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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梅貝爾 - 福星高照【單】 [打印本頁]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8 05:15 PM     標題: 梅貝爾 - 福星高照【單】

本帖最後由 Lydia 於 2010-5-8 09:37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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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不好意思,請叫她福星,或叫她財神爺也是可以啦!
沒法度,她就是運氣超好,賭什麼贏什麼,
即使只站在一旁當門神,她爹都能贏到笑呵呵,
問題是,這樣卻反而讓她爹不務正業,整天只知道賭賭賭賭賭,
她好煩惱喔!
好,為了讓爹爹戒賭,她揹起小包包離家去也。
中途沒了盤纏,為了肚子著想,她只好偶爾小賭一下,
不過,她可是把大部分贏來的錢都拿去救濟窮人家喔!
原本一切都很美滿,沒想到--
她為了怕美色引來色狼,故意把自己塗成小黑炭,
卻還是引來他這隻大蜜蜂死纏著她不放,
甚至硬拗她回家當女婢,整天對她「勾勾纏」......

【出版日期】 2002/02/15
【出版社名稱】龍吟
【書系及編號】花嫁系列 LH039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8 05:39 PM

第一章  

  夜半時分,催魂似的敲門聲聽來特別驚悚。

  雙喜找了根木棍抓在手上,全身繃緊地守在門邊,雖然家裡頭窮,但難保不會遇上沒長眼的土匪,就連杜大娘也披了外衣出來察看究竟。

  「娘、這裡有我,你不要出來。」她是家中的長女,有責任保護親人的安全。

  杜大娘表示沒關係,比了個手勢要她開門。

  敲門聲沒有間斷,而且一次比一次急。

  嚥了下口水,雙喜輕輕地拉開門閂,另一隻手抓緊木棍,隨時準備給對方來個迎頭痛擊,只聽見門扉「呀!」一聲,木棍就要揮了過去--

  「雙喜,是我啦!」一個嬌嬌嫩撤的嗓音讓木棍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

  她怔了一下,就著月光看清對方的長相。

  「你是……寧寧?」眼前的少女不就是她剛認識才個把月的朋友嗎?

  身形比她略矮的小姑娘一臉笑謔,「嘿!就是我,你以為是土匪來啦?」

  也對,要真是土匪來了,哪還會費事敲門,早就硬闖了。

  「雙喜,是誰來了?」杜大娘在屋裡不安地問。

  雙喜趕忙招呼寧寧到屋子裡,「娘,是我上回跟你提起過新交的朋友朱寧寧;寧寧,這是我娘。」

  「杜大娘,這麼晚了還來打擾,沒嚇到你吧?」寧寧怪不好意思地詢問。

  杜大娘明顯地吁了口氣,露出和善的微笑,「家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搶,倒不怕,只要別傷人就好。雙喜,快倒杯水給客人。」

  「別把我當客人招呼,我來找雙喜也是逼不得已,只要借我躲一晚,明天我再想其他的辦法。」寧寧笑說。

  這話引起雙喜的疑惑,「怎麼?是不是你爹又去賭了?」

  寧寧輕哼一聲,「我爹又去賭已經不是新鮮事了,上回有我跟著,讓他贏了不少銀子;結果前天又跑到賭場去全輸光了,要我再陪他去,我不肯,他還是照樣去賭,結果欠了一屁股債,現在債主都找上門來了。」

  「人家說十賭九輸,你爹怎麼還看不透?」

  寧寧無奈地搖頭,「唉!誰讓我打小賭運就好,每回只要有我跟在他身邊,他就鐵定贏錢,現在全蘇州的場子都知道我『賜場小福星』的名號,我爹當然有恃無恐,以為只要有我這棵搖錢樹在身邊,他就不會輸,要他戒賭,簡直比登天還難。」

  雙喜心生同情,「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已經打定主意暫時離開我爹,只有這樣,他才有機會振作起來,認清『賭』這個字會害死他。」

  杜大娘並不是很贊成她的決定,「可是,你這一走,你爹就沒人照顧,萬一出了什麼事……這樣恐怕不太好。」

  「我已經把這幾年攢的一點錢留給他,只要省吃儉用,過個一、兩個月應該沒問題,如果他還是拿去賭,那我也沒辦法了,我可不像我娘,為了替他還賭債,從早忙到晚,最後把自己給累死了,他還是死性不改。」她的口氣帶著幾許哀傷和憤怒,「杜大娘,我不會叨擾你們太久,只要住一晚就可以了,躲在這裡,我爹才找不到。」

  雙喜不得不替她說話,「娘,你就讓寧寧住一晚,她可以跟我睡。」

  「這當然沒問題,對了,你晚上吃過了嗎?鍋裡還剩了些菜粥,我去熱一熱,你將就吃點。」杜大娘沒再說什麼就到廚房張羅去了。

  「雙喜,謝謝你願意收留我。」寧寧感激地說。

  「這又沒什麼,倒是你離開蘇州後,想到哪裡去?」

  寧寧偏首想了一想,「聽說京城又繁華又熱鬧,自小,我就沒離開過蘇州一步,所以想趁這次機會去見識一下世面,說不定還可以找份差事。」

  「可是,你人生地不熟的,想找差事恐怕不容易。」

  她聳了下肩頭,樂觀的天性讓她不會自怨自艾,「我的運氣一向很好,總會有辦法的。」

  瞄了下她隨身攜帶的簡陋行囊,雙喜關切地問:「你出門就帶了這麼點東西,這裡距離京城還很遠,你身上的盤纏夠不夠啊?」

  為了讓雙喜安心,寧寧解開扁扁的包袱,裡頭只有兩件舊衣裳,還有一個手工有些粗糙的布娃娃,那是她的親娘去世前為她親手縫製的。

  「這是我所有的家當,不過,對我來說這樣已經夠了,何況還有我娘陪著我,我不會感到寂寞的。一她抱緊布娃娃,彷彿還膩在娘親的懷抱中。

  雙喜苦笑一下,「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就不勸你了,你自己要多多保重。」

  「我會的,最遲三個月,我就回來,到時再來看你。寧寧微笑著說出自己的打算。

  「嗯,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們三個月後再見。」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8 05:45 PM

本帖最後由 Lydia 於 2010-5-8 09:34 PM 編輯

第二章   

  清朝年間  北京

  榮國府的早晨因傅老夫人的久病不愈而蒙上一層陰影,就連幾位當家主子,情緒都大受影響,動輒得咎,讓下人婢女們無不小心伺候,多做事少說話,免得又觸犯了什麼,無端挨了頓罵,那才叫倒霉。

