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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季璃 -【當男人遇上女人之三】惡棍與罌粟 (1P) [打印本頁]

作者: DAPOOH    時間: 2013-1-11 03:03 PM     標題: 季璃 -【當男人遇上女人之三】惡棍與罌粟 (1P)

本帖最後由 DAPOOH 於 2013-1-11 03:12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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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身為唐家唯一的養女,從與這家人相遇的那一刻起
她的人生與愛情,就注定了與眾不同的命運……
為了要當一個合格的唐家人,她付出了相當的努力
頭腦向來有條有理的她,就算是在面對婚姻時
也可以不帶多餘情緒地選擇最適合她的男人──
他是范氏新一代的繼承人,如果他們結婚
對於往後唐、范兩家的合作有相當幫助!
只是,再清楚的腦袋,都有不清楚的時候
他們才結婚不到半年,她就發現了自己的錯誤──
這個男人絕對不是可以與她相守一生的伴侶!
於是,她和他,辦妥了離婚手續……
雖然離了婚,但他們始終保持著良好的互動關係
甚至連前夫新交的女朋友們,都要來向她「請教」!
不勝其擾的她終於再也忍不住開口抱怨
沒想到她的前夫非但沒有愧疚之意
還說討他歡心是她的義務,在把欠他的幸福歸還之前
她休想擺脫他的魔掌……

【出版日期】  2011/12/06
【出版社名稱】禾馬文化
【書系及編號】珍愛晶鑽BK108
作者: DAPOOH    時間: 2013-1-11 03:04 PM

第一章

   五彩繽紛的汽球,顏色鮮艷的緞帶,演奏著輕快歌曲的樂隊,以及無數個穿著他們最漂亮衣服的育幼院孩童,與滿滿的美味蛋糕佳餚,還有果汁汽水與冰品,佔滿了這莊園的大片草坪。

    這裡是唐家在紐約近郊購置的新莊園,除了佔地不小的花園,在後院還有十來棵的櫻桃和蘋果樹,最近正值櫻桃盛產的季節,所以唐家派了一隊園丁負責把熟成的櫻桃摘下來給孩子們吃。

    另外在庭院的角落還有兩棵藍莓樹,幾個不聽話的大男孩看見成串藍莓,已經擅作主張摘了起來,大把大把地往嘴裡塞。

    這紊亂的景況,看在一名漂亮的小女孩眼裡,只是撇了撇嘴,有些不高興,卻沒作聲。在她身旁,拉著她小手的是一位模樣十分俊美的少年,他笑視了女孩一眼,牽著她穿過人群,兩人出色的外表引起了不少驚歎。

    不過,混亂的情況只佔少數,大多數的孩子們都是規規矩矩的,有些是來唐家的莊園之前,院裡的老師就已經教導過他們,一定要有禮貌。

    至於有一些孩子,尤其是跟隨在唐熙恩與唐堯風身後的一群孩子,他們的規矩聽話,則是因為他們心裡另有所圖。

    「二哥,那些人是跟著我們做什麼?」今年就快要八歲的唐熙恩,一身乳白色的綿麻長上衣,合身的七分牛仔褲,腳踩著一雙勃肯涼鞋,相較於其它孩子們的盛裝,她的穿著打扮十分休閒。

    今年十七歲的唐堯風,俊美的臉龐幾乎已經到了魅惑人心的地步,一七九的身長還有著少年獨有的清瘦感,簡單的白襯衫與牛仔長褲,與他的小妹一樣都是極襯合這場園遊會的裝扮。

    「不知道是誰放出風聲,說義父想要再收養一個孩子,而妳是義父最疼愛的親生女兒,只要妳看上眼的人,可以進唐家的機會就很大。」

    「亂說!熙恩不要再收哥哥當禮物了啦!」唐熙恩瞪著她二哥,想到了她在七歲生日時收到的「禮物」,她的大哥唐厲風,想到他才進唐家沒多久,就老是擺著一副是她唐熙恩的保護者臉色,處處限制管教她,光想到就令人覺得討厭。

    唐堯風失笑,光看她嫌惡的表情,就可以猜到她心裡正在想誰。

    她是出生在這家裡的孩子,而他是義父唐勁第一個收養的兒子,他們算起來是待在這家裡最久的孩子,卻也是在唐厲風進入唐家之後,受影響最深的兩個人,一夕之間,這個只大他半個月的哥哥,搶走了他最理所當然的老大地位,以及對這位小妹最當仁不讓的保護權。

    「那姊姊或妹妹呢?妳就不想要一個姊姊或妹妹嗎?」他笑問。

    「沒看到喜歡的。」她聳了聳肩膀,回頭掃視了跟在身後的一大堆孩子,年紀比她大的,同齡的,甚至於還有才三、四歲的小毛頭,竟然都一臉傻笑地跟著他們身後走,「二哥,你去跟他們說不要再跟著我了啦!」

    唐熙恩話才喊完,眼角餘光瞥見了在不遠之外,有一隅安靜的存在,一個與她年齡相仿,在場唯一一個穿著育幼院白衣紅格子裙制服的女孩,一頭直順的及肩髮絲,乾淨而清秀的臉蛋,圓潤的杏眼,沒有一絲毫多餘的稜角,她正彎著身,安撫另一個年紀應該不出五歲的男孩。

    「乖,誠誠不哭。」她說著一口流利好聽的中文,拿著餐紙巾溫柔地拭著小男孩涕淚縱橫的臉,「水心姊姊先帶你去洗手間,把弄髒的地方洗乾淨,好不好?」

    「可是我想要吃蛋糕……嗚,現在不快點吃的話,等一下回來就被他們吃光光了,我不要穿髒衣服,可是我也要吃蛋糕……」小男孩的衣服和褲子大半被橙汁給弄濕,與滿臉淚水相比,不知道究竟何者比較淒慘。

    「誠誠不要擔心,蛋糕可以等一下回來再吃,現在還剩很多,我們快去快回,等我們回來一定都還有。」

    「我不要……我要吃蛋糕!吃蛋糕!吃蛋糕!」

    就在唐熙恩已經聽得有些不耐煩,打算出面去教訓那個小男孩時,就看見紅格子裙女孩臉色微沉。

    「你這個小孩到底是聽不懂人話,還是耳朵沒帶在身上?」

    一瞬間,唐熙恩、唐堯風都為之一愣,他們瞪著那位叫水心的女孩模樣柔柔順順的,沒想到她真發狠起來,惡毒的程度不下他們家老三唐允風!

    「水心姊姊……」小男孩抽噎著,不敢再發飆。

    「說清楚,你現在是要把衣服弄乾淨,還是吃蛋糕?」

    「弄乾淨……」

    「好,那就跟我走。」說完,蘇水心的臉上又綻放微笑,牽起小男孩的手就要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卻在這時,另一隻白嫩的小手已經拉住她紅格裙子的一角,執拗著不放。

    「熙恩?」唐堯風不解地叫道。

    蘇水心回頭看著唐熙恩拉住她裙子的手,認出她就是這場宴會主人的女兒,卻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拉住自己。

    「妳就讓他繼續穿這身髒衣服去吃東西,反正不過就是衣服髒了而已,死不了人的。」說完,唐熙恩笑咪咪地走上前,扯開她拉著小男孩的手,然後親熱地牽著那隻手,揚起清亮的嗓音叫喊她的父親,「爹、地!」

    不遠之外,聽聞女兒的呼喚,正在與古院長說話的唐勁轉過頭,朝著女兒投來一記笑視,「熙恩,有事嗎?」

    「熙恩決定了。」話才說完,她小手已經揪住了水心的上衣一角,「我要這個妹妹當我妹妹。」

    「熙恩,妳確定是妹妹嗎?」唐勁的目光投視了她身旁的女孩一眼。

    「妳幾歲?」唐熙恩轉頭問。

    「九歲。」蘇水心被她剛才所說的話給嚇了一大跳,而同樣被嚇一大跳的,還有她們身旁的眾人。

    「爹、地!」唐熙恩再度揚聲大喊,「我要這位姊姊當我姊姊。」

    「熙恩,妳肯定嗎?」唐勁失笑,頗肯定他家女兒知錯就改的精神。

    「對,我就要這個姊姊,別的我都不要。」說完,唐熙恩掃視了在場的孩子們一眼,那眼神彷彿在告訴他們,她已經找到自己想要的姊姊了,他們是不是就不要纏著她不放了?!

    唐勁看見女兒那被纏得有點不耐煩的眼神,不禁莞爾,心想他這女兒的外表像母親,可是骨子裡卻頗似他,不喜歡被人纏著不放,因為,他們永遠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東西是什麼,除那之外,別的,都入不了眼。

    「院長,看來我女兒心意已決,如果那位女孩沒有別的領養者,我們唐家打算領養她。」說完,唐勁的微笑加深,或許他該換個說法,就算有別的領養者,他們也一定要收養那個女孩。畢竟這天底下可以被領養的孩子多如繁星,可是,他的女兒看中意的姊姊,卻只有這一個。

    「決定是水心嗎?」古院長得到對方肯定的頷首之後,點頭笑道:「唐先生,令嬡的眼光十分特別。」

    「此話怎說?」唐勁挑起一邊眉梢。

    「唐先生見過自己來找孤兒院報到的孩子嗎?」

    古院長笑著說完,見面前的男人微笑搖頭。

    「她的名字叫蘇水心,才剛滿九歲。這女孩從小就跟她奶奶相依為命,兩年前,她的奶奶被檢驗出得了腫瘤,雖然在手術之後有獲得控制,但醫生仍舊不是很樂觀,判斷老奶奶大概沒有兩年可活,在那年夏天的一個下午,水心主動聯絡社服,來了我們院裡,說要見我,希望可以瞭解一下,如果她奶奶死後,她需要俱備什麼條件,才可以住進來,她說如果她可以安排好自己的去處,奶奶可以死得比較放心,她想要奶奶安心去成佛,不要擔心她。」

    唐勁抿唇不語,算算時間,兩年前這位叫蘇水心的女孩不過才七歲,卻已經擁有尋常大人都難以相提並論的見識與勇氣。

    「後來,她奶奶撐不過兩年就去世了,這輩子我見過無數個沒爸沒媽,舉目無親的孤兒,很多時候,照顧他們是基於一份責任和義務,可是,那天清晨,看見她一個人拎著小書包,她沒有麻煩社服人員,就一個人站在孤兒院門口等我們開門的時候,我為這孩子的堅強卻不幸感到很心酸。」

    直至今日,再想起那畫面,他仍舊會覺得不捨想哭,在那天清晨的霧氣之中,剛辦完奶奶的喪事,小女孩沒有哭泣、沒有悲傷的平靜的表情,在他的眼裡看起來,卻宛如一首最教人心痛的輓歌。

    古院長歎了口氣,又接著說道:「在那當下我就決定,絕對要給她找一戶很好的收養人家,讓她可以過幸福快樂的日子。唐先生,我們水心就交給你們了,請你們務必好好照顧這個孩子,請一定要讓她幸福。」

    「請院長放心,有唐家的男人在!唐家的男人所必須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保護唐家的女人快樂無憂,沒這本事,就沒資格當我唐勁的兒子。」

    說完,唐勁勾著淺笑,轉眸看著女兒已經纏著她的新姊姊不放。

    他原本心想這位叫蘇水心的女孩,大概會是他所收養的孩子裡身世背景最普通,也應該是資質最不出色的一個,不過,聽完古院長對她的敘述,他想,或許這女孩的身世雖然普通,但是在個性資質上,卻有不凡之處。

    幾天之後,唐家辦妥了領養手續,從此,蘇水心變成了唐水心,在那年秋天來到唐家,名義上是唐熙恩的「禮物」,成了唐家繼五個兒子之後,所收養的第六個孩子,也是其中唯一的女孩,在名義上則是長女,因為,小妹唐熙恩的年紀比她還小,是地位一直沒變過的老麼。

    在她之後,唐勁只有再收養了老六唐傳風,後來,唐熙恩就不曾再收過哥哥姊姊當生日禮物了!

    這就是唐家,擁有富可敵國的資產,以及不太尋常的家庭成員,在十數年後,唐氏帝國依舊在商場上叱吒風雲。

    而身為唐家唯一養女的唐水心,她的人生與愛情,從那只白嫩小手拉住她紅格子裙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與眾不同的命運!

    ※※※

    那是一個秋日,陽光金燦的午後,一名丈夫與他新婚妻子的對話。

    「至少生兩個孩子好不好?」

    高大英俊的丈夫嗓音溫柔,想盡了辦法才能從美麗的妻子手裡奪走厚厚的一迭文件,強迫她躺在自己的腿上,長指梳弄著她柔軟如絲般的發。

    「為什麼?」妻子抬起眸光,正好迎對丈夫投落的視線,「因為兩個孩子恰恰好嗎?」

    「才不是,又不是在替政府宣傳。」他嗤笑了聲,眼捷手快地按住她想要拿回文件的柔荑,「我只是想,當我們忙得不能陪他們一起長大的時候,至少,他們可以彼此有伴。」

    「可是,不能陪著孩子們一起長大,那我們會不會被說是失職的父母?」都是被他的話影響,她不自覺在小孩的後面加上了複數詞。

    「很多事情我們不可能為了孩子而改變,如果要投胎來當我們的孩子,他們最好先有心理準備,我們會是一對很忙碌的爸媽。」

    「你不要求我當個家庭主婦,手把手將孩子們帶大嗎?」她努力地想要掙開他的掌握,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她就可以把文件拿回來了!

    丈夫終於沒了耐心,早一步拿起文件,遠遠地扔到另一張單人沙發上,「難道妳不覺得這才是最不公平的事嗎?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業,憑什麼要求妳必須放棄屬於自己的專長領域?」

    「就憑……我是你妻子?」為了他把文件扔走的舉動,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但還是忍不住俏皮問他。

    「男人娶老婆,是回來疼的。」他的嗓音低沉,附在她的耳畔吹氣。

    他的話把她逗笑了,耳朵被他的氣息吹得癢癢的,彷彿就連心都跟著騷動了起來,她轉頭正對上他盛著笑意的眼眸,好喜歡被他這樣看著的感覺。

    若這一眼就是一世,她甘願就此死去也無妨。

    可是他們的一世,不可能只為這一眼而存在,妻子的心裡很明白這一點,可是她沒有說破,笑著被她的丈夫摟在懷抱裡。

    感覺好親暱。

    彷彿連心都貼在一起了。

    明明是一段無比膩人的甜蜜光景,可是,丈夫很無奈地發現,他的老婆的眸光在下一刻瞥向那迭躺在單人沙發上的文件,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冷不防地將她拉扯坐到大腿上,讓她躺在他的右手臂彎之中,俯首吻住了她的唇瓣,近乎蹂躪地狠吮著那誘人的柔軟。

    他大掌攫握住她被包覆在乳白色薄綿衫下的柔軟豐盈,沒有內衣的隔襯,那如脂般的飽實就沉在他的掌心之中,他以指腹輕揉著頂端最敏感的嬌嫩,見她輕咬著唇,身子隨著敏感的反應而變得有些緊繃。

    「嗯……」妻子輕吟出聲,仰起嬌顏枕在他厚實的肩頭,非常享受他取悅般的觸碰與愛撫。

    他總是懂得該如何讓她更加快樂,被他撫摸過的地方,他指尖的溫度殘留不去,酥麻麻的,既舒服卻也煎熬。

    丈夫勾唇笑了,將妻子的嬌軀又抬高了一些,正好讓他可以低頭含吮住最靠近她心臟地帶的嬌嫩。他吮吻舔咬,讓那一抹嬌蕊從薄細的白綿料之下透出如櫻花般的顏色,而右掌順勢覆握住另一捧豐盈,也是毫不客氣地玩弄。

    在這同時,他的左掌按住了她平坦的肚子,溫熱的掌心緩慢地往下熨撫,最後擠進她穿著淺灰色休閒短褲的雙腿之間,以虎口略微施力,來回地揉蹭,把單薄的布料壓進她最柔軟的地方。

    妻子微微擰起眉心,雖然她底褲的料子細緻,但是硬是被男人的指尖給捻入最嬌嫩的膚肉之間時,起初一瞬間,還是疼的。

    但是,她沒有抗拒,忍住了最開始一瞬間的不適,然後,在疼痛之中,開始摻入了教人羞於啟齒的愉悅。

    漸漸地,丈夫的指尖感受到一股子帶著熱度的濕潤,從布料之內透了出來,從她的身子裡,透出了一種如蜜般的香氣,勾誘著他男人的感官,讓他忍不住再更進一步。

    丈夫放開幾乎已經濡透的櫻色,改吻住妻子的嘴唇,以舌勾纏吻著她的,將手直接探入那片透著溫潤濕意的布料之中,修長的手指也是一樣的勾纏,還不到一會兒工夫,他的妻子彷彿被人傾倒了蜜糖般,那充滿香氣的糖液,已經充分濡透了他的長指,就連觸感都變得飽滿,讓人愛不釋手。

    妻子嬌軀輕顫著,主動張開雙腿,讓丈夫的手指可以更加深入,她咬著下唇,美眸微瞇,似是不經心,卻又彷彿有意地注視著自己打開的雙腿之間,丈夫的手掌在衣料子的掩覆之下起伏動作,身子裡被熬著一般的快感,再加上視覺的刺激感受,讓她心口熱烘,漸漸地再難以按捺。

    她感覺靈魂彷彿被人給捂熱著,熱度不停、不停地上升,就只差一點點,再一點點就可以沸騰昇華,驀然,她弓起身子,倒抽了口息……

    唐水心一瞬間睜開美眸,倒抽了口氣。

    她坐在單人沙發上,好半晌喘息回不過神,身子彷彿被人給徹底寵愛過一樣,熱烘烘的,卻是敏感得有些難受。

    她的目光略顯得迷濛而惺忪,耳邊聽見了怡人的音樂聲,空氣中飄散著紅茶與咖啡,以及一些簡易三明治與水果的香氣,耳邊聽見幾個男人用英文交談的低沉嗓音。

    一時之間,她有些恍惚,不太明白剛才明明還在陽光金燦的秋日之中,怎麼忽然跑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了?

    她在哪裡?

    而他呢,又在哪裡?

    對了,機場貴賓室!

    她不由得失笑,這才回過神來,領悟到自己要飛紐約的班機因為大雪不能起飛,此刻人正在法蘭克福機場航空公司的貴賓室裡,等待航班恢復正常運作,而在另外一個小休息區的男人們似乎也與她被困在同樣的處境之中,在等待著同一架航班。

    她深吸了幾口氣,好半晌才讓自己的情緒平復,端起桌上的美式咖啡,輕啜了一口,發現咖啡已經涼透,不知道自己剛才那一覺究竟睡了多久?

    唐水心深吸了口氣,將手裡的咖啡杯放回原位,眸光注視著立在桌面上的平板計算機,確定網絡依然是聯機狀態,上網收了幾封郵件,雖然眼睛盯著屏幕上的數據內容,可是她腦袋瓜子裡的每一根思緒,都彷彿還被剛才的春夢給熏陶著,令她的臉蛋一陣陣泛紅漲熱。

    她無法否認,與她的前夫在一起時,他們在情慾這方面是無比契合的。

    前夫……是啊!他是前夫了!

    唐水心泛起一抹惆悵的微笑,心想時間過得真快,她與範行淵離婚就快滿一年了!

    當初,他們只認識對方四十天就決定要結婚。

    每個人都以為他們被愛沖昏了頭,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不是。

    第一眼見到他時,她以為他是個初出茅廬的年輕建築師,那年……算一算,不過是四年前的事情,她的大哥唐厲風來了台北,那時候唐氏剛收購了一家頗具規模的電子公司,因為有打算把她派來當大中華區的研發部門總監,所以要她也一起跟來台北,讓從小就在美國長大的她熟悉一下台灣的環境。

    那一天,她跟著大哥參觀了范氏集團在台北市區的一個開發建案,其實她根本不懂建築,那天會隨行,純粹是因為他們小妹熙恩的飛機晚上會抵達機場,她要跟大哥一起去接機,晚上要一塊兒吃飯。

    因為某些黑道的背景,唐家與范家在很久以前就是世交,不過因為後來兩家經營的區域與產業不盡相同,再加上唐家將總部遷到美國,十數年下來,兩家的關係也就淡了不少。

    可是,約莫是七年前吧!在一次因緣際會的巧合,她大哥與范家即將接班的繼承人合作一個中東的大型開發建案,因為資金所需龐大,所以兩家對於共同合作這一點是一拍即合。

    後來,兩家陸續合作了幾個案子,不只是地產方面,甚至於是跨產業的合作,也都是漸入佳境,那時候,她常從四哥唐鈞風的口中聽到,他們大哥對於范家新一代繼承人的能力與見識都非常激賞。

    直至今日,唐水心依舊還有點不敢置信,偶爾夢醒時還有些恍惚,當初,她家小妹那只白嫩嫩的小手一拉,竟是將她拉進這個世人難以想像,一個由金錢、權力,與鬥爭所組成的華奢世界。

    唐氏是個大集團,但要說是一間經營勢力龐大的財閥也不為過。

    除了她所效力研發的電子事業,在唐氏的旗下還擁有保險、證券、物產、醫療,以及重工、百貨娛樂等等產業,另外也擁有一支歐洲足球隊伍,由她的六哥唐傳風做為主力以及經營者,同時讓他發展個人品牌形象,當做為企業做門面經營,效果遠比當初料想中好。

    這時,她放在桌上的手機傳來了震動,她看見熙恩的照片出現在屏幕上,那張笑容滿檔的美麗臉蛋令她不自覺地會心一笑,她掛上了藍芽耳機,按下了觸控屏幕上的通話鍵,立刻就聽見小妹嬌嫩的嗓音傳進耳朵裡。

    「姊!」

    「熙恩,家裡都還好吧?」

    「不好!」唐熙恩噘起嫩唇,在手機的畫面上一臉氣悶的表情,「如果姊沒辦法回來過感恩節,就一切都不好。我就跟大哥說,要他早點放妳的假,讓妳可以早幾天回來,就不會被大雪給困在機場,他就不聽!不聽不聽不聽,他不聽我的話,以後就換我不聽他的話!」

    「妳這傢伙,可不可以一碼事歸一碼事?妳讓我跟她說。」手機畫面上出現她大哥唐厲風穿著灰色襯衫的胸膛,以及他沒好氣的抗議厚嗓,「水心,聽得見大哥說話嗎?」

    「聽得見,大哥你說。」她點點頭,看見唐厲風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我已經在幫妳查詢就近哪個機場是開放的,到時候如果妳那邊的機場再不能開放,我會派當地的部屬過去接妳到可以起飛的機場,妳坐咱們家的專機回來,我現在就調一架飛機過去,可以嗎?」

    「我不想麻煩大哥,不過如果你是為了可以向熙恩交代,那我好像也不能拒絕,是不?」

    這時,唐熙恩帶著幾分任性的嗓音適時加入,「我要姊回來陪我過感恩節,一定!絕對!勢必!肯定要!」

    「妳聽見了?」唐厲風的嗓音裡多了幾分無奈。

    「是。」唐水心勉強噙住了笑。

    「那就準備一下,安排好了我會通知妳。」說完,唐厲風大手揉了揉他家小嬌妻的頭,又附了一句交代,「早點回來,大家都很想妳。」

    「是。」她笑著說完,就看見手機屏幕畫面晃動得厲害,出現的幾乎都是空無一人的畫面,耳機裡傳來她大哥和小妹的爭吵聲。

    「手機還我,我還要跟姊說話……」

    「等她回來妳們再好好說個夠,現在快去把妳的午餐吃完。」

    「等我跟姊講完電話再吃啦!啊啊……不可以掛掉!」

    唐水心猜想一定是她家大哥把手機拿得高高的,不讓熙恩把手機拿回來,最後,他乾脆使出狠招,掛斷通話逼他家嬌妻去吃飯。

    她家的小妹真的好可愛!

    雖然只小她一歲,算算今年都已經二十六歲了!可是從熙恩跟大哥結婚這幾年來,那渾然天成的嬌貴就不曾改變過,甚至於在丈夫理所當然,多年來只有增沒有減的疼寵之下,宛如花朵沐著春光,益發的美麗動人。

    如沐春光啊……唐水心不自覺地輕笑,眸光顯得矇矓,她想到了那天,第一次見到範行淵,他穿著白襯衫與牛仔褲,戴著工地帽,站在艷陽之下,拿著設計圖與工程包商在討論事情。

    起初吸引她目光的,是他專注的眼神,然後,是他被曬得顏色均勻的古銅膚色,那膚色與白色的襯衫有著強烈的對比,讓汗水從他的臉頰滑落襯衫的領口之時,看起來更加誘人。

    她畢業於麻省理工學院,在她的身邊男人絕對不會少,更別說家裡有一堆出色到沒天沒良的男人,可是,那時候,在她眼前的範行淵,卻是第一個令她感覺到小腹深處會緊緊熱熱的男性。

    她想,是身為女性的直覺,令她想要跟他在一起吧!

    從那一天認識之後的第四十天,他們就宣佈了結婚的決定。

    身為理工學院的高材生,她的頭腦向來都是有條有理的,知道他會是最適合自己的丈夫。

    因為,他是范氏新一代的繼承人,如果他們結婚的話,對於往後兩家的合作有相當幫助,重點是,她不討厭跟他在一起,光是這一點,就贏過很多來向她大哥提出要娶她聯姻的政商名流。

    甚至於,在認識的第七天,他們就上床了,因為她想要確定,跟他做愛的感覺,是不是就如同她想像中一樣美妙。

    果然美妙。

    然後,他們結婚,在紐約的大教堂裡舉辦婚禮,並且在婚禮之後一個月回台北席開百桌,宴席上政商雲集,那一年,除了她之外,還有納蘭叔叔的女兒守花也結婚了,幾個叔叔嬸嬸都說這是雙喜臨門。

    可是,那年明明就不是民俗中所說的「孤鸞年」,但同樣都在那年結婚的她們,婚姻都沒有好結果。

    來年,納蘭守花離婚,再來年,就是她與範行淵攤牌離婚,他與她的離婚協議談了整整一年,直到去年底他才同意簽字離婚。

    或許,再清楚的腦袋,都有不清楚的時候。

    他們才結婚不到半年的時間,她就發現自己的錯誤,範行淵絕對不是可以與她相守一生的伴侶。

    唐水心不自覺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忍不住吐了吐舌,她實在無法喜歡咖啡冷掉的滋味。

    她走出了小休息區,為自己重新又倒了一杯熱咖啡,走到大片玻璃窗前看著機場的工作人員忙著鏟雪,她望見天邊的雪霾漸散,照這情況看來,她應該很快就可以順利搭上飛機,回美國去看她最心愛的小妹了!

    ※※※

    在這一刻之前,範行淵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

    他都快要忘記,原來男人與女人的身軀,因為激熱無法遏止的慾望而交纏在一起,那感覺,足以讓人的靈魂為之顫慄,心為之融化。

    他怎麼會忘記呢?

    與他有如無比契合性愛的妻子,就在他的眼前啊!

    他親吻著她,無比歡愉地感受著她的濡濕與狹窄,他不停地要她,被不斷充實的火熱逼得疼痛不已。

    但他捨不得結束,他想要更多的她,就算是因此而瘋狂,他都樂意。

    他最喜歡從她的鎖骨到乳尖的那一片柔膩肌膚,在他貪婪地吸吮舔弄她宛如櫻花瓣般的乳尖時,會看見她如脂般的肌膚之下,開始緩慢地泛起潮紅,那一片潮紅,會一直紅到她的耳根才停止。

    然後,在她快要高潮的時候,她會連一雙美眸都開始泛出紅潤的色澤,像是被他弄哭了,可是那層水潤只會停在她的眼眸裡。

    他總是壞心地要等到看見那一層光潤的眸色,才肯放過她,才肯讓自己在她美妙的裹覆之中失守,潰決,最後傾覆在她的柔懷裡。

    是的,就是那一雙美麗的眸子,那如水般蕩漾的潤色,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懷抱之下,終於,逼得他不得不對她俯首稱臣。

    終於,在那激狂的一瞬間,他傾潰,也同時驚醒過來。

    範行淵獨自躺在大床上,輕柔的羽被只覆住了他的下半身,露出了一大片赤裸的結實胸膛,他向來習慣只穿一件內褲睡覺,而此刻,他很明顯地感覺到在那件內褲之中有著他脫離少年時代就不曾有過的微妙濕潤感。

    該死!原來,是夢嗎?

