走了進去,可楠不得不跟上,她一進門就看見亞倫.艾斯還躺在那裡,就像她之前看到的那樣。

  有那麼一秒,她還以為自己會看到那傢伙的鬼魂在這裡遊蕩,指責她和他的大膽,但什麼事也沒發生,那個老人只是面無血色的躺在那裡。

  肯恩快步經過那king size 的大床,看也沒看那傢伙一眼,只是鬆開她的手,將斧頭交給她,伸手轉動牆上的壁燈,突然間,壁爐旁的牆往旁移了開來。

  “瑪麗?”

  “傑西?!該死,你下次拜託先出個聲,我還以為是那些那斧頭的神經病,差點在你頭上開了個洞。”

  躲在密室的瑪麗.泰勒看清來人,從中走了出來,手上還拿著一把小手槍。“你是跑哪去了?我還以為你也被那些神經病宰了——啊——”

  她話到一半,看見一個穿戴著黑色斗篷的人影站在他身後,嚇得驚叫一聲,迅速舉槍瞄準。

  肯恩飛快握住她的手,按住她的扳機,不讓她擊發。

  “別開槍!”可楠見狀也忙將兜帽摘下,道:“是我。”

  “噢,小吉普賽,你還活著?太好了,總算有個好消息。”泰勒導演鬆了口氣,忙放下槍道:“我還以為所有的人都被那些瘋子殺光了,你知道他們屠殺我們計算分數嗎?”

  “什麼分數?”可楠一楞,忙問。

  “他們把這當做遊戲,某種狩獵遊戲,我們這些人是獵物。”瑪麗.泰勒說。

  “你怎麼知道?”肯恩看著她問。

  “我從密室裡看到的,壁爐上的鏡子是雙面鏡。”泰勒導演說著,快步走上前來到床邊,拿起床頭的遙控器,按了個鈕。“今天早上貝魯斯走了進來,我看見他降下這個,和某個人做視訊報告情況。”

  她說話時,天花板上有一個至少有六十吋的大螢幕降了下來,螢幕被切割成好幾個畫面,都是在城堡之中。

  瑪麗極力鎮定的說:“貝魯斯和那些人說你和我躲了起來,三位小姐跑出城堡,已經派人搜尋。和他通話的其中一個人還說早就應該要將我們都裝上追蹤器,另一個人堅持裝了追蹤器就沒那麼刺激好玩,還說反正我們就算跑出去了也跑不遠。”

  可楠看見有一個斧頭殺手在餐廳吃東西,旁邊地上就躺了一個人,另一個斧頭殺手正在廚房裡磨他的斧頭,還有一個正四處遊蕩;當他們移動,畫面就會跟著這幾個人跳到離他們最近的螢幕。

  “他們一共有五個人,每殺掉一個賓客,就會增加一分。”泰勒導演白著臉,又按了一個鍵,螢幕一閃,跳出一個網絡畫面,道:“看,這裡還有詳細資料、”

  螢幕上有著所有賓客的大頭照,上面還標著姓名、年齡、職業,大頭照旁邊是不同長度的橫柱狀圖表,還有相對的數字。

  有些人的大頭照暗了下來,上面還有骷髏頭的浮水印,旁邊標示著死亡;有些人,像是她和欣欣、林姐旁邊顯示著失蹤;還有些人,如肯恩與泰勒導演,旁邊標示著逃亡中。

  還活著的人,橫條與數字都不斷增加。

  其中最上方幾個,名字旁還有個斧頭的小圖示。她忽然領悟這些金額極高的人都是斧頭殺手。

  忽然間,就在這一秒,可楠領悟到那些數字是金額,而這些畫面正即時實況轉播到網路上。

  “老天,他們在下注,這是賭盤。”她臉色刷白,不敢相信的說:“他們拿我們下注!”

  “他們不只拿我們下注,這些人也拿這幾個那斧頭的殺人犯下注。”泰勒導演說著,指著排名第三,看起來窮凶極惡的男人,“而這一個,這一個我認得他,他是個死刑犯,十年前曾拿著機關槍在時代廣場的新年倒數集會上掃射,殺了好幾百個人。你們看,最上面這些人,都是拿斧頭的,他們也有金額,每殺死一個人,他們旁邊的金額就會以倍數往上攀升。”

  肯恩沒有繼續觀看,只是伸手和瑪麗要來遙控器,他快速在上頭按了幾下,一個白色的塑膠板從螢幕底下伸出,然後亮了起來,上面浮現鍵盤的模樣。

  他盯著螢幕畫面,快速敲打那平面的鍵盤。

  沒有多久,他就叫出了所有斧頭殺手的詳細資料,讓他們的視窗併排在一起,他們果然全都是死刑犯。

  而且他們每一個人的詳細資料裡,都有另一個持續拍攝的螢幕畫面,那些畫面有些奇怪,像是不斷的移動中,有一個正不斷的有隻手把食物送到螢幕下方,另一個在走廊往前移動,還有一個只有一雙手在磨刀;剩下的兩個是黑色的,而那兩個正是被他打昏的斧頭殺手。