  將剛徹好的龍井綠茶呈上,伺候大夫人的丫鬟明珠退到後面待著,不敢打擾主子們的談話。

  「……老爺,娘吃了幾帖太醫開的藥方子,病情也沒啥起色,依你看來,要不要找其他大夫來試試?」

  傅珩合上杯蓋,眉宇間儘是抹不去的憂愁,「最好的大夫都在宮裡,如果連太醫都治不好娘的病,你說咱們還能找誰?何況大醫也說過,娘的病都是些老毛病,需要長期調養,急也沒用。」

  「明珠,今早老夫人可有吃過東西?」大夫人詢問身邊的丫鬟。

  丫鬟忙道:「老夫人早上胃口還不錯,吃了半碗燕窩湯才又睡下。」

  「燕窩可以滋陰補氣,能多吃點倒是好事。」傅珩也只能自我安慰了,「可是娘年紀大了,身子再這麼拖下去會更虛弱,事到如今,還是讓賢兒去外頭打聽打聽,有哪個醫術高明的大夫,花再多的銀子,也要把他請回家來。」

  提到兒子,大夫人又轉頭詢問丫鬟,「明珠,你今早看到大少爺了嗎?」

  「每天這個時候,大少爺都會去向老夫人請安,依奴婢猜想,現在應該在老夫人房裡。」大少爺的孝順是有目共睹的事,也深得下人們的敬愛。

  傅珩憂慮的臉上露出淡淡的驕傲,「虧他有這份孝心,說到這個,哼!同樣都是我傅家的孩子,為什麼兄弟倆的個性差這麼多,做弟弟的就這麼不爭氣,枉費娘最疼他了,現在連到床邊服侍湯藥都不見他做過一次,唉!是我教子無方,否則咱們傅家怎麼會出這種不孝子孫。」

  「老爺,其實觀星的本性並不壞,是你對他要求太高了……」

  他抬手打斷她下面的話,一副徹底死心的模樣,    「你不必替他說話了,哼!有什麼樣的娘,就會生出什麼樣的兒子,我真後悔讓她進門。」

  「老爺,你別這麼說,要是讓妹妹聽到,家裡又要不得安寧了。」不善與人爭吵的大夫人最怕的就是這個。

  話才說完,廳外就傳來二夫人高分貝的叫聲。

  「老爺、老爺……」

  傅珩馬上拉下臉,橫了進門的婦人一眼,「什麼事情要你這樣大聲嚷嚷?」

  「當然是好事了,呀!姊姊也在,那正好。」只要出門必定打扮得貴氣過人的二夫人,舉起戴著好幾隻玉環金鏈的手腕,誇張地比劃著,「老爺,我剛剛到

  廟裡去拜拜,順便幫娘求了支籤,結果是個上上籤,你們說這是不是好事?」

  「這的確是好事。」大夫人附和地說。

  二夫人那略微臃腫的身材笑得頻頻顫動,「不只這樣,簽上面還說,娘在近日之內就會遇上貴人,只要福星高照,身上的病痛自然就會不藥而癒。」

  「哼!全是些無稽之談。」傅珩冷嗤。

  她才不理他的冷面孔,自顧自地說:「老爺,我去的這間廟可是咱們京城香火最鼎盛的土地公廟,他所出的籤詩可是準得不得了,你隨便問個人都知道。」

  「那你所謂的貴人、福星在哪裡?要是他們不出現,那娘的病就好不了了是不是?你這不是在詛咒娘又是什麼?」

  被傅珩一陣槍白,二夫人也很不爽了,「反正我做什麼都不對,老爺就是看不順眼,我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喲!」

  他霎時氣時吹鬍子瞪眼睛,「你只要把你的寶貝兒子管好就夠了。」

  聞言,二夫人頓時咄咄逼人起來,「我的兒子?難道觀星就不是老爺的兒子嗎?還是在老爺眼裡,只有國賢才是傅家的孩子?」

  「好,那你說,觀星有哪一點像我傅家的孩子?成天游手好閒、不學無術,不是交一些酒肉朋友,滿腦子醉生夢死,要不就是上賭場,或是出入一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你這個娘是怎麼管教的?」

  二夫人被數落得說不出話來,「我、我……」

  「說不出話來了吧?你知道你兒子整天在外頭忙些什麼嗎?」傅珩厲聲質問。

  她為之語塞。

  傅形冷賜一聲,「不知道對不對?」

  「老爺,你這話可就不公平了,觀星今年都二十,已經算是個大人了,家裡的事你也不放給他做,他當然無所事事了,國賢也不過大他一歲,你就這麼放心,我可不服。」

  他氣得紅了眼,「你還有臉拿國賢跟他比,虧你說得出口。」

  大夫人見兩人快翻臉了,忙打圓場,「老爺,妹妹說得也對,是該讓觀星學著做生意了,說不定能讓他的性情沉穩些。」

  「還是姊姊明理。」二夫人得逞地笑說。

  傅珩臉色依然不豫,不過,想想似乎只有這個法子了,「這事等我跟他談過再說,我可以給他一次機會,要是搞砸了,保證絕沒有第二次機會。」

  「是的,老爺,我會叫觀星拿他大哥當榜樣,好好地學習。」她的下半輩子只能靠兒子,說什麼也得幫他穩住在傅家的地位,別把所有的好處全讓正房給搶走了。

  傅觀星巳經觀察他好久了。

  從他瘦小的身形來看,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臉和手黑得像黑炭,頭戴小帽,鬆垮的衣服一看就不合身,準是穿別人不要的,不過,他可沒敢因而小覷了他,因為這個小黑炭的手氣真不是普通的順,才半個時辰不到,就讓他贏了五十兩,連賭場老闆的臉也黑了。

  「狗子,過來一下。」傅觀星朝賭場夥計勾勾手指頭。

  就見個小伙子畢恭畢敬地哈腰,「二少爺有何吩咐?」

  「這個小黑炭是什麼來歷?」看他的樣子不像是真正的賭徒,那麼就是他的運氣真的比別人好。

  「沒有人知道,他是前兩天自己找上門來的,原先咱們老闆是看他可憐,讓他進來碰碰運氣,哪知他的手氣好得會嚇死人,怎麼玩怎麼贏,再這樣下去,咱們這家賭場就要關門大吉了。」狗子哀聲歎氣,要是沒了工作,他的日子也難熬了。