    明明是一場令人心神蕩漾的春夢,但是,在夢醒之後,範行淵不只不覺得懷念,甚至於感覺十分糟糕,比作了一場惡夢更令人反胃想吐。

    他吐了口氣,閉上雙眼,半刻,又睜開眼眸,轉頭看著從落地窗投射進來的陽光,明明已經醒了過來,卻覺得夢境鮮明得宛若歷歷在目,令他忍不住皺眉,咬牙,低咒了聲。

    因為,在夢裡的那個女人,如今已經是他的前妻。

    範行淵掀被下床,走進浴室沖了晨澡,然後套上一條灰色的休閒長褲以及深灰色的睡袍走下樓,人還站在樓梯上,就看見樓下他的新女友正在等他,管家董伯站在她的身邊,很有耐心地阻撓她上樓去吵醒主人。

    「淵!」一見到範行淵,官美美笑得再燦爛不過,擠開了擋在她面前的董伯,正好在範行淵走下最後一階樓梯時跑到他面前。
作者: DAPOOH    時間: 2013-1-11 03:04 PM

第二章

    「那麼早?妳都不用睡覺的嗎?」範行淵示意董伯可以離開,腳步往餐廳的方向走過去。

    「我想你啊!」官美美用雙手圈抱住他的手臂,想要讓他可以就近看見她辛苦畫了兩個小時的素顏妝,陪著他一起走進餐廳,當一名年紀約莫五十的僕婦向範行淵鞠躬說早安的時候,她微微昂起下頷,宛如女主人一般驕傲。

    範行淵對她的表情視而不見,朝僕婦點頭,示意她可以張羅早餐,然後扳開官美美的糾纏,走進廚房裡,打開冰箱拿出一瓶礦泉水,這時僕婦靜悄地遞上一個乾淨的玻璃杯,交到主人手裡。

    官美美也跟著進來,不太明白他明明是主人,為什麼要自己進來倒水,但她只是聳了聳肩,知道自己進了這個家,一定不會做這種有失身份的事。

    範行淵喝了口冰涼的礦泉水,瞅了她一眼,知道她心裡的想法,唇邊勾起一抹冷笑。

    在她的心裡大概以為有錢人就應該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但他們這些人又不是缺手缺腳,想讓人來做的時候,他們就命令,但是他們想要自己動手時,那又是另一種生活情趣。

    就像唐水心還未跟他離婚以前,就很喜歡煲湯,難得的閒暇會喜歡待在這廚房,煮杯咖啡,讓人弄一些點心,就坐在中島旁一邊看書,一邊看火候。

    她喜歡聞煮食物的香氣,反倒是煮好了之後,吃得不多。

    官美美不懂他為什麼用那種眼光瞥她,忽然想到今天自己大清早過來的目的,趕忙拿出手裡的精美小紙袋。

    「送你的!」

    「那是什麼?」

    「你打開來看看。」她硬是接下他手裡的水杯,拿出袋子裡的銀白色包裝盒,湊到他的手裡。

    範行淵掀開盒蓋,一看就知道是個鈦手環,顏色和樣式都頗適合男人配戴,但他卻是泛起一抹再冷不過的淺笑。

    「是她告訴妳我需要這玩意兒嗎?」

    官美美知道那個「她」是在指誰,那就是他的前妻唐水心。

    他們之間一如媒體所傳聞的一樣,就算是離了婚之後,也因為兩個家族的合作,保持了良好的互動關係。

    所以,範行淵會把每一任的新女朋友介紹給他的前妻,他總是對自己的每一任新女友說,他的前妻是最明白他需要的人,他很忙,沒時間好好跟她們慢慢相互瞭解,所以如果她們真的有什麼問題,就去拜託唐水心幫忙。

    而唐水心很清楚他不喜歡在身上戴飾品,有時候就連手錶都是為了不忘記時間而勉強戴著,所以她絕對不會建議他的女朋友送這只鈦手環。

    「我告訴你,這手環的作用可大了!」官美美故意忽視掉他的問題,「我朋友說,常運動的人應該要戴這個,我知道你常健身運動,我怕你累啊!所以就想買一個送你,你看,我自己也買一個,一對的。」

    「妳敢不去請教她的意見,真的有把握我會喜歡嗎?」他冷笑了聲,把手裡的東西丟到中島上。

    「我……我想你需要啊!」

    「我不需要。」

    「我去問過水心,你相信我,我去問過她,可是,她說的禮物很奇怪,你相信嗎?她竟然要我送保健用的護膝給你,那是老人家在用的東西,我怎麼可能送那種東西給你?!」

    再怎麼說,她的男朋友可是有錢又帥氣的黃金單身漢,她怎麼可能把他當老頭子對待呢?官美美噘了噘唇蜜塗抹得恰到好處的唇。

    「如果說我需要呢?」範行淵挑起一邊眉梢,冷笑了聲,「妳不知道嗎?我大學時代喜歡登山,二十歲那年在挑戰聖母峰的時候左膝受了傷,到現在這舊傷都還會隱隱作痛,尤其是台北的冬天濕氣重,會痛得更難受,我這兩天才在想需要一個新的保暖用的護膝,如果妳肯聽水心的話,買一個送給我,我想,現在我應該會很高興才對。」

    「怎麼會……?!」

    「所以說,我一開始就告訴妳不要自作聰明,如果妳沒有把握能挑到我喜歡的禮物,就去問她,她會給妳最好的建議。」

    「我不要!」

    「妳不要什麼?」他挑起一邊眉梢,質疑問。

    「我不要去問唐水心到底應該要如何討你歡心才可以,因為我是你現任女朋友,唐水心是你的前妻,你們都已經離婚了,哪有人像你這樣,教唆自己的女朋友去糾纏前妻的?!你就沒想到她可能會不樂意幫忙嗎?」

    說到「現任女朋友」這五個字時,她的眼裡透出了驕傲,也就是因為這份毫無根據的驕傲,讓她覺得自己可以當面把話跟他說清楚。

    「不,我沒想過,因為,討我歡心是她的義務,這一生,在她沒有把欠我的幸福還我之前,她休想可以擺脫我!」說完,他勾起一抹很深、很深的笑痕,絲毫不想掩飾從眼底迸發出來的邪惡。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都已經跟她在一起了,竟然還想跟前妻糾纏不清?難道,他想要的幸福,她就不能給他嗎?

    而且,她搞不懂他,他不是跟唐水心離婚之後還像朋友一樣嗎?怎麼這時說起她來,那表情眼神就像是在談著一個仇人。

    難道,先前傳得沸沸揚揚的離婚說法,其實是真的?

    「如果妳無法達到我的要求,那就分手吧!」

    「你……你說什麼?我不要分手!我不要!你想想,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難道你就不會捨不得我嗎?」

    「妳說錯了吧!是妳好不容易才跟我在一起才對,從一開始就是妳倒追我,忘記了嗎?」他笑得有些無奈,心想她是哪來的異想天開,覺得他會捨不得跟她分手呢?「那個手環拿回去,我用不著。」

    「我不要!那是我對你的一番心意,我挑這份禮物挑了多久你知道嗎?我花了多少心思你知道嗎?!」

    「好,就看在妳這份真誠的心意上,這份禮物多少錢,我可以加十倍百倍還給妳,但是!」他的話尾鏗鏘有力地一頓,勾起笑,拿起手環連著整個禮物盒,拉開設在壁櫥裡的分類垃圾筒,扔了進去,動作一氣呵成,「對於我不需要的東西,這就是它們的下場。」

    「你──?!」她氣得臉色慘白,渾身不停發抖,「範行淵,你真的是個大爛人!」

    「我還以為妳是知道這一點才跟我交往的。」他聳了聳肩,一副無奈的表情,不太懂為什麼女人在分手時,總喜歡把錯怪到男人身上?!

    就只有她不同。

    他的前妻唐水心,巴不得自己是千夫所指的壞女人,用她那一貫溫和文靜的態度,婉拒任何可以為她開脫罪名的借口。

    他的很多女人開口閉口,就是名牌與珠寶,再不然,就是醫學美容可以讓她們變得多美、多年輕。

    就只有她不同。

    唐水心只用合乎自己心意,好用又不昂貴的東西,她最多只在曬傷時敷敷面膜,不過那是因為她曬傷時會紅、會痛,必須敷一些鎮靜面膜,不然,她根本不會在乎臉頰上多幾顆小雀斑。

    而老天爺給了她一頭就算用再爛的市售洗髮精,都能夠維持柔順光亮的秀髮,讓她可以完全不必保養,也就是因為那頭直順的秀髮,讓她清秀的五官顯得乾淨立體,稱不上十分美麗,卻教人過目難忘。

    他忘不掉初見她的第一眼,她微抹在唇畔的笑,以及那一雙如水般的眸光,他知道,那是一個女人看著男人的眼神,勸誘著他擁有她。

    他擁有了她,但是,也失去了她。

    在與她談離婚協議時,他曾經威脅過要結束兩家的合作,可是在他們離婚前最後一次見面,她對於他這個決定採取十分淡然的態度,說她不勉強他改變心意,只是也不以為他是一個笨到會跟自己利益過不去的男人。

    我們一開始就是彼此利用的關係,我們的婚姻也是在這個基礎上成立的,你都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我不懂你怎麼會在這時候想耍孩子脾氣?!還是該說是少爺脾氣才對呢?要不要繼續合作隨便你,但我認識的範行淵不是一個會跟自己利益過不去的男人。

    「對不起,我錯了!」官美美的哭聲打斷了他的回憶,尖銳得刺耳,「淵,我錯了,下次我不敢了!我一定會照你的話去做,淵……我下次一定不敢了啦!哇……我不敢了啦!」

    那喧聲奪人般的哭聲教他感到不耐煩,這時,聽聞了騷動的董伯趕了過來,見主人晾了晾手,示意他想辦法趕緊把人給帶走。

    然後,哭聲依舊號啕,卻距離越來越遠,直至被一扇門給關起來,再也聽不見為止。

    範行淵回到餐廳,在餐桌前落坐,隨手攤開白色的亞麻餐巾扔擱在大腿上,看著眼前才剛做好,還冒著熱氣的早餐,卻是一點胃口也沒有。

    最後,他歎了口氣,閉上眼睛把餐點推到一旁,果然他的前妻說得對,一大清早起來不要灌冰水,對腸胃不好,容易消化不良。

    她說得對,一直都對,真是該死的對!

    他自嘲地苦笑,就算心裡知道失去胃口,與那杯冰水一點關係也沒有。

    原因是她,一直都是她。

    紐約機場,人來人往,吵雜的聲音不斷。

    可是唐水心卻覺得緊抱住她不放的小妹很安靜,好像是倔強著不出聲,任由她和大哥怎麼勸說,她就是不肯鬆開擁抱。

    「熙恩。」她柔柔地喚,立刻就感覺到靠在她肩上的那顆腦袋晃了晃,沉默地回答她不放就是不放。

    她抬起眸光與唐厲風相視,不約而同露出疼愛卻沒轍的苦笑。

    「很快就是聖誕節了。」唐熙恩終於開口,聲音悶悶的,「為什麼不能過完聖誕再回去?在這裡己經有很多人在休長假了!為什麼姊不可以?」

    她可憐的語調挺揪人的,讓她身邊的兩個人都不由得要覺得對不起她之時,她回過頭,以命令的口吻對她家老公說道:「去幫我買機票。」

    「什麼?」唐厲風一瞬間愣住了。

    「我要跟水心姊姊一起回台北,所以,去幫我買一張機票。」說完,她又抱住唐水心,深恐一個不留神被她給跑掉了。

    情勢急轉直下,當然連唐水心也感到訝異,可是,她一向知道這位小妹的思維模式是不按牌理出牌。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說去就去,你有帶護照嗎?」唐厲風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就不信她心血來潮的決定可以如願以償。

    「有啊!」唐熙恩哼哼了兩聲,有恃無恐地晾出了一本美國護照,她在美國出生,從小就是雙國籍。

    「怎麼會是這一本?」唐厲風挑起眉梢,看著那本美國護照,好啊!原來她這妮子不是心血來潮,他小覷她了,「你一向都是以中華民國的護照出入台灣的,忘記了嗎?」

    用中華民國護照出入台灣,就是以本國居民來論,不必擔心居留期的問題,這一點唐熙恩從小時候就知道了。

    「綠色的這本在這裡啊!」唐熙恩以另一手亮出綠皮護照。

    唐水心愣了一愣,看著她大哥一臉不敢冒信瞪視著那本護照,冀實她的心裡不意外小妹連護照都準備好了,倒是一直以來都是所向無敵的唐厲風對於嬌妻耍賴的功夫一直沒有招架之力。

    這時候,她覺得自己該說些話圓場了。

    「熙恩,你知道我很捨不得離開你,你知道的吧!」

    「嗯!」

    「可是,我必須回去台北工作才可以,我現在必須很努力工作,一天假都不能多請,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因為你有一個很黑心的老闆,非要把你當成廉價勞工,逼你一定要工作不可嗎?」說完,唐熙恩側抬起美眸,瞅了身旁的那「老闆」一眼,立刻就被那位「老闆」以一副「怎麼又扯到我身上」的表情瞪了回來。

    「不是,當然不是。」唐水心險些忍俊不住,每次聽她四哥唐鈞風轉迷他們大哥和小妹之間的無數「戰爭」,她總要想像那精彩畫面,但是,果然還是百聞不如一見啊曳」我必須保留我的假期,等到你有小寶寶之後,我可以請長假,陪你一起坐月子帶小孩,我好期待見我的外甥兼侄兒女呢!

    說起來關係是複雜了點,唐厲風是她大哥,所以他的子女算起來應該是她的侄輩,可是熙恩是她的小妹,她的子女算起來是她的外甥輩。

    唐水心笑視著她的小妹,沒發現她大哥的臉色在聽到這話題時,一瞬間變得沉肅了起來,薄唇緊抿,一語不發。

    「如果我有寶寶,姊就可以陪我?」

    「對,我喜歡小孩子,到時候我會請調回美國,好不好?」

    「不用不用,我月子去台北做也可以,小孩也可以在台北養,爹地和媽咪他們有打算回去台北長住一段時間,到時候我們可以天天在一起。

    「那大哥呢?」

    「姊以為我和寶寶人在台北,他人會在哪裡??」唐熙恩瞥過美眸,以食指戳了戳她家老公結實的臂膀。

    「台北。」唐水心對這個答案沒有半點疑問,抬起目光瞅了她大哥一眼,在這瞬間看見他未及盡收的陰鬱眸色,勾在她唇畔的笑容也跟著一頓。

    唐厲風注意到她審視的目光,立刻以一抹淺笑帶過。

    「那姊要記得說話的話,祝你平平安安回台北的家,我和大哥也要回家了!掰!」唐熙恩一手勾住老公的臂膀,終於是快快樂樂地送姊姊上飛機,「走吧!我們回家去,快點!」

    「剛才還依依不捨,現在怎麼又想要趕回家去?」唐厲風斂眸睨著一邊拉著他走,一邊回頭眼唐水心揮手再見的嬌妻。

    「人家不是常說要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我犧牲現在一點點時間跟你回去做小孩,等到我懷孕了,就有大把時間跟姊在一起啦!」其實唐熙恩早就很想懷上孩子,現在發現原來只要懷孕還有額外的好處,她當然更想努力了!

    「你有大把時間,不是應該要花在我身上嗎?」唐厲風沒好氣地瞪她,唇畔泛起苦笑。

    唐熙恩抬眸不屑地瞅了她家老公一眼,「都幾歲的人了,竟然還跟姊在吃醋,回家啦!我要快點回家跟你做baby。」

    「跟我做那件事情只為了做baby,那我不要做。」唐厲風冷笑了聲,邁大腳步,立刻換成是他在拖著她走。

    這時,正要走進海關驗證的唐水心回眸,看見她的大哥和小妹走遠的身影,遠遠的還能聽見熙恩半帶撒嬌的嗓音,最後乾脆從背後撲抱住她家老公,鬧到他最後沒轍地大笑起來。

    一定是她看錯了!唐水心笑歎了口氣,她轉回頭,將手裡的護照與登機證交給關口的人員,然後走進海關,心想一定是她看走了眼,才會以為自己剛才那一瞬間,在她大哥眼裡看見了苦澀與無奈。

    是她看錯了,一定只是看錯了而己。

    「堂少爺,好久不見了。」

    範行淵從手機的通話那端,聽見了男人渾厚的嗓音喚出了這個他許久不曾聽過的稱呼,不由得勾唇微笑。

    「叫什麼堂少爺?齊天鴻,都己經把我家堂妹娶回家,生米都是熟飯了,還跟我客氣嗎?」

    此刻,他正站在攤開的大帳建築圖前,手裡拿著筆,目光審視著圖面,眼神十分認真,可是對著手機那端的人說話時,嗓音又滿含笑意。

    一直以來,人們都耳語著范氏集團的背景不是太乾淨,可是,卻很少人可以直接把范氏與「炎幫」的范家聯想在一起,因為在檯面上,他們兩家彼此撇得很乾淨,就是為了不讓彼此的存在絆住了對方的手腳,但在私底下,在「炎幫」之中,人們喚他堂少爺,他從小與四個堂妹的關係就不錯,一直到成年之後,為了避嫌,也就漸漸疏遠了。

    但他們雙方都知道這是權宜之計,雖然表面上疏遠,但在私底下的關係還是很好,偶爾幫裡有重大聚會,他還是會回去參加。

    「請堂少爺不要鬧我。」身為「炎幫」的鐵面總管,齊天鴻最招牌的就是泰山崩於前顏色不改的犢靜,「今天這通電話,是想要給你示警,最近你公司在市區的那個開發案,可能會有道上的兄弟去找麻煩。」

    「有人想要好處嗎?」

    「不,幫主以為不會那麼簡單,而且,以子淵的推敲,很可能是想要破壞你和唐家的合作關係,畢竟,以范氏在地產業界扎根的深度,再加上唐家雄厚的財力,只要你們想做的事,就沒有人可以擋住你們的去路。」

    聞言,範行淵的目光瞬地一沉,勾唇冷笑,「既然知道不能擋住我們的去路,還想來白費力氣嗎?天鴻,謝謝你打這通電話來知會我,我不會讓那些宵小有機可趁,放心吧!」

    剛從紐約回來幾天,唐水心生平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忙得跟打仗一樣,因為兩件跨國的侵權官司,她必須整理必要的文件,與律師團開會面議,其中兩次會議,她的四哥唐鈞風還特地飛來台北,身為唐氏最好的交際公關,在這個非常時候,就充分考驗他經營多年的手腕與人脈。

    而令她忙碌的,不只有公司的事,還有小區的事。

    最近唐水心有點後悔,在跟範行淵離婚之後,應該乖乖回唐家的宅邸或大樓處所去住,而不是一耐心血來潮,給自己買了一間小區公寓,原想過一個人的清心日子,卻沒想到惹了更多麻煩上身。

    但是,再麻煩困難的事,她覺得都好過官美美的糾纏不放。

    唐水心沒想到在公司時避不接她的電話,這位「小女友」竟然會追到她的住家附近,跟著她進住家附近的大賣場。

    自從離婚以來,唐水心一個人住,一個人開車上下班,一個人打點生活的細節,一個人煮飯煲湯,理工學院畢業的她,在修理一些家電器具的能力,甚至於比一般男人還好,她最近甚至於研究學會了更換水龍頭,好讓自己不再聽到因為減壓設計太差而產生的惱人「水錘」聲。

    她知道太過堅強獨立的女人不討男人喜歡,因為凡事能幹的女人,會讓男人覺得自己沒有存在的必要,身為男人的雄性自尊會受傷。

    但她覺得這沒有什麼不好,當年,她的父母舉家遷居美國,最後經商失敗,接著父母撒手人寰,讓奶奶白友人送黑友人,因為過度的傷心,讓奶奶沒多久就生了大病。

    從那時候起,她就開始學會了凡事自理,不讓人擔心,比起被人照顧,她更習慣於照顧人。

    「水心姊。」官美美一臉討好的笑,亦步亦趨地眼在唐水心身後,好不容易才求著回到範行淵身邊,她才不會再做一次蠢事,好讓他有機會甩掉自己,「我覺得你真的好棒,又獨立又能幹,我真的好希望自己可以當一個像你一樣堅強聰明的女人,可是沒辦法,我就是那麼沒用,只能為愛而活,真的是好沒用、好沒用、好沒用!」

    聽著她笑著說出一遍串自眨的話,唐水心在心裡覺得納悶,怎麼總覺得那一遍串「好沒用」不是自貶,反倒帶著幾分自豪的意味呢?

    為愛而活嗎?這話她唐水心可說不出來,她沒那浪漫的心思,也知道愛情絕對不會比麵包飽肚。但她還是必須欣賞這些「為愛而活」的人們,或許,他們的身體構造與一般人不同,只靠著愛情滋潤就可以活得白白又胖胖。

    「所以你就幫幫我吧!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討淵歡心啊?」官美美拉了拉她黑色毛料外套袖子,「我跟他交往快一百天了!我想要送他一個紀念禮物,你就幫幫我吧!我們約個時間,你跟我去挑,好不好?」

    「你想送他禮物嗎?好,我現在要去結賬,你隨便去架上挑一件東西,就說是我挑的。」那個男人既然沒有好心要找她麻煩,那她也只好昧著良心,想辦法讓自己省事。

    「可是……」她看了四週一眼,這裡可是生鮮大賣場耶!教她在這裡挑東西送給男朋友,是有沒有搞錯?

    這時,她轉過頭,剛好看見生鮮區裡一堆棧得高高的,每條特價十元的白卜,此情此景讓她覺得唐水心根本就是尋開心,沒打算要幫她的忙!

    「你到底去不去?算了,你挑好自己去結賬,我先走了。」

    「等等!」官美美拉住她,「我……我不會挑,你幫幫我啦!我怕自己要是一個挑不好,惹他生氣怎麼辦?」

    而且再怎麼說,也不應該在大賣場挑送給男友的百日紀念禮吧!

    「他最近常生氣嗎?」唐水心站定腳步,回頭挑覷了她一眼。

    「對,眉頭老是皺起來,要是沒必要,我根本不太敢跟他說話。」官美美悶聲道:「那天我問了他的秘書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事,可是那位先生好像看我不順眼,我問為什麼他都不回答。」

    唐水心笑睨了眼前天真的女孩一眼,心想要是秘書隨隨便便就透露關於老闆的事情,還留在身邊做什麼,更別說趙靜臣的辦事一向牢靠,口風戒緊一直以來就是範行淵最好的助手,兩個人是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哥兒們。

    範行淵曾經眼她說過,趙靜臣是他的左膀右臂,比較起來,他寧可少掉一條手臂,也不願意失去這位好哥兒們。

    當然,一來是因為再好不過的交情,二來是因為無論任何事情交代到趙靜臣的手裡,就絕對沒有辦不好的道理。

    她倒是滿好奇,最近這位趙先生又被利用來辦什麼事了?!

    「好,我知道了,我幫你就是了。」唐水心輕吁了口氣,恬靜地瞅了官美美一眼,「你到付賬櫃檯那裡等我,我去盒讓你送去的禮物。」

    一瓶牛奶?

    不只牛奶,而且還是一瓶特大號三公升裝的牛奶。

    範行淵瞪著擺在雙門冰箱正中央的大瓶牛奶,轉頭看著不斷捶著雙手,因為握回三公升牛奶而肌肉酸痛的官美美。

    「這是什麼意思?」他在心裡沒好氣地哼道,真是的!那女人當他三歲小孩嗎?竟然送瓶牛奶給他?!

    「她說,你最近需要多喝點牛奶,補補鈣,才不會老是亂發脾氣……」官美美被他瞬間陰沉的臉色嚇退了好幾步,「我保證,我發誓,這話全都是水心姊說的,我沒有加油添醋。」

    「你跟她說我最近常發脾氣?」

    「嗯。」她法怯地點頭,「我說得不對嗎?」

    「那她還說什麼?」他的語氣變得柔和,似乎在誘哄官美美。

    官美美不太明白他的表情為何突然變得好溫柔,心裡反倒有些忐忑,「她說,常亂發脾氣可能是缺鈣,要你多補鈣,可以穩定脾氣,還可以補骨質疏鬆,就算不為前者,也該為後者著想,畢竟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所以——」

    「什麼叫做我年紀也不小了?」一瞬間,他的臉色又拉沉了下來。

    唐水心那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他不善地瞇細眸,想想他才不過三十六歲,以男人而言正值風華最盛的黃金時期,而那女人竟然已經開始提醒他要注意年紀了?!

    「沒沒沒……」官美美連忙搖手搖頭,「她沒說你年紀大,只是說你年紀不小,最好不要再亂發脾氣,不然小心老得快……」

    「這也是她說的?」三句沒脫離「老」字,範行淵都快要忍不住把唐水心捉來問,在她的心裡,他究竟是多老?

    官美美被他變得十分快速的表情給弄得手足無措,終於再也忍不住嚷道:「都是她說的!當然都是她說的!你不是說她是最懂你的人嗎?她叫我扛牛奶回來我就扛,我還以為你會喜歡,結果……」話才說著,眼淚就己經快要悼下來了。

    範行淵失笑,知道自己的反應過分了點,伸出大掌揉了揉官美美的頭,「我喜歡,放心,這份禮物我很喜歡,謝謝你了。」

    得到他溫柔的安撫,官美美終於破涕為笑,果然唐水心說補鈣可以消除壞脾氣是對的嗎?雖然範行淵牛奶還沒喝上半口,但己經不對她發脾氣了,光是為了這一點,她就決定以後要好好纏著唐水心,直到她嫁給範行淵為止。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半夜十一點,當唐水心抱著一大堆文件回到家,就接到範行淵打來的手機通話,這己經不是今天晚上他打來的第一通,只是前幾通她都是設定震動,在開會的時候都略過沒有接聽。

    「我在開管委會,不方便接電話。」她夾著手機脫掉鞋子,然後把一大迭文件往餐桌上一放,進廚房去給自己倒了杯水。

    「管委會?!」範行淵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會聽到這個名詞。

    就是知道他會有這種反應,唐水心才不想告訴他,「對,我是這一屆管委會的主委,要負責主持會議,所以不方便接你電話,你有什麼事情現在說也是一樣。」

    「你在搞什麼鬼?你以為自己是閒著沒事幹的家庭主婦還是退休老人,又或者根本是吃飽了沒事幹,竟然會跑去參加管委會?而且還當主委?你難道不曉得那是吃力又不討好,花時間花體力最後還會被罵個半死的苦差事?!」

    難怪,這半年來,她老是會說沒空,他先前就知道她有代表小區出面跟建商做公設的更換協商,起初與她接治的專員並不知道她是唐家的千金,直到有一次比較高層的主管出面,才認出她的身份。

    就算她這位唐家千金的行事很低調,但是同樣都是建築業,那位高層主管很快就認出她曾經是范氏的總栽夫人。

    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範行淵並沒有深入瞭解,原以為會代表出面協商,是她天生使然的雞婆個性,他太知道她習慣於照顧人,卻沒料到她出面的原因,是因為她是小區主委!

    在通話的那端,範行淵在心裡低咒了聲,心想靜臣這傢伙是在搞什麼,大半年來神神秘秘沒告訴他的事,原來就是唐水心跑去當小區主委任!