  他一怔,大步走了出去,翻開那傢伙的雙眼,果然發現這男人的左眼是假的,那眼珠子是攝像機。

  “老天,肯恩,我看到你了,這些傢伙的眼睛是假的嗎?”瑪麗驚呼出聲。

  “只有左眼。”他迅速放下那傢伙的眼皮,回到電腦前,飛快再次敲打鍵盤,叫出城堡中所有畫面,畫面飛快跳閃,跟著他突然將其中一個視窗放大。

  “這是城堡的……透視圖?”可楠不敢相信,但那看起來真的像城堡的透視圖,她可以看見建築的樣子,房間的格局,差別在於那上面好像有橘紅色的人在活動。

  “不,這是熱感應攝影裝置。”肯恩見狀立刻調出剛剛那個下注畫面,只見他與瑪麗和可楠的照片已經被拉到最上頭,旁邊的金額正快速增加,他咒罵一聲,再次敲打起鍵盤,叫出另一個畫面書寫程式,邊說:“我們得立刻離開這裡,他們又熱感應裝置,表示這些幕後主使者從頭到尾都知道我們在哪裡,他們提高了賭注,這是個遊戲,我們只是遊戲的棋子,那些玩家很快會把我們在這裡的消息透露給那——”

  他話未完,可楠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面無血色的指著螢幕,到:“肯恩,還有人活著。”

  他猛然抬頭,只見她手指著螢幕左上方被他移到那裡的熱感應畫面的視窗,在城堡內側東邊二樓第二個房間,有個小小的橘紅色的小人,躲在衣櫃裡。他重新放大那熱感應畫面,敲打快速鍵將螢幕切換回監視畫面,那房間地上躺著兩具屍體,是一對夫妻。

  瑪麗看見那兩人,臉上刷白,“噢,該死,是伊麗莎白和約翰,衣櫃裡的一定是他們的女兒珍妮,我不知道她也有來,她才三歲而已,她一定嚇壞了。”

  肯恩將畫面再切回熱感應畫面,幾乎在同時,三人都看見那幾個散落在城堡四處的人,突然開始快速的朝這裡移動。

  “我切斷了網絡,但他們已經收到了訊息。”肯恩用極為冷靜的話陳述著一切,他轉過身來,看著可楠指示:“你立刻帶瑪麗從升降機離開,從走廊出去,左轉直走到底就能看見塔樓,進去塔樓之後再下一層樓會看到一扇門,出門後就是升降機所在的地方,下去之後到湖岸,別回小屋,到碼頭去,我已經利用網路傳了加密訊息給我的同事,他們看到後會去找你們。”

  “你要去找珍妮。”可楠臉色蒼白的看著他說。

  他沒有否認,只是雙眸一黯,看著她道:“不要和我爭論這件事。”

  她沒有,她只是將手裡的斧頭塞到他手中,然後踮起腳尖,捧著他的臉,親了他一下。

  “小心點。”她悄聲交代。

  沒想到她會這麼做,肯恩再次楞住,但那個女人已經羞紅著臉退了開來,轉身抓住瑪麗的手,“走吧,我帶你出去。”

  瑪麗沒有抗議,她緊握著她的小手槍,跟著那小女人一起走了。

  她映在他唇上的暖,慢了半拍才上了腦,教他心也微暖。

  他只讓自己沉浸一秒,立刻將自己強拉回現實。

  螢幕上,那三個男人各自從不同的方向接近,他沒打算和他們硬碰硬,他正要離開卻發現網絡連線再次被強制啟動,雖然一般的監視系統已經被他關掉了,按熱感應攝影顯然是用不同的電路,而其中一個男人更改了方向,朝可楠和瑪麗所在的位置跑,另一個卻跑去找那個在反方向的小女孩,還有一個沒有改變方向,直朝他而來。

  他眼角一抽,他沒空在這裡和那電腦高手鬥智,熱感應攝影機拍攝的是熱源,被架設在內城四房塔樓上,他扯下亞倫.艾斯床上的枕頭套和床單,再從吧檯裡拿了三瓶酒精濃度最高的酒,做了簡易的酒精炸彈,然後打開艾斯的大門,一個大跨步將一瓶酒扔到了前方其中一座塔樓上。

  被點著的酒瓶在空中旋轉著,飛越了中庭,正確的擊中了塔樓的避雷針爆了開來,大火隨著酒精噴濺,瞬間燃燒起來,吞噬著架設在其上的熱感應攝影機,他沒多看一眼,轉身把另一瓶丟到反方向的塔樓。

  六十吋大螢幕上,顯示城堡後半部的熱感應畫面變成一片橘紅,他沒有回頭查看,他知道那會有什麼效果。

  現在,他們的條件和他一樣了。

  然後他搜尋西側一樓的長廊,看見有扇窗戶裡,那原本朝向瑪麗與可楠的男人回頭看向起火燃燒的熱感應攝影,那人腳下沒停,仍在往前衝刺,肯恩計算著他的速度與距離,跟著再一個跨步,將第三瓶酒扔向下一個敞開的玻璃窗。