  傅觀星低笑一聲,「看得出來。」儘管朝廷嚴厲禁止賭博,不過,民間的賭風仍盛,光看這間規模只算中等的賭場,每天人聲鼎沸、座無虛席,就可以瞧出端倪。

  「二少爺今天不下去玩玩?」狗子搓了搓雙手,慫恿地說:「您可是咱們這兒的常勝軍,絕對可以贏過他。」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這時樓下傳來莊家的叫聲。

  小黑炭在單和雙之間徘徊了兩秒,唇角一勾,將剛賺到的籌碼全擺在「雙」上面,其他賭客見狀,也跟著下注。

  眼看一面倒,莊家只有硬著頭皮揭開謎底--十點。

  「哇!」全場嘩然。

  這次小黑炭贏了雙倍,總共是一百兩,可讓賭場老闆氣得捶心肝。

  傅觀星見賭場老闆表情嚴肅地和小黑炭說話,小黑炭的臉雖然是黑的,可是一雙骨碌碌的大眼卻是亮晶晶的,不時的隨著說活的表情而千變萬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他感興趣,便起身下樓。

  「………小兄弟,不是咱們不歡迎你來,而是你這兩天贏得已經夠你花用一整年了,不如找其他的東西玩玩。」

  小黑炭聳了聳瘦弱的肩頭,也不強人所難,用刻意壓低的嗓音說:「好吧!我也不想再玩了,等拿到銀於就走。」要不是盤纏不夠,又找不到工作,真的走投無路了,也不會走上這條路。

  「小兄弟真是上道。」賭場老闆解決了心腹大患,臉色頓時好了些,回頭就要交代賬房將銀於奉上,卻偏偏有人在這時候硬插上一腳。

  「老闆,讓我跟他賭一把。」

  賭場老闆乍然見到傅觀星也來湊熱鬧,臉都綠了,「二、二少爺,您不是在樓上等朋友嗎?怎麼下來了?」

  「我看我那位朋友大概爽約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跟這位小兄弟玩一玩,由我做莊,輸的就算我的,老闆你也不吃虧。」他笑睨小黑炭一眼,「怎麼樣?敢不敢跟我賭?」

  「賭就賭!」小黑炭必須仰高腦袋才能看清對方的長相,見對方不過大自己幾歲,膽子也跟著大了,左腳粗魯地往凳子上一踩,不自覺地出高袖管,「誰怕誰,只要老闆同意,我當然沒意見了。」

  傅觀星無意間瞄向他的手腕,卻見一小截白皙的膚色,敢情這小黑炭是易容打扮,眼底的興味更濃了。

  「既然這樣,你們就賭吧!」賭場老闆暗自慶幸。

  小黑炭朝傅觀星揚了揚眉梢,「我賭五十兩,可以開始了。」

  「注意了!」說完,傅觀星熟練地搖起骰子。

  聆聽著骰子在骰杯內撞擊滾動的聲響,一次、兩次、三次,聽似規律,卻又變化莫測,小黑炭知道自己遇到高手,不過,憑著自小可以說是在賭場長大的,仗恃著七分運氣和三分直覺,玩什麼都難不倒他。

  「砰!」的一聲,骰杯擱在桌上,就聽見喀啦喀啦聲漸漸停歇。

  「小兄弟,你選單還是雙?」

  小黑炭抬起下巴,信心滿滿地說:「我選單。」

  「確定?」傅觀星傾身上前,笑謔地問。

  他偏不上當,「我很確定。」

  「真的不改變主意?萬一輸了,五十兩可不是小數目。」

  「你這人真囉嗦,快開啦!」小黑炭不耐煩地催促。

  傅觀星打開骰杯揭曉,果不其然,三顆骰子疊在一塊,最上頭的是一點,那麼自然是--單,「恭喜你了,小兄弟,你很不簡單。」

  「那是當然了,我的外號可是叫賭場小福星,天生賭運好,就是再賭幾次也一樣。」他大言不慚地笑說。

  看來他們今天是遇上對手了,連傅觀星也不禁要佩服起來。從荷包裡抽出京城最大錢莊的銀票,「老闆,將這位小兄弟的籌碼兌換給他,還有這是我輸給你的五十兩,一併給你。」

  小黑炭皺了皺眉心,「我不要銀票,太麻煩了,我要現金。」

  「小兄弟,你身上帶這麼多錢,要是不小心露了白,不怕被搶嗎?」雖然拿現金比較有成就感,不過,風險越大。

  小黑炭擺了擺小手,豪爽地說:「反正待會兒就要用掉了,沒差啦!」

  「好吧!全換成現金。」傅觀星有些狐疑,這麼大筆的銀子他要怎麼花,不過,還是將銀票交給賭場老闆,由他這裡來付現。

  開開心心地拎起一袋銀子,小黑炭樂得眉開眼笑,賭場老闆則一臉苦瓜,活像有人在割他的肉。

  小黑炭好心地告訴賭場老闆好消息,「放心,明天以後我不會再來了,再見。」

  賭場老闆含淚目送小黑炭遠去,「最好是真的不要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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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著他做什麼呢?」傅觀星嘴裡咕噥,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好笑。

  也許是惺惺相借吧!畢竟這小黑炭是少數能看穿他這招「疊羅漢」伎倆的人,又或許是替他的安危操心,方才在賭場裡,就親眼見到好幾雙不懷好意的賊眼直瞅著他手上的錢袋看,萬一想攔路打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傅觀星自嘲地忖道,他這個被叫做敗家子的男人,原來良心沒有全被狗吃了。他兩手負在腰後,在夜色中,跟上小黑炭的腳步。

  就算這小黑炭的手氣超乎尋常的好,那又如何?只是代表賭運比別人好罷了,傅觀星用折扇敲了下自己的額頭,再怎麼樣,他也不會對個半大不小的男娃兒有意思,更不會染上什麼不良的癖好。

  這小黑炭究竟要去哪兒?見他走向偏遠的胡同,那兒住的大部分是些屬於低下階層的貧苦人家,莫非他就住在那兒?