    唐水心輕吁了口氣,真不想在開了幾個小時的會之後,還要回來面對範行淵的詰問。

    「因為,在我們這小區,小區委員如果該棟沒有自願者,就由有資格的住戶輪流當,我們這一棟今年剛好輪到我這一戶,我被拜託一定要接下來,而我是被陷害才當上主委的。」

    手機的那端傳來沉默,她知道他在生悶氣,而這沉默她也有一半的份兒,因為,她不想跟他解釋她是為了什麼原因被陷害當上主任委員。

    因為她單身,沒有孩子。

    先別說現在大部分都是雙薪家庭,就連他口裡所說的家庭主婦,都有借口說家裡有小孩要上學考試,退休老人推辭的原因,則是兒子女兒會把孫子交回來托他們照顧。

    說來說去,她雖然有在上班,工作份量也算是繁重,但沒老公沒小孩,下了班沒有家庭要照顧,比起那些有家庭要照料的委員們,她似乎沒正當理由推掉主委的職責。

    「牛奶喝了嗎?」她開口打破僵持在通話之中的沉默,覺得自己沒必要為了這種小事跟他鬧脾氣,也知道這男人需要有人給他台階下來。

    範行淵沒好氣地哼了聲,「你竟然送我那一大罐牛奶,以為自己是媽咪在哄三歲小孩嗎?」

    這是繼乖乖餅乾,蜂蜜加草莓之後,排名第三令他覺得傻眼的禮物。

    「哪是?三歲小孩其實比大人好管教呢!」她故意呵呵笑了,暗示他剛說了很有趣的話,「最近忙嗎?我聽大哥說你公司最近手上在推的案子不少,小心不要讓自己太累了。」

    「我知道,「媽咪」。」他從手機那端傳來的嗓音,明顯地變沉柔了。

    「衝著你這句媽咪,需不需要我給你唱首搖籃曲?」唐水心也不生氣,走到落地窗前,看見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看見一抹笑痕隱隱在她的唇邊泛動。

    一瞬的沉默,然後是他的笑哼聲。

    「不必了,我還有圖要看,你好好休息,晚安。」

    說完,他就掛斷通話,唐水心明明知道手機那端再也不會傳來他的聲音,但她還是抵在耳邊沒有放下來。

    「晚安。」她輕輕地說,但她的嗓音再輕柔,終究還是震碎了環繞在她週身的過分靜寂。

    那碎片,在空氣中、在她的心上,激起了淡淡的漣漪,久久不息。
作者: DAPOOH    時間: 2013-1-11 03:05 PM

第三章

    醫院急診室裡,即便是在晚上八點,都仍舊有不少人來看病,有人發燒得嚴重,有人剛出了車禍,渾身是血被送進來。

    黑色轎車才剛開到醫院門口,範行淵一刻也不願耽擱地開門下車,衝進了急診室裡,捉了一名穿著白袍的男醫生劈頭問道:「她在哪裡?!告訴我,她在哪裡?傷得如何?」

    「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說誰……」被捉住的實習醫生不知道眼前的高大男人為何要突然捉住自己,一時臉色嚇得發白。

    「我說——」範行淵忽然住口,抬起眸光看見一直簾子被拉開,然後就見到唐水心纖細的儷影出現在簾幕之後,完好無傷。

    一瞬間,範行淵就像被人從半空中放下來,終於有腳踏實地的感覺,他放開實習醫生,直勾勾地盯視著她不放。

    「淵?」

    唐水心沒有料到會在這急診室看見他,這家醫院畢竟只是一家地區的大型院所,她不以為他會是來給朋友探病恰好路過急診室。

    「你沒受傷吧?」他走到她的面前,上上下下打量她,甚至於還輕撫她的頭,就怕是傷在看不見的地方,「頭呢?有沒有撞到?」

    「我沒事,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如果你沒事,為什麼會來醫院的急診室?」他的眼神閃過一抹心虛,沒回答她的問題,倒是反過來問她。

    「是小區的警衛被人襲擊受了傷。」她回眸以眼神向他指著躺在床上的保全,「我和物管主任陪他來包紮傷口,因為不確定是否有腦震盪,所以我要他留下來觀察幾個小時,確定沒有問題才離開,我剛才跟物管主任交代,要他留到保全人員的家人到了之後再走。」

    說完,唐水心移開視線,假裝是在看旁邊病床上一名因為燙傷而哭得淒慘的男孩,這會兒換她眼裡有心虛,她不想告訴範行淵,這起事件的緣由,是因為她在地下停車場才剛停好車,就被兩個身份不明的男人過來糾纏,剛好巡視的保全人員聽見聲響趕過來,就被波及了!

    範行淵默著聲,直盯住她淨秀的臉容,她隱藏沒說的話,其實就在不久之前,趙靜臣全部透過手機對他說了。

    警衛受傷是意外,但是歹徒襲擊她卻不是意外。

    是他太過大意,那天得到齊天鴻的示意,以為就算暗箭難防,至少也會是針對他而來。

    但是他錯了!既然要破壞他與唐家的關係,那再也沒有比唐水心因為他而受到傷害,令他更難以向唐家交代了!

    「你可以走了嗎?」話才說著,他就己經握住她的上手臂,大步地往急診室的門口走去。

    或許是因為有事瞞住他沒說,唐水心沒有抗議他略顯粗魯無禮的舉動,跟著他一起走出醫院,坐上他的車,讓他送她回家。

    因為心虛而莫名覺得理虧,因為這份理虧,讓唐水心沒辦法在範行淵的面前端起平常的架子,所以,當他送她回家,聽說她要去小區旁邊的大賣場買些日常用品,很堅持要跟著她一起去時,她沒有堅持拒絕他。

    可是她該拒絕他的,當唐水心第四次經過女性衛生用品架子前時,忍不住回頭瞪了跟在身後的男人一眼。

    從他們一進入賣場到現在,他的存在就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不只是那張粗獷充滿男人魅力的臉龐,還有將近一人七公分的高大體魄,只是靜靜地站著不動,都會散發出一股睥視眾生的不凡魅力。

    她當然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沒必要在他面前羞怯,可是能大膽與他做愛是一回事,但讓他看見她拿衛生棉又是另外一回事!

    當她第二次經過這排開架前,範行淵就已經發現她的想法,他在心裡覺得好笑,覺得她就像是一隻想要尿尿卻很害羞的小狗,被人給直瞅著,只能在原地不停打轉,明明就尿急卻上不出來。

    「在你的前夫面前,拿個女性衛生用品有必要害羞嗎?」終於,他開口點破了她的矜持,不想第五次再回來這個開架。

    唐水心倏然停住腳步,回頭瞪了他一眼,從他微挑的眼眸之中看見了嘲弄的笑意,她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看起來處之泰然。

    「我才沒有害羞,我只是在考慮要換牌子用而己。」

    「喔。」他不痛不癢地輕喔了聲,挑挑眉梢,一副話隨便她說,但相不相信在他自己。

    她一向不是個膽小的人,但他知道,她在某些點上,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堅持,還不到死心眼的地步,只能說是有些小頑固吧!

    「我說是就是。」唐水心管他相不相信,隨手抄了兩大包自己慣用的衛生棉丟進推車裡,就在這時,她聽見範行淵的輕笑聲從背後傳來。

    「你笑什麼?」

    話才問完,她順著他的目光,看見了架上那一排體積不大,小小盒的,但瞧了會令淑女臉紅的商品。

    他轉過頭直視她,一抹興味的笑痕勾掛在唇畔,讓他男性的臉龐顯得充滿挑逗意味,「我在想,你讓我的女朋友們送過乖乖,送過牛奶,送過小盆栽,怎麼就沒想過我跟她們需要用到保險套呢?」

    唐水心看見他眼裡的挑釁,知道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嬌顏一沉,「沒有人教你什麼話該說,什麼話又不該說嗎?」

    對於他那些不請自來的女友們,她己經是感到煩不勝煩了,現在,他的意思是在怪她沒盡力,連他們床上的事情都照顧到嗎?!

    「我說錯了什麼話嗎?」他挑挑眉梢,不覺得自己哪裡說錯。

    唐水心嬌顏一沉,「不准動!」

    說完,她轉頭從架上拿起一個口罩,拆開包裝,範行淵轉頭看著她的舉動,但轉過去的臉立刻就被扳回來,被她戴上口罩。

    這時,一名賣場工作人員經過,唐水心泛起甜美的微笑,「不好意思,他感冒,等一下我們會拿包裝去付賬。」

    見工作人員點頭離去,她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從包包裡拿出口紅,在他臉上的口罩畫了一個大大的紅唇,然後再拿出妝鏡,打開讓他看清楚自己戴口罩,而口罩上被畫了一張大紅唇的樣子。

    範行淵看見鏡中的自己,一時之間哭笑不得。

    「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讓你看清楚現在的模樣,你只有兩個選擇,一就是戴著這口罩不准再說一句話,直到我們結帳離開,要不然就是你可以把口罩拿掉,但是不准你再跟著我!」說完,她把口紅和妝鏡都收進包包,推著車子走開。

    「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範行淵跟在她身後,笑聳了聳肩,才不會被她三言兩語輕易恐嚇,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你只有兩個選擇,要不,如果你想被人當變態報警,我也無所謂。」她回眸瞅了他一眼,以眼神告訴他這才是真正的恐嚇。

    「他們只需要去查我們的關係,就知道我是你的前夫。」

    「前夫有什麼了不起嗎?前不久才有一條新聞說前妻被前夫給拿刀砍死,你不知道嗎?」她回頭眨眨眼,那眼神彷彿在說他真是少見多怪了。

    這一刻,範行淵知道她是認真的,「好,算你行。」

    她不怕他。

    範行淵知道這一點,雖然他是范氏的老闆,但是,她是唐家的千金,要論社會地位,論說話份量,她都不會輸給他。

    唐水心聳了聳肩,一副「不客氣,這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繼續推著推車,選購著她家裡缺少的民生用品,完全打算忽略掉身後的跟屁蟲。

    原本想一直忽視下去,但看見他戴著那可笑的大口罩,竟然還一臉鎮靜若素地跟著她,就不怕被人見了笑話,讓她忍不住也跟著心軟。

    她轉過眸,看見冰櫃裡的盒裝豆腐,頓了一頓,終於忍不住回頭問他,「晚上吃了嗎?」

    範行淵搖頭,從瞇起的雙眸之中看見笑意,似乎對她還記得自己感到頗為受寵若驚的。

    「我煮什麼,你吃什麼。」

    她話才說完,還不等他點頭或搖頭,就從冰櫃裡拿起兩盒豆腐,然後買了肉與蔥,以及一些辛香料,她是個公開伙的人,餘下的東西家裡都有。

    範行淵一語不發地瞅著她,看見她在一動一靜之間,一頭長髮如絲緞般從她的頰畔流曳而落,讓他有種衝動,忍不住想要抱住她。

    但終究,他只是靜靜地注視著,知道再惹她生氣,就不只是戴個可笑的紅唇口罩就可以了事。

    特調的麻婆豆腐再打上一顆半熟的白煮蛋,一直都是唐水心所做的料理之中,範行淵最愛吃的一直菜色。

    起初,是因為唐水心做了麻婆豆腐,怕味道太過嗆辣,所以臨時起意煮了半熱的白煮蛋,用半熱的蛋黃去調和辣味的刺激,沒想到兩者加在一起,味道濃厚之中不失溫和,從此範行淵就愛上這道菜,有時候工作到半夜時,如果唐水心也還未睡,他就會拗著她做這道消夜給他吃。

    只要在食材允許的狀況之下,她就會做給他吃,但就怕半夜吃太辣不好,所以這道菜還有兩個版本,消夜版的吃起來比較溫潤甘口。

    「不夠辣。」但還是好吃。

    範行淵一邊吃著,一邊表達小小的不滿。

    「已經晚上十點了,吃太辣我怕上火。」唐水心與他面對面坐在自家的餐廳裡,說是餐廳,不過就是跟客廳相連的一塊小區域。

    當初她買這房子說是可以規畫成三房的空間,但她一開始就打算一個人住,所以一間臥房之外,另外兩間房就規畫成和室和書房,搬進來將近一年,範行淵是踏進這屋裡的第一個客人。

    她一直以為自己買的餐桌已經夠大了,可是與他高大的身形相較之下,這餐桌竟然顯得小巧秀氣。

    可是相反的,是充實感。

    不只有自己一個人,而是有另一個人相對著自己在用餐,很奇妙地教她覺得安心溫暖,或許是因為今天被人襲擊,雖然安然無羔,但還是餘悸猶存,在她心裡深處想要個人來陪自己的緣故吧!

    「吃完就回去吧!時候不早了。」她以湯匙挖了一構柔軟中帶著彈性的蛋白吃進嘴裡,裡著麻辣芡汁的蛋白吃起來甜味格外明顯。

    「不要,你自己不也說時間不早了嗎?」範行淵喜歡把蛋汁辣芡與白飯拌在一起吃。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看見他一臉打算耍無賴的表情,心裡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心想今天讓他進來,不會是引狼入室吧?!

    「我會怕。」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抬起眸光頗富深意地瞅著她。

    「你怕什麼?」

    「怕……」他故意頓了好長一頓,才幽幽的,悶悶地說道:「我怕黑,我不要開夜車回去,我今天晚上要睡在你這裡。」

    「不可以!」唐水心急急地反駁,嬌顏一瞬間變得慌張不己。

    「為什麼不可以?我就是不想開夜車回去,不然,你這次真的去叫警察好了!就說你前夫入侵你家,要他們把我捉回去好了。」範行淵一邊享受著盤中的美味,一邊有恃無恐地說著。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

    他聳了聳肩,一副隨便她的模樣,繼續吃著他的飯。

    「範行淵!」唐水心惱火道。

    「你不敢。」他漫條斯理地吞下了嘴裡的佳餚,好半晌,才緩慢地說出這一句,在餐廳柔和的燈光之中,他瞇著微笑的眼神囂張得有點教人討厭,「只要給我一床被子,我睡和室。」

    說完,他轉眸瞥向旁邊以玻璃格門分開空間的和室,似乎在向她示意說他己經找好了今晚可以睡覺的地方,不勞她這位主人家替他操心。

    「這裡離市區很遠,你明天上班會不方便!」她還是想盡辦法要打消他留下來過夜的念頭,就算她心裡也覺得這借口薄弱得可憐。

    「你都可以天天從這裡上下班,我為什麼不行?」他笑哼了聲,表情似乎在嘲弄她小覷他了,「而且,你忘記了嗎?明天是週末,我不急,水心,就說定了,我今晚睡你家。」

    說定了?!誰跟他說定了?唐水心氣悶地瞪著他,而令她更加惱火的,是被料中她不能拿他奈何的篤定。

    清晨五點。天未大亮,從落地窗紗簾透進來的光濛濛的,帶著一抹黑夜未完全褪去的昏暖,空氣之中,卻己經帶著清晨來臨的露水味道。

    唐水心四點半就己經起床,以最快的動作洗臉刷牙,昨天發生襲擊事件與範行淵忽然鬧著要住她家的事情,害她差點忘記正事。

    好巧不巧,昨天才覺得月事應該這兩天會來,沒想到今天早上就來報到,昨晚買的衛生棉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唐水心換好衣服,從衣櫃裡抄出一件外套與輕便隨身的包包,出了房間,走到與主臥只有一牆之隔的和室,透過玻璃格窗,看見和室裡正在熟睡的男人,忍不住撇撇唇角,在心裡罵他無賴。

    什麼時間太晚,天太黑,他不敢開夜車回家。

    那他們在一起時,他常常興起載她去游車河,只為了可以與她在開車時談談天,甚至於晚上開夜車,只為了可以在一大清早到台南吃頓當地的早餐,那開車的男人不是他,能是誰啊?!

    不過,她不想在他面前提起過去的事,而且,就算她真的提起了,他這個無賴大概會說因為有她陪著,情況不一樣。

    唐水心苦笑歎息,目光似是不經心地從他熟睡的臉龐往下瞥去,看見一大片裸露在薄被之外的胸膛,嫩頰不自覺地泛起嫣紅。

    因為長年的運動以及練武術,令他的肌肉線條非常結實,她喜歡觸碰他的感覺,可以感覺到男性的薄膚之下,包覆著如鐵般硬實的肌理,強壯,而且有力,她不否認,此刻坦露在她面前的,是一片誘人的春色。

    可是,她知道他最結實的地方,是一雙長腿,尤其是大腿的部分。

    這一瞬間,她不自主地想到他們做愛時,被他強而有力的頂入,那幾乎要將她給震成碎片的強悍力道,如今想來,都仍舊教她不自覺心神蕩漾。

    唐水心咬唇,立刻制止自己再繼續妄想下去,但是臉頰卻己經是一片止不住的紅潮氾濫。

    她知道他喜歡爬山,他的腳力就是由此鍛煉而來。

    雖然這幾年己經少聽見他去爬山,但這個喜歡征服高山的男人,長年的登山習慣,讓他練就了卓越的腳力,他唯一的遺憾,是在攀爬世界第一高峰時,因為左腿受傷而被迫放棄,她知道直至今日,那依舊是他心裡最遺憾的事。

    氣象預報這兩天會下雨,空氣裡的濕度頗高,不知道他受傷的那只腿會不會痛?他那個小女朋友不知道有沒有聽她的話,幫他買護膝呢?

    驀地,唐水心的美眸攏上黯然,唇畔啥起一抹淺淺的苦笑,她想這些做什麼呢?這己經不再是她該擔心的事情了!

    她看時間還早,不想在這時候就喚醒他,走到書房的抽屜裡拿出備用鑰匙,打算寫張紙條告訴他出去之時,記得幫她把門鎖上。

    然而,就在她走出書房,往門口的方向走去之時,身後冷不防地傳來範行淵聲音低沉的疑問句。

    「你要去哪裡?」

    唐水心被他冷不防揚起的嗓嘎音嚇了大跳,回頭瞪著他,一耐心跳得飛快,深吸了幾口氣才平復過來,「你可不可以不要偷偷摸摸嚇人哪?」

    「到底是我偷偷摸摸嚇人,還是有人鬼鬼祟祟要做虧心事呢?」

    「這裡是我家,我做什麼都是光明正大的。」她別開美眸,不看他那一大片令人遐思妄想的赤裸胸膛。

    「那你想瞞著我去哪裡?」他不想跟她爭「光明正大」這一點,知道她的去處才是他的目的。

    「我才沒有瞞著你,是我看你還在睡覺,不想吵到你而已。」這男人說話一定要那麼氣人嗎?唐水心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頭瞪他。

    「你還沒說,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買菜。」

    「替我做早餐?」他挑起一邊眉梢,眼眸裡閃過一抹竊喜。

    唐水心抬起美眸,給了他一記「你想得美」的瞪視,「你想要吃早餐,可以等一下出門去吃,這裡再偏僻落後,總也有幾家早餐店,我現在跟人家約好要去環南市場買菜,現在他們的車應該己經在樓下等我,我沒時間跟你多說,原本我想把備鑰留在桌上,寫張紙條給你,現在你醒正好,我就省得寫紙條,鑰匙給你,出去之前記得幫我鎖門。」

    說完,她將準備好的一副鑰匙交到他手裡,範行淵不動聲色地將鑰匙接下,卻在她趕著出門時,閃身擋住了門口。

    「我也要去。」他沒打算歸還到手的鑰匙,但也沒打算乖乖等門。

    唐水心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幾乎將整扇門給遮擋住的高大身軀,「你不要在這種時候跟我鬧好嗎?我要趕著出門,他們現在一定都己經到樓下等我了,你快點讓開,我要出去啦!」

    「打電話通知他們,你要坐我的車去。」他擅自抄過她的包包,從裡面拿出她的手機,遞到她的面前。

    「你是認真的?」

    「我的表情讓你看起來像在開玩笑?」

    「不。」就是因為不是,才教她覺得困擾。

    「所以我要去。」他咧開一抹像是大男孩般的寞,眼神卻是十足的男人,不容她挑戰反對的堅決。

    唐水心抬眸瞪了他好半晌,終於不甘心地接過他遞來的手機,按下友人的電話號碼,告訴他們可以先把車開走,她會搭範行淵的車隨後跟上。
作者: DAPOOH    時間: 2013-1-11 03:05 PM

第四章

    範行淵一直覺得,如果帶他的前妻去攀爬高山,無論那山如何險峻,地形如何惡劣,她一定是可以走到最後的那個人。

    就算到最後只剩下她一個人,她也一定可以走完全程。

    她就是一個如此堅強獨立的人,完美得教他覺得好可恨。

    他們一行總共有五個人,其中只有己經年屆六旬的吳先生是男人,其餘都是些婆婆媽媽,年紀從四十幾到六十幾都有,其中郭太太與她是同一個小區的住戶,對於範行淵的意外出現,她比誰都感興趣。

    唐水心己經可以料想,不出明天,她帶男人出入的消息,一定會傳遍小區裡的婆婆媽媽團體,但她己經不想管了,今天先應付了範行淵再說。

    「今天是你小區大拜拜還是請客嗎?為什麼要特地來這市場買那麼多菜?」範行淵跟在她的身後,很順手地把她的購物拖車接過手。

    「來這裡是因為這裡的肉品新鮮,有些商家跟郭媽媽他們是老交情,一定會給我們最好的貨色,價錢也漂亮。」唐水心吩咐大家兵分三路,負責採買不同的食材,因為今天她帶了範行淵來,所以這組就由他們兩個在一起,「我們沒有要請客或拜拜,我們跟自助餐工廠借了一個地方,週末的時候,就會做便當到獨居老人的家裡分送。」

    最初,是附近小區一位認識的主委臨時請她幫忙,替班幫了兩次,後來,只要她週末時抽得出空閒,就公主動參加這個活動,她從小就跟奶奶相依為命,大概是這原因,讓她對於那些無依無靠的獨居老人格外心疼。

    「你跟我離婚之後不回唐家的屋子去,就是忙著這些嗎?」範行淵對於她的「熱心公益」頗不以為然。

    「我沒跟郭媽媽他們說我離過婚,你這話別在他們面前說,我不想他們在背後猜測我。」

    唐水心沒好氣地回眸瞪了他一眼,心想還好只留他跟自己一塊兒走,要不,他剛才說的話包準己經讓人聽見,而她就等著教人說閒話。

    「我沒有不回唐家。」在說出這句話時,她一雙美眸微斂了下,轉頭掃視著攤子上的貨色,「你知道我是被唐家收養的孩子,我原本姓蘇,在我小時候跟爸媽和奶奶一起搬到美國去住,在大哥派我回台灣的第一年,我就把奶奶的骨灰帶回她的老家,那天是給奶奶掃墓,順道經過那個新造鎮,想說就近買間房子給自己也不錯,說也巧合,那間屋子原本的主人要搬回南部去,所以決定把房子賣出來,所以是緣分吧二我現在至少還要在台灣待兩三年,到時候房子要怎麼處理,我現在還沒想那麼多。」

    「我希望你回唐家的房子去,那裡比較安全。」說著,他接過她才剛付完錢的一袋四季豆,因為購物車裡己經放不下,就拎在手裡。

    「我會防身術的,你忘記了嗎?你不要因為昨天的突發事件就矯枉過正,我不會出事的。」

    「你沒想過,如果對方的本事不是你用防身術可以對付得了的呢?」

    「范堂少爺。」唐水心自然是知道他這個「堂少爺」身份,回眸睨他,沒好氣地笑說道:「你會不會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你如果怕出事,是不是先告訴我,是誰要對付我呢?」

    「我……我是怕無端災禍,殃及池魚。」

    「你到底有什麼事情瞞我?」她挑起眉梢,質疑地瞅著他。

    「沒有。」他咧笑,回眸迎視她的注視。

    無賴!唐水心投睨他的眼神,似乎在罵他這句話,只見他聳聳雙肩,繼續跟在她身後,陪著她一起把菜買完,跟其他兩方人馬會合,把菜搬上車子,直接開到他們商借的自助餐工廠。

    他們煮飯菜的地方,是工廠後面的一間小屋子,是工廠老闆熱心免費出借給他們,鍋瓢碗盆一應俱全,煮上百來份的便當不成問題。

    負責著火炒菜的人是郭媽媽,有人洗菜,有人切菜,而唐水心則是負責揀菜,一大早馬不停蹄忙到九點,只吃過簡單的早餐,要是在平常時候,她還不會覺得太累,可是剛好是月事的第一天,一整個折騰得難受。

    終於再也忍不住隱隱泛上的疼痛,她借口要上洗手間,到後面配水吃了止痛藥,就在把止痛藥收回包包裡頭,轉頭要回去廚房時,就看見範行淵矗立的高大身影擋在眼前。

    唐水心被他的突然出現嚇了大跳,「你要出現時好歹出點聲可以嗎?人嚇人是很可怕的。」

    「你在吞什麼?」範行淵眸光微挑,一臉審視地打量著她。

    「綜合維他命,早上忘了吃。」她臉不紅氣不喘地撒謊,不想被他知道她在吞止痛藥,「郭媽媽的菜應該都炒好了,我要回去幫忙包便當了。」

    說完,她越過他身邊往外走,沒有回頭,也知道他的腳步跟了上來。

    「你永遠不知道會累?」

    「當然會啊!我現在就很累,所以你可以閉嘴,不要讓我浪費力氣跟你說話嗎?」她投給他一記不耐煩的瞪視,知道她自己是在遷怒無辜,但人不舒服的時候,也管不了誰是無辜,而誰又不是了。

    「我覺得你的臉色不太好看。」從市場回來時,他就一直想要跟她說,但總覺得他說了會讓她不高興。

    「哪有?你不要亂講。」她想也不想地就否認,但心裡沒有不高興,知道他說這話是關心她,她很感激他的關心,但她不能接受。

    範行淵早就料到她的反應,心裡不意外,也沒再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地跟在她的後面回廚房。

    無論她在做什麼,他就跟在她身邊做,他忍不住在心裡苦笑,這竟然是他此刻唯一能留在她身旁的方法!

    在近百個便當都包好之後,他們分三路送到獨居老人家裡,因為唐水心跟範行淵只有兩個人,所以需要有人餵食的老人就由郭擱媽他們那邊去負責,但也因為這樣,唐水心這組就多分了幾份要送的便當。

    在過程中,唐水心很感激範行淵的不厭其煩,開車繞著大街小巷陪她一起送便當,終於,幾十個便當送到了只剩最後兩個,他們來到最後一家,因為是在小巷弄內,怕車子開進去倒車不容易,所以他們把車停在外面的馬路,拿著兩個便當送進去。

    聽見狗吠聲,出來迎接他們的是一個約莫六、七歲的瘦小男孩,他笑瞇瞇地從唐水心手裡接過兩個便當,向裡面大喊說:「奶奶,水心阿姨來了門「不是說獨居老人嗎?」範行淵跟在唐水心的身後,看見小男孩跑進屋裡的背影,疑惑地問道。

    「他的名字叫小永,一個七十八歲的老奶奶再加上一個七歲的小男孩,兩人舉目無親,在我眼裡看來,不比獨居老人好啊!老人走了,再苦再痛,至少都是一了百了,但孩子呢?他還有大把人生,卻能靠誰呢?」

    唐水心讓範行淵留在門外,進屋裡向老奶奶打招呼問候,幾分鐘之後,就見到小永滿臉不捨地送著她走出來。

    「乖,回去吃飯吧!下禮拜阿姨再來著你,給你送畫具來。」她摸了摸男孩的頭,哄他回屋裡,趁熱把便當給吃了。

    在小永進屋去之後,唐水心回身,抬起美眸瞅著範行淵,在她含笑的眼眸之中,可以見到些許悲傷。

    「你知道嗎?小永常跟我說,他好希望自己可以有兄弟姊妹,如果是哥哥姊姊,他一定會當最乖、最聽話的弟弟,如果有的是弟弟或妹妹,那他會是對他們最好的哥哥,會教他們讀書寫功課,陪他們玩遊戲。」

    範行淵抿唇不語,只是靜默地注視她秀淨的膾蛋,因淡淡的哀傷而多了分淒楚的美麗。

    「你說得對,孩子至少要生兩個,當父母不能陪他們長大的時候,至少他們可以相依為命。」說完,她就後悔了,看見他像是被鰲痛一樣的眼神,知道自己不該提起這個敏感話題。

    至少生兩個孩子,讓孩子可以相依作陪,那曾經是他們一起編摸的夢想,然而那夢到了今天,卻再也不可能實現。

    範行淵看著她,心裡覺得有些痛恨,不知道唐水心這女人對他可以無心到什麼地步?!