  男人被砸個正著,酒瓶無法對他造成太大的傷害,但高濃度的酒精讓他整個人燒了起來,他發出慘叫,嚇得在地上打滾。

  肯恩握緊斧頭,轉身朝那小女孩所在的房間快速移動。
  
  **  **  **  **  **

   肯恩及時在那殺手進入房間正要拉開衣櫃門時趕上,他瞄準那人的右腳,將手中的斧頭扔了出去,但那傢伙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他在那瞬間回身踢開了那柄空中飛來的斧頭。

  這一秒,肯恩知道自己遇見了高手。

  對方持斧朝他衝來,一斧頭朝他劈砍下來,肯恩就地翻滾閃過,抓起一旁立燈架擋那傢伙再次劈來的斧頭,同時抬腳朝他腰側踢去。

  男人悶哼一聲,反手又以斧頭朝他劈來,他旋身閃過,將立燈的玻璃燈罩砸在對方腦袋上,只聽哐啷一聲,那傢伙被砸得頭破血流,卻幾乎在同時將斧頭橫向劈來。

  肯恩沒有完全閃避掉那一斧頭,他知道自己不能浪費時間,他們的打鬥會引來另一個人,他拖的越久越危險,所以他只是微側過身,同時旋轉手中立燈,用另一頭的圓形鐵鑄底座再次敲擊對方的臉。

  男人被敲得正著,倒地不起,昏了過去,但那利斧也划過了他的腰腹,留下一道長達二十公分的血痕。

  但那傷如肯恩所料,雖然長,但不夠深,他沒有理會它,只快速來到衣櫃前,拉開了門。

  小女孩抱著一隻兔寶寶,驚慌的縮在大衣櫃的角落,雙眼睜得好大。

  “珍妮?”他看著她,露出微笑,張嘴柔聲道:“你好,我是肯恩。”

  她不敢動,只是警覺的看著他。

  “我很抱歉,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我們必須離開這裡,好嗎?”

  他朝她伸出手,微笑等著。

  她沒有動,依然縮在角落。

  他額冒冷汗,心跳飛快,但仍耐心的看著那小女孩,柔聲問了一個他知道會有所回應的問題。

  “珍妮,你想回家嗎?”

  終於,幾不可見的,小女孩點點頭。

  “我帶你回家。”他和她保證。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爬出那個大衣櫃的角落,握住了他的手。

  他鬆了口氣,將她一把抱入懷中,在經過她父母時,側身擋住了她的視線。

  肯恩衝出房間,另一把斧頭橫空而來,他抱著那小女孩低頭屈身閃過,那斧頭仍削去了他幾撮金髮,幾乎在同時他看見五公尺外,那扔出斧頭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身高超過兩公尺的怪物,他失去平衡但腳下沒停,手一撐地,重新站起拔腿往反方向狂奔。

  他知道這世上有以柔克剛、以小博大這回事,他也確實親眼看過,紅眼裡的人證明過,嵐姐更是幾次將一大票比她還要高大的猛男打倒在地,但就算他知道怎麼做,也不是在他懷裡有個三歲小女孩的時候。

  他需要時間,也需要空間,他頭也不回的往前飛奔,那怪物緊追不捨,他感覺到腰腹上的傷滲出了鮮血,還有隱隱的刺痛,他知道他已經扯裂了傷口,等一下它就會越來越痛了,他必須擺脫那傢伙。

  他火速衝過大半個城堡,衝進了圖書室,拉開書桌,幾時找到亞倫.艾斯藏在書桌暗格里的東西。

  “珍妮,把耳朵捂起來。”他將珍妮的腦袋壓入懷中,告訴她。

  她乖乖舉手摀住了耳朵。

  那怪物衝進門裡,肯恩站在書桌後,舉起亞倫.艾斯的柯特手槍,瞄準他的眉心,扣下扳機。

  怪物猛地一震,眉心出現一個紅色的圓點,但他仍往前走了兩步,才跪下,砰然趴倒在地。

  肯恩喘著氣,垂下了舉槍的手,只覺全身冒汗。

  他放下珍妮,讓她坐在那張大皮椅上,要求她繼續閉著眼也捂著耳,才上前檢查那傢伙。

  正當他蹲下身,試圖將那傢伙翻過身來時,忽然聞到一股焦味。

  他心頭一驚,正要舉槍,手中的槍已經被一腳踢飛。

  “別動,你敢動一下,老子立刻宰了你!”

  他感覺後頸一涼,迴首隻看見那被他用酒瓶砸中的男人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他渾身上下都有著灼燒,頭髮和衣服都被燒焦,但這傢伙雖然狼狽,持斧的右手可一點也沒顫抖。

  “他媽的,臭小子!”見他抬頭,男人憤怒的抬腳踹了他一腳,將他踹翻在地上,“叫你別動你聽不懂嗎?”