  此時萬籟俱寂,只聽見遠方幾聲狗吠,靜得只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他倚在牆邊,滿腹狐疑地眺望小黑炭怪異的行徑。

  只見小黑炭走到一戶人家的窗前,從錢袋裡掏出銀子後,便往裡頭扔,就這麼一路丟錢,幾乎每家都沒有錯過;傅觀墾眼中佈滿驚奇,萬萬想不到這小黑炭會將贏來的錢全送了人。

  跟著他走遍了整個胡同,大約數十個住戶,直到錢袋都空了,小黑炭才心滿意足地離去,而靜謐的巷弄也傳出驚喜的叫聲。

  「孩子的爹,快過來看!是五兩銀子……」

  「一定是菩薩給的,孩子有銀子可以請大夫了

  「娘,是銀子……我們可以買米了……」

  「哥哥,我們有飯吃了是不是?」

  「菩薩顯靈了……」

  「爹,我們有銀子了,不用把妹妹賣掉了……」

  「大家快跪下,向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磕頭

  躲在暗處傾聽的傅觀星對小黑炭的義舉有種說不出的感受,悄悄地隱入黑夜中,追上走出胡同的小小身影。

  做了好事,心情自然愉快,小黑炭吹著口哨,連腳步都變得輕快,身子一蹦一跳地走著。

  驀地,他陡地站定身子,突兀地旋過身放聲高嚷,「喂!你到底還要跟多久?我身上的銀子都給人了,已經沒錢讓你搶,你可以早點回家睡覺了。」到底他在市井中也混過一段日子,這麼蹩腳的跟蹤技巧哪瞞得過他。

  傅觀星高舉雙手,一臉無辜地做出投降狀,「真是冤枉啊!我可沒說要搶你的銀子,只是剛好順路而已。」

  「你想騙誰呀?咦……怎麼是你?」小黑炭認出對方就是在賭場見到的年輕公子哥,自己還從他走中贏走了五十兩,「我知道了,你一定不甘心讓我贏了錢,所以想偷偷跟蹤我,再伺機報復對不對?」

  「區區五十兩,我還不放在眼裡。」他有種被人看扁的感覺。

  小黑炭也不是省油的燈,「那你跟著我幹什麼?看你眼神閃爍,走路鬼鬼祟祟的,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哦……那你認為什麼才叫好東西?」傅觀屋一臉笑弄。

  小黑炭將他從頭到腳膘了一遍,「就是那種看起來很正派,可以讓人產生信賴的人,反正不會是你。」

  「那麼像小兄弟這種做善事的人,一定就是好人羅?」傅觀星反問一句。

  小黑炭也很誠實,不會往自己臉上貼金,「我也不算是,那些銀子都是我在賭場贏來的不義之財,所以,把它們全送給需要的人,只是舉手之勞而已,說是做善事,太抬舉我了。」

  傅觀星聽了點頭如搗蒜,「嗯,說得好,像小兄弟這種為善不欲人知的行徑,實在值得為人表率,不如我們交個朋友?」

  「不要!」小黑炭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

  「為什麼?因為我看起來不像個好人?」他猜測。

  小黑炭白他一眼,「因為你看起來就是那種有錢的富家公子哥,而我不過是個沒沒無聞的小人物,不敢高攀。」

  「交朋友貴在知心,和身份地位無關。」傅觀星打定主意非賴上他不可,「還不知道小兄弟貴姓大名?」

  他轉身丟下一句話,「不便奉告。」

  傅觀星也邁開大步跟上去,「小兄弟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不如我先自我介紹,我姓傅,傅觀星,觀棋不語真君子的觀,天上繁星的星。」

  「你不要跟著我行不行?」小黑炭怎麼也料想不到,只不過是去小賭一下,賺點盤纏,卻無端引來蒼蠅,怎麼趕也趕不走。

  他耍賴地說:「除非你告訴我你叫什麼?」

  「不要!」小黑炭甩頭拒絕。

  「你的脾氣滿倔的嘛!我真是越來越欣賞你了,小兄弟,你別走這麼快……」傅觀星窮追不捨,他快,自己也快;他慢,自己也跟著慢。

  小黑炭忍不住偏過頭,用黑白分明的大眼怒瞪,「你煩不煩?」

  「一點都不煩,還非常有趣。」他自得其樂。

  「真是遇上鬼了,還是一個討厭鬼。」小黑炭惡狠狠地睨他一下,然後不動聲色地繼續前進,再趁其不備拔腿就跑,「哼!想追我,還早得很哩!」

  傅觀星似乎早料到他會使出這一招開溜,咧開一口白牙,「今晚就先到此為止,只要你在京城,我們早晚都會再碰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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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好險!總算擺脫那只討厭的蒼蠅了。

  回到位在客棧內的房間,因為住得是最便宜的客房,所以空間很小,把自己扔到床上,床架還不時發出嘎吱嘎吱響。小黑炭順手抱起置放在榻上的布娃娃,將她高舉過頭,對著她喃喃自語。

  「娘,我今天總共贏了一百五十兩,不過,我只留了五兩銀子,其他的全都送給那些窮人羅!所以,你不要生氣,要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想去賭,我知道你最恨人家賭博了,我保證,明天以後絕不會再去了……」

  說著說著,小黑炭哽咽了,輕握著拳頭,孩子氣地揉了沾滿水氣的雙眼,這才露出少許的女兒嬌態。

  「……娘,寧寧好想你,你為什麼要這麼早死呢?」外表看似獨立,也掩不住此刻的脆弱,一面嗚咽地摟緊布娃娃,一面抽抽噎噎地哭訴道。

  要不是爹太沒出息,腦中只有賭博,她又何必離鄉背井,跑到這麼遙遠的京城來。剛來的那幾天,她到處找工作碰壁,就算有大戶人家想請丫鬟婢女,可都要經過介紹,不敢隨便讓陌生人進門。

  迫於無奈,她只好女扮男裝,想不到儘是一些粗活,若是好友雙喜的話準沒問題,因為她天生就有怪力,可自己就不成了,上工不到半天,就被迫捲鋪蓋走路。如今盤纏用盡,就要露宿街頭了,她只好重操舊業,想辦法喬裝改扮混進賭場,那裡可說是她的天下。說來還真是有夠諷刺,明明極端地厭惡賭博,到最後,卻又得靠它才能生存下去。

  寧寧用袖子抹去淚水,告訴自己要堅強,因為沒有人會幫她。

  明天,等明天她再出去碰碰運氣,說不定可以找到供食宿的好差事。

  實在是太累了,她也懶得動,和著衣服、閉上眼皮就睡著了,兩手不自禁地抱緊布娃娃,在夢中尋求娘親的慰藉。

  睡眼惺忪的門房開了大門讓傅觀星進來,「二少爺,你回來了。」

  「噓,小聲點,別讓別人聽見了。」他伸出食指,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門房當然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忙不迭小聲地回答,「老爺早就睡下了,二少爺儘管安心。」