    但他沒有發難,只是微微勾唇一笑,拉起她的手,「好了,現在你便當都送完了,總該有空閒陪我了吧?」

    「誰跟你說我有空了?」她抽回被他握住的手,「米剛好快用完了,我們等一下要開車去載米回來,廠裡剩下的米不夠煮下禮拜的份了。」

    「就不能明天再去買?」

    「就算我願意明天去買,大夥兒也都沒空。」

    「讓他們去買,你陪我。」

    「不行,我們一次至少都備足三、四百斤的米,今天己經跟米商吩咐要了三百斤,今天來幫忙的幾個人裡面只有吳先生是男生,但他今年快六十了,就幾個老弱婦孺,你忍心只讓他們去搬幾百斥的米嗎?不跟你說了,如果你趕時間的話,你先回去,我打電話叫他們來接我。」說完,她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小巷的入口走去。

    「唐水心!」範行淵終於忍不住這口氣,大吼她的名字。

    「范先生!」她也沒客氣,定住腳步,回頭迎對他腦火的瞪視,「你是有女朋友的人,如果你真的覺得太無聊,請你打電話要女朋友陪你可以嗎?不過,還是謝謝你今天的幫忙。」

    說完,她再度轉身往入口走去,卻走沒幾步,忽然停了下來,站在原地好半晌不動。

    這時,才正想追上她的範行淵對她突然停下來的舉動感到不解,然後就看見她沿著牆邊,緩慢地蹲下身,雙手捂著肚子,蜷成了一團。

    他的表情帶著三分疑惑,走到她的身邊,跟著她一起蹲下來。

    「怎麼回事?」他瞥見她的臉色泛白,額心沁著冷汗。

    驀然,他想起昨天她在購物籃裡丟了幾包衛生棉。

    「你那個來了?」他盯著她蒼白的臉色,小聲問。

    唐水心很不願意跟他承認,但最後還是點點頭,然後,她生平第一次發現原來翻臉可以像翻書一樣快。

    他原本平靜的臉色,一瞬間宛如山雨欲來,陰霾到了極點,「你這個白癡二明明身體不舒服還早上五點就起床買菜煮菜包便當還一家一家送貨到府!唐水心,你不想要命了?!」

    還「送貨到府」咧!她咬著唇,抬眸瞪了他一眼,總覺得一整天的辛苦被他說成了自助餐加快遞小姐。

    「沒有你說得那麼嚴重啦!我……」驀然一陣悶沉的痛感讓她說不下去,她捂著肚子,止痛藥的效力過去之後,感覺連後腰都開始酸疼了起來,但她還是努力想說服他,「真的還好,我還可以啦!」

    不過再努力的說服,都說服不過自己的身體。

    她勉強用精神力加止痛藥撐了一整天,現在終於在告一個經落之後,再也無法壓制地對她發出嚴重抗議,一陣又一陣,幾乎是接連不斷的強烈悶痛感,讓她苦皺著臉蛋,有想哭的衝動。

    原來,痛苦到某個程度,唯一想做的事情是想要像孩子一樣大哭,當然,還加上有個男人毫不留情的痛罵,讓她更想哭了。

    但她一直都知道,大哭只是宣洩了情緒,解決不了事情,最後,她只是深吸了口氣,對他淺淺地掛上一抹笑。

    「你見鬼的還可以!」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看見她臉上勉強掛著虛弱的微笑,讓他真的氣到很想痛扁她一頓,但他只是瞪著她,久久,才悶悶不樂意地說道:「我也一起去。」

    「去哪裡?」她眨眼瞪他。

    「跟你們一起去買米搬米,你的份由我來搬。」不,就算三百斤的米全由他來搬也無所謂,總之他跟定了!

    唐水心訝異,她所認識的範行淵向來是一個討厭麻煩的男人,她以為今兒個跟著她瞎忙一整天,己經是他最大的忍耐極限了,「不用,你不需要勉強自己跟我們——」

    「誰跟你說我在勉強自己?」他不客氣打斷她的話,以惡狠地眼光瞪著她,「我當做健身不行嗎?你不讓我去搬米,我就現在把你搬回家,再不然把你搬去看醫生,你自己選一個。」

    「我不選,好吧!我把話說明白一點,我不想麻煩你,我好手好腳,現在只是生理痛,等一下吃顆止痛藥就好了。」

    看見她一臉只是生理痛,死不了人的不在乎表情,驀然,他的臉色陰沉到極點,很想告訴她,就算她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健康,但他在乎!

    「所以,你現在選擇要去看醫生就對了。」話才說完,他一歡長臂己經朝她伸過來,頗有想給她來個「公主抱」的態勢。

    「去去去!讓你去就是了!」她按住他伸來的臂膀,再一次地對他舉白旗投降,知道再跟他堅持下去,只是跟自己過不去而己。

    她怎麼會忘了呢?她的前夫一直就是個耍起脾氣來,八百條蠻牛都拉他不動的傢伙,誰都沒辦法逼迫他答應自己不甘願的條件。

    只有那一次……唐水心苦笑瞅了他再認真不過的表情,就只有那一次而己,卻己經足夠令她不捨揪痛了!

    「你的份我來搬,你去旁邊休息。」

    當載著三百斤米的車子在小屋前停定,範行淵反客為主,擋在唐水心的面前,碰都不讓她碰米一下。

    唐水心很想說他反應過度,從剛才到現在,他只差沒將她當成重症患者對待,弄得郭太太他們也跟著緊張兮兮起來。

    「好,我知道了。」

    她乖乖地後退,不想在這時候跟他爭,就在他一次扛三包米進去之後,她實在不好意思只有自己一個人閒著不做事,所以還是決定也幫忙搬米。

    就在她搬起一包米,打算回頭往小屋的方向走去時,驀地,一隻男人的大掌從身後將她懷抱裡的米袋給抄走,唐水心訝然地抬起美陣,就看見一雙陰森瞪著她的利眸。

    「你再講不聽的話,信不信我真的把你綁起來丟回床上去?!」如果她真的存心逼他的話,他也不會吝於照她的意思去辦!

    「我剛吃了止痛藥,現在己經好多了。」」唐水心!」他惡狠狠地瞪她,連名帶姓喚她的嗓音裡透出一絲怒極之後的冷笑,「吃了止痛藥之後就是要多休息,這是常識,需要我代替你爸媽好好從頭教你嗎?」

    她被他說得有點不服氣,「你以為我三歲小孩沒上過班嗎?現在多少上班族吃了止痛藥之後,還不是一樣照常——」

    「郭太太!」他完全不打算把她的抗議聽完,回頭露出一抹下從三歲小女孩,上到九十歲老太婆見了都要春心大動的迷人微笑。

    「來了來了,有事嗎?」老太太早就在等這一刻,一聽到呼喚,以雖快的速度往這個方向趕過來。

    唐水心訝異,從未在這位己經是幾個孫子的外婆臉上著過那種表情,說是為了花蜜而飛撲過來的蜂蝶也不為過。

    「我現在要忙著搬米,可以請你趁這個時間好好告訴她,女人的身體為了能夠生出健康的寶寶,平常的保養究竟有多重要好嗎?」他擱下幾袋米煞有其事地握住老太太的雙手讓自己的眼睛因為祈求和仰仗而閃閃發亮。

    「好好,我來跟她說。」郭太太這輩子從未被如此英俊的男人凝視過,一整個心花怒放。

    一旁的唐水心則是完全傻眼,不知道他們在演哪一出?!她撇了撇唇,瞪了他一眼,連忙喊停,「你們等一下,我己經是個成年女性,不需要在這時候上健康教育……」

    她話說到一半,很快就發現這兩個人正「含情脈脈」地看著彼此,壓根兒沒在聽她說話。

    「說得越仔細越好,我真的很擔心她老是不注意照顧自己。」他哪管她,繼續發揮最大的魅力,努力向老太太催眠。

    「會的會的!你去忙,她交給我就好了,等你回來,一定還可以看見我在跟她說話,教她正確的觀念。」說著,老太太已經挽住唐水心纖細的手臂,朝著她心目中的大帥哥做出一個「OK」的手勢。

    唐水心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的臉,然後又瞥了眼老太太那「OK」的手勢,心裡頗有一種被他們連手賣出去,自己還不能喊價的糟糕感覺。

    「那就再好不過了。」又是一抹將老太太迷得七葷人素的笑。

    說完,他挑起眉梢瞅了唐心水一眼,聳了聳寬肩,一副她就認命好好聽老人言的表情,完全無視於那雙美眸裡閃動著「你怎麼可以這樣陷害我」的氣惱光芒,將幾袋米一鼓作氣拉扛上肩,一派輕鬆地大步離開。

    「來來來,我跟你說……」郭太太拉住她,就要開始說教。

    「郭媽媽,你不要跟著他一起鬧我啦!我沒事,就算一天只睡四小時,我隔天一樣可以活蹦亂跳——」

    郭太太一臉大驚小怪地打斷她的話,嘖嘖了兩聲,「難怪他要擔心你,一天只睡四小時不可以啦!我跟你說年輕人一天只睡四個小時會老得快,我跟你說唔唔唔……」

    這時,唐水心看見範行淵從廠裡走出來,連忙摀住老太太的嘴,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就怕他聽見她一天只睡四小時,難看的臉色怕會直追閻羅王。

    範行淵往貨車的方向走去,目光卻是直往她們這方向瞅過來,看見她捂著老太太的嘴,竟不急著過來追究原因,只是勾起一抹淺笑,挑了下眉梢,搬了幾袋米又回頭往廠裡走。

    唐水心看見他那抹自信滿滿的笑,心裡有點不太高興。

    因為,他那自信的眼神彷彿在告訴她說,無論她再怎麼用力摀住老太太的嘴,等他把米搬完之後,隨便揮發一點男性費洛蒙,多拋幾個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再多的秘密他都會得出來。

    唐水心討厭他的自大,可是卻不能否認那是事實。

    因為她也曾經是被他的魅力折服的女人之一。

    就算她再不甘心,還是無法否認她的前夫總是可以輕而易舉,在她的心裡造成莫大的影響。

    就算是現在,也不能例外。
作者: DAPOOH    時間: 2013-1-11 03:06 PM

第五章

   「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色調沉穩的書房裡,範行淵渾厚的嗓音之中,帶著一絲惱怒的高亢,問向站在他面前臉容冷淡俊秀的趙靜臣。

    「你到底有多少事沒告訴我?靜臣,我要你幫我看著水心,結果你做了什麼?」他站起身,走到趙靜臣面前,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雖然是主人與下屬的關係,但是兩人之間的交情亦朋友亦兄弟。

    當年,他到美國念建築時,趙靜臣就陪同一起進了同所大學的商學院,一切費用都是由范家所出。

    趙靜臣的父親說起來是「炎幫」的長老,窮一生為「炎幫」賣命,年輕時曾經因為一念之差釀成大禍,險些被以幫規處置。

    最後,是範行淵的爺爺出面說情,只讓他受了小小的懲戒,在他臨終之前將兒子托付給範行淵的爺爺,希望無論是好是壞,都讓兒子跟隨範行淵,就當做是報當年的恩情,兒子也能有個棲身之所。

    「你問我做什麼?」趙靜臣泛起微笑,沒有絲毫心虛地瞅著他兄弟惱火的目光,「我才想問你要做什麼?淵,你跟她已經離婚了,她是唐家人,應該由唐家來保護,再說了,你只叫我看住她,沒叫我一五一十要把她做的事情告訴你,我這麼說有錯嗎?」

    範行淵瞪了他一眼,知道他說得沒錯,趙靜臣一直是不會吃虧的人,總是從容冷靜的外表,再加上得理就不會饒人的辯才,讓他可以輕鬆掌握局面「你知道那些人要對她不利嗎?」

    「我不知道。」趙靜臣略頓了下,「這件事情是我疏忽了,天鴻知會過你,也讓人告訴過我,我怕你會出事,所以把幾個人調回你身邊。」

    一瞬間,範行淵的眸光冷至了極點,「如果水心出事了,你想我們要拿什麼臉面去向唐家交代?」

    聞言,趙靜臣的目光黯然,這一點是他疏忽了,不必範行淵責罵他,他己經在心裡咒罵過自己千萬次。

    或許唐水心不是他們范氏與唐家合作的關鍵,但是,如果她不幸出事了,對他們兩家的合作關係,絕對會是一大傷害。

    「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同樣的錯我不會再犯。」他抬起目光,眼神再堅定不過,「只是,淵,有一件事情我不能不警告你一聲,如果你真的想把你的前妻著得嚴嚴牢牢的,只要有件事情不解決,這事就很難辦到。」

    「你說。」

    範行淵的嗓音低沉,從好兄弟的眼裡看見了認真,沉靜地抿唇,聽他把話說完,臉色也跟著凝重起來。

    那天,範行淵的出現,已經在她的生活圈裡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都是拜郭太太之賜,現在小區裡的婆婆媽媽們都知道她帶了一個疑似男朋友的男人回家。

    說是「疑似」,是因為她堅決不認他是男朋友,但是,在郭太太那些人眼裡,覺得她只是不好意思承認,但那完全不妨礙他們所認定的「事實」。

    所謂的「人言可畏」,就是這些「人」完全不管當事人的說法,很擇惡固執地相信自己的認定。

    所以,唐水心決定不要浪費力氣去辯解。

    不過她該慶幸像她們這群婆婆媽媽對財經新聞不太熱衷,要不,大概早就從他的臉認出他的身份。

    但她這個小區裡可不只是住這些婆婆媽媽,也有很多在企業上班的住戶,甚至子有不少公司老闆與企業的高階主管,其中幾個人也是今年的管委會成員,範行淵身為一個集團的總栽,偶爾也必須與媒體互動,做形象經營,不像她凡事低調,大部分時候都很堅持不接受媒體採訪或拍照。

    礙於唐氏的強力施壓,媒體們就算想要搶登斬聞,也不敢在不經過她同意之下,把她的相片曝光,所以至今她在這小區裡生活,堪算自在,但如果範行淵再出現幾次,她就不敢保證眼前的平靜生活可以維持下去。

    但當她今天下班回家,在自家門口前面看見兩名保鏢守在門口時,她改變想法,那就是即使範行淵不再出現,他都有本事可以破壞她的平靜生活。

    「淵,你到底想幹什麼?」

    她一進門就拿出手機撥了他的號碼,走到了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她覺得自己必須喝點東西進去,平復一下見到自己門口站了兩名保鏢的驚嚇。

    她當然不是被保撼嚇到,從進入唐家之後,什麼大場面沒見過?什麼驚天駭浪的事情沒聽過?她自然不會大驚小怪。

    但是,這裡是普通民宅!範行淵到底有沒有搞清楚這一點?,「什麼叫做我想幹什麼?」從手機那端傳來的男人嗓音帶著一抹涼笑。

    「站在我門口的那兩個人!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保護你啊!」

    「不必,我不需要。」

    「你需要。」

    他的聲音淡淡的,語氣卻十分堅決地反駁,「除非你可以說服我說你們小區的門禁做得很好,客人來訪會有專人把人帶到住戶面前,直到確認身份為止,可是據我所知,你們的電梯連管制都沒有,隨便一個外人都可以按電梯上下樓,這是什麼爛門禁?」

    唐水心很想讓自己以平常心待之,不過,大概是最近替小區出面與建商和廠商交涉談判過太多次,電梯無法管制,也是因為建商和廠商之間的協調困難才造成的問題。

    她辛苦了半天,還要被範行淵這種外人說三道四,她沒由來就覺得是針對她而來,說她做得不好,心情難免覺得惡劣。

    「我不管你說什麼,這些都是我的事,現在,請你把守在我門口的那兩尊彪形大漢叫回去,你叫他們守在我的門口,會嚇壞我的鄰居。」

    「不行,你這要求我辦不到,就這幾天,他們不能離開,我要他們貼身保護你的安全,反正晚上他們就只是站在你家門口,別那麼計較,你把門關起來就眼不見為淨了!」

    「你以為眼不見為淨就可以嗎?先生,我保證不出明天就會有人去物管中心舉報我家門口有不明人士,你不要讓我在小區裡難做人好嗎?」

    「不好。」他拒絕得好乾脆。

    唐水心又喝了一大口水,才能讓自己可以平靜與他對話。

    半晌,她才開口道:「你知不知道依照公寓大廈管理條例裡面不可以堆放私人雜物,我是主委,我不能帶頭做錯誤的示範,所以,我必須嚴正對你提出要求,請你現在就把他們給弄回去!」

    「他們是人,又不是雜物,活生生的,可以自己移動。」

    「他們現在一動也不動站在我門口的梯廳裡,跟撂兩尊大佛有什麼兩樣?在我的眼裡他們就是雜物,信不信我把他們當你扔在這裡的廢棄物,打電話去相關單位處理。」

    「好啊!那你有本事請相關單位來「回收」他們,我也沒意見。」話落,那端傳來他低沉好聽的笑聲。

    他真的賭她不敢嗎?

    「你信不信我會報警?」

    「信!請。」他說得輕淡,有恃無恐。

    「我真的要報警囉!」唐水心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堅決,不讓他覺得自己只是在虛張聲勢。

    「你當然可以去報警,水心。」他渾厚的嗓音恢復了嚴肅,「但是,只要你敢這麼做,我也會有法子治你。」

    「所以,你這算是在威脅我嗎?」

    「你說是就是。」

    「我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

    「你很快就會接到通知電話的,范先生,等著!」說完,唐水心掛斷通話,然後立刻撥了物管中心的聯絡電話,要他們著手處理她門外的兩尊「廢棄物」,就不信範行淵真的可以拿她奈何。

    她不知道那男人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但是她不會讓他為所欲為。

    他說有法子可以治她,是嗎?

    唐水心在等待通話的過程中,淺淺地抿起一抹笑痕,她想,範行淵很快就能夠明白自己錯得多離譜。

    她才不怕他!也相信他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罷了!

    她真的以為他的威脅,不過是虛張聲勢嗎?

    範行淵接到趙靜臣打來的電話,知道唐水心真的讓人通知警察,過去關切他擺在她門口的兩名保鏢,為了不造成更大的騷動,所以趙靜臣己經讓保鏢先回到原來的工作崗位上,不過只是化明為暗而己。

    派兩個保鏢到她住家門外,己收「打拿驚蛇」之效,至於結果如何,並不是範行淵所關心的,但是,被唐水心料定他不能拿她奈何,這一點讓他的心裡不太是滋味。

    看這情況,他似乎真的必須做些事情,讓她知道他不只是恐嚇而已。

    書房裡,範行淵仰躺在舒服的皮椅上閉目養神,他高大修長的身軀就像是睡憩的猛獸般,看起來雖然慵懶,卻仍舊充滿力量的美感。

    驀地,一抹帶著有趣的微笑泛上他的唇畔,他緩慢地睜開雙眼。

    此刻在他腦海裡所構想的事情確實有趣,但是,就不知道唐水心的想法如何了?!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說不定她會恨死他吧!

    但他不管。

    誰教她以為他真的拿她沒撤。

    她這種想法讓他的男性自尊很受傷啊!範行淵覺得自己有必要糾正她這種想法,所以,就讓她恨死他吧!

    他坐起身,伸出長臂拿起擱在書案上的手機,撥了一串電話號碼,開始了一場他覺得很有趣,但有人會為此而苦惱不己的遊戲。
作者: DAPOOH    時間: 2013-1-11 03:06 PM

第六章

    「你說,他是不是真的不愛我?」

    就在這句話用不同形式的問法,在唐水心的耳朵邊響起第十次的時候,她終於失去了耐性,站定腳步,回頭看著在這個美好的週末假期,竟然無聊到跟她走了一整個大賣場的官美美,深吸了口氣,扯開一抹溫和的笑容。

    真是該死的範行淵!唐水心笑著,在心裡暗罵她的前夫,憑什麼女朋友是他在交,而她要負責照顧?!

    「美美。」她柔聲喚。

    「什麼?」

    官美美被她柔得像水般撫慰人心的叫喚給喊失了神,她一直都不覺得唐水心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美人,可是,當她端著微笑,柔柔地看著人時,那歡眼眸澄亮得就像是會將人的靈魂給吸引進去的湖水。

    「在你的眼睛裡看起來,我像範行淵嗎?」

    「不像。」

    「所以,你把該問範行淵的話拿來問我,你覺得自己可以得到答案嗎?」

    「他說——」

    「我知道他說什麼,可是,你應該更有自己的主張才對。」

    「我有啊!可是上次……」官美美一想到上次在範行淵面前自作主張,結果就是被提分手,簡直嚇得她心魂俱失,不敢再造次了。

    「好吧!剛才的話當我沒說,不過,你剛才說了一大堆,卻還沒告訴我今天到底是來找我做什麼的?」唐水心看見她眼裡的畏懼,似乎真的很擔心範行淵會拋棄她。

    她心想那男人真是造孽,可是她愛莫能助!就聽聽這女孩說些話,是她唯一能幫上的忙,她歎了口氣,轉頭挑選著蘋果,繼續聽官美美的說法。

    「我想請你在淵面前幫我說好話。」官美美小聲地說,低頭抬眸,仔細地觀察唐水心的反應。

    「你想我在他面前說什麼好話?」

    她知道範行淵老是喜歡催眠他的女朋友們,說她唐水心對他的影響是無遠弗屆,至於事實如何,還真是天曉得了!

    「就……我很不錯啊!很適合當人家的老婆啊!說如果我嫁給他之後,一定會好好持家,可以把小孩帶得很好啊!就……這些囉!」

    聞言,唐水心輕笑了出來,半晌才開口道:「如果範行淵仍舊是我認識的那個男人,你剛才所說的那些優點,一點都不能夠吸引他。」

    「怎麼會?男人不都喜歡娶可以當好老婆的女人嗎?」官美美撇了撇唇,覺得唐水心根本就是在騙她。

    「讓我再替你想想怎麼說,好不好?美美。」她又是一聲徐徐的柔喚,再度喊得女孩失神,「所以今天就到此為止,可以嗎?」

    「好吧!」官美美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那你一定要記得握!一定要幫我在他面前說好話喔!」

    「會的,可是我不保證結果。」唐水心才沒傻得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只想快點把女孩給打發回去。

    「反正你肯幫我說就好了!」官美美眉開眼笑,料想以唐水心在範行淵心裡的說話份量,還有瞭解他的程度,只要她肯幫忙,就一定沒問題的。

    說完,官美美很快地閃人,唐水心看見她離開,忍不住鬆了口氣,走到冷凍櫃前要拿包冷凍烏龍面,卻在這時,聽見在另一排冷凍櫃後有女生在喊官美美的名字。

    唐水心沒有回頭,卻可以感覺到有人在打量的目光,心想原來官美美不是單獨來找她,那喊她的聲音應該是她的朋友吧!

    「你說她就是唐氏的千金?像她們那種有錢的千金小姐怎麼會逛這種大賣場?不是應該去什麼頂級超市買東西嗎?」

    「對啊!我也覺得她根本就不像千金小姐,不過我聽說她是被收養到唐家的,說不定是血統有差別。」

    聽到「血統」兩個字,唐水心忍住笑意,繼續不動聲色地看著冷棟櫃裡的產品,打開櫃門,拿了兩包烏龍面,打算今天就吃烏龍湯麵加昆布絲,然後再燙點秋葵,煎一盤玉子燒吧!

    「喂!」那女性友人的嗓音神秘兮兮的,「我問你,新聞上說她離婚的原因,是因為她跟別的男人搞外遇,是不是真的?從她的外表看不出她是個不安於室的女人耶!」

    「不是她不安於室,是淵不行。」

    這一刻,讓唐水心有反應的,並不是她們說起她離婚的原因,而是官美美說範行淵不行。

    他不行?!怎麼可能!

    「什麼?!他怎麼可能——」友人驚叫,這也同時是唐水心想問的。

    「你小聲點!」官美美飛快摀住女性朋友的嘴,以食指抵唇示意她不要喧嘩,尤其是在這敏感的話題上。

    「好好好,我小聲點,你說,范先生在那方面……真的不行?」

    「至少我們沒做過,而且,我聽說他跟之前幾個女朋友也沒做過,如果不是那方面不行,你想有可能嗎?」官美美晚了友人一眼。

    「那難怪了……」

    「走了啦!再打電話約幾個人,我們去上次東區的那家夜店。」官美美一邊說著,一邊把友人往外拉。

    「……美美,如果你真的當了總栽夫人,要記得罩我們!」

    「你三八喔!快約人啦!」

    唐水心聽著她們交談的聲音遠去,站在原地不動,好半晌,不知道自己應該是覺得好笑,還是應該覺得震驚,但不可否認的,當她聽見範行淵跟那些女朋友們竟然沒上過床,在她的心裡不自禁地覺得高興。

    她知道她不該,但她控制不住那股子如蜜般甜甜泛開的喜悅。

    他不行?那男人怎麼可能會「不行」呢?

    這只怕是她聽過最大的笑話了!

    唐水心無法控制自己的好心情,在結完帳之後,帶著一抹淺淺的微笑,提著購物袋哼著歌走回家。

    從賣場到她家,只有小小一段路,因為有著寬寬大大的人行道,所以沿路上有不少人在散步遛狗,這時候,她看見不少迎面走來的人在竊竊私語,猜測著他們這裡不知道來了什麼大人物。

    她心裡覺得疑惑,卻也不放在心上,她這個人的性格一向是八風吹不動的淡然,對於新鮮熱鬧的事情,一向就不太熱衷。

    直至,她也親眼目睹。

    「熙恩?」

    此刻,她的小妹唐熙恩就佇立在小區大門外不遠的人行道上,簡單的牛仔長褲外套著一雙高跟及膝長靴,T恤外面罩著一件乳白色的合身皮衣,頸子上圍著一條合襯的蕾絲方巾。

    雖然是再簡單不過的打扮,但是由唐熙恩纖細合度的身材穿起來,就是無比亮眼,更別說風一直吹著微微波浪的長髮,在不經意撩撥的時候,更加突顯出那張日益出落動人的臉蛋。

    然後,再加上如斯美人身後站著兩名保撼,當然會引人注目,唐家的保褲都是由幾乎是頂級殺手人物的銀龍一手調教出來,無論是在身手或體格上,都格外地出色。

    「姊!」

    唐熙恩早就己經練就一身無視旁人目光的功夫,她看見唐水心的出現,這一刻,在她的眼裡就只剩下姊姊一個人。

    「你怎麼會來這裡?」唐水心話才說完,就被唐熙恩給衝上來一把抱住,在她的面前,這位小妹永遠就像長不大的孩子。

    「被帶來的啊!」唐熙恩笑咪咪地說,這話裡有話,但卻無比地貼近事實,她低頭看著姊姊手裡提著一袋東西,「姊晚上要自己煮嗎?」

    「對,想吃點熱湯麵。」她含笑點頭。

    「那要多煮一點喔!等一下你還會有客人。」

    「誰?」唐水心疑問。

    「我在這裡,還會有誰?」唐熙恩接過袋子一邊的提耳,滿享受跟姊姊一起提一袋東西的感覺,一名保鏢走上前要接過,被她揮了揮手拒絕,要他們可以自由活動,不要管她們。

    「大哥?他也來了?」唐水心與她一起往小區的大門走去。

    「對啊!我不是說了,我是被帶來的,他說有事要先去辦,讓人先送我過來找你,而且,我們要來你家裡做客,晚上我要跟姊一起睡。」說著,唐熙恩傾側身子,親暱地把頭靠在唐水心的肩上,就像是孩子般撒嬌耍賴。

    「不回大宅去住?」唐水心也好喜歡小妹的依偎,微傾側著嬌顏,以臉頰貼著她貼靠過來的頭頂。

    「不回去,大哥說,這次我們回來台北,都要住你這裡。」唐熙恩笑瞇瞇地說,在走進小區大門時,對著開門的警衛扯開燦爛的笑顏,立刻把人給迷得七葷人素。

    「大哥說這話是認真的?」

    「對,我問大哥說可以住多久,他說包我滿意。」光想到可以跟最愛的姊姊在一起很久,唐熙恩就高興得心花朵朵開。

    唐水心對於唐厲風的說法持著保留的態度,心裡總覺得有點古怪,卻又說不上理由,最後,她只是抿起一抹淺笑,聽著熙恩眉飛色舞地對她說來台灣之前,他們先去探望了唐勁與夏安熙,聽說再過不久就是黑龍爺的生日,會辦一場很盛大的生日宴會,所以他們到日本參加完宴會之後,會順道過來台灣一趟。

    「我想到時候一定會很熱鬧。」唐熙恩臉上滿漾的笑容,就像寶石一樣燦爛耀眼,「姊也一定很期待吧?」」

    「對。」唐水心點點頭,兩人走出電梯,開門進屋,這時候的她,還未意識到不對勁。

    大概就是熙恩一直嚷著想她,大哥執拗不過她,所以就順了她的意吧!這時候的唐水心,心裡只有這個想法。

    當天晚上,唐厲風一直到九點半才回到唐水心的家,唐熙恩因為己經熟悉了環境,很盡責地幫老公介紹,不過扣掉百分之三十的公設,室內實坪不到三十五坪的普通公寓,唐水心真的不以為這個屋子有小妹說得那麼好。

    原以為小妹說「包我滿意」不過只是說說,但是當保撼搬進來兩大箱的行李時,唐水心才發現,她大哥似乎真的打算要包他家嬌妻住到滿意為止。

    這時候,她覺得自己應該要意識到什麼才對。

    但是,她被熙恩給纏著說話,這時候唐厲風把兩名保撼遣回去,吩咐這段時間就不必過來打擾了。

    晚上,唐厲風睡和室,唐熙恩則跟她一起睡臥房,她們從小就常睡在一起,熙恩喜歡在床上偎著她說俏俏話,說喜歡跟她睡,因為她的身子柔軟而有香氣,也喜歡她說話的嗓音,柔柔的,就算只是天馬行空扯著沒意義的話,聽起來都像搖籃曲一樣令人舒服安心。

    「姊跟姊夫結婚時,我好羨慕他,因為他可以天天陪你一起睡,聽你跟他說話。」唐熙恩說著這話時,已經昏昏欲睡,美眸半閉了。

    「我覺得他不特別愛聽我說話。」因為他總會有辦法讓她說不了話。唐水心在心裡笑著補充,話才說完,感覺身畔的人兒已經沉入了靜悄的睡夢之中,再沒回答。

    她笑歎了口氣,轉頭親吻了小妹宛如天使般的美麗睡顏,以徐柔的嗓音說道:「晚安,熙恩。」

    隔日是星期天,是個晴日高照的好天氣。

    他們散步到附近的咖啡店吃早餐,坐在落地窗內的沙發聊天,唐熙恩嘴挑地嫌麵包不好吃,所以很努力地把自己覺得不好吃的部分,都餵進她老公的嘴巴裡,最後親了下他的臉頰,以示感激他的配合。

    「我等一下去摘點迷迭香,做佛卡夏麵包給你吃,好不好?」

    唐水心笑視著坐在對面沙發上的一對璧人,不可否認的,他們夫妻是一對很搶眼的存在,她幾乎可以感覺到整間咖啡斤的人目光全都擺在這裡了!