  他踢他一腳不夠出氣,見他倒地,接二連三的猛踹他受傷的腰腹,“我教你厲害!我讓你放火!我操你媽的——”

  肯恩假裝疼痛,縮這腰腹,同時伸手抓住身後那怪物落在地上的斧頭木柄,正當那傢伙舉起斧頭,要朝他揮砍下來時,那連串咒罵突然被一記悶響打斷。

  肯恩一愣,抬眼只見那傢伙臉色漲紅,雙目暴睜,他搖搖晃晃的轉身,另一記悶響再次傳來。

  這一次,男人再站不住,口吐白沫、雙眼翻白的摔倒在地,而他身後,站著一個雙手緊抓著斧頭,披頭散髮、氣喘吁吁的小女人。

  “我說過我能幫得上忙。”那嬌小的女人抬起眼,看著他微笑。

  他無法置信的瞪著她,不敢相信她會出現在這裡,她看起來很鎮定,但他知道她有多害怕,她臉色蒼白、雙手微顫,就連笑容也是擠出來的。

  “你哪來的斧頭? 你跑回來做什麼?”他站了起來,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你在那老電梯外面打昏了一個,斧頭還在地上。”她撥著自己散亂的黑髮,將它掠到耳後,看著他說:“塔樓著火了,我有不好的預見靈視,我看見你在爆炸之中,然後這個傢伙在圖書室踢你,所以我讓瑪麗先搭那古董電梯下去,抓了斧頭折回,跟著我就聽到了槍聲——”

  “那是我放的火。”他好氣又好笑的告訴她。

  “咦?”她眨了眨眼。“是嗎?”

  “我得破壞熱感應攝影,他們才不會追蹤到你們。”

  可楠聞言,一時間有些窘,不禁再次碎念了起來:“抱歉,我不知道,我說過我的感應能力是半吊子,我只是想幫忙,我殺死他了嗎?”

  因為尷尬,她轉而看向那倒地的男人,有些忐忑不安的說:“我不想殺死他,我拿斧頭後面敲的,但也許我沒來得及轉過來,我還以為敲他一下腦袋他就會暈倒了,電視小說都這樣演的,他的頭斷了嗎?我希望沒有,我從來沒有——”

  過度的亢奮與緊張讓她念個不停,只見他以拇指撫著她濕潤的唇瓣,啞聲道。

  “謝謝你。”

  這一句道謝,讓她喉頭一哽,莫名紅了眼眶,悄聲說:“我還以為我會來不及……”

  聞言,肯恩只覺喉緊心熱, 他能清楚看見她眼裡的情意,看就在這時,他和她同時聽見奇怪的電子聲。

  “那是什麼聲音?”她眨著大眼,愣愣的問。

  他回頭,看見那個倒地男人的左眼隔著眼皮,間斷閃著紅光,那規律的聲音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我看見你在爆炸之中……

  她剛剛說過,才說過。

  他以為是他丟的那幾瓶酒精炸彈,但那不是,那些都是他丟出去的,沒在他身邊爆炸,不祥的預感升起,他想也沒想,抓著懷裡的女人就往陽台跑,中間一手撈起仍乖乖坐在大皮椅上的小女孩,一腳踹開了陽台的落地玻璃門,抓著一大一小衝了出去。

  幾乎在同時,一股可怕的力道從後而來,將三人推上了半空。

  一切都是如此安靜無聲而緩慢,就像是電影被刻意放慢了動作。

  他儘力將她們倆拉到身前,護在懷裡,但他右側的腰腹受了傷,他用盡所有的力氣,但她仍從他指間滑出,他可以看見她烏黑大眼裡的驚恐與恐懼,爆閃而出的火光映照著她蒼白的小臉,破碎玻璃劃破了她的手指,書本從她臉旁飛過,書桌上的檯燈、紙鎮、砂石——

  橘紅色的火焰舔舐吞吃著她烏黑柔順的發,她的衣裙——

  下一瞬,她從他手中飛了出去。

  爆炸的巨響,直到這時才轟然衝進耳裡,她與他被彈到了不同的方向,從二樓的圖書室被炸到了一樓室外的花園中,他在半空中將全身蜷在一起,把珍妮護在懷中,儘力吸收落地的衝擊,但即便知道如何卸去那衝擊的力道,他仍覺得自己像是被某個可惡的巨人狠狠抓起來,再用力摔到水泥地上。

  落地的那一瞬,他知道他的肋骨斷了,他還撞到了頭,他不覺得痛,他的痛永遠都慢了半拍才會來,但他沒有辦法好好呼吸。

  爆炸的火舌衝天,照亮了夜空。

  懷裡的小女孩瞪大了眼看著他,他檢查她的身體與呼吸,她很好,他鬆開那孩子,指著遠方,開口。

  “跑……”

  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但女孩懂了,轉身邁開小腿,跑了起來,遠離他。

  他艱難的翻過身,轉身試圖去尋找那個女人。

  她被彈飛到了花園的另一頭,她很幸運,先摔到樹叢上,才滾落草地,樹叢吸收減緩了她摔落的力道,讓她沒受到太多的傷害,但她仍是受傷了,他看得出來,她痛苦的爬了起來,他看見她臉上有血,衝天的火光中,她烏黑的瞳眸裡,映照著他的臉,因為看見他而鬆了口氣。

  他看見她張開嘴,吐出了他的名字。

  肯恩。

  他聽不見,但他看到了。

  他看見她踉蹌的試圖朝他走來。

  “趴下——別過來——”

  他奮力張嘴大喊,另一個獵人,那個巨人的眼裡也有炸彈,那顆炸彈會被波及跟著爆炸的,,但她聽不見,他知道她聽不見,她的聽力和他一樣,被那瘋狂的爆炸聲充滿,他想起身,可他的身體不聽使喚,他的腳無法站穩。