  「那就好,這賞給你。」傅觀星掏了一錠碎銀打賞,算是回報門房每夜幫他等門的代價,「要是有人問起,你該知道怎麼回答?」

  他機靈地作揖,「小的明白,多謝二少爺賞賜。」

  傅觀星頷了下首,很快地繞過大廳,轉往自己的住處,才推開門扉,瞥見坐在屋內的人影,就知道真正的麻煩還在等著他。

  他唇畔立刻露出笑意,「娘,這麼晚了還沒睡?」

  早就在這兒守株待兔的二夫人沒好氣地睨他一眼,「你傅二少爺還沒回來,我這個苦命的娘怎麼睡得著呢?」語調中帶著濃濃的火藥味。

  「娘的火氣這麼大,又是誰惹您生氣了?來,先喝口水消消火。」傅觀星俊臉含笑地奉上茶水,「就算是兒子犯了天大的錯,也在這裡一併向您道歉,娘就別氣了。」

  「你也知道是自己的錯」二夫人嘴上嘲諷,可是在兒子的笑臉相向下,什麼火氣也升不上來,唉!只能怪自己於嘛生給他一張會說甜言蜜語的嘴皮子,還有一張迷死人不償命的臉蛋,「給我老老實實地說,你今天都上哪兒去了?」

  傅觀星仍是笑不離唇,「跟幾位朋友喝喝茶,再四處隨便逛一逛。」

  「又是跟你那群豬朋狗友,你就不能交一些正經一點的嗎?讓你爹抓住這個把柄來數落我,你過意得去嗎?」她氣呼呼地質問。

  他笑摟著娘親豐滿的身軀,「娘,我交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可不表示他們全都不是好人,爹那老古板沒辦法接受,他愛念就隨他去,難道連娘都不相信自己兒子的眼光?」

  二夫人有些詞窮,「怎麼說都是你有理,死的都能說成活的,娘辯不過你,不過,你可得給我牢牢記住一點,不管怎麼樣,娘可不許你輸給你大哥。」

  「大哥是大哥,我是我,沒必要把我們相提並論。」他無奈地說完,二夫人就像被踩到了痛腳,幾乎要暴跳起來。

  她不悅地瞠眸,「在你那個爹眼裡,永遠只有國賢,就因為他是正室生的,將來襲爵的人是他,家業也全是他的,什麼好處都留給他,也不想想你也是他親生的兒子,讓娘心裡怎麼能平衡?你再不爭氣點,將來咱們母子倆就要被趕出門了。」

  傅觀星啼笑皆非,「娘,沒這麼嚴重吧!」

  「你再這麼吊兒郎當,你爹怎麼放心把事業交給你。」二夫人簡直快被他給氣暈過去,「都怪我平時太放任你了,總有一天,咱們都得流落街頭當乞丐,我真是苦命喔!」

  他「噗哧」笑出來,「娘,您也太誇張了,再怎麼樣,我也會讓您有吃有住,不至於讓您去行乞的。」

  二夫人悻悻然地頂了回去,「你要用什麼來養娘?就算養得活,娘可捨不得離開這座榮國府,還有這二夫人的地位。觀星,就算是為了娘好了,你得有出息

  點,好讓你爹對你另眼相看,咱們在這座府裡才不會被人看不起。

  「好,我答應娘就是了,已經很晚了,娘也該回房安歇了。」傅觀星已經累得疲於應付,只想快快打發她。

  她被車推半請的送到門口,不忘又叮嚀幾句,「明早記得去見見你爹,他有事要跟你說。」

  「知道了,娘。」終於把嘮叨的娘親送走,他吁了好大一口氣。

  傅觀星捏了捏酸疼的脖子,把燭火吹熄,泛出苦笑,心想還是早點睡,好養足精神,因為明天可能不大好過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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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珩揉著隱隱生疼的太陽穴,總算結束了一個時辰的精神訓話,就不曉得二兒子能聽進多少。他有兩個兒子,長子自小知書達札,從來不需要他煩心,次子則是全然相反,生性浪蕩不羈,做事更是沒個定性,讓他頭痛至極。

  「唉!」看來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長子身上了。

  走出書齋,傅觀星將方纔的訓誡全當耳邊風,照樣出門去。對他而言,墨守成規不是他的本性,何況他也學不來,好兒子的角色就由大哥去當,他只想當他自己。

  肚子咕嚕一聲,赫然想起為了聽訓連早膳都還沒用,正在想要上哪家飯館解饞止饑,忽而眼尾往右前方一瞟,雖然不敢說自己記性絕佳,不過,只要是見過的人,絕不會輕易忘掉,何況他們昨天才見面,記憶猶新。

  那是擺在路邊專賣早粥的小攤位,纖瘦的身影背對著他坐著,同樣頭戴小帽,腦後垂著長長的辮子。

  傅觀星搖著扇子晃上前,大大方方地往對面的位置坐下,「小兄弟,真巧,咱們又見面了。」

  對方陡地一嗆,「咳咳……你……」

  「小兄弟,才一晚沒見,你今天的臉色特別白,不曉得是用什麼神仙妙藥擦的,也介紹給我如何?」他笑覷著對方咳紅的小臉,平添了幾分艷色,心中不覺一動,疑竇越深。

  真是倒霉,怎麼又遇到這只蒼蠅了,寧寧心中暗付。

  「你認錯人了,咳咳,我又不認識你。」她太大意了,忘了把臉塗黑,不過這樣也好,就假裝沒見過他,省得他問東問西。

  傅觀墾一臉懷疑地斜睨,「我們真的沒見過?」

  「當然是真的。」她只想趕緊把粥喝完,快快走人。

  他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哦……真的是這樣嗎?要是昨晚胡同裡那些拿到銀子的幾戶人家,知道你就是他們口中的觀世音菩薩,你想會怎麼樣?不如我現在就去告訴他們,他們一定很想知道……」

  寧寧不耐地瞪著他,「你這個人真的很煩耶!」

  「你現在是承認咱們見過面羅?」傅觀星笑呵呵地問。

  她丟給他一記大白眼,「見過又怎麼樣?」

  「你只要承認就好。」他霍地傾身向前,讓寧寧不由自主地往後仰,語焉不詳地低喃,「我說小兄弟,你覺不覺得你長得很像……」

  「很像什麼?」寧寧微帶警戒地反問。

  壞了!這下真的壞了!