    「去哪裡摘?我也要去。」只要有唐水心在,唐熙恩就是一隻很盡責又快樂的跟屁蟲。

    「我租的農地,就離這裡不遠,你要去看著嗎?」

    「那當然。」唐熙恩嬌晚了姊姊一眼,那表情似乎在問「姊覺得我有可能不去嗎?」拉住老公的大手,轉眸笑道:「姊說離這裡不遠,我們就一起散步過去好不好?」

    「好,聽你的。」唐厲風微笑,從他此刻溫柔的神情看來,很難想像坐在這裡的男人是日理萬機的嚴峻總栽,在這種小事方面,他一向都是很樂意配合心愛的嬌妻,她說什麼就都算數。

    就在他們離開咖啡店不久,唐厲風接到了一通電話,他只簡短回應了幾句就掛斷通話。

    這時,任由唐熙恩牽著手的唐水心回頭看了她大哥一眼,看見他的目光也正好往這方向著過來,卻只是揚唇一笑,沒有作聲。

    因為是緩慢地散著步,所以雖然只是短短的幾百公尺,他們走了快二十分鐘,才到唐水心所租的小農地。

    那是在一座小廟的正後面,以欄杆圍住的小地方,因為是冬天的緣故,所以只有還耐寒的花拿還很生意盎然,其中一大叢迷迭香生長得極好。

    「這裡的租金很貴嗎?」唐熙恩看著小小塊的農地,心想大概是因為租金太貴,所以只能租這麼一塊地吧!

    「不貴,年租才九百而己。」

    「美金?」

    「不,台幣,一坪年租一百,是跟一位買過菜的太太租的,因為是畸零地,雖然只有九坪,但我覺得夠用了!」唐水心被小妹訝異的表情逗笑了出來,「我不是五哥,沒他那麼會捻花弄草,平時沒空來澆水整理,還要拜託附近的農家幫忙,就是想要一塊地種點香草,需要的時候就過來摘一點。」

    就在她話才剛說完,範行淵含笑的嗓音就跟著加入進來。

    「照顧完老人小孩之後,是自己開墾種菜,水心,你到底是能做多少事,還可以再教我更訝異嗎?」

    聞言,唐水心驚訝地回頭,看見範行淵從人行道的另一端正朝這裡走來,她調頭看了她大哥一眼,見他與範行淵相視一笑,立刻就知道剛才打電話來的人就是範行淵。

    「淵大哥!」唐熙恩很久沒見到這位前姊夫了,他是少數她身邊的人之中,身長比她家老公還高的,身高約莫一六八的唐水心站在他身邊,還是顯得很柔弱依人,一剛一柔,怎麼看都教人賞心悅目。

    所以,她到現在都還是搞不懂,為什麼他們兩個人會離婚呢?她不以為姊姊是真的喜歡那個跟她傳過排聞的藝術家,不過在姊姊的引薦之下,那位她只記得是姓宋的畫家,現在是由唐氏在做援助廠商,卻是不爭的事實。

    範行淵走到他前妻面前,咧著笑著她,無論何時,她在他的眼裡看來,總是從容而憂雅,美得教人眼前為之一亮。

    唐水心仰起澄亮的眼眸,有些沒轍地瞪著他,「我做這些事情,不是為了要讓你訝異的,是我自己想做,就這樣。」

    「我有說你是為我而做的嗎?」範行淵哈哈大笑,轉頭看著唐厲風牽著他嬌妻的手,跨過灌溉水渠,沿著一旁的小路走進農田里。

    她不想跟他爭辯,睨了他一眼,也跟著一起走進田里,因為這幾天不怎麼下雨,田里的泥土表面上是乾爽的,她走向田地的一角,打開固定的木箱子,拿出了幾樣工具和手套。

    「姊,我可以在這裡種草莓嗎?我喜歡吃台灣的草莓。」唐熙恩回頭對她的姊姊問道,放開她老公的手,目視了一下,「決定了,我要種草莓,我要叫五哥來幫我種草莓,他一定可以幫我種出最好的草莓。」

    說完,她轉頭看著她老公,才打算開口要他幫忙叫五哥來台灣,就見到他的表情微沉,雖然沒開口,但顯然可見不太愉快。

    「你為什麼要用那種表情看我?」唐熙恩不解地問。

    「熙恩妹妹,那是因為你說那種會讓人誤會的話,誰知道你找老公種的草莓是能吃不能吃?」範行淵笑笑地點醒她。

    「當然能吃——」一瞬間,唐熙恩恍然大悟,轉頭看見她家老公表情不善地桃著一邊眉梢冷笑,頗有「我這個老公在你面前,你竟然口口聲聲要別的男人幫你「種草莓」,眼裡是還有我嗎?」的質疑。

    她低下頭,頓了一頓,走到老公面前,拉住他的衣衫下擺,「我找五哥種的草莓一定是能吃的。」

    「嗯。」唐厲風沒好氣地哼了聲,睨著嬌妻的眼裡滿是寵溺。

    唐水心莞爾地笑了,不太相信她總是冷靜嚴厲的大哥竟然會吃那種飛醋,可是,她記得範行淵曾經告訴過她,說男人一旦吃起醋來,真是天皇老子來也不怕,還談什麼理不理性?!

    她把手裡的剪刀遞到熙恩手裡,交代她剪一點迷迭香,然後就拿著耙子到另外一邊松土。最近跨國侵權官司的事情忙到告一段落,她打算有空再栽一些新的植物進來。

    範行淵很自動地蹲到她的身邊,笑笑地問道:「如何?你需要嗎?需要我幫你「種草莓」嗎?」

    「請范家堂少爺不要開那種無趣的老頭子才會開的玩笑,不好笑,也降低了你的格調。」唐水心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繼續拿著小耙子松土,發洩似的力道,好像將那小片土地當成了範行淵的笑臉。

    「是誰在不久之前才提醒我年紀不小了?」這天底下,會記恨的不只有女人!範行淵笑聳了聳肩。

    「比起你那位年輕女朋友,你的年紀是真的不小啦!」

    「我才三十六歲,而且我很有自信,就算是到了六十三歲,也一樣可以讓女人十分滿足,你要不要親自試試看?」他挑起眉梢,咧開笑痕,看著她細白的臉蛋在早晨的陽光之中顯得格外嬌嫩,他的眸色不自禁轉為黝黑。

    「我說過不要開那種老頭子玩笑!」唐水心轉頭瞪著他勾在唇畔的邪惡笑容,隨即也冷靜下來,不讓自己上他的當。

    放下耙子,她拍拍沾在手會上的土,一邊站起來,一邊回嘴道:「而且,就算要試,也要等到你真的變成六十三歲的老頭子再說——」

    他冷不防地一把拉下她,讓她一個不留神跪倒在土地上,在驚呼聲奪出她的喉嚨之前,他就己經封吻住她的唇,強勁的掌握彷彿是焊牢在她手腕上的鐵鈴,讓她就連一點掙扎的可能性都沒有。

    範行淵一掌握住她的手腕,一掌扣按住她的後腰,將她整個人給摟抵在胸膛上,完全無視於她的掙扎推打,恣意地吮吻著他渴望己久的蜜唇。

    一時之間,唐水心又急又氣,沒想到他竟然會在她大哥和小妹面前做出如此唐突的事情,就算他們曾經是夫妻,現在也己經離婚了。

    她以為大哥或小妹至少會有點反應,但她料錯了!

    此刻,唐厲風正隨著他家嬌妻面對著一條灌溉用的水溝,背對著他們,唐熙恩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沾在草桿的一片粉紅卵狀物上。

    「大哥,這片粉紅色,一顆一顆的是什麼?」她家小妹問。

    「那是福壽螺的卵,在田地裡滿常見的。」她家大哥雖然是日理萬機的大總栽,但在十六歲進唐家之前,好歹也在台灣待過。

    「可以吃嗎?」

    「我想應該不可以。」

    「看起來粉粉的,很可愛耶!我們把它留下來,著會不會孵出一堆福壽螺,到時候會有一堆小小的螺貝爬來爬去,應該滿可愛的。」

    唐水心在這個時候好不容易才能掙開一點,不知道究竟是應該告訴她家小妹,請她不要因為可愛,就讓一堆福壽螺有機會存活下來,到時候危害她辛辛苦苦耕作的田地,還是喝斥範行淵,要他別得寸進尺。

    「你……」不要太過分!最後幾個字,唐水心只能以氣凌的眼神表達,因為有說話能力的嘴又被他給吻住。

    她捉起一把剛除掉的雜草往他身上扔,卻立刻發現這攻擊是很無謂的,因為她完全無法抵擋他強勢的纏吻,而她扔到他身上的那把草,只是將他們兩個人同時都弄得很狼狽。

    她很想對他沒有反應,可是,她不能克制自己跳得飛快的心,以及被一股子溫熱的暖意,揪得小腹深處微微酸軟疼痛。

    這時,唐熙恩想到什麼要問姊姊,才想回頭,就被老公的大掌給不著痕跡地扳回去,聽他忽然悶咳了幾聲,令她有點擔心。

    「喉嚨不舒服嗎?」她幫忙拍拍老公的胸口。

    「沒事。

    「唐厲風笑道。

    「沒事就好。」她鬆了口氣,回過頭,這次她老公終於沒有伸手扳她,卻訝異地看見她姊姊與前姊夫兩人樣子像打過一場仗,身上不是泥土就是草屑,甚至於在她前姊夫的頭髮上還有幹掉的葉子。

    「姊,你們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範行淵替還在喘息,不太能開口說話的唐水心回答,伸手想要替她拍掉草屑,卻被她伸手揮掉,但他猶是一臉笑笑,「她不小心跌倒,而我扶了她一把,最後就是這副德性了。」

    騙子!

    她很用力地瞪他,看見他這個毫不知道羞恥的男人竟然理直氣壯地回視她,聳聳肩,唇畔勾起一抹貓兒偷吃了魚的狡猾笑痕。

    「熙恩,我要的迷迭香你剪了嗎?」唐水心轉開話題,拉著小妹的手走開,看都不看範行淵一眼。

    「還沒,我想問姊要剪多長?要剪多少?」

    「來,我教你。」

    兩個男人看著他們的女人手牽手走到迷迭香叢畔蹲下,唐厲風唇畔的笑痕淺淺的,轉眸瞅向範行淵的神情卻帶著一點警告意味。

    「淵,她好歹是我妹妹,有些事情我可以睜隻眼閉只眼不管,可是,你不要欺負得太過分了。」

    「我知道,我盡量。」範行淵也是勾著笑,在他的眼裡只看得見唐水心一個人,不自禁回味地舔了舔唇,感覺著她唇瓣的觸感與香氣,彷彿還逗留在他的唇上不去,引人遐想,引人回味。

    她應該還沒發現吧?他在心裡笑道,轉頭與唐厲風相視了一眼,兩個男人無聲但默契地交換了個眼神,不約而同地頷首,一切盡在不言中。
作者: DAPOOH    時間: 2013-1-11 03:07 PM

第七章

    原本,唐水心以為小妹想叫五哥來幫忙種草莓的話不過一時興起,可是,兩天之後的一個晚上,當她聽見樓下的警衛透過通話,告訴她有客人,當客人報上名字時,才發現原來她家小妹是認真的。

    這裡的門禁做得好爛。

    這是老五唐冽風一進門就說的第一句話,唐水心都知道她五哥說話一向客氣,比起範行淵幾乎每一個點都有話可以罵的說法,他己經很含蓄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就跟熙恩兩個人快樂地窩在書房裡,討論起他們如何將那九坪大的農地,發揮到最大的功效,在不除掉己經種植的香草情況下,把草莓給種得又多又好。

    因為書房被他們兩個人占走了,所以,唐水心只好在客廳跟唐厲風討論這次她要到荷蘭參加聽證會的事項。

    明明是在討論公事,可是唐水心看見她大哥一臉沉靜的表情,心裡反倒有些忐忑,她總覺得五哥會來台北,不會僅僅是為了幫忙種草莓那麼簡單。

    「晚上,五哥睡哪兒?」她語氣小心冀冀地詢問大哥。

    「我先來的,所以我要沙發。」剛巧唐冽風帶著熙恩走出來,聽到這個問題,笑笑地回答。

    先來的?難不成,還有「後來的」?!

    這個問題,由一個她完全料想不到的人物來替兩位哥哥回答了!

    她三哥唐允風。

    唐水心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站在門外的三哥,他一雙涼冽的眼眸透過金絲邊鏡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然後,深吸了口氣。

    「這是什麼爛門——」

    「停!」唐水心舉起雙手,做出了阻擋的手勢,「就算我們這裡的門禁真的很爛,也不需要你們一個接著一個跟我重複。」

    「爛就爛,還怕聽了耳朵長繭嗎?!」唐冽風冷哼了兩聲,「我甚至於不需要做訪客登記,樓下的大門也是一按警衛室就幫忙打開,電梯也沒有管制,我一個外人想到幾樓就到幾樓,如果有人心存歹念,怕有幾條命都不夠!」

    說完,他拉著一隻銀色硬殼行李箱走進屋裡,環視了屋內一眼,最後目光停在唐厲風身上,「我睡哪裡?」

    「冽風指定了沙發,和室應該可以睡得下兩個人,你今晚跟我睡。」唐厲風笑看著他三弟,兩個人的相線相交半晌,似乎有著不為旁人所知的共識,在短暫的無聲中達成。

    「那我要洗個澡,先睡了,才剛下飛機,我現在己經不知道自己是哪國的時差,很睏。」唐允風打了個呵欠,回頭看著唐水心,「我明天要進你公司,要出門前叫我,我坐你的車一起去。」

    「好。」唐水心隱房地點頭,被眼前的狀況給弄糊塗了。

    以往,她幾個哥哥要來台北之前,總會先通知她一聲,因為大半時候會與公事有關,但即便只是度假性質,也都只是跟她打聲招呼,如果在公司沒見到面,就可能約出去吃頓飯,不太干涉彼此的私生活,而他們大半時候,都是待在唐家大宅或者是大樓寓所裡,不像這次……

    她看著三哥拉著行李進和室,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看他臉上的微笑,不消多想應該是在打給她三嫂谷天潼。

    然後,她看了大哥和五哥一眼,知道他們不會告訴她真相,最後,她把目標放在笑咪咪的熙恩身上,總感覺她小妹應該也知道些什麼。

    「熙恩,時間不早了,回房睡吧!」她親熱地拉著小妹的手,向哥哥們道晚安,一進房,關上門,她立刻壓低聲音問道:「熙恩,告訴姊,你知道這次三哥和五哥會住到什麼時候嗎?」

    唐熙恩似是不意外姊姊會問她這個問題,微頷了下,傾側嬌顏,給姊姊一抹再燦爛不過的笑容。

    「大哥說,這方面也包我滿意。」說完,她親了姊姊的臉頰一下,然後轉身快樂地哼著歌,想到今晚可以再跟姊姊一起睡,她就快樂得像只小鳥。

    而在她的身後,唐水心很努力解讀這句話,她覺得自己應該是明白,但頗害怕去解讀出真相。

    因為,以熙恩愛熱鬧的個性,再加上這些年幾位哥哥都各自結婚,能夠聚在一堂的時「可不多,所謂的「包她滿意」,絕對是一段很可觀的時間!

    滿滿一屋子的人。

    這是唐水心幾天下來的最大感想,其實說起來不過五個人,可是,當其中幾個都是身材高大的男性,其中比較不高的三哥,至少也有一百八十公分,光是他們齊聚一堂,房子就顯小顯擠了!

    她真的不知道再來一個哥哥,她能把人塞到哪裡去?!

    然後,是騷動。

    不管有沒有認出唐家兄弟身份的人,對於他們這些出色至極點的男人都議論紛紛,唐水心己經有心理準備,在他們離開之前,她是休想可以過以前的平靜日子了,她現在只希望哥哥們引起的騷動可以適可而止,以期待在他們離開之後,她可以得回以前的低調生活。

    這幾天,由三哥唐允風陪她上下班,而大哥和五哥則是忙著陪熙恩把那塊九坪大的農地變成草莓園,他們甚至於讓人來搭了一個小溫室,好控割草莓的生長溫度,頗有意圖要等到草莓收成。

    對於這一切,唐水心只能很慶幸範行淵沒在這段時間來攪和,要不然只會讓情況變得更加複雜。

    只是,從他們離婚之後,其實一直斷斷續續都有見面,說起來,他還挺常來找她的,雖然有時候來見她的理由微小到讓她有點無奈,但忽然沒了他的「打擾」,她竟然有點不太習慣,最近偶爾想起他的,挺寂寞的。

    唐水心告訴自己不能有這種想法,與他離婚了,就沒打算再與他回到從前,寂寞就寂寞吧!不過就是偶爾想念而己。

    今天,由熙恩提議要到小區地下一樓的俱樂部去游泳,她要每個哥哥都一定要下水,要他們比賽,誰贏了就可以吃掉今年她收成的第一缽草莓。

    明明是小到不值一提的獎品,但因為提議人是熙恩吧!所以三個哥哥都很友愛妹妹地答應參加,硬是把唐水心給拉到樓下俱樂部。

    唐家的男人無論在運動或武術上,造詣都十分之好,唐水心對這一點非常瞭解,當然,還有那一個個練家子的結實體格……

    唐水心與唐熙恩從女生的通道出來,她們沒打算下水,所以只穿著普通的休閒衫,而泳池的另一端是男生通道,當她們三個哥哥各自都只穿著一條黑色緊身泳褲,出現在泳池畔時,立刻吸引住在場所有男女老幼的目光,然後,那些目光很快地瞟到三個男人所注視著的她們身上。

    唐水心別開眼眸,不願意面對那些目光,其中幾名住戶她是認識的,雖然只是打招呼的點頭之交,但她可以看見他們已經是蠢蠢欲動,想要跑過來拉她問清楚的渴望與意圖。

    「熙恩,你也跟他們一起在鬧我嗎?」唐水心拉著妹妹的手,總覺得今日的一切,絕對不會只是偶然。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耶!」唐熙恩笑著挽住姊姊纖細的手臂,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傻,總之就是笑得無比燦爛,驀地,她的視線挪到一旁的水療池旁,美眸瞬間發亮,「四哥!」

    「四哥?」

    唐水心聽見她的喊聲,順著她的視線,看見了唐鈞風,他正站在一直衝力強大的水柱下,衝著寬闊的背部,如翡翠般的綠眸朝她們這方向望過來,聽見熙恩的呼喚,他笑了一笑,離開沖水柱,身手矯健地從水療池裡一躍而上,朝她這方向走來,果不其然,在那高大修長,足以令女人尖叫的結實體魄也只穿著一件緊身的黑色泳褲。

    「四哥怎麼會在這裡?你怎麼進來的?」

    「我聽說你是主委,難道不曉得嗎?你們這個小區有人經營日租公寓,只要花一點錢住進來,這裡俱樂部的點數卡也就任我使用。」他聳了聳肩,一副「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嗎?」的淡然表情。

    這時,唐厲風幾個人往他們這方向走過來。

    「我明明就交代過保全要注意這種狀況,難道他們都沒發現嗎?這樣的門禁會不會太——」她忽然住了口,發現她家幾位哥哥的目光都往她這裡投過來,似乎就在等她把那句話給說完。

    對,她必須承認,他們小區在門禁的控管上確實做得很爛,但她不會在他們面前承認!

    沒錯,她才不要承認,只是她等一下要去物管中心罵人!真是丟臉!

    把她身為這裡住戶以及本屆主委的臉面給丟到太平洋……不,根本是己經遠遠丟到外層空間去了!

    「所以,我接下來應該期待見到誰呢?」唐水心再遲鈍也終於發現不對勁,她環視了幾位哥哥一眼,白淨的容顏顯得格外鎮靜,「大哥、三哥、四哥和五哥都來了,不會還有吧?」

    「我不能跟你肯定老六會不會來,但我肯定二哥絕對不會來。」唐鈞風笑笑,代替幾位兄弟回答。

    「為什麼?」

    老四唐鈞風頗納悶地瞅了大妹一眼,「水心,你是第一天在唐家嗎?大哥在這裡放假,你以為二哥現在應該在做什麼?」

    代班。

    沒錯,唐家的老二唐堯風在集團之中沒有正式的職稱,可是卻是眾所皆知的「代班總栽」,執行能力與決斷權,都等同於唐厲風。

    在唐厲風到唐家之前,唐堯風是唐家老大,也一直被視為接班人,接受正規的接班人訓練,其素質與能力與唐厲風不相上下,先前離家出走過幾年,回來之後,唐厲風並沒有為這位二弟安排職位,只有在分身不暇之際,指派他做為「代班總栽」。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唐水心看著小妹偎在她家老公身旁,一臉無辜的笑顏,很快就知道她這位小妹也是幫兇之一。

    她己經不敢想像,如果六哥唐傳風也來了……他可是知名的公眾人物,光是那張臉就出現在不少的名牌廣告上,要是他也來了……不,唐水心決定不讓預先的想像把自己給嚇壞。

    「姊……」唐熙恩搶先開a要回答姊姊,卻被唐厲風給一把拉住。

    「我們不說,水心,你是個很聰明的人,應該猜得到才對。」說完,他拉著嬌妻,跟幾位弟弟開始分配四個水道。

    在場的住戶們聽說他們幾個兄弟要比賽一百公尺快泳,紛紛樂意讓出泳池給他們,並且站在池畔替他們哈喝加油,一時之間場面熱鬧無比。

    唐水心被小妹拉到池畔,看著幾位哥哥如魚龍般矯健的泳娶,不自覺地又想到了範行淵,他並不特愛游泳,但他游得不比她的哥哥們差,幾日沒見到他,在忙些什麼呢?

    這一刻,唐水心才意識到,原來離婚之後,範行淵同她也是如影隨形的,婚是離了,但他們……始終,離得並不遠。

    離開了泳池之後,唐鈞風說他約了人在撞球室,要兄弟們一起陪他過去,說約來的人與他們也都是老朋友。

    聽她四哥約了撞球室,聽在唐水心的耳裡,又是一記悶箭,明明不是小區裡的住戶,卻可以預約使用公共設施,先別說她身為小區主委,光從她在公司管理的角度來著,就知道這當中出了很大的漏洞。

    幾個哥哥走在前面,唐水心也被小妹拉著往撞球室的方向走去,這時,她聽見了身後有人竊竊私語,回頭一看,發現在他們的身後追隨了一群上至五六十歲的太太,中有幾名大學女生,甚至於是國小女生,還有一些是男生,這些人一邊跟著,一邊用閃著愛心的眼光看著她幾位哥哥。

    唐水心很想告訴這些雖然年紀不一,但性別與她相同的女子,說她幾位哥哥己經名花有主,都己經是人夫了!

    但她不能否認,他們幾個剛才在樓下泳池裡大展身手,高超的泳技讓一旁的教練兼救生員也自歎弗如,所以,才會有些小男生也跟著一起過來吧!因為這些在水裡宛如蛟龍般的男人,簡直一個個像是英雄似的。

    這時,他們來到了撞球室,還在門外,就聽見裡頭傳來拍手歡呼的聲音,裡面的人數似乎不少,唐水心感到疑惑,跟隨進門,就看見範行淵正拿著球桿,與她能認出來是住在這裡的住戶在比賽,而她在門外聽見的歡聲雷動,也是這裡的住戶,性別不分男女,年紀五分老幼,每個人觀賞著範行淵高超的球技,每一球進袋,就是一陣歡呼拍手聲。

    範行淵看見唐厲風等人進來,也瞥見跟隨在他們身後的唐水心,知道是的候結束球賽,輕巧的一記推桿,解決掉檯面上的最後一顆球。

    「不好煮思,我的朋友來了,謝謝你們陪我,下次有機會我們再比。」他與比賽的男人握手,拉開門把屋子裡的大票人給送出去。

    終於,當最後一個外人離去,撞球室裡恢復了安靜,但是,玻璃窗外卻一點也不平靜,無論是針對她家哥哥們或是範行淵而來的粉絲,在外頭圍成了一大群,討論著這些男人是哪來的上等極品,紛紛交換著心得討論,現在就只差沒開粉絲團了!

    「你們……根本擺明了要讓我在這裡住不下去。」唐水心柔軟的嗓音有著壓抑的冷靜,她終於明白了他們的意圖,一雙美眸直瞅著範行淵,似乎如果她想要發洩怒氣,她一定會發洩在他身上。

    唐家幾個兄弟彼此相視了一眼,抿唇笑而不語,他們本來以為還要再玩更多把戲,她才會有知覺呢!

    「夠明顯了嗎?」範行淵慢條斯理地擦著桿頭,順便回眸對玻璃窗外的粉絲們投以迷人的微笑,然後才轉頭拉回視線,笑著對他的前妻說道:「我們還在想你要多久才看得出來呢!」

    你當然可以去報警,水心,但是只要你敢這麼做,我也會有法子治你。

    在唐水心和範行淵的心裡,不約而同地想到這段對話,當然,在這時候想到這段話,在他們心裡的感想自然是不同的。

    他明知道她想要低調,但他卻偏要她低調不成!

    這句話,也幾平是同時浮上他們的腦海,其中一個人是忿忿然的,另一個人卻是由唇畔泛著的淺笑著得出來詭計得逞的滿意。

    這時,唐鈞風己經將整好的球擺回檯面上,範行淵相視一眼,只見範行淵高大的身軀宛如蟄伏的猛獸般,桿尖對準了白球,抬起眸光,正好迎對唐水心的注視,他勾唇一笑,一記凌厲的推桿,圓球四散開來。

    範行淵站起身,走到她的前方,把桿子交到她面前。

    唐水心沒有接過長桿,美眸注視著桌球檯,不過是開球,卻已經有兩顆球入袋,她側過身於避開他,轉頭對著大哥。

    「這裡不安全,水心。」唐厲風知道他這位妹妹想問的話,一邊笑著用手撫著熙恩的髮絲,一邊轉過眸來對水心說道:「淵得到警告,上次你在停車場被襲擊不是意外,我們不想你出事,淵做得沒錯,是你太過掉以輕心。」

    「不過就是為了證明我這裡的門禁很差,保全做得不好,有需要你們幾個人勞師動眾嗎?」唐水心哭笑不得,不過就是這點小事,有必要全都擠到她這兒來,難道正事都不必做了嗎?