  他為她感到害怕,恐懼讓他又試了一次,這一次他站了起來,但另一波爆炸又來,衝擊波將她再次推倒,他幾乎在同時也被那衝擊波和那堆炸開的石塊撞倒在地,然後眼睜睜看著一塊棒球大小的碎石擊中了她的額角。

  這一次,她趴倒在地,沒有再起來。

  他想要起來,想要去查看她,他搖搖晃晃的再次爬了起來,但他的視線模糊不清,他的身體不受控制,他甚至無法抬起他的手,沒有辦法維持呼吸。

  就在這時,一架直升機從天而降,當它落地,一個衣著光鮮,雙手戴著白手套的男人走了出來,出現在火光之中,男人面無表情的舉起持槍的手,對著他開了一槍。

  肯恩無法控制的往後退了一步,跪倒在地,感覺左肩被開了一個洞,鮮血泉湧而出。
  男人走到她面前,對著昏迷的她微笑。

  他不喜歡那傢伙對她微笑的模樣,他不喜歡那男人伸手觸碰她,他意識不清的奮力再站了起來。

  “別碰她——”他憤怒的說。

  男人抬起頭,將手平舉再給他一槍,他試圖側身,但子彈還是擊中了他的右胸,這讓他整個人再一震,往後癱倒在地上。

  這一槍,讓他失血更多,奪走了他剩下的空氣,也幾乎奪走了他所有的意識。

  火焰在他眼前燃燒,他想爬起來,身體卻不再聽任他使喚。

  恍惚中,他聽見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嘿,這傢伙是我的,他殺死了我的獵人,我已經付錢標下他了。”

  “你可以再找一個。”男人冷酷的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隻銀盒,取出一張卡片仍給了他,然後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你要這女人做什麼?她一點用也沒有,她不可能成為獵人。”

  “她當然有,她很有趣,我不需要她當獵人,我還有其他的,我要她當我的女人。”

  不——

  他想要抗議,想要將她從那男人手中奪回,但他動彈不得。
  

作者: bcl6040    時間: 2013-10-19 01:26 PM

第十章
  
  靜。

  一切都好安靜。

  前方鋪著真絲桌巾的小桌上,放著三層的下午茶點,還有兩杯紅茶。

  紅茶冒著裊裊的白煙。

  然後,鋼琴聲響了起來。

  給愛麗絲。

  她認得這首鋼琴曲,因為她家附近的垃圾車會播放這首音樂。

  陽光從高窗上灑落,穿透白色的蕾絲窗簾,鋼琴乾淨的琴音緩緩迴蕩一室。

  她可以看見細微的塵埃在空氣中漂浮著。

  眼前的事物,精緻而美麗,她能看見她的右手擱在桌上,手上還戴著非常精緻漂亮,長到手肘的蕾絲白手套。

  冷。

  她覺得有點冷。

  有那麼一瞬間,她有些困惑,無法分辨自己人在哪裡,她試圖要查看週遭,然後才赫然發現,她沒有辦法轉頭。

  非但無法轉頭,也不能低頭。

  驚慌瞬間擭住了她,她想抬手,卻無法動手,想起身也無法起身,她張嘴想尖叫,但就連張嘴都做不到。

  她唯一能動的就是眼皮和眼珠,她快速的轉動眼珠子查看四周,卻只看到右方的壁爐上有一面大鏡子,鏡子映照著一股黑髮白皮膚的女人,女人一動不動,斜眼看著她,滿眼驚恐。

  那是她,她知道,但她連牽動嘴角都沒有辦法。

  發生了什麼事?這裡是哪裡?她為什麼在這裡?

  她試圖回想,卻想不起來,她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恐懼越來越深。

  然後,鋼琴聲停了。

  這屋子再次陷入無聲的寂靜,靜到她可以聽見自己害怕的心跳聲。

  時間,像是被凍結了似的。

  她不知道究竟坐了多久,只感覺到高窗的光線緩緩輕移,而冒煙的紅茶也已不再冒煙,她等著有人出現,但誰也沒有出現。

  最後,因為太累,她終於忍不住閉上了眼,帶著絶望陷入黑暗之中。
  
  **  **  **  **  **
  
  綠。

  好綠。

  當她再睜開眼,耀眼的綠在陽光裡閃耀,她眨了眨眼,終於從陽光中辨認出那是一片橫過她眼前的綠色棕櫚葉。

  她已經不在原先那間房裡,雖然眼前還是有一張桌,也有茶點和紅茶,但它們都長得不太一樣,她被移動了,換了對方,換了位置。

  OK,這是夢。

  當然是夢,她不喜歡這個夢,可她顯然無法控制她的夢。

  以前她太累,壓力太大時,偶爾也會做不能動彈醒不過來的夢,她從來就不喜歡這種夢;但那些夢,向來不會想這樣,有種奇怪的連續性。

  但沒關係,夢會醒。

  她告訴自己放輕鬆,她當然記得自己的名字,只是她現在該死的想不起來而已。

  OK,OK,不要急、不用緊張,這只是他媽的該死的夢!