  該不會讓他識破地其實是女扮男裝了?

  傅觀星搓了搓下巴,正色地凝睇她,「嗯……真的好像,很像現在京裡一些大官,或是有錢老爺喜歡私下收藏的孌童,小兄弟,你可得多多小心喔!要是讓那些人看上,你的清白可就不保了。

  「孌、孌童?!」寧寧頓時氣結,卻只能把怒氣吞下去,皮笑肉不笑地道謝,「多謝提醒,我會注意的。」

  他笑彎了眼,「咱們是朋友,不需要道什麼謝。」

  「誰跟你是朋友?」她馬上翻臉。

  「難道不是嗎?」傅觀星眨著無辜的俊目問。

  寧寧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一個字一個字道:「我說過我高攀不起,你要交朋友就去找別人,我沒那個閒工夫。」

  「別這麼說嘛!相逢自是有緣,咱們就不要件逆老天爺的意思。」傅觀星仍是一貫的嘻皮笑臉,不把她的拒絕當作一回事,「老闆,給我一碗粥,還有幾盤小萊,有什麼好吃的全都送上來,另外再給我這位小兄弟添一碗。」

  她馬上抗議,「喂!你怎麼可以自作主張……」

  「我看你只吃白粥怎麼夠,這點小錢我還付得起。」他怡然自得的模樣,彷彿置身在精緻昂貴的餐館當中,而不是路邊的小吃攤。

  哼!吃就吃,反正你有錢,最好吃垮你,寧寧抿著小嘴忖道。

  很快的,點的東西全送上來,傅觀星還不忘熱情地招呼她享用,「盡量吃沒關係,不夠可以再叫。」

  聽他這麼說,寧寧自然不客氣了,沒個淑女吃相地大啖起來,反正她現在是個男人,可以不必在意別人的目光。

  傅觀星將一盤盤的小菜全推到她面前,「你長得這麼瘦小,可要多吃一點,才能快快長大,成為頂天立地的大男人。」

  「咳咳……」寧寧差點噎到,她要是真的變成男人,那才叫做恐怖。

  他關切地說:「別急,吃慢一點。」

  「咱們萍水相逢,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究竟有什麼企圖?」出門在外,凡事都要謹慎小心,她可不是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這點道理她還懂得。

  「當然有了,因為我想交你這個朋友。」

  寧寧狐疑地瞅著他,想從他眼中看出他有沒有說謊。

  「就為了這個?」因為從小跟著爹上賭場,大家都認得她這個小福星,每個刻意接近她的人,無不想藉著她與生俱來的好賭運贏錢,根本沒有一個是真心的,久而久之,她也就學聰明了,不再隨便相信任何人伸出的友誼之手。

  傅觀星粲笑,「我這個人就是喜歡結交朋友,你要是擔心的話,我保證以後絕不會跟你借錢。」

  「就算你想借,我也沒有,反而是你該擔心才對。」她失笑地說。

  他挑起一道俊眉,「這不就得了,我都不擔心自己吃虧了,你又有什麼好損失的,怎麼樣樣?」

  寧寧沉吟片刻,「我考慮看看。」

  「不要考慮太久喔!」傅觀星笑睇,「小兄弟,聽你的口音應該是外地人,是到京城來投親,還是有其他理由?」

  她一臉苦笑,「我只是聽說京城裡工作的機會比較多,所以想找份差事,不過找了十多天,還是沒有下文。」

  「這事簡單,我可以幫你介紹。」他很慷慨地拍胸脯保證。

  「我不想欠你人情。」

  傅觀星已經摸清楚她的倔脾氣,也不勉強,「好吧!有需要我的地方儘管開口,只要提起榮國府,我想沒有人不知道,隨時可以來找我,對了,現在我總可以知道你姓什麼叫什麼了吧?」

  「我?我姓朱,朱元彰的朱。」寧寧對他的防備漸鬆。

  他笑吟吟地拱手為禮,「原來是朱兄弟,你目前住在哪裡?」

  寧寧沒有再隱瞞,「悅來客棧。」

  「那好,我跟朋友約好要見面,晚上再去找你。」

  「找我做什麼?」她一臉困惑。

  他笑著反問:「跟朋友吃飯需要理由嗎?」

  寧寧立刻潑了他一盆冷水,「咱們還不算是朋友。」

  「朱兄弟別說得這麼絕情嘛!只要咱們多見幾次面,彼此熟悉了不就算了。」傅觀星說得理所當然,拍拍屁股就準備走人,「那我先走了,晚上見。」把飯錢擱在桌上,走得一派灑脫自在。

  她錯愕地看著他走遠,喃喃自語,「他要是知道我是女的,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因為和幾位久違的好友多喝了幾杯,跨著微回醺步伐,傅觀星這才赫然想起白天時和某人有約,如今借過了晚膳,還是得先去和對方道個扶,對這位一心想結交的朋友,他可不敢輕忽了。

  來到悅來客棧,傅觀星找到夥計,詢問了下榻客房的方向,嘴裡咕噥,「朱兄弟見我失約,恐怕會直接賞我一道閉門口吃,這下注朋友都做不成了。一

  他有些懊惱,雙腳仍往最偏遠的客房走去,還沒找到要找的人,就先聽見微弱的求救和碰撞聲,頓時酒意全消。

  「……不要碰我……救命…··」叫聲充滿驚恐。

  這聲音聽起來怎麼好像……

  屋內隱約有男人的低斥,「你再叫,老子就先宰了你!啊……」好像他的朱兄弟?