    「我們從小就被教導,對唐家的女人要呵護備至,你是我們的妹妹,如果你出了事,我們無法回去向義父交代。」唐鈞風笑著替他大哥回答,一雙綠眸因微笑而閃爍著光芒,「當大哥通知我們的時候,我們毫不猶豫就答應過來,因為從小到大,你一直沒讓我們操過心,很多事情你甚至於方方面面都替我們照顧到,如果你真想任性這一回,那我們也只好奉陪了!」

    「就住我這兒?」她不敢置信,照他們這種說法,她幾乎可以推測她六哥也己經在往這裡來的路上。

    她心想,到時候不會只是住戶騷動,只怕連媒體都會聞風而至。

    「你的沙發睡起來還不差。」唐冽風在她身後笑道。

    「和室我己經讓人訂了墊子,我的背睡得很痛。」唐允風一向是不客氣的,卻也是咧著笑,頗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要打長期仗的意味。

    「水心,你是唐家人,這句話,需要我提醒你嗎?」範行淵渾厚的嗓音在她的耳朵上方響起,提醒著她,她的身份與普通人不同,光是這個身份,就會為她帶來不可測的危險。

    這一瞬間,唐水心的身子微微僵硬,讓過來牽住她手的唐熙恩有點擔心,她側抬起嬌顏,注視著範行淵斂落的沉邃眸光。

    「我不需要你來提醒我,我比誰都清楚這一點。」她泛起一抹淺笑,美眸之中的些許黯然,讓她的笑容看起來顯得苦澀,她轉頭掃視了幾位哥哥一眼,點了點頭,道:「我回大宅去,明天就搬回去。」

    一行人回到大宅第二天,唐允風就搭機回美國,說要把正事都處理完,再回來接這次也跟著他一起回來,回娘家去小住的妻子谷天潼,而唐冽風則是去了日本接妻子東忍,過幾天會與義父唐勁及夏安熙會合,再回台灣。

    而唐鈞風剛好因為正在斡旋侵權官司的事情,有一些研發技術方面的事情要與唐水心討論,就不急著離開,至於他的妻子白川馨,結婚之後並沒有放棄檢察官的工作,知道老公此趟台北之行是為了水心,因為她們姑嫂的感情一向極好,臨行前要他一定要把事情處理好再回來。

    但最令唐水心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大哥唐厲風與小妹熙恩,他們完全沒有要離開的動靜。

    熙恩說她要等爹地和媽咪來台北,這理由很正當,但是,身為唐氏現任總栽的唐厲風,就算有二哥代班,但整天陪著妻子到處遊玩,與他一徑的工作狂作風完全不同,這讓唐水心頗為納悶。

    而至於範行淵……唐水心與四哥唐鈞風一前一後地走在庭院的草坪上,冬日的陽光晴朗,微風徐徐,是個好天氣,她沒由來地想起範行淵,但又惱著不願意想他,心裡還在氣憤他設計她的事情。

    她回來大宅半個月,他來了兩次,但都只停留一下,跟她大哥說了些話就回去,似乎知道她還在氣他的詭計得逞,所以看見她的,只是揚唇笑笑,什麼話都沒說就離開了。

    「大哥是怎麼一回事?」唐水心站定腳步,回頭看著她四哥,為了轉移注意力,問起了這幾天心裡百思不解的問題,「他事事都依著熙恩,熙恩說東他不敢往西,這不像是他的個性,我知道這不是他寵老婆的方法。」

    唐鈞風知道她遲早會提起這件事,微微泛笑,「是你跟熙恩說,只要她生了孩子,你就會想辦法調回美國,會一直陪著她,是不是?」

    「嗯。」她點點頭,「自從大哥和熙恩結婚之後,我就一直期待他們可以快點生孩子,我可以幫熙恩一起帶孩子,以前在育幼院時,我的年紀比較大,幫忙帶過幾個小嬰兒,知道帶小孩滿辛苦的,所以我想,如果有熟悉的親人在身邊幫忙,新手媽媽會比較輕鬆,我很樂意幫熙恩這個忙,因為她一定會生出一個很可愛的孩子,我一定會很疼愛,四哥,我說這話有錯嗎?」

    「你沒錯。」唐鈞風搖頭苦笑,「其實,一直以來熙恩就很想快點替大哥生孩子,水心,你還記得上官兒喜嗎?」

    「我記得,她跟我一樣都是麻省理工的學生,雖然年紀比我小,但卻是我學姊,是個智商兩百的天才少女。」

    「對,她是你學姊,可是她當初在英國的女子學院,跟熙恩是同學,後來跳級去念了大學,她跟熙恩差不多時間結婚,她兒子今年都快六歲了,看在熙恩眼裡,你覺得她會做何感想?」

    不需要她四哥說得太清楚,她的心裡也能夠猜想得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四哥,你們是不是瞞了我和熙恩什麼事情?」

    唐鈞風歎了口氣,翡翠般的綠眸直視著唐水心,「我知道如果大哥知道是我告訴你實惰,說不定會想把我砍了去餵魚,但紙包不住火,遲早熙恩是一定會起疑的,所以我決定還是把實情告訴你,那就是在四年前,大哥其實就己經做過結紮手術,他現在根本就不可能讓熙恩懷孕。」

    「怎麼可能?」唐水心被這個消息給嚇傻了,這時,一陣大風吹來,樹葉沙動的聲音宛如驚天駭地的浪潮,「是誰逼大哥……」

    「熙恩的體質跟安熙一樣。」他冷不防地打斷她的話。

    「四哥的意思是……」唐水心感覺心口室了一室,唐家為什麼會只有熙恩一個親生子,而又為什麼會收養幾個孩子,箇中的原因,他們幾個孩子都非常清楚,那就是他們的義母夏安熙體質不利生孕,就連熙恩,都是他們義父找代理孕母,以他們兩人的受精卵代孕所生。

    如果熙恩的體質像安熙,那代表的煮思是……

    「你記得在他們結婚第二年,有一天熙恩出血昏倒送醫,醫生判定她身體太過虛弱,所以導致經期紊亂,才會失血過多的事嗎?」唐鈞風說完,頓了一頓,見她點了頭才又繼續開口說道:「其實,虛弱是事實,但令熙恩失血的原因不是經期,是孩子小產。」

    這一瞬間,唐水心細緻的容顏變得無比蒼白,好半晌答不上話,心坎兒隱隱地痛,「難道,大哥不能像當年一樣,找代理孕母……」

    「你想以熙恩的個性,會願意讓別的女人替大哥生孩子嗎?她會自責,會怪自己不好,你以為如果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大哥會忍心嗎?所以,大哥在跟義父談過之後,他決定瞞著熙恩去結紮,也不願意讓熙恩知道實情。」

    說完,唐鈞風露出一抹苦笑,「其實,大哥會答應和淵一起演這齣戲,也是為了想短暫逃離熙恩追著想生小孩的窘境,他愛熙恩,可是,就是因為太愛了,不忍心讓他最愛的女人有一點傷心,哪怕一點點,都捨不得。」

    在唐厲風與唐熙恩夫結婚前,他是對她最嚴厲的保護管束者,可是,在結婚之後,他是最疼愛她的男人,怕她傷心是一回事,最教他害怕的,是只要有一點點差錯,就會讓他徹底失去心愛的妻子。

    好半晌,唐水心覺得喉嚨好像梗了顆石頭吞不下去,她閉上眼眸,明明想哭,但眼眶卻在發澀。

    她覺得心痛!

    在這一刻,她想起了當年拉住自己紅格子裙的小手,想起了那漂亮得教人愛不釋手的小熙恩,終於,她吞下了喉嚨裡的那顆石頭,但硬咽卻在同時從心口湧上,再止不住……
作者: DAPOOH    時間: 2013-1-11 03:08 PM

第八章

    唐水心想不明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見範行淵。

    但是,這一刻,她只想要見他,只是看著他,就會覺得悲傷的心情可以稍梢平復,只是聽見他低沉的嗓音,就覺得是一種安慰。

    對於范家,身為它的前女主人,她自然是非常熟悉環境的,董伯讓她進來之後,告訴她主人在書房,讓她自己過去找他。

    「你來做什麼?」

    範行淵明明高興見到她,他早就從內線電話知道她的到來,可是看見她走進書房,還是忍不住揚著壞壞的笑,一副拿喬的表情。

    畢竟,兩次去唐家大宅,可沒見她給他好臉色瞧啊!

    「就不想一個人,不行嗎?」唐水心走進書房,順手帶上門,走到一旁的寬敞皮革沙發坐下,美眸瞄見在他面前的書案上攤了幾份文件,「你忙吧!就讓我一個人在這裡坐會兒,我不吵你。」

    她捉了一顆抱枕,靠在沙發的鐵手上,就著一旁幾桌上的暈黃檯燈光芒,像是出神似地一個人發呆。

    範行淵一語不發,望著她被燈光給映得朦朧嬌美的側顏,好半晌說不出話,然後,他才注意到她的眼角微微地濕潤,像是剛才哭過。

    他伸手蓋上文件,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看見她抬起頭,這角度讓他可以將她眼裡淡淡的紅潤著得更加清楚。

    「哭了?」他大掌輕撫她的臉頰,拇指輕輕地滑過她的眼角,「你一向不是個愛哭鬼,怎麼了?誰有如此強大的本事,可以惹哭我們唐水心小姐?」

    就連他都沒那種本事。

    範行淵苦笑心想,即便是他們在談離婚協議的那段期間,他們吵得最凶的時候,他都不曾見她掉過半滴眼淚。

    她總是靜靜的,淡淡的,宛如一池把喜怒哀樂都沉澱在最深處的湖水,透明得可以照映出每個人的容顏與身影,唯獨見不到她的真心。

    「我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豬頭!」唐水心無法克制自己眷戀地依偎他掌心的溫度,「我是一個天底下最笨最蠢的大豬頭!」

    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是真的想念他,她閉上眼眸,只讓自己感覺著他的觸碰,他指尖的觸感以男人而言不算粗糙,但是撫摸在她柔軟的臉頰上時,還是有著輕刮的觸覺,而她懷念著這觸感。

    雖然,她告訴自己,偶爾的想念,不過就是寂寞而己,但是,太過寂寞的結果,是孤獨。

    「水心。」他輕沉地喚她的名,渾厚的嗓音在寂靜的書房裡,聽起來就像是漣漪般,一圈圈泛開,無法止息。

    範行淵凝視著她神情陶醉迷濛的嬌美容顏,不由得想起,在他們剛離婚的時候,在一場展覽會上,他見過那個叫宋起雲的畫家,那個外表與他是徹底不同類型的斯文男人,或許,以相貌而言,這男人與優雅的水心才是天生一對。

    但宋起雲卻不願意承認他與水心有不可告人的暖昧,他說那不過是媒體的炒作,而水心恰好也沒有澄清的意願,甚至於逆勢利用了這起紅杏出牆的事件,好與他範行淵離婚。

    是真的嗎?水心,宋起雲告訴我的話,才是事實嗎?

    這是他心裡一直想要問她的話,但是,離婚一年多,他卻始終不敢問出口,就怕會得到令他失望的答案。

    「水心。」範行淵蹲了下來,跪到她的面前,沉柔地又喚了她一遍。

    「不要吵,可以嗎?」唐水心終於睜開澄澈如兩汪春水般的眼眸,無奈地笑瞅了他一眼,「我不吵你,你倒吵起我來了?」

    她不經心地望進他幽邃的目光之中,頃瞬間,心魂就被拉了進去,被鎖在他的凝眸之中,難以自拔。

    就算你不相信我,至少,你也應該相信唐小姐的為人才對。

    那日,宋起雲臨去之前,給他留下這句話,然後,從那一天起,他決定要跟這位前妻保持良好的互動,跟她做朋友,一直到了今天。

    直到,他再也弄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他究竟是恨她,抑或者是對她仍舊有著無法割捨的感情?

    一抹微笑,淺淺地躍上範行淵的唇畔,他湊首吻住她的唇,或許是因為美好的氣氛使然,唐水心沒有抗拒,她回應著他,一如他仍舊是她丈夫的時候,任由他的溫度與氣息濡染著她。

    兩人的呼吸漸漸失去了控制,就連心跳都不再被羈絆,狂跳不己,他們分開,喘息著相視彼此。

    然後,沒有言語的交流,卻幾乎是同時發生,他有力的長臂環抱住她的腰肢,而她纖細的手則勾住他的頸項,讓發生在彼此之間的吻,可以更深入,更加地熨熱無阻。

    範行淵狂熱地吮吻著她,傾身將她放躺在沙發上,雖然只是個兩人座的沙發,但是卻因為寬度夠深,所以活動起來還算有餘裕。

    他大掌揉著她的頭,在揉挲之間解開她的髮束,一頭如絲般的及肩長髮從他的指尖滑落,蜷在他修長的手指上,令人愛不釋手。

    太久了!從那天之後。

    範行淵一次又一次地追吻著她,不容許她得到絲毫退後的空間,大掌按住她纖細的腰際,將她米色的厚織長毛衣往上拉,從下擺伸了進去,揉撫著她滑膩平坦的小腹,順沿而上,覆握住她一隻飽滿的柔丘,玩弄著顯頂端的敏感。

    唐水心纖手揪住他襯衫的上臂袖子,微微地在喘息。

    太久了!就連她的心裡,也有著同樣的想法,上次,他們這樣觸碰彼此是什麼時候以前的事呢?

    她記不得了!

    在這一刻之前,她沒去數過日子,而在這一刻,她覺得時間久到忘記自己怎麼可能捨棄掉,這教人焦心卻又歡愉的擁抱?

    在他們身上的衣物一件件地被扯掉,被他(她),或是被她(他)自己,而最惱人的是她合身的牛仔鏈。

    「它讓你一雙修長的腿看起來很美,但是,我恨它。」在終於把那件牛仔褲從她身上脫掉時,範行淵帶著笑在她的耳邊說道。

    唐水心被他小心眼的語調給逗笑了,但是在下一瞬間,她的笑聲成了一口倒抽的氣息,低斂美眸,看見他將臉埋進了她被迫張開的雙腿之間,然後是他溫熱的唇舌,在舔弄著她的時候,帶著情慾的濡潤聲音清晰可聞。

    她的纖指揪住了他的發,彷彿是按住了他,卻又像是要將他給扯開,被舔弄吸吮的歡愉之中,帶著一點腦人的羞怯,讓她左右為難。

    他總是懂得她想要什麼!唐水心漸漸地鬆開了他的發,改捉住一側的抱枕,微微緊繃地弓起上身,感覺他加入了長指,起初是一根,然後是第二根,強勢地入侵她的身子,在她最嬌柔之處恣意地逞虐著。

    唐水心輕顫著,呼吸越來越快,白嫩的雙手按住了他淺古銅色的肩頭,像是催促般的往下按壓。

    範行淵得到了她的暗示,勾唇一笑,抬起了頭,瞧見她一雙美眸帶著朦朧的水光,衝著他嫵媚地笑了。

    這一刻,他唇畔的笑痕更加深刻,一邊解開褲頭,一邊按住她的頭,吮吻著她如花瓣般嬌嫩的唇,然後,挺近男性結實的身軀,頂入她宛如盛開蘭花般嬌美的腿心,直到再不能更深入為止。

    「唔……」唐水心微微痛苦地擰起眉心,就算她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但是,許久未曾有過性愛的身子,終究還是對他過分的硬實亢奮承禁不住。

    她曲肘想要將他推開一點,但是,她才做出這個舉動,就感覺到他更加的逼進,彷彿要連最後一寸都沒入她,有力的大掌箝握住她鎖骨的位置,將她往他的方向按下。

    然後,是不受她控制的挺進律動,他在她的身子裡,宛如失去控制的野獸般,不斷地、不斷地進出著。

    「淵,先別……」

    她才想說話,就又被他吻住了唇,她感覺到他的氣息、他的氣味、他的溫度,雖然她仍舊有些疼痛,但是,還有更多的是被他佔領的快感,她的呼吸、她的意識、她的心跳,都隨著他那只失控的獸而起了變化,也開始失去控制。

    這一刻,他是她的,而她也是他的。

    那感覺很微妙啊!

    他們之間,是交揉得那麼好……好到教她心魂顛狂,好到教他難以自拔,好到令他們以為從生命的一開始,就不曾分開過。

    「淵……淵!」

    她喊出他的名字,在他的擁抱之中攀上了歡愉的極致,但他卻在這個時候加快了速度,似乎存心要將她逼到瘋狂崩潰的懸崖。

    而同樣在那懸崖上的是範行淵,他緊捉住她不讓她有掙脫的機會,感覺下身火熱的泉源彷彿要被她給全部吸進去,每一次的進出對他而言都是最絕致的快感也是最磨人的折騰。

    驀地,他悶吼了聲,將自己頂進她最深處的地方,一陣狂栗的激顫之後,取而代之的是欲仙欲死的釋然,火焰般的溫熱從那輕然的缺口射出,在她的身子裡漸漸濡漫開來……

    男女歡愛過後的氣息,淡淡地,繚繞在空氣之中。

    唐水心渾身嬌軟無力地伏躺在大床上,在薄被的覆蓋之下,露出大半個雪白的背,還有著微微喘息的嬌顏被凌亂的長髮遮掩,她覺得臉頰被頭髮搔得有點癢,卻連伸手拂開的力氣都沒有。

    他們在書房做過一次之後,範行淵用一條毯子包住她,將她抱回房裡,然後又是幾近蠻橫的索取。

    他一次又一次的糾纏她不放,讓她就連逃脫掉的機會都沒有。

    驀地,唐水心揚起一抹淺笑,她明明就沒有逃跑的意思,可是,他的表現卻讓她覺得自己是個被他逮到的逃犯,只要她有一點點後退,他就侵入得更深,步步進逼,幾近到了她快要承受不了的程度。

    那男人,就不怕把她給弄壞掉嗎?

    「口渴嗎?」

    離開了一會兒的範行淵再度回到房裡,低沉的嗓音在她的頭頂上響起,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的休閒長褲,以及一件同色系,顏色卻淺些的長袍,任由袍服的領子敞開,露出一整片結實的胸瞠,在靠近右邊鎖骨的地方,有被她的指甲給捉傷的幾道紅痕。

    「嗯。」她輕輕點頭,笑著回他。

    話聲才落,他就己經將她抱起來,好像她是個沒有行為能力的嬰孩,拿起他剛才擱在一旁矮櫃上,盛著深色液體的玻璃杯,自己喝了一口,然後俯首吻住她的唇,將嘴裡的液體反哺到她的嘴裡。

    葡萄汁。

    唐水心順從地從他的嘴裡吮喝著這甜美的水果汁液,喝盡了最後一滴,還貪婪地啄吻他的唇,直到他唇上再不留半點甜味。

    「還記得?」她舔了舔濕潤的唇,笑瞅著他。

    「忘不掉。」範行淵勾起一抹淺笑,以前,她就喜歡在做愛完喝葡萄汁,喜歡那甜得過分的冰涼液體,滑過熱燙身子的感覺。

    他又含住一口葡萄汁餵她喝掉,一口接著一口,直到玻璃杯空了為止,然後,他將玻璃杯擺回櫃子上,高大的身軀再度不安分地覆住她,卻被她給伸手按住了胸瞠,他頓了一頓,斂眸看著她揚著詭異微笑的臉蛋。

    「我聽說……你不行。」她強忍住笑,一臉正色。

    「不行是什麼意思?」他擰起眉心,不太明白她這話裡的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是男人,還需要我說更多嗎?」

    「誰說的?」

    範行淵恍然大悟,一時之間哭笑不得。

    如果他「不行」的話,那剛才與她翻雲覆雨的男人是誰呢?

    「我不要告訴你。」她挑挑眼眉,一副故作神秘的樣子,卻被他受辱的表情給逗笑了出來,他沒好氣地撓她癢,讓她笑得花枝亂顫,直到她快要喘不過氣才收手饒過她。

    「今天,是什麼事情讓你難過了?」他半撐一隻長臂,側躺在她的身邊,另一手則是輕柔地在她的頰邊撫畫著。

    「我不想說,或許你遲早會知道,但我現在不想說。」她搖搖頭,美麗的眼眸在瞬間有些黯然,但仍舊泛著淺淺的笑,享受著被他安撫的感覺。

    「水心。」他的嗓音在一瞬間變得嚴肅。

    「怎麼了?」她揚起美眸瞅著他,正對上他認真的視線。

    「我還是想要你。」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你的意思。」她笑笑地別開眸光,被他灼熱的注視給瞅得心慌,「如果你想再做一次,我可以奉陪,不過,讓我再休息一下,誰教你剛才做得太猛——」

    「我要你!」範行淵的咆哮宛如野獸的怒吼,他強硬地板過她的臉蛋,逼她正視他,「看著我!水心,沒有你,我無法感覺到幸福,還給我,把我曾經擁有過的幸福還給我!」

    「你放開……」唐水心掙扎著要脫開他的掌握,嬌柔的嗓音因為身體的奮力使勁,而聽起來有吃力,「如果今天晚上的事情讓你誤會了,我很抱歉,但是我們離婚了!淵,我們離婚了!」

    「離婚了可以再結一次。」

    他緊緊地將她擁進懷裡,不讓她有機會可以掙脫,她是逃犯沒錯,是從他懷抱裡逃掉的,終於失而復得,他不願意再放開。

    唐水心被他緊緊地揉抱住,再也使不上力,只能閉上雙眸,感覺著從他偉岸長軀傳達給她的痛苦悲傷。

    她不該來的!

    既然沒有想過與他回到過去,她就不該來找他,狡猾地利用他的陪伴,得到她所需要的溫暖。

    「對不起,淵,對不起……」

    聽見她迭聲的道歉,範行淵感覺心坎裡像是刀割般地痛,最後,他泛起一抹苦笑,松放開她,俊朗的臉龐己經恢復了冷靜。

    都己經忍耐那麼久了,他又何必急在這一時呢?

    「你先去沖個澡,我去書房替你拿衣服過來,等一下你準備好,我讓人開車送你回去。」說完,他翻身下床,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

    出事了!

    一直以來,範行淵將注意力放在唐水心的身上,唯恐她受到傷害波及,卻沒料到最後卻是自己被對方給派人襲擊,子彈貫穿他的右腹側,造成內臟出血,緊急送醫動了手術。

    醫院門外,開車的司機才剛將車停下,坐在後座的唐水心就要打開車門,卻因為司機還來不及解開中控鎖,讓她無法順利打開門,焦急的心情讓她忍不住用力搖晃拍打著不為所動的車門。

    「開門!快開門!」她對著司機大喊道。

    開車的司機並不是第一次接送大小姐,卻是第一次見她如此涼慌失措的模樣,他點頭答聲,解開了門鎖。

    一聽到門鎖解開的聲音,唐水心一刻也不耽擱地打開車門,奔進了醫院裡,她的衝闖立刻引起護士們的注意,她們想要開口請她不要在醫院裡奔跑,卻被她沒有一點血色的蒼白臉蛋給嚇到,彷彿就算下一刻她當場昏倒,她們身為醫護人員也不意外。

    「淵……」唐水心衝到櫃檯,深吸了口氣,狂亂的心跳卻沒有因此而變得平靜,「請問範行淵先生在哪間病房?」

    聽見她問起範行淵,櫃檯後的兩名護士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就恢復了接待的笑臉,因為這家醫院出資的老闆是在政商兩界交遊廣闊的傅少麒,所以一直以來,他們醫院有不少名流人士前來就醫,一來是因為十分出色的醫療團隊,以及最先進的設備儀器,然後,就是名人們最關心的隱私。

    而範行淵是他們醫護人員口中所謂的「VIP」病人,除非得到病人或家屬的指示,要不然他們對外一概不會承認病人有來本院就醫。

    其中一名比較資深的護士低頭查詢了一下計算機紀錄,頓了一頓,笑著回答唐水心,「不好意思,小姐,我們查詢不到你所說的那位范先生,他很可能不在本院就醫,你是不是想辦法向對方詢問清楚比較好呢?」

    最後一句話是暗示!唐水心與那名護士相視了一眼,她大哥告訴她淵在傅氏慈善醫院,她很篤定他就在這裡,可是,她冒冒失失的就跑來,沒有經過通報,肯定是見不到淵的!

    「你來了。」

    唐水心聽見從身後傳來的男人嗓音,猛然回頭,看見了趙靜臣,這一瞬間,她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多了幾分灰黯。

    「讓我見淵。」此刻,唐水心只能說出這句話,也只有這念頭。

    「你現在想以什麼身份去看他呢?」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應該知道他還在期待你們可以復合,如果你現在進去陪在他的身邊,他一定不會再放開你,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那我可以讓開。」

    關於那天唐水心深夜裡去了范家的事,他略知一二,沒人知道他們在二樓的書房裡做了什麼,但是,她留待的時間之久,足夠他們做「很多事」。

    「就以朋友的身份進去,不行嗎?就看一眼,不行嗎?」唐水心總是柔軟的嗓音微微動了怒,她一直知道趙靜臣討厭她,可是,她心裡希望至少不要在這時候為難她!

    「在你的心裡想的是朋友身份,但在他的心裡呢?唐小姐,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地步,你想回頭嗎?我以為在你的心裡,是真心誠意想要淵好,難道,我的想法錯了嗎?」

    從一開始,他就不樂見範行淵與唐水心在一起,在那一次的合作談判會議之後,他更加篤定了這個信念。

    唐水心沉默地瞅著眼前這個面容如冰霜般的男人,彷彿又見到了那一天,好半晌,她苦笑搖頭。

    「不,你沒錯,靜臣,好好照顧他,我先走了。」

    說完,她轉過身,努力忽視掉內心對範行淵的擔憂,往醫院大門走去,在心裡告訴自己,她不該來的,就如同那一夜,她根本就不該讓範行淵懷抱任何不切實際的妄想。

    他們之間不會再回到過去,所以,她不該來。

    「我需要告訴淵你來過嗎?」趙靜臣在她的身後揚喚道。

    唐水心聽出了他嗓音裡的冷淡,聽出他這話對她而言是一項逼迫,在逼她如果想要放手,就徹底放開,不要回頭。

    「不必了。」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醫院,卻是每一個步伐都走得很沉重,因為遠離一步,對她而言都是淌著血的割捨。

    淵!她在心裡喊著,離開我對你而言,才是一件幸事。

    對不起,我不能去看你。

    唐水心昂起嬌顏,看著湛藍通透的天空,唇畔揚起一抹淺笑,噙住了泛動在美眸裡的薄紅淚霧,轉身上了車,吩咐司機離開醫院。

    「她還是沒來嗎?」

    這句話,幾天以來,範行淵不知道己經問過多少次。

    他的槍傷雖然沒有傷及要害,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因為傷勢還是頗重,再加上失血過多,在動完手術之後,醫生叮囑他必須多休息。

    「沒有。」趙靜臣站在一旁,說著謊言,卻是面不改色。

    「厲風說他告訴水心了,她不會不知道。」所以他一直在等待,這幾天,他誰都不想見,就只等著他的前妻。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她沒來。

    終於,範行淵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急,取過手機撥通了她的號碼。

    「淵?」從手機那端傳來的嬌柔嗓音有著明顯的一頓,「好些了嗎?醫生說恢復得都還好嗎?」

    他不回答她的問題,沉聲問道:「你現在人在哪裡?」

    「在德國,我來德國這邊的子公司出差,這個星期都會待在歐洲。」又是明顯的一頓,然後,那柔軟的嗓音裡帶起了輕快,「你需要我去看你嗎?等我回去之後,我再去看你——」

    「不必了!」他淡淡地打斷她的餘音,「等你回來我都出院回家了,還在跟你說話,就代表死不了,你忙吧!我不打擾你了。」

    「好。」這句回答之後,是她輕得幾不可聞的歎息,「那就再聯絡……」

    範行淵還不等她把話說完,就掛斷了通話,氣惱地把手機往床上一丟,卻因為一時太過激動拉扯到傷口,他擰起眉心,咬牙沒吭半聲。

    他在她的眼裡,究竟有多不重要呢?

    範行淵泛起苦笑,明知道他的傷勢不輕,卻可以如期出差,可以用那種淡然的語氣問他是否需要探望,究竟,她對他有多無心呢?