  她試圖深呼吸,卻感覺虛弱得連呼吸都不太能控制。

  總之,放輕鬆就是了,她可以轉移一下注意力,看看她現在在哪了。

  這裡是……

  她轉動眼珠子,雖然不能動,但她能在視線所及看見一下南方的熱帶植物,橘色的天堂鳥、鮮紅的朱槿、白中帶黃的雞蛋花,在那些植物後面,是一格一格的玻璃。

  忽然間,她領悟她在玻璃做的溫室花房裡。

  這花房和之前那間華麗的房間一樣漂亮,但也同樣安靜得嚇人。

  所有的花草樹木都像是假的一樣,雖然她能嗅聞到花草香,但它們有種詭異的不自然,她瞪著那些看起來很正常,但卻讓她毛骨悚然的花草,然後才發現它們雖然是真的,可是每一株花草都美得嚇人,它們沒有發黃的葉子,沒有枯萎即將凋謝的花瓣,它們每一株都太漂亮、太完美,完美得不像是真的。

  可它們是真的,她也是真的。

  不,這是夢,只是夢而已。

  就像她夢見和那個男人汗水淋漓的糾纏在一起一樣……

  這年頭教她幾乎要皺起眉頭,當然如果她能皺眉頭的話。

  她當然不可能夢見和男人親吻交纏,不是嗎?她不記得自己有男朋友或老公,或者她有?不不不,她沒有,她知道她沒有。

  但某個穿著西裝背心和襯衫的模糊影子浮現腦海,她想不起來他的臉,那好困擾她,她越是用力去想,腦袋卻開始隱隱作痛。

  奇怪,那是誰?

  如果可以伸手敲打自己,她好想用力敲一敲她的頭,可除了轉動她的眼珠,她依然無法動彈,這事實讓她更加困擾。

  到底是誰?

  她想知道他是誰,她閉上眼,不讓自己看眼前那完美得嚇人的溫室花園,死命回想。

  小……

  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驀然響起,恍似就在耳邊。

  小……賽……

  他說什麼?

  小吉普賽——

  男人低沉的聲音突然變得好清楚,她的意識卻開始模糊。

  下一瞬,彷彿被吸進無底的漩渦裡,她再次被拽入黑暗之中。
  
  **  **  **  **  **
  
  她迷路了。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在一座城堡的廊道中奔跑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但她好害怕,她必須要跑,她不能停下來。

  她聽到振翅的聲音,她轉過頭,看見一只有著雙翼的龍張牙舞爪的朝她飛來,她驚慌失措的試圖打開長廊兩旁的房間門,但那麼多的門,卻沒有一扇門沒鎖。

  那只龍飛得更近了,她能聞到它身上的臭味,她迴首看見它張嘴吐出一道火焰,她嚇得放棄那些門,拔腿狂奔,但火舌舔到了她身上,燒著了她的發,下一秒,她衝進了有著數座水晶燈的跳舞大廳。

  忽然間,飛龍不見了,所有的聲音都消失無蹤。

  跳舞大廳裡,只有幾盞小燈還亮著,水晶燈悄悄反射著微亮的燈火。

  她喘著氣,緊張又害怕的環顧四周。

  然後,她看見一個裸著雙足、穿著睡衣的女人從右側的樓梯緩緩走了下來,穿過她身邊。

  是黛安娜。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知道這女人的名字,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但她記得她的。

  她無法控制的跟了上去,她想問她是怎麼了,為什麼在哭,為什麼如此悲傷,她加快腳步,試圖追上黛安娜,但不知怎地,不知是在院子裡,還是在山坡上,那女人不見了,但她仍在往前走,她來到了那座懸崖,難以言喻的絶望和撕心裂肺的悲傷包圍了她。

  她喘著氣,感覺熱淚滑下眼角,感覺風好冷,她看著月亮,然後往前踏出一步,走入夜空,墜落——
  
  **  **  **  **  **
  
  好臭。

  奇怪的香味充塞鼻間,因為太香了,反而讓她覺得好臭。

  下一秒,她發現有個人貼著她在呼吸,或者該說,在嗅聞她?

  那感覺超詭異,她猛地睜開眼,只看見眼前有一張好長好長的大桌,桌上擺放著燭台與花束,還有純銀的餐具和水晶酒杯。

  但這地方很乾淨,異常整齊完美。

  有那麼一瞬,她搞不清楚自己人在哪裡,然後很快領悟過來,她知道自己從那可怕的夢,掉入原先那個詭異的夢,那個到處都很潔淨美麗,完美得不像真實世界的夢。

  說真的,她不知道哪一個比較可怕。

  是可以奔跑,但卻迷失在有飛龍在追她的城堡;還是這個她像洋娃娃一樣擺佈,沒有人的世界。

  不,不對,這裡有人。

  她可以聽到呼吸聲,感覺到氣息拂過她的腦後。

  “親愛的,抱歉我晚餐遲到了。”

  男人貼在她耳邊說,然後親吻著她的臉頰。

  她的寒毛一下子全豎了起來。

  男人從她身後來到身前,握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拉起,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即便隔著手套,她仍覺得一陣雞皮疙瘩冒了出來,那恐怖的香味是從他身上傳來的。

  但,這是人,至少是個人。

  他是白人,有著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膚,棕髮棕眼,臉的輪廓無比深邃。

  “你看起來真美。”他看著她,微笑。

  這是個稱讚,但她卻高興不起來,這男人很帥,如希臘雕像一樣輪廓鮮明,但他身上有種讓她驚慌的東西,她說不清是什麼。

  也許是因為他看起來太乾淨、太完美。

  他的笑,讓她莫名膽寒。

  她想問他這一切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不能動?為什麼她會在這裡?為什麼他叫她親愛的?