  難不成……

  傅觀星霎時俊容微變,循聲來到門外,一腳將門端開,火速地往屋裡頭沖,「朱兄弟,我來救你……」

  乍然見到披散著一頭及臀長髮的寧寧跌坐在床鋪上,小臉淌滿了淚水,領口也被扯開了,一副遭到蹂躪的模樣,而那名採花賊被她踢到了命根子,正蜷縮在地上喘氣呻吟,滿腔怒氣頓時爆發了。

  「該死!」他低見一聲,掄拳就往採花賊臉上猛打,外表看似乎無縛雞之力的他,每記拳頭都很扎實、有力。

  採花賊躲不開他的拳頭,只能大聲求饒,「哇……        我下次不敢了……救命……啊……來人……打死人了……」

  「你這該死的淫賊,居然敢碰她!」傅觀星眼露凶光,狠狠地打向他的鼻子,頓時血流如注。

  色慾熏心的彪形大漢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只能發出殺豬似的叫喊,「救、救命……」

  「發生什麼事了……啊!這不是榮國府的……嗯,二少爺嗎?」被打鬥聲引來的客棧夥計差點把「敗家子」三個字說出來,傅觀星正好將被打得面目全非的採花賊扔給他們處置。

  「把這畜生丟出去。」傅觀星厲眸一瞥,「還有,不許把這裡的事情傳揚出去,否則本少爺要你們這家店關門!」

  客棧夥計懂得看臉色,唯唯諾諾地應和,「是。是,小的明白。」

  重新關上房門,傅觀星犀利的神情一換,又恢復平時懶散的神態,「朱兄弟,你沒事吧?」特別是「朱兄弟」三個字,還加重了語調。

  寧寧已然拉攏好衣襟,餘悸猶存,不滿地橫他一眼,「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見他毫不驚訝,分明已經識破她的偽裝。

  「知道什麼?」他故意裝蒜。

  她胡亂地抹去頰上的淚痕,忿忿地說:「你不要明知故問,其實你早就看出我是女的了對不對?」

  「好吧!我承認白天咱們見面的時候就看出來了,不過,假扮成男人,總比一個姑娘家安全多了,我自然不便戳破,還以為你行事已經夠小心了,結果還是遇上這種事,他有沒有傷害你?」

  「我才不會讓他得逞。」寧寧不禁氣惱,「原以為自己扮男人已經扮得夠像了,想不到會這樣……」

  傅觀星挑了個好角度落坐,欣賞眼前賞心悅目的景色。

  「就算你真的是男的,還是逃不過那些淫賊的手掌心,我看你還是把臉塗黑,繼續當你的小黑炭,才不會有危險。」

  白天乍見到她白皙的俏臉,曾讓自己失神了片刻,如今摘去了小帽,烏亮的長髮微亂地垂在肩上,讓她原先幾分倔強的五官顯得纖弱柔和,活脫脫是個纖纖如玉的俏佳人,更讓他心跳失速。

  似乎發覺他滴溜溜的眼珠猛往自己身上瞧,寧寧臉頰微燙地嬌斥,「看夠了沒有?謝謝你剛才救了我,現在已經沒事,你可以走了。」

  他故作驚訝狀,「嘎?就這樣?」

  「要不你想怎麼樣?」她輕蔑地斜睨他。

  要是他真敢提出要她以身相許的建議,好報答救命之恩的話,她鐵定像方才對付那個採花賊一樣,往他的要害重重踹上一腳。

  傅觀星輕歎一聲,「是不能怎麼樣,不過,看在救了你的份上,我總可以知道你的真實姓名,這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的確是不過分,寧寧也不好意思拒絕。

  「朱寧寧,安寧的寧。」

  他咀嚼著她的閏名,「寧寧……好名字。」

  「喂!別叫得這麼親熱。」她彆扭地嬌斥。

  「有什麼關係,咱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寧寧。」傅觀星刻意用親暱的語調喚她,讓她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清了清喉嚨,男孩子氣地說:「既然你這麼有誠意,好吧!我同意交你這個朋友,以後咱們要像哥兒們一樣。」

  「哥兒們?」他的表情好像吃到餿掉的食物一般。

  她斜睨他一眼,「這不是你要的嗎?」

  「我……」傅觀星真想打自己的嘴巴,現在的他,很想一口把她「拆吃人腹」,怎麼當她是哥兒們呢?他小心翼翼地詢問,「嗯……可不可以換別種關係?」

  「不當哥兒們就拉倒。」她低哼一聲。

  聞言,傅觀墾只有硬著頭皮和她稱兄道弟,「好、好,哥兒們就哥兒們。」

  「那我就叫你一聲傅大哥……」

  他急切地打岔,厚著臉皮要求,「慢著!我上頭還有個大哥,你叫我傅大哥,好像在叫他一樣,不如叫我一聲觀星哥哥如何?這樣才能顯出咱們關係匪淺。」

  「惡……好嘔心。」寧寧吐了下舌頭。

  傅觀星扮出可憐相,「如果你不喜歡這麼叫,那就直接喊我名字,我都無所謂,只要你高興就好。」

  「觀、觀……」這種噁心巴拉的名字她實在叫不出來,「算了!我還是叫你傅觀星比較順口,既然咱們是哥兒們,就不必計較這麼多。」

  你不會計較,我可計較了,他失望地忖道。

  「你高興就好,那我要怎麼稱呼你?是朱兄弟?還是寧妹妹?」

  這次寧寧倒是回答得爽快乾脆,「你還是叫我名字比較習慣。」

  「寧寧……」傅觀星刻意拉長尾音。

  她差點作嘔,「不要用那種怪聲怪調來喊我!」

  「好嘛!不叫就不叫。」傅觀星逗夠了她,冷不防想到不久前還抱在手臂上的東西,低下頭尋覓了好一會兒,很快地撿起一隻長形木盒,「還好沒把它給摔壞了……」剛才因為事態緊急,隨手一丟,所幸這木盒完好無缺。

  寧寧伸長脖子,「那裡頭裝什麼?」

  「這是長白山的人參,還是有『百草之王』美譽的老山參。」他打開盒蓋,裡頭躺著一株價值連城的草本植物,「它可以為久病在床的病人大補元氣、舒筋活血,相當的珍貴,是我托幾位朋友特地去採來的。」

  「你家有人生病?」

  傅觀星合上蓋子,含糊地點頭,「別說這些了,你把東西收拾一下,我下樓去幫你結賬。」

  她一怔,「結賬?為什麼?」

  「你不會以為我還會讓你住在這兒吧?」

  「為什麼不能?」寧寧呆呆地反問。

  傅觀星瞅著她的眼神好像她的腦袋突然壞了,「出了這種事,難保不會再發生,咱們當然要防患未然。」

  她單純地回答,「那就換另一家客棧……」

  「不,你跟我回家。」話才說完,寧寧便張唇想婉拒,卻被傅觀星給打斷了,「方纔你不是還說咱們是哥兒們嗎?那麼我家就是你家,你到榮國府做客,既合情又合理,不會有人反對的。」