    「范先生!」

    打斷他沉思的是巡房護士的嗓音,就連讓她進來的趙靜臣都對她忽然嚴厲的喚聲感到訝異。

    「請你乖乖吃藥好嗎?」

    「你擔心我嗎?」範行淵泛起一抹淺笑,抬起眼眸,看著她那張圓圓的,有著淡淡蘋果色澤的可愛臉蛋。

    「不是,我是在替我們家的醫生擔心,他的醫術很好,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外科醫生,所以我不想你不吃藥,耽誤到傷勢的康復,損及他的名譽,讓人家以為是他刀開得不好。」

    她的話逗得連日沉悶的範行淵笑了起來,他拿起一旁的藥杯子,「好,請你給我杯水,我吃藥。」

    「嗯,這才對。」她滿意點頭,卻在還來不及行動之前,就被趙靜臣搶先一步倒水,把水杯交給範行淵。

    範行淵吃完藥之後,把水杯交回給趙靜臣,轉頭看著她道:「你叫什麼名字?我先前怎麼沒見過你?」

    「我叫孟蘋,孟姜女的孟,蘋果的蘋。」說完,她很無奈地聳聳肩,「我也很想知道你為什麼說先前都沒見過我,因為這幾天早班都是我來給你送藥,范先生,我看你是真的傷得不輕,請多休息,我出去忙了!」

    說完,她很無奈地撇撇唇,瞅了趙靜臣一眼,然後就轉身離去。

    範行淵覺得有趣,不住地輕笑,然後,笑聲漸歇,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的表情。

    「你在想什麼?」趙靜臣問道。

    「我在想,是不是時候該放過自己了?」他閉上眼睛,放鬆力道讓自己躺得舒服一些,腰側傳來的隱痛令他眉心微皺,但令他覺得痛到難以忍受的,是沒有傷口,卻在淌著血的心臟,「我不可能永遠,永遠就只為了那一眼確認而活下去,過了今天,有些事情,或許該有個結束了。」
作者: DAPOOH    時間: 2013-1-11 03:08 PM

第九章

    日光充足的畫室裡,幾幅畫室主人的舊畫錯落在一角,在午後的陽光之下,油墨的層次分外明顯。

    這裡是唐家大宅裡她最喜歡待的地方,唐水心喜歡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看著安熙媽咪年輕時的畫作,先前義父唐勁說要將這些畫都帶到美國去,可是安熙不答應,說要讓這些畫留在它們被畫出來的地方,把舊時的歲月留在這裡,留待他們以後老了再來回味品嚐。

    「熙恩告訴我你在這裡。」

    範行淵走進畫室,迎上她回望的眸光。

    他的臉上掛著一抹淺淺的笑,走到她身邊的單人沙發坐下,側首凝視著她與這以白色為主調的畫室相融的恬靜。

    「我才想去看你而己。」唐水心被他灼熱的盯視給弄得不太自在,「想說明天和熙恩一起去,她說你住院那幾天不讓人探視,覺得你很見外。」

    因為我只想見你。他在心裡淡淡地對她說道。

    「現在不是來了讓她見著了嗎?」範行淵聳肩笑笑,「我今天來這裡,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她注視著他有些消瘦的臉龐,總覺得他的氣色不甚好看,是因為傷勢還未康復?他的模樣教她見了有點擔心。

    「我喜歡上一個女孩,在醫院裡認識的,而我想向她求婚。」

    「什麼?」

    唐水心感覺自己同一句話就像是跳了針的唱片,她臉色微微的慘白,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鎮靜,「才幾天……」

    「才幾天?水心,我跟你認識七天就上床,四十天就宣佈要結婚,可是我們心裡清楚,在更早之前,我們就己經篤定會結婚,你忘了嗎?」

    「你喜歡那女孩什麼地方?」

    像你。

    範行淵在心裡回答她的問題。不是外表,而是說話的方式。明明他知道她與孟蘋是徹底不同的兩個人,但是,她們說話的時候,會讓他覺得神似。

    「喜歡一定要有理由嗎?」他笑笑地避掉了回答。

    「不,不一定。」

    唐水心感覺胸口悶悶的,她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所以她早就做好了準備,不讓自己去感受他將成為另一個女人所有的傷痛,就像是捂起耳朵,閉上眼睛的舉動一樣,她關上了心門。

    「打算什麼時候求婚?」

    「這幾天。」範行淵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每一寸微的表情,「我還沒告訴你大哥,我想等籌備得差不多再說。」

    「好,我讓你自己跟他們說。」

    「婚禮你要來嗎?」

    「你發帖子我就去。」

    「不了,我不想你來,我怕媒體捕風捉影,亂加油添醋,對你對我,還有孟蘋都不好。」

    「既然你都這樣替我著想了,那我就不去了。」

    話落,他們沒人再搭腔,畫室裡恢復了一片沉靜,過了不知多久,范淵才終於又開口。

    「我們當不成夫妻,可以是永遠的朋友嗎?」

    她轉眸看他,唇畔漾起一抹淺淺的漪,「你曾幾何時聽我對你惡言相向過了?人家說買賣不成仁義在啊!我們當然可以是永遠的好朋友。」

    「我以為婚姻應該是一樁「貨物既出,概不退還」的買賣才對,到底,我們之間是誰把誰給「退貨」了呢?」

    唐水心別開美眸,不正面迎對他逼問的視線,輕抿起柔嫩的唇瓣,揚起了笑,才回頭看他,「早點把傷養好,才好當新郎。」

    「我會的。」他沉靜了半晌,瞅進了她那雙著不見真心的眼眸,然後,他笑笑地歎了口氣,心頭卻是苦得發澀,「看來,你是真的不需要我。」

    就算沒有他的陪伴,她仍舊可以一個人走得很遠,或許,總有一天她會需要另一個人,但那個人不會是他。

    「水心,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嗯。」她點頭,靜靜地坐在原地,聽若他的腳步聲在身後漸漸地遠逝,自始至終,她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

    他走了。

    這一次,他們是徹底的遠離了彼此。

    她咬住唇瓣,將唇畔的笑痕抿得更深,看起來卻無比的痛苦。

    誰都知道她不愛範行淵了,誰都知道她離開得很瀟灑。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們是離婚之後相處得最好的前夫和前妻,誰都知道與他交往過的女人,一個個都要來她這裡報到討教。

    在這些女人們的眼中,她唐水心完美而獨立,是一個就算沒有男人陪伴,也可以把所有事情都做得很好的女人。

    她們都知道她不愛他這位前夫,她們的認知就像世人一樣,以為她與範行淵結婚,是為了雙方家族利益的強大結合,無關情愛。

    但是,只有她自己心裡知道真相!

    她愛他!

    她好愛他!

    她愛著他,比她們任何一個人都更深刻,更用心!

    可是,她不能說出口,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己經從她手裡放棄掉的幸福,她不能挽回,所以她要自己堅強,她唐水心這輩子不可能為愛而活!

    「姊,晚飯好了,就等你們……淵大哥走了?怎麼不留下來跟我們吃頓飯呢?」唐熙恩走進畫室,只見到姊姊單獨的背影,沒見到前姊夫,「算了,反正下次還有得是機會,姊?」

    唐水心深吸了口氣,才回眸笑應道:「好,我等一下就過去,熙恩,讓我再一個人靜靜,再等一下……」

    這一刻,她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可以忍住刺進骨子裡的疼痛,她顫著心吸不全一口氣,連忙地調回頭,不讓小妹看見她痛苦的表情。

    「姊,你沒事吧?」唐熙恩擔心地喚她。

    「我沒事,真的,我沒事。」

    「那我先過去,你也要快點過來喔!」

    「慢著,熙恩。」她出聲喊住小妹,這一刻,她想要有人陪伴,不想獨自一個人,「我跟你去,跟你一起去。」

    「好。」唐熙恩笑著停下腳步,等著姊姊站起來,「姊,快點啊!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去餐廳用餐嗎?」

    話落久久,卻不見唐水心有動靜,她纖細的背影從靜止到慌張的顫抖,卻自始至終都是坐著沒動。

    「我站不起來,熙恩,我的腿……站不起來了!」

    唐水心瞪著自己不能動彈的雙腿,臉色蒼白而且驚慌,她回頭看著身後的小妹,在那瞬間,一顆豆大的淚珠從倉皇的眼眸之中潛然滾落……

    「不可能!水心不可能——」

    範行淵瞪著站在他面前的唐厲風,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親耳所聞。

    水心的雙腿不能動了!因為生理上的機能完全沒有受損,病人也拒談此事,所以醫生分析是受了心理上的刺激。

    唐厲風以平靜的眸光響應範行淵的瞪視,今天他特地到范氏大廈來告知範行淵這件事情,是因為在今天一早的新聞,說範行淵與一名小護士過從甚密,據可靠消息指出,他們近日內有結婚的打算。

    這時候,唐家人慶幸水心己經搬回大宅去住,可以讓她完全不受到媒體的干擾,畢竟範行淵如果再婚,她這位前妻的動向就格外受到矚目。

    「很多時候,我對你所做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是因為我以為你有十足的誠意要挽回水心,淵,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在今天之前,我給你毫無保留的協助,不是為了讓你用來放棄的!」

    說到了最後,唐厲風忍不住微微動怒,「如果,我早知道你會有今天的決定,當初,在你們離婚之後,我就該把水心調回美國去,也不必落得讓熙恩對我數落,我不是不能讓她徹底離開你,淵,我把她留給你,結果你做了什麼?」

    「讓我見她,厲風,我求你,讓我見她。」範行淵再也忍受不了內心的焦急,箭步上前捉住唐厲風的手臂,語氣渴求。

    「不,不可能,我不能再讓你有機會傷害她。」唐厲風冷冷地說道,掙脫他的糾扯,「你去結你的婚,但從今天起,我不會再讓你見水心一面,她現在需要優秀的醫生團隊還有良好的休養環境,我們己經在替她著手安排,你不必替她擔無謂的心。」

    說完,他轉身走向門口,態度十分決絕。

    「讓我見她!厲風,我要見水心!讓我見她,跟她說話……讓我跟她說!」範行淵完全不管他們正在自家公司大樓裡面,他絲毫不管身段,在唐厲風的身後緊追不捨,一直追進了電梯,不停地請求,然後一直到了大門口,直到唐厲風坐上座車,揚長而去為止。

    「厲風!」他大喊。

    他的水心……不可能!範行淵看著遠去的轎車,心裡就像是踩空了一階,失足不斷墜落一樣,一直墜落到谷底,心像是跌了粉碎似的痛!

    「淵大哥又來過了。」

    唐熙恩將承載著唐水心的輪椅,推走在唐家大宅的庭院裡,終於在思索了老半天之後,還是決定把這件事情對姊姊說。

    「是嗎?」唐水心泛起一抹淺淺的笑,抬起嬌顏看著天空,看一束束陽光從雲霧之後透出,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情緒。

    「淵大哥來了幾次要見姊,都被大哥給擋回去,但他說他還會再來,姊,你真的就不見他嗎?」

    「我不想。」唐水心搖搖頭,拉著小妹的手,將她拉到面前來,笑笑地看了好一會兒,這時,幾個傭人搬來了小姐們吩咐的桌椅,端來了點心與熱茶,張羅了起來。

    「姊,你喜歡淵大哥吧?」唐熙恩被姊姊拉到椅子旁坐下,兩雙有著不同韻致,卻同樣美麗的眸子相對望著,「既然你那麼喜歡他,為什麼當初要堅持跟他離婚呢?只要你們繼續在一起,一定可以做一對恩愛夫妻——」

    「你覺得我與他之間有愛嗎?」唐水心淡淡地打斷了她的話,頓了頓,泛起一抹迷濛的笑,「大家都以為我們是愛瘋了彼此才閃電結婚,其實,不是的,我和他都算計得很清楚,我們喜歡跟對方在一起,在身為男人和女人方面,我們很契合,而他是范家的繼承人,我是唐家的女兒,如果我們結婚,就可以讓家族的合作利益發揮到最大,所以不是愛,熙恩,就算我們現在對彼此之間真的有愛,但一開始並不是。」

    這一點範行淵也是心裡有數的。

    他是個精明的商人,而她,是個凡事想得太清楚,可以不帶多餘情緒看前因後果的女子。

    遇上了對方,他們想的都只是,如果一定要結婚,那對方會是最完美的伴侶,無論是身份或是身體的契合,都是天作之合。

    雖然,認識七天就上床,那宛如火花般絢爛迷人的情慾令他們難以自拔,但他們各自的心裡,其實都想得很清楚。

    只是,凡事想得清楚,他們卻忘記了考慮兩個人在一起的日久生情。

    結婚半年之後,他們的感情明顯地增溫,範行淵總不吝於讓她知道,他愛著她,他將她當成了掌心裡的寶貝,呵護備至。

    而她,喜歡被他愛著的感覺,至今難以忘懷。

    「可是,如果你們現在對彼此都有愛,為什麼姊還要離婚?我不相信姊會喜歡那位宋先生,他不是姊喜歡的類型,我很清楚這一點。」

    雖然沒有血緣之親,可是,她們姊妹卻比親姊妹更加瞭解彼此,只是,很多時候她們都只是心照不宣,雖然不用言語,心裡是懂的。

    「或許就是因為愛吧!」唐水心輕輕地笑歎了口氣,「所以,我不想再繼續利用他對我的好,來達到我想要的目的,我不能讓他為了我,一退再退,一讓再讓,我怕他要失去更多,我怕自己會變得更貪心,怕到了最後,他會恨我……我想要他娶一個只是愛著他,而不曾想過可以從他身上得到多少好處的妻子,那個人不可以是我,只要我是唐水心的一天,就不可能只是將他當作丈夫,而不去設想雙方家族之間的利益牽扯,只能說,最後,在做他的妻子與唐家人之間,我沒選他,而選擇了要當唐家人。」

    「姊……」唐熙恩一臉心疼地瞅著姊姊。

    「傻熙恩,姊沒事。」唐水心伸手取過一塊巧克力杏仁蛋白餅,用銀勺在底面塗上一層柑橘蔓越梅醬,湊到小妹的嘴邊,做了一個「啊」的嘴形,讓她乖乖張開嘴,餵進餅乾。

    還說沒事?唐熙恩吃著微微黏牙卻又入口即化的義式蛋白餅,美眸還是盯在姊姊臉上,都己經兩腿不能動了,哪裡算得上沒事呢?

    這時,一名女傭從大屋的方向走過來,「水心小姐,熙恩小姐,主人請你們過去書房。」

    「爹地?!」唐熙恩驚喜地咧開了笑,「姊,爹地和媽咪到了,只是他們不是說要先去日本參加黑龍爺公的生日宴會嗎?怎麼提早到台北了?不管了,姊,我們先過去吧!」

    說完,她興匆匆地站起身,揚手要女傭別幫忙,因為幫姊姊推輪椅的工作,她不想讓別人代勞。

    唐水心也知道義父和安熙媽咪這趟是來早了!而讓他們改變原先預定的行程的理由,是因為知道她的腿不能行走的事嗎?

    她想到要在這種時刻面對義父的詢問,不由得內心忐忑了起來。

    「你的雙腿還是沒起色嗎?」

    書房裡,唐勁的嗓音沉靜地迴盪著,他吩咐所有人都出去,要與唐水心這位唐家唯一的養女單獨談話。

    「應該是沒有。」唐水心搖頭,雖然心裡緊張,可是,白淨的臉蛋上卻還是一貫恬靜的表情。

    唐勁聽到她的響應,再著她臉上的表情,唇畔不由得噙起一抹淺笑。

    總覺得在這位養女身上,看見了令他似曾相識的畫面,只是同樣的畫面,卻是由不同人來表現而己。

    「你知道自己的事讓安熙多擔心嗎?」他的語氣多了一絲嚴厲,看見她的臉色微微地慘白,「你可以不承認,可是我在猜想,你離婚的原因,與你離婚之後不回唐家,寧可一個人在外面獨居的原因是相同的吧!」

    唐水心驀然抬起嬌顏,吃驚似地看著她義父,那張被歲月給鍛煉得更加深沉內斂的臉龐,不難想像當年他是如何令安熙陷入再也難以自拔的愛河。

    「我……只是想要一個人靜靜。」她吶吶道。

    「你想回去嗎?」

    「義父所說的「回去」是指哪裡?」

    「回去過你蘇水心的生活,少了唐家人的身份,你可以更坦然與他在一起,難道你可以說,在你的心裡沒有過這種想法嗎?」

    被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事實,唐水心靜默了半晌,才輕聲地回道:「我要當唐家人,義父,在我的心裡,或許曾經有過猶豫,但是,這個決定沒有改變過,從來沒有,我唐水心以當唐家人為榮。」

    「很好。」唐勁讚許地頷首,「那你以為身為唐家人,應該要做什麼嗎?你以為熙恩是我親生女兒,所以她可以為所欲為,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你不是,所以你不可以嗎?」

    「我……與熙恩不同。」

    「哪裡不同?你們不都是我的女兒嗎?」唐勁低沉的嗓音說得理所當然,沒有一絲毫猶豫。

    看著義父含笑的眼眸,唐水心有好半晌說不出話,她的心熱熱痛痛的,就像有一股被壓抑了好久的情緒,在一瞬間潰流出來。

    她總以為……至少會有一點不同。

    畢竟,熙恩是親生女兒,而她只是養女,少了那層賴以為系的血緣關係,讓她覺得自己必須更努力,才能夠捉牢自己與唐家之間的關係。

    所以,她從來有一刻停止過鞭策自己,一定要成為好孩子才可以,她不求理所當然被疼愛,而是希望自己值得被人疼愛!

    她希望自己好到可以值得每一分加在自己身上的愛!

    「你是唐家人,水心,從那一天,熙恩認你當姊姊開始,在我們的眼裡,你就是唐家人,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證明這一點所以,回去他身邊,放心去當範行淵的妻子,任何事情都不必擔心,不需要害怕。」唐勁頓了一頓,唇邊泛起自信雍容的微笑,「一直以來,我對厲風他們幾個兒子都很嚴格,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原因嗎?」

    唐水心搖搖頭,抬起疑感的美眸,等待義父給予她答案。

    「因為唐家的女人需要他們保護,你要離婚,我就讓你離婚,你要搬出去住,我也讓厲風不要插手管,因為,我要讓唐家的女人過得比誰都更隨意、更任性,在唐家,你們是被保護,是自由的。」

    好半晌,唐水心震撼得說不出半句話,看著義父泛起慈愛微笑的臉,她的內心明明無比激動,但表面上的反應卻依然文靜。

    是了!真的是像極了?唐勁輕笑出聲,「說起來,熙恩外表像她母親,但若要論起內在的相像,你沉靜的氣質,反倒比較像安熙年輕的時候。你別看她老是文文弱弱,總是很安靜,一副沒脾氣的樣子,真說起嘔人的話來,可是會讓人恨得牙癢癢的,這一點,你們相像得驚人。」

    「請不要在我女兒面前說我壞話。」夏安熙推門而入,她在門外己經等太久,再沒耐心等下去,她目真了唐勁一眼,見他只是雙手一攤,一副「我是無辜」的表情,令她哭笑不得。

    夏安熙走到唐水心面前,俯首瞅見她覆著薄毯的雙腿,眼裡泛過一抹不捨的傷感,她捧著水心的臉蛋,直視著她的雙眼。

    「去面對吧!水心,你是個好聰明、好聰明的孩子,應該知道自己心裡要什麼,不要讓害怕把自己的雙眼蒙蔽了,到老了再後悔,是一件最最痛苦的事情,我不要你嘗到那滋味。」

    「媽咪,我真的可以嗎?如果有一天,栽必須在唐家和他之間選一個,那該怎麼辦才好呢?」

    「那就到時候再說,可是在那天到來之前,你必須先相信自己,相信他,還有相信咱們唐家的男人保護女人的能耐,就這一點而言,我必須說你爹地把他們教得很好。」

    說完,她轉眸笑視著唐勁,與他眸光相對,見他雖然沒笑,但在他那雙聰睿的眼眸裡,泛動著一抹對她們的疼惜。

    「爹地!你們到底說完了沒?」唐熙恩一顆腦袋從門縫探了進來,剛才聽到父親說要讓姊姊回去當蘇水心,她心裡嚇了大跳,此刻她心裡有大堆話要對姊姊說,再也沒耐心等下去。

    「好了!」唐勁與夏安熙互視了彼此一眼,不約而同地泛出微笑,與他們的女兒和養子們頷首,示意接下來的場面就交給他們了。

    在唐勁與夏安熙離去之後,起先進來的是唐熙恩與老大唐厲風,然後是老三唐允風,然後是老四唐鈞風,接下來是老五唐冽風,最後是穿得瀟灑落拓,及肩的長髮綁著馬尾,應該是才剛下飛機的老六唐傳風,她不敢置信看著幾位哥哥,知道他們都是為了擔心她而來。

    「二哥要我跟你說,如果他不必代班,他也想來。」唐鈞風咧著笑,眨了眨綠眸,把她給逗笑了。

    唐熙恩走到姊姊的面前蹲下,雙手放在她的腿上,抬起美麗的臉蛋,小聲地問道:「姊不想當熙恩的姊姊嗎?」

    「不,我……」她心口微微地一梗。

    「熙恩好喜歡你,在所有人裡面,我最喜歡姊,我小時候曾經想過,就算沒有他們那些哥哥也沒關係,可就不能沒有姊,在我的心裡,一個水心姊姊可以抵過全部的哥哥們。」

    唐熙恩用雙手畫了一個大大的圓當比喻,看著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因為無比喜歡而倍覺親近的水心姊姊,一番話說得再真誠不過。

    但她沒有看見這話才說出口,在她身後幾個「哥哥」們臉色不約而同變得有點難堪,尤其是大哥唐厲風,若不是親耳所聞,大概沒想到他在小妹的心裡竟然只值幾分之一的水心。

    不,是就算沒有了也沒關係……真教人氣嘔。

    唐水心看見幾位哥哥們明明心裡不是滋味,卻還要裝出一派瀟灑不在乎的表情,忍不住莞爾,卻還是勉強定住沒笑出來。

    「熙恩是我的妹妹,是我最疼愛的小心肝兒,我怎麼可能會不想當你的姊姊呢?」她笑著捧住熙恩絕美的臉蛋,湊首在她的臉頰輕吻了下,「我喜歡熙恩,見到你的第一面,就喜歡你這小妹妹了!」

    她想起來了,在她剛到唐家的時候,每到晚上,小熙恩就會抱著枕頭過來找她,硬是要跟她擠一張床睡覺,纏著她說很多悄悄話,還會把自己珍藏的寶貝帶過來給她看,借她玩。

    後來她才從安熙媽咪的口中得知,小熙恩每晚要到她的房裡之前,總要在玩具堆裡躊躇好久,要所有人幫她找最好玩的東西,因為她要把最好的東西分享給水心姊姊,她要讓自己被水心姊姊更加喜愛。

    她說她知道這叫討好,可是討好自己喜歡的人,是這天底下最天經地義,最不需要害羞的事情!

    這就是唐熙恩,是她最好、最美麗的小妹妹。

    唐熙恩被說得臉兒微臊,直瞅著姊姊,輕呵呵地笑了。

    這下,換幾個男人忍住了笑,眼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他們老大,表情彷彿在說還好他們家的水心妹妹不是「哥哥」,要不,以這般高超的甜言蜜語,他唐厲風大概一點也沒勝算能娶到熙恩當妻子!

    只見唐厲風勾起一抹沒懷好意的笑,走上前示意熙恩退開,用他最低沉好聽的嗓音說道:「水心,你要記著,你一直是大哥最引以為傲的妹妹,沒有人可以比得上你,以前是,現在還是,永遠都是。」

    「喂……」聽完唐厲風的話,站在他身後的唐熙恩不太服氣地鼓起腮幫子,因為同樣也身為「妹妹」,總覺得這句話在讚美她水心姊姊的同時,好像是在反指她這位小妹不值得他這位大哥驕傲。

    唐水心抬眸,看見她大哥唇畔噙著一抹淺笑,與她相視的眼眸裡閃動著一抹壞心的光芒,讓她忍不住也跟著笑了。

    她轉眸看著幾位兄長,從他們忍笑的表情看得出來,他們早聽出來唐厲風那話裡的小心眼,擺明了是要報復他的嬌妻小妹剛才那番「沒有也沒關係」的真心話,在他心裡的記恨可見一斑。

    眼前的男人,明明是教世人為之忌憚的「唐家守護神」,無人不知他「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的本事,但是真能教他動了顏色的,很可能只是他心愛的小女人一句話,能令他喜、令他怒、令他哀、令他樂。

    這就是愛情吧!

    倘若有人可以不癡又不傻,那僅只是因為那人從未涉進愛情之中,不曾被那不講道理的情感給淹沒理智,奪去呼吸心跳以及靈魂的自由。

    「我想,我可以去見淵了。」說完,她很謹慎地斂去了唇畔的笑,好半晌的沉靜之後,她再度抬起美眸,掃視了他們一眼,最後,她的眼光落在大哥唐厲風的身上。

    「現在,無論結果如何,我想自己都有勇氣可以去面對,所以,是不是也請大哥給熙恩一個勇敢面對的機會呢?」

    此話甫出口,就見在場有幾個男人臉色休然一變,尤其是唐厲風的表情,陰沉到了極點,一雙利眸幾乎是惡狠地瞪著他的妹妹,「你知道自己說這些話,會有什麼後果嗎?」

    唐熙恩從未在她心愛的男人臉上看過那種陰狠的表情,她心悸了下,對著姊姊問道:「姊,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需要去面對什麼事情嗎?」

    「大哥,請你對熙恩公平。」唐水心無畏地迎視大哥的瞪視,握住熙恩伸過來的手,給予她支持,「如果,你真的打算瞞她到最後一刻,我想她會恨你,至少,請你讓她知道,請讓她可以與你一起並肩面對。」

    「我受不起那後果。」唐厲風泛起苦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道:「水心,大哥哪裡對不起你了,需要讓你在這個時候跟她攤牌?」

    「大哥對我很好,熙恩更是我的心肝寶貝妹扶,所以,同樣身為女人,尤其是唐家的女人,我懂她,這事我先前己經在越洋電話裡跟安熙媽咪談過,她贊同我的想法,她也要熙恩去面對。大哥,唐家的女人被保護得很好,在這一點上面,我們都很感謝唐家的男人,可是,我們終究不是溫室裡弱不禁風的小花,請你,把事實的真相告訴熙恩。」

    「你們到底是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唐熙恩氣急敗壞地大嚷,她看了丈夫與姊姊,以及在場的幾個哥哥,「告訴我,姊,大哥究竟瞞了我什麼事情你告訴我!」

    「大哥在幾年前就己經結紮,他根本不可能讓你懷孕——」

    「唐水心,你住口!」唐厲風咆哮大吼,為了不讓他激動失控,唐鈞風與唐傳風箭步上前攔抱住他,而唐允風則是擋在唐水心面前,就怕她被眼前那一頭受傷的猛獸給傷害。

    而讓這頭猛獸靜止下來的,並不是兄弟的阻擋,而是他心愛女人潸然而落的淚水,「熙恩……」

    唐水心看見小妹像是被心愛的人狠狠背叛的悲傷容顏,她強忍住淚水,不想再在這個時候摻和下去。

    她知道自己該說的話就到此為止,放開小妹的手,握住輪椅的一邊輪子轉過方向,背對著所有人,靜止了半晌,才道:「大哥,我寧可你恨我一輩子,這強過讓熙恩恨你一輩子。」

    說完,她滑動輪椅往門口移動,這一刻,是該她去面對的時候了!

    唐允風與幾個兄弟交換了眼色,示意這場面就交代給他們,回頭對唐水心的背影喊道:「水心,如果你要去見淵,讓我送你過去。」

    說完,他大步地跑上去,握住輪椅的把手,低頭與唐水心回望的眼眸相視一笑,雖然他們的骨子裡沒流著同樣的血液,可是,在他們之間的默契,卻早就己經是不言而喻了!
作者: DAPOOH    時間: 2013-1-11 03:09 PM

第十章

    「醒了嗎?」

    清晨的陽光,篩過樹影之間,灑進了落地窗裡,如碎金般燦爛。

    而輕喚著唐水心的,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男人厚嗓,含帶著笑,坐上了床畔,在她的身邊,大掌撥開她流洩而落的髮絲,注視著她裝睡的容顏。

    終於,她睜開美眸,知道己經被他瞧出來她己經醒了。

    「嗯。」她以一聲悶哼當成回答。

    十天了。

    她回到範行淵的身邊,經過十天了。

    唐水心仰起澄亮的瞳眸,正對著他俯落的目光,看見了他盛在眼裡的溫柔笑意,想起了那一天,當她三哥將她送到范家,送到他面前時,他的激動欲狂,好半晌才終於能吐出句話。

    若再見不到你,我真怕自己會瘋掉!

    她一句話也沒回答他,只是低頭笑笑,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在她三哥離開之後,他們沒急著與對方說話,他為了讓輪椅可以在屋內行動無阻,立刻讓人來把所有的地板家飾都改成無障礙的設計,不過還是讓她睡在二樓的主臥,每天抱著她上下樓梯。

    她說自己睡在樓下的客房就可以,但他不允,說抱著她上下樓是樂趣,請她不要剝奪他這小小的享樂。

    他沒問,沒問她為什麼會回來找他。

    這幾天的呵護備至,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來他家裡作客的人,只不過他這主人會很自動地晚上睡到她身邊。

    他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問,他們可以漫無邊際地扯著旁人的話題,他對她說起這幾天唐家是在一團風暴中度過。

    唐水心知道那團風暴心裡的人是她的大哥與小妹,也很明白自己是造成那團風暴的兇手,這幾天,她不敢打電話去問哥哥們,情況究竟如何了?她最疼愛的小妹能撐得過來嗎?

    熙恩會恨她嗎?恨她把殘酷的事實給揭露出來嗎?

    「想上洗手間嗎?他話才問著,就己經將她給抱了起來,往主臥的浴廁走去,「不要忍耐,忍著不上對身體不好。」

    唐水心知道他是在指昨晚的事情,她睡到中途想上廁所,卻不想吵醒睡在一旁的他,努力想要構過輪椅自己過去,卻因為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整個人翻捶到床底下去。

    就差點…如果不是他有力的臂膀撈抱得快,她真的就栽下去了!