  可即便她用盡一切力氣,依然開不了口。

  他擱下她的手,將她的手放在她的衣裙上,她能看見他手上也戴著手套,白色的皮手套。

  他直起身子,從她身邊走開,她看見他筆挺的背影,他穿著白色的騎馬裝,手上還拿著一根真皮短馬鞭。

  他走到長桌的另一端,在那遠遠的地方轉過身來,面對她坐下,然後他放下馬鞭,拍了拍手。

  餐廳旁邊的門被打開了,穿著黑白西裝的侍者端著前菜上來,替她與他倒酒上菜,他們一個接著一個,面無表情的為兩人服務著。

  他們為她倒酒,送上前菜、冷湯、主菜、甜點、水果,再一一撤去,沒有人對她完全沒有進食或說話感到奇怪,他們沒有一個多看她一眼,甚至不覺得她完全沒有動有什麼不對。

  她餓了,她能聞到食物的香味,能看見它們美味的模樣,她知道它們是真的,但她只能用看的,只能盯著眼前這詭異的一切。

  對面那個男人,自顧自的吃著,一邊不時朝她看來,心情顯得萬分愉悅。

  這不對勁,眼前的人事物都不對到了極點,那男人看起來很好,可不知為什麼,雖然他在微笑,她卻只覺得寒毛直豎,莫名不安。

  飯後,他走上前來,看著她微笑。

  “今天真是美好一天,不是嗎?”說著,他低下頭來,親吻她的唇。

  她瞪大了眼,想要抗議卻做不到,然後他退開,大手依然留在她臉上,用一種讓她驚慌的饑餓眼神看著她;這男人才剛吃飽,怎麼可能會露出饑餓的眼神,她以為自己搞錯,但下一秒他開了口。

  “我先去書房處理事情。”他撫著她的唇,說:“晚點見。”

  她愕然的瞪著他,但那男人已經轉身離開了。

  一名侍者,出現,上前將她抱到了一張輪椅上,推著她離開了餐廳,搭乘電梯上了樓,將她推進了一個房間。

  她困惑又害怕,跟著兩位面無表情的女僕出現接手,她們推著她進浴室,幫她脫掉了衣服、鞋子、絲襪,摘掉了她頸上的鑽石項鏈;她到這時才知道她脖子上掛著那條超級華麗的項鏈。

  然後,她們兩個將她挪進了浴缸裡,開始幫她洗澡。

  她不敢相信這一切會發生,但她完全無法動彈,只能驚慌的轉著眼珠子,任人擺佈,她們幫她洗澡、洗頭,再把她全身擦乾、頭髮吹乾,還幫她梳了頭,再穿上一件真絲的純白性感睡衣。

  兩名女僕將她送回房裡,讓她躺在床上,其中一個從某個櫃子推出點滴架,動作俐落的將那針頭插入她的手臂上。

  她恐懼不已,清楚感覺到那冰涼的液體流入血管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們在幫她打什麼?

  就在這時,其中一位女僕低聲開了口,催促。

  “動作快一點,還得打一袋藥。”

  “營養劑還沒打完。”

  營養劑?也許她不需要害怕,這兩人女人看起來像是在照顧她。

  她是嫁給那個男人了嗎?她是生病還是出來什麼意外才不能動嗎?她們現在又在做什麼?

  她試圖去看那兩個女人,其中一個人上前來,拿著一把梳子,把她披散在枕頭上散亂的黑髮梳好,另一個竟然在調整她睡衣的肩帶,然後一路把她身上真絲的皺褶拉平拉順,試圖把那衣裙攤平,一邊開口指示著。

  “他今日會過來,我們得在他來之前把她打扮好。把點滴的速度調快些,反正她不會抗議。”

  幫她整理頭髮的女僕,回身去吧點滴的速度調得飛快。

  她瞠目瞪著那女僕回頭時剛好對上她的眼,卻只是迅速把視線挪開,她這才確定這些人從頭到尾都知道她醒著,而且故意不看她,只是拿了香水替她在頸邊、耳後與手腕內側抹上。

  恐懼又上心頭。

  她們替她換了一袋點滴,一股噁心暈眩感驀然襲來,她轉動眼珠子,看著那袋在床邊的點滴。

  那到底是什麼?安眠藥嗎?不,那不是,她不覺得想睡,只覺得虛弱和想吐。

  兩名女僕迅速把房間整理好,將四柱大床的紗帳放了下來,點上了熏香,並調暗了燈光,然後她們取走了她手臂說的針頭和床邊那兩袋被打完的點滴,迅速離開了。

  一室有恢復寂靜,她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

  恐懼在寂靜中堆積,一層又一層,床旁四周的白色紗帳變形扭曲又擴散,連那些雕刻著花葉的柱子也是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了腳步聲,聞到了那可怕的香味。

  太濃郁的香,感覺好臭。

  是那個男人,她看不到他,但她知道,他就站在床尾,看著她。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視線,她有一種不妙的預感,這男人該不會是想對她——

  他在這時彎下身來,伸手撫摸她的腳。

  她嚇得不敢呼吸。

  他將身子俯得更低,吻著她的腿。

  不要不要……她不要……

  她瞪著扭曲的床頂,整個人幾乎被那可怕的恐懼感與屈辱感淹沒。

  她喘著氣,一顆心因為害怕而狂奔。

  這是夢,這是夢,這一定也是該死的夢。

  這男人完全無視她的意願,他把她當成洋娃娃一樣擺佈著,他親吻她的手、她的唇,雙手撫摸著她的身體。

  然後她看見他了,他俯身在她上方。

  “親愛的,你真美,那麼美……”

  他稱讚著她,但她只覺得自己快吐了,他英俊的臉扭曲成奇怪的形狀,然後她看見他直起身子,脫掉了他的衣服。

  這一秒,她知道這場夢不可能清醒,這男人就要強暴她了,她卻無法阻止他,她不能尖叫、不能掙扎、不能逃跑——

  男人拉開了她的雙腿。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眼。

  她閉上了眼,但即便閉上了眼,她依然能感覺到他。

  她死命試圖麻木自己,試著轉移注意力,試著不要去想他正在做什麼,不要去想她有多麼無助,但那沒用,她好想尖叫。

  就在這時,她發現他停下了動作,他跪在她雙腿間,但並沒有真的壓下來,沒有壓到她身上。

  然後,下一秒,她察覺他抓著她的手,扯著她往前,握住了某種軟熱的東西。

  他是如此用力,她還以為自己會被他扯到肩膀脫臼,她害怕的睜開眼往下看,看見自己的手背強迫握著他腿間的男性。

  老天,好噁心,她要吐了,她一定會吐出來。

  她想抽手,但她當然也做不到,他強迫她握著自己,讓她的手抓著他那軟弱的男性來回摩擦。

  剎那間,她突然領悟,他硬不起來,不管他怎麼試,他就是硬不起來。

  她錯愕的抬起眼,看見他臉孔扭曲而猙獰。

  察覺她的視線,他抬眼瞪著她,惱羞成怒的發出挫敗又憤怒的低咆:“你為什麼這樣看我?不准這樣看我!”

  他一巴掌打在她臉上,憤怒的咆哮著:“不准嘲笑我!”

  她完全無法反抗,但他沒有因此停下來,他卯起來毆打她。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你這個婊子!賤人!”

  她痛得幾乎無法思考,只感覺他的拳頭如雨一般落下。

  當另一記拳頭落下,她昏了過去。

  這一次,沒有夢。

  她再醒來,又坐在那明亮的房間裡,被打扮整齊,擺好了姿勢。

  她感覺虛弱,身體隱隱作痛。

  恐怖的是,她領悟到,這不是夢,這一切,都是真的,是現實。

  過了中午,她被移動到完美整齊又乾淨的花房中。

  夜晚來臨,男人又來,一切再次重複。

  不要……不要……不要……

  拜託……誰來救救我……救救我……

  她在心中尖叫,用盡全力的吶喊。

  但,日復一日,沒有人來。

  她每天都被打扮好,像個玩偶一樣從這裡挪移到那裡,被擺放成生活的姿態,那些人會幫她洗澡、打扮,替她吊點滴維持她的生命,男人心情好時會親自幫她梳頭,甚至會強抱著她在水晶燈下跳舞。

  這一切如此瘋狂又變態。

  她從一開始的恐懼,變得憤怒,轉而麻木。

  沒有人來。

  她寧願自己真的是個娃娃,那樣她就感覺不到,感覺不到那個恐怖的男人,感覺不到這個世界。

  之前她不知道哪一個夢比較可怕,她現在知道了。

  已經知道。

  她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會遇到這樣的遭遇,她不知道為什麼在內心深處期待著,竟期望某個人會來拯救她。

  日復一日,沒有人來。

  沒有人。

  沒有……

  不知為何,她知道應該會有人來,她記得他,記得他小心翼翼的擁抱著她、細心呵護著她。

  她想不起他的臉,記不得他的名字,但她記得他。

  她的人生不可能從當娃娃開始,一定有之前,一定還有,一定有那麼一個人,曾經那樣疼她、愛她、呵護她。

  她讓自己緊緊抓著這個希望,死命抓著。

  日復一日,又復一日,再復一日——

  沒有人來。

  終於,有一天,她讓自己面對現實。

  他沒來,如果不是因為他只是她虛擬出來的妄想,就是他已經死了。

  恍惚中,她感覺熱淚上湧,滿溢。

  高窗上,天是那麼的藍,陽光那般燦燦,她的世界卻如此陰暗。

  絶望,將她緊緊包裹纏繞。

  她閉上了眼,再也不願意睜開,不願意醒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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