    「幫我準備枴杖吧!如果……我總要開始學著會用。」她微頓的瞬間,嘴裡泛過苦澀。

    誰也說不准她的雙腿什麼時候可以行走。

    倘若是生理機能受到損害,反倒還能說出個治療方法,但是,醫生告訴她,因為是心理上的因素,所以,她可能下一刻就能走路,但也很有可能是一輩子都會不良於行。

    「你不需要。」

    「可是……」

    「我說不需要就是不需要。」

    自始至終,範行淵唇畔都是掛著淺淺的笑痕,可是,在他眼眸裡的傷痛並不比她少。他將她抱進洗手間,放在馬桶上,等她如廁完之後,再進來抱起她,讓她把下身的衣褲拉好,然後是洗臉刷牙。

    「還害羞嗎?」他拿毛巾為她把臉擦乾,取過乳液,她原本想伸手接下,卻被他給避開,堅持要幫她擦。

    唐水心微微地昂起臉,讓他的長指在臉上揉動,「這幾天我有什麼醜態沒被你瞧見過?如果還樣樣都覺得不好意思,只是在跟我自己過不去而己。」

    「很好,我的水心有進步。」

    「誰是你的水心!」她笑瞋了他一眼,柔順地偎靠他的臂彎,讓他抱回房間裡,讓他為自己換衣服,然後抱到樓下。

    這時唐水心看見女傭把輪椅推過來,以為範行淵要將她放上去,卻不料他對送來的輪椅視而不見,當著傭人們的面前,直接往餐廳走過去。

    「淵!」她將羞紅的臉蛋埋在他的肩頭,氣惱地喊他,「你放我下來,董伯他們都在看。」

    「看就讓他們看,我怕什麼?」他低頭,朝她咧開一抹頑童似的笑,「你知道嗎?先前,我其實不太喜歡自己太過高大的身材,總覺得對你而言會是個負擔,怕你會應付得很吃力,現在,我倒很慶幸自己比你高壯很多,這樣才有力氣抱你抱很久。」

    她沒好氣地回瞋他一眼,但知道自己現在拿他沒轍,只能羞怯地笑笑,將臉蛋又埋回他的襟懷裡。

    他竟然會因為考慮到她,而不喜歡自己高大的體格,這是唐水心想都沒想過的,因為,她是如此地喜歡著他這副如鐵鍛般有力結實的身軀,從上到下,裡裡外外,可都是愛不釋手得很呢!

    今天,是她排定好要回診的日子,過了中午,她先由司機送到范氏大廈前面,再由範行淵接手送到醫院去。

    她告訴他如果公司的事情很忙,就不必忙著親自送她,但是他很堅持要陪她,說他要親耳聽醫生的說法,然後還有復健的程序,他都要親自去學,才好回來替她施作。

    因為早就己經確診她的雙腿不良於行是因為心理因素,所以就算回診,醫生的說法也都差不多,但己經著手替她安排心理方面的咨詢,然後就是復健的工作,也要同時進行。

    範行淵帶著她來到復健室,由復健師為他們示範動作,然後他留時間給他們施作練習。

    「你要再耐心一點。」範行淵照著剛才復健師的教導,蹲跪在唐水心面前,為她按摩雙腿,「醫生說雖然你的腿在機能上沒有損傷,但是一直不使用的話,肌肉還是會萎縮,所以一定要每天按摩,還要讓人替你做伸展動作,這是一定要做的,你千萬不能不耐煩。」

    「幫我做按摩的人是你,我怎麼會不耐煩呢?」唐水心斂眸凝視著他峻朗的臉龐,泛起一抹淺笑,心窩揪痛。

    「好,你沒有不耐煩就好,我倒是很樂意替你按摩你的腿,可以想碰你就碰你,天底下還有比這個好的事嗎?」

    說完,他抬起頭,朝她咧開一抹笑,掩飾泛動在眼眸裡的憂心。

    現在,他們只怕一個最壞的結果。

    那就是雖然她沒有生理上的損傷,但是,肌肉與筋骨經久不用,在逐漸的退化之後,也有可能會變成病理上的損傷,最後,她還是不能行走。

    唐水心不會不知道他現在心裡的想法,但她現在任何事情都不願意去預想,只想跟他好好過一段幸福甜蜜的日子。

    「等一下我帶你去吃飯,你想吃什麼?」還不等她回答,他忽然靈光一閃,就接著說道:「去你常去的那家北方菜吧!剛好在你公司附近,離這裡不遠,告訴我,你去哪裡都吃什麼?你喜歡的菜色我們全部都可以點來吃。」

    「為什麼你會知道那家店?」唐水心疑惑地瞅著他,那家北方菜是他們離婚之後才開的一家小館,在她公司附近,有時候晚上必須加班時,她會請一起加班的職員同事去吃飯,「我從未跟你一起去過。」

    一瞬,他們直視著對方不語,氣氛變得微妙沉靜。

    「我常看你去。」他的嗓音淡淡的,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寂默,「有時候,我真的很想見你,想到我心慌,想到什麼事情都做不了的時候,我就會一個人開車到你公司門口,就等你下班,就只是想看你一眼。」

    他覺得自己這舉動既窩囊又可笑,但是,他想要確認。

    只要確認她活著,還在這個世界上,只要能夠看見她一眼,只要一眼,那天晚上,他就可以安心入睡。

    唐水心聽著他掏心的坦白,心都痛了,她雙手微顫地捧著他的臉龐,一時之間,她感覺連呼吸都疼痛,根本說不上話。

    這個男人愛她!

    深深的,愛慘了她!

    範行淵按住她的手背,凝視著她,問出一直揪結在他內心深處的痛楚,「為什麼要離開我?水心,當初你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

    她知道他想要知道答案,也知道自己還欠他一個解釋,但她幾度啟唇,卻是好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

    最後,她啥著淚水,閉上雙眼,將額頭抵靠在他厚實的肩膀上。

    範行淵對她的沉默感到懊惱生氣,卻被她滴在他襯衫上的淚水給灼痛了心,他低咒了聲,將她擁進懷裡,再不多問半句。

    唐水心回到范家幾天,在範行淵出門去上班時,她就會待在書房裡處理一些公司送過來的事務,她不想閒著,畢竟她只是雙腿不能走動,並不是連腦袋瓜子都一起廢掉了!

    範行淵為她請了一個經驗老道的女看護,只要她按內線吩咐一聲,看護就會過來,只是她不想一直依靠別人,這幾天,她一邊做復健,一邊也開始學習處理自己的基本需求,但範行淵對這一點不以為然,所以她不會在他面前表現出來,但不代表她會放棄。

    這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她抬起頭,輕聲道:「請進。」

    話落,她看見書房的門被推開,進來的人出乎她意料之外。

    趙靜臣走進書房,看見她躺靠在一側的沙發上,手邊散落著幾本文件,而見到他進來,她的表情微微一愣。

    「你的腿真的……廢了嗎?」

    他直視著她的臉,目光不敢往下挪往她的雙腿,彷彿那雙腿對他而言是怪獸,令他覺得害怕。

    又或者該說,不是害怕,而是心虛與愧疚。

    如果不是他說謊欺騙範行淵,說唐水心在他受傷期間都沒來探望,他就不會放棄唐水心,轉而想要用另一個女人讓自己轉移開注意力,那麼,今天的事情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為此,他妥善替範行淵安撫孟蘋那方面,卻不料自己與那個丫頭還挺投契的,如今己經不成問題。

    「沒事,就是不能走了而己。」唐水心泛起苦笑,仰起嬌顏看著趙靜臣不太敢相信眼前所見一切的表情,「你覺得不可思議嗎?連你也以為我很堅強,是個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可以毫不在意走下去的人嗎?」

    這是前幾天範行淵對她說的話,卻只得到她一聲不以為然的嗤笑,不是在笑他的自以為是,而是在嘲笑自己根本沒那本事。

    「你……真的跟一般女人不同,這一點我必須承認。」

    「哪裡不同呢?」

    「哪裡——」她的問題,趙靜臣一時之間答不上來。

    在她還是范家總栽夫人時,他曾經親眼見識過她的能幹與堅強,在他們離婚之後,他被命令要看好她,在這一年之中,她的所做所為更是讓他開了眼界,她不只是在工作上做得好,在很多方面,她都能有條不紊,駕輕就熟。

    明明是個弱女子,可是所做的事情,就算是幾個大男人來做,只怕都要喊苦,都要放棄做不下去。

    「說不上來了嗎?可見,我也沒有多與眾不同嘛!」唐水心勾起一抹徐徐淺淺的笑痕,斂眸看著自己蓋著薄毯的雙腿,「連我自己也很訝異,怎麼就不能走了呢?但我就是站不起來,連一點點一點點站起來的力氣都提不上,就像這雙腿不是我的腿,我使不上它們。」

    聞言,趙靜臣眼裡的愧疚更甚,「當初,你故意與那個叫宋起雲的畫家搞出糾卜聞,逼淵跟你離婚,是因為我跟你說了那番話嗎?」

    唐水心愣了一愣,沒想到他會再提起兩人當年的那場對談。

    「事到如今,再追究過去有用嗎?」她浸出苦笑。

    「如果,不是我開口要求你放過淵,你們現在應該還在一起吧!」

    「這天底下的事情,誰說得準呢?就算沒有你,或許我和淵也會因為別的原因分開,所以,不見得是你的錯。」

    「那麼,是我的錯嗎?」範行淵沉冷至極的嗓音從他們的背後傳來。

    「淵?」他們不約而同地回眸驚叫。

    「你們見鬼了嗎?」範行淵冷笑了聲,腳步既沉且緩的走進來,盯著他們的目光卻是銳利至極,「你們到底有什麼事情瞞著我?說!」

    「讓我跟他說。」唐水心喊住了趙靜臣,搖搖頭,直視著範行淵那如冰般冷峻,卻也如火般質怒的臉龐,「到底當初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會告訴你,你先讓靜臣回去,你想知道的事情,我會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告訴你。」

    在趙靜臣走後,書房裡的氣氛凝滯得就像要結凍的水,範行淵直勾勾地瞅著唐水心白淨的容顏,銳利的眼神彷彿在逼她快點給他答覆。

    「快說!」他低吼,再也捺不住一點性子。

    「那個在內地的二線城市造鎮開發案。」唐水心的嗓音淡淡的,有著刻意壓抑的沉悶,「這件開發案在我們結婚之前,范氏就己經很積極在著手進行,投入了不少人力和金錢,可是到了最後,卻被唐氏給挖了最大的一塊餅,就連范氏的董事會都責備你讓利太多,甚至於揚言要開股東會罷免你,你以為自己不說,我就不知道嗎?」

    「這些都是靜臣告訴你的?」

    「或許其中有一些是他說的,但是,各行各業的世界是很小的,我總會聽說一些,大家都說,你是娶了老婆昏了頭,才會白白把己經到手的肥鵝給讓出去,這一點都不像你的為人。」

    範行淵靜靜地聽她說完,泛起一抹苦笑,「所以,結論是什麼?就因為我給唐家挖了塊大餅,把肥鵝給讓出去,所以你離開我?」

    「我不想你一讓再讓!靜臣那天來找我,要我放過你,有我在你身邊,範行淵便不是範行淵,而是一個只懂得討老婆歡心的懦夫。」唐水心看見他眼眉之間的苦澀,心被揪得很痛。

    「他該死!」他低咒了聲。

    「他是為你看想,他是你的好哥兒們,我很慶幸在你的身邊,有一個真心替你看想的兄弟,我不行。」她搖搖頭,歎了口氣,「即便我為你心疼,可是,我是唐家人,哪天,當我們真的在檯面上碰頭了,我還是會為了唐家去爭,而不是為了你……」

    「既然你的心裡有這種想法,為什麼就不問問我的?」範行淵咬牙切齒,兇惡的眼神彷彿在估量著該如何狠狠教訓這女人一頓,想不要使她受到傷害,但事實是辦不到,所以他只能生悶氣,「我承認,在跟你結婚之後,在與唐家的合作關係上,我確實保守了點,大概就是所謂的愛屋及烏,凡事我不想令你夾在中間感到為難,這是我們一開始結婚時,我始料未及的。」

    他必須承認,最初與她結婚的念頭,是以為這個妻子能夠是他拿來應付唐家要求的最好工具。

    在他的心裡,她的存在一開始是情慾大於利用,然後利用大於愛情,哪知道愛情來得太突然,把他早就確定的順位給搞得亂七八糟。

    「是啊!真的是始料未及。」唐水心失笑出聲,嬌美的容顏看起來有淡淡的悵然,「淵,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不忍心,我不想再利用你的好,讓你主動一退再退,我怕最終……當你發現我不是站在你身邊,給你援助支持時,你是要恨我的。」

    「不!不!」範行淵看見她的泫然欲泣,既心疼又不捨,他走到沙發旁跪了下來,雙手捧住她的淚顏,「我怎麼捨得恨你?水心,利用我,我要你利用我,就算把我利用到就連一點渣滓都不剩,我都甘願為你付出!」

    「我是唐家人,這一點你真的有想明白嗎?」

    他輕笑歎了聲,「我可以只看好處,水心,人人求著要與唐家攀上關係,無非就是貪著跟唐家合作的好處,或許,往後難免會有利益上的衝突,可是,我會努力不讓你感到半點為難,但如果真的到了萬不得己的時候,我答應你,我絕對不讓,到時候,就算到時候你選擇要當唐家人,只為唐家的利益做考慮,我也決計不會怨你半分。」

    「但我是你的妻子!」

    這個事實讓她無法原諒自己,人家說夫妻是永結同心,既然是同心,怎麼還可以反刃相向呢?

    這一瞬間,範行淵終於徹底地懂了。

    令她感到掙扎,感到痛苦的,是在於身為他的妻子,她捨不得他難過與委屈,哪怕是為了她,她都不願意!

    她愛他。

    就算沒有言語的證明,但是從她凝視著他的淚眼,範行淵很切實地感受到她對他的愛,所以,她才會不原諒自己。

    「我是唐家人,這輩子,我只為唐家而活。」

    「如果你的命是唐家的,那,你的愛,屬於我嗎?」

    「是。」她顫顫地說,又是一大顆淚珠滾落。

    「好,那就夠了,只要你的愛是我的,我的命就可以給你。」他笑著將她擁入懷裡,感覺她就像孩子似的在他的懷裡哭了起來,他靜靜地任由她的淚水沾濕了衣襟,大掌輕拍著她的背,低頭輕吻著她的髮絲。

    人說一發不可收拾,或許就是在形容像她現在的狀況,一顆接著一顆,一串接著一串的淚珠,哭得就要喘不過氣,不知道何時才要停歇。

    但範行淵自始至終都沒有出聲,抱著她輕輕搖晃,知道大哭一場對她而言是好的,醫生說他很少見過像她一樣如此壓抑情緒的人,或許就是因為過度的壓抑,才會在受到重大刺激時,讓她的雙腿不能行走。

    哭吧!水心。他在心裡淡淡地對她說道: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這一次,無論如何你都休想將我「退貨」了!

    那是一日的清晨,唐水心醒轉過來,迷迷糊糊之際只覺得口渴,想要給自己倒杯水,她翻身下床,走到落地窗畔的置幾前,拿起玻璃水瓶倒水,喝了幾口,望著窗外黎明的天色,然後從落地窗的玻璃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她的眸光落到了自己那雙從男人襯衫下擺露出來的白皙雙腿,好半晌,她回不過神,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

    她站著!

    明明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但是,對她而言,卻像是從老天爺的手裡接到了奇跡一樣,她又驚又喜地回過頭,想要喊睡在同張床上的範行淵,卻不料他早就醒了,坐起身望著她,眸光含笑。

    我也看見了。

    他低沉的嗓音再輕淡不過,卻還是把她給逗哭了。

    從那天之後,過了五個月,他們先是註冊結婚,然後回紐約的莊園去為了一場只有家人親友參加的喜宴,對他們而言,是真正雨過天睛了。

    而當初她在大哥和小妹之間掀起的風暴,表面上看似停止了,可是,結果卻教人更加擔心。

    唐厲風最後在拗不過熙恩的堅持之下,開放結紮,答應她就給彼此一年的時間,如果一年之後她沒有懷孕,那他會再度結紮,從此以後,她就不許再提起想要生孩子的事情。

    原以為結紮了四年之後,讓女人受孕的機率會變低,但是,卻沒料到在第七個月時,唐熙恩就懷孕了,因為體質極不易懷胎,所以醫生交代她千萬不能輕舉妄動,最好是乖乖休養。

    因為被檢查出懷孕時,唐熙恩人在台北,不適合坐長途飛機回美國,所以就決定待在唐家的大宅直到生產為止,她說雖然自己在美國出生,但這裡是她小時候的家,她想讓寶寶在這裡出生。

    「熙恩。」唐水心回頭揮揮手,要範行淵別跟著她,以眼神示意他自己去找樂子,別來打擾她們姊妹談心。

    範行淵沒好氣地瞋了老婆一眼,乖乖走人。

    「姊。」唐熙恩己經看膩了胎教影片,才正想著姊姊,沒想到心有靈犀她就來了!

    「我聽說你今天沒吃多少東西,想吃什麼?姊幫你做。」唐水心走到床畔坐下,笑著說道:「佛卡夏麵包好不好?我幫你烤麵包,然後做三明治,還是你想吃中式食物?想吃什麼都好,你只管跟姊說。」

    「上次淵大哥說你做的麻婆豆腐加白煮蛋好好吃,我要吃那個。」

    「好,等一下我讓人去買材料,晚上就煮那個給你吃。」唐水心笑著撫摸妹妹美麗的臉蛋,不自覺地流露出心疼的眼神。

    自從孕期進入四個月之後,唐熙恩不適的情況就越來越嚴重,被迫躺在床上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就連抬手的動作大些,都要心驚膽顫。

    唐熙恩著出姊姊眼裡的憂慮,笑著搖頭,「姊,不要跟大哥一樣,要勸說我做中止妊娠的手術,我想要努力到最後一刻,如果沒有努力到最後一刻就放棄,我會不甘心。」

    「我不跟你說這種話。」唐水心知道她現在想要的是鼓勵和信心,」我只是在想,你真厲害,竟然可以逼大哥低頭妥協。」

    「哼哼,這叫馭夫有術。」

    話才說完,兩姊妹相視而笑,唐熙恩螓首微偏,想起那天自己對丈夫說的話,噙在眸裡的笑意顯得有些朦朧。

    姊說得沒錯,我會恨你,恨你把自己的決定,當成了我的!

    最後,終於逼得他妥協了,但她卻也知道,這孩子令她受苦,但是在他心裡所受的苦楚,並不比她少。

    「姊不要太心疼熙恩。」她揚起一抹燦爛至極的笑,就連眸子深處都顯得閃閃動人,「不苦的,只要能夠得到心裡想要的寶貝,只要能夠如願以償,就一點都不苦。」

    這話,就像一記烙印般,深深地燙痛唐水心的心,直到她出了房間,回到範行淵的身邊,腦海裡都仍舊迴盪著這幾句話。

    「熙恩比我堅強,她比我堅強太多太多了!」

    她昂起美眸,不捨地對著丈夫說道:「你知道嗎?她從小就很好動,是個一刻都靜不住的女孩,可是為了可以平安生下孩子,她己經在那張床上躺了幾個月了!我可以看得出來她心裡很不安,就怕努力到最後還是保不住孩子,我不懂為什麼老天爺要跟她開這種玩笑?我不懂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要跟她開那種玩笑!」

    她激動地喊出內心的憤憤不平,在下一刻被她的男人擁進懷抱裡,緊緊地被他有力的臂膀給摟抱住。

    「我多寧願自己可以替熙恩受苦,我多寧願是我!」

    「唐水心你這個笨蛋給我住口!」一時之間,他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她心疼,還是想一把掐死她這個沒心沒肝的傢伙,「你想想我!水心,看你受苦,你以為我心不會痛嗎?」

    「對不起。」她低頭埋進他的胸前,口內吶地說道。

    「那還差不多!」他輕笑了聲。

    「我不想輸給熙恩,我不能輸給她。」她昂起美眸,直視著他盛著溫柔的目光,「我要跟你在一起,絕絕對對不會再輕易的放棄,直到最後一刻來臨,在那一刻到來之前,我會一直愛著你。」

    「我希望那一刻,比我的這口氣長,我想到死之前,都被你所愛。可是,水心,我其實比較希望你比我先死,因為我捨不得你為我痛,為我哭。」

    明明說著動人的情話,他卻故意在她的眼前做了一個好掙扎苦惱的表情。

    唐水心被他認真的話給揪動了心,卻被他逗趣地表情給惹笑了,握起拳頭推打了他幾下,明明想推開他,卻被抱得更緊。

    他的氣味,他的溫度,以及他軀體的硬度,都隨著這牢緊的擁抱,令她再不能更深地感受著。

    範行淵必須強忍住內心激狂的衝動,想要將她給揉進骨子裡,直到她再也不能喘息,直到她變成他的一部分為止。

    她曾說,她不可能為了愛而活。

    那話,說得輕淺,像是漫不經心一般。

    可是,藏在她心裡的愛,其實比誰都更深刻、更強烈,更加地教他心魂震撼,是她讓他明白,最愛,是能夠放手。

    是明明愛著、痛著,卻還能夠笑著祝福。

    哪怕不捨,哪怕再痛、再苦,也都只能吞嚥在心裡。

    直到了唯有把心門關上,才能不滿溢出來為止。

    這時,唐水心按下他的頭,踮起了腳尖,附唇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話,只見他聽完之後,有一瞬的怔愣,然後瞪了她一眼,沒好氣的笑了出來。

    雖然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生氣,但是,那笑,滿意而且暢快,最後,他扣起她的下顎,吻住她柔嫩的唇瓣,為她剛才所說的幾句承諾烙上封緘。

    一字一句,她說的,都己經在他的心頭瞬間紮了根,永遠記下了!
作者: DAPOOH    時間: 2013-1-11 03:09 PM

尾聲

    在近九個月的懷胎煎熬之後,唐熙恩生下了一個兒子,取名唐森。

    才剛為了滿月宴不久,唐勁與夏安熙在滿月宴之後,就離開去了日本探望黑龍爺,而唐家的六個兄弟與他們的伴侶都齊聚在台北的大宅裡,為唐家第三代繼承人誕生由衷高興。

    此刻,在大廳之中,除了唐家兄弟與他們的妻子之外,範行淵也在場,而唐水心則是陪著唐熙恩在房裡哄睡小孩。

    「現在,唐家由我在當家做主,這句話,你們誰有意見嗎?」唐厲風掃視了在場眾人一眼,凌厲的眼神很明白地警告大夥兒想說話最好小心一點。

    唐家幾個兄弟彼此相視一眼,雖然不知道他們大哥為什麼突然說出這一番發言,不過都很聰明地知道不要搭腔,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所以,這個家現在由我說了算數,這話,你們也沒意見吧!」

    說出這種狠話了,誰敢有意見?!幾個兄弟又是不約而同地心想。

    「我的妻子,你們的小妹,說她想要一窩小孩,不過,我相信你們應該都很清楚她的狀況,實在是力有未逮,所以,她想要的那一窩小孩,就有勞我各位親愛的弟弟們了?」唐厲風揚唇笑笑,很滿意他們的「沒意見」,「至於每個人的名額,我改天會訂下來給你們。」

    忽然,他話鋒一轉,望向範行淵,「淵,你也有份,放心,半子也是兒子,我會一視同仁。」

    範行淵聳聳肩,表示自己沒意見,不過他半舉起手,一副有話想說的樣子,但唐厲風沒讓他有說話的機會,話鋒再度一轉,望向老二唐堯風那張俊美得足以教人驚歎的臉龐。

    「至於你,堯風,身為他們的二哥,你更應該以身作則,多多益善才對,而且熙恩說,她的堯風哥哥長得最好看,要是生女兒的話,絕對會非常非常漂亮,所以,請你努力,生個女兒吧!」

    「要是以後一直生的都是兒子呢?」唐堯風愕然,站起來與只相差他不到半個月出生的大哥對峙而視。

    「那就請二弟妹辛苦一點,繼續生下去,直到生出女兒為止。」

    「不可能!辦不到!要是一直生不出女兒,那要生到何年何月是個頭?」唐堯風才捨不得讓自己的妻子葉慕慈如此辛苦。

    「辦不到?所以你是不想聽話嗎?那剛才我問你們,這家裡是不是由我說了算數,你怎麼沒意見?沒有意見,就是同意了,你現在才想反悔,己經太退了,二弟。」

    二弟?!唐堯風瞇起俊美的眼眸,心想他這大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總會在想麻煩人、刁難人,以及想把人弄死時,才會叫得那麼肉麻!

    對於這一點,他這個經常被派出差的「代班總栽」比誰都清楚,吃的苦頭也是其他兄弟的數倍,再沒人比他更清楚,唐厲風常常會把麻煩的、棘手的、不願意親自出面處理的問題,故意都丟給他!

    他知道這位大哥不是不能解決,而是故意給他找麻煩!

    「二哥不願意生個漂亮的小娃娃,給熙恩當媳婦兒嗎?」唐熙恩含笑的嬌嫩嗓音加入進來。

    她與唐水心在裡頭說完了女人之間的悄悄話,兩個女人決定讓保母看著熟睡的小唐森,出來眼男人們說話。

    「熙恩……」唐堯風被小妹那雙充滿期盼的美眸盯得答不上腔,因為她才經歷過生子的危險關頭,現在的她比任何時候都脆弱。

    這時,範行淵悶咳了聲,覺得是該自己站出來說話的時候了,「如果二哥不願意當熙恩小妹的親家,那由我和水心來代勞,不可以嗎?」

    「行淵,你最好把話說清楚。」唐厲風微微桃起眉梢。

    「你還沒說嗎?」唐水心看著她的男人,納悶的表情似乎是弄不太明白,她剛才和熙恩待在房間裡那麼久,他是在外面磨蹭什麼?!

    「不是我不說。」範行淵急看向他家老婆澄清喊冤,「剛才我根本找不到機會說,不過早說晚說,在你肚裡的孩子還不是一樣會出生嗎?」

    此話一出,把眾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唐水心的身上,好幾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盯住她依舊平坦的小腹。

    「姊!」喊破那寧靜瞬間的,是熙恩驚喜的叫聲。

    「兩個月了。」唐水心看著小妹,眼裡滿是幸福的微笑,「記得以前聽我奶奶說過,懷孕要過三個月才可以對人說,好像是這樣才比較容易保住孩子,可是我想是自家人,也一起保密瞞著的話,好像就顯得小器了。」

    唐熙恩抱著她又笑又叫,完全不像是才剛當母親的人,半晌,她放開姊姊,牽住了她的雙手,望進那一雙如水般澄淨的眼眸,在腦海裡想到了姊姊剛才在房裡對她說的話。

    這輩子,我不能為他而活,但是,我可以為他而死。

    說著這句話時,唐水心堅定的神情,令她覺得那是這天底下最美麗的女子,唐熙恩在心裡想道,果然當初自己沒有看走眼,那個穿著紅格子裙,只比她大一歲的姊姊真的是個既厲害又強悍的女孩,而當年的自己,比起既厲害又強悍的哥哥們,更想要一個像水心這樣的姊姊。

    在這同一刻,唐水心也憶起了當年。

    就是這雙手。

    唐水心看著小妹一雙依舊白皙,卻己經從圓嫩轉成修長纖細的手,眼眸裡盛起了朦朧的笑。

    就是這雙好看的纖手,在她九歲的那一年,輕輕的一扯,扯住了紅格子裙,扯住了她,從此,將蘇水心給扯進了唐家,將她原本應該平凡乏味的生命,給揪進了一個普通人作夢十輩子都難以想像的奢華世界,從此生色了起來。

    這其中的過程不全是快樂,為了要當一個合格的唐家人,是需要付出相當努力與代價的,可是她從不以為苦。

    只要值得,就不苦。

    這是她家小妹教給她的道理,其實她一直都在體現著這一點,只是最後被人輕輕點破時,才真正明白過來。

    「他知道嗎?」唐熙恩笑問,指她的姊夫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可以為他而死的深情堅決,這時,她噙著笑的美眸順著也往下看,不太明白她的水心姊姊為什麼要一直瞅著她的雙手不放。

    唐水心抬起臉,含笑點頭,「他知道。」

    說完,她轉眸望著站在大廳另一側的範行淵,與他凝視著彼此,從他的眼裡再一次看見了肯定。

    這一刻,她不需要任何言語,但她知道他懂。

    而他,也不需要一字一句,她也能夠明白他的心意。

    一抹如迎春般燦爛的笑花啥上她的唇畔,在這同時,他也笑了。

    如果,這一眼就是一世,那麼,她(他)甘願生生世世都沉溺於他(她)的凝眸之中,再也不醒……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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