  她思索半晌,雖然她的個性有點像男孩子,平時又不拘小節慣了,不比那些大家閨秀,可是,未出嫁的姑娘獨自到男人家中拜訪,傳出去總是不好聽。

  「我反對。」

  「如果你擔心有人會在背後說閒話,可以依舊女扮男裝,不就沒人知道了。」傅觀星當然也顧慮到她的名節,不過,還是先把她拐回家再說。

  寧寧反覆考慮,「這辦法好是好,不過,終究不是長遠之計,我總不能一待就好幾個月,你當然可以無所謂,但是你的家人可就不會這麼認為了,而且我想靠自己的雙手自力更生。」

  「如果你堅持的話……」

  「我很堅持。」她倔氣地說。

  傅觀星歎了口長氣,「好吧!那就只好用第二種辦法了。」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8 08:08 PM

第三章   

  他知道大娘是個稟性敦厚溫婉的女人,又身為正室,榮國府上上下下幾乎是靠她在打點,但做人處世甚為慈善寬容,所以,府裡的下人婢女都喜歡這位大夫人,就連傅觀星自己都對她敬愛有加。有時不免暗忖,自己的親娘若是能跟她多學學,或許情況會有所不同,不過,依照親娘凡事就愛斤斤計較的個性,就算到了下輩子也不可能改變。

  凡是要進府裡的僕傭,只要經過總管同意即可,不過,傅觀星還是領著寧寧前來見大夫人。

  傅觀星討好地漾開俊美無儔的笑臉,「大娘,她就是我昨天跟您提起過,想要到咱們府裡工作的姑娘。」

  「哦……就是這位姑娘嗎?」大夫人微笑地瞅著眼前大膽直視她的小姑娘,跟尋常人家的女兒不同,既不見懦弱,也毫不畏縮。

  「寧寧給大夫人請安,寧寧一定會努力工作,還請大夫人收留。」這位大夫人眼光好慈愛溫柔,讓她不由得想去死去的娘親。

  大夫人對她有了幾分好感,「你叫寧寧是不是?」

  「是的,大夫人。」寧寧溫馴地回道。

  她有些好奇,順口就問道:「你跟觀星是怎麼認識的?」

  「大娘,您可得幫幫她。」傅觀星加油添醋地說:「她一個人孤苦無依,又千里迢迢地來到京城找工作,結果差點讓壞人給欺負了,剛好被我撞上才救了她。」

  「真是可憐。」心地善良的大夫人聽了馬上露出同情的目光,「你爹娘呢?」

  寧寧小臉一黯,「我爹沉迷賭博,根本就忘了有我這個女兒的存在,我娘她……她在兩年前就積勞成疾病死了。」面對大夫人,她自然而然地吐露出心事。

  「唉!世上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你要想開一點,不要太難過了。」她柔聲地安撫,「你會做些什麼呢?」

  傅觀星掩不住臉上的喜色,「大娘是同意讓她進府裡工作了?」

  「你都親自帶她來了,大娘能說不嗎?」大夫人低笑說,儘管觀星不是她的親骨肉,可是嘴巴甜,又會哄人開心,讓人忍不住地喜愛他。

  他頓時眉開眼笑,宛如燦燦朝揚,「多謝大娘,我就知道大娘是世上第一的大好人,來找您準沒錯。」

  大夫人真不知該怎麼說他才好,「你跟你爹說話,要是像這樣常說些好聽的,他也不會老對你發脾氣。」

  「不管我說得再好聽,爹那個老古板也聽不進去,搞不好還會罵我別的不會,就會油嘴滑舌。」傅觀星哼道。

  她笑著搖頭,又將話題轉了回來,對寧寧交代,「在府裡工作並不輕鬆,你得有些心理準備,為了公平起見,我可不能因為你是觀星介紹的而偏袒你。」

  寧寧驕傲地昂起秀麗的下巴,「大夫人,我不怕吃苦,什麼都會做,我娘生病的時候,也都是我在照顧她的。」

  「那麼你是有照顧病人的經驗羅?」

  「是的,大夫人。」她沒有因為謙虛而否認。

  大夫人沉吟片刻,「那我就安排你到老夫人的房裡去伺候,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就問金釧,她已經服侍老夫人許多年,可以幫助你早點熟悉所有的事。」

  耶……她找到工作了,「謝謝大夫人。」

  「其實不必二少爺帶路,隨便找個人帶我去就可以了。」

  傅觀星不太高興地斜睨寧寧,「幹嘛叫我二少爺?把咱們的關係都叫遠了。」

  「這叫公私分明,我現在是榮國府裡的下人,哪有連名帶姓叫主子的道理,不過,私底下就沒關係了。」

  他找不出話來反駁,只好將話題移到她的工作上,「那我奶奶的病就勞你多費心了。」

  寧寧微仰螓首,「她生的是什麼病?」

  「都是些老毛病,其實也不是很嚴重,可是看了很多大夫就是醫不好。」說著,眉頭不自覺地打了個皺褶,關懷之意溢於言表。

  她可以感覺得出來他心中的著急和憂慮,「你和你奶奶的感情一定很好。」

  傅觀星神色微震,旋即綻出一抹無關緊要的笑容,「大家都是一家人,當然不可能不關心,不過,看了這麼多大夫,還是藥石罔效,唉!看這情形,咱們也只能盡人享聽天命了。」

  「二少爺,你怎麼能說出這種喪氣話?」說話的是名二十多歲的年輕婢女,站在房門口怒瞪著他,那眼神帶著深深的責備。

  原來他們邊聊天邊走,已經來到目的地,而這名婢女就是伺候老夫人將近十年的婢女金釧,恰好聽到傅觀星這番話,顧不得身份出聲低斥。

  他一臉茫然,「我說了什麼?」

  金釧泛紅了眼眶,「奴婢難道說錯了?老夫人病臥在床,你沒有常來探望她也就罷了,居然還說出這麼冷漠的話來,奴婢真替老夫人傷心。」

  「我倒不認為自己說錯了。」傅觀星臉上沒有一絲理虧的神情。

  她咬了咬牙,「老爺說得對,你永遠都比不上大少爺,至少他每天都在努力,希望老夫人的病情能夠早點康復。」

  「比不上又如何?我也不想跟他比。」對於下人犯上的行為,他並不以為忤,「金釧,她是新來的,大夫人要她留在這裡伺候老夫人,我把她交給你了。」說完,傅觀星搖著玉扇,悠哉悠哉地走了。

  「為什麼二少爺會變成這樣?為什麼?」金釧心寒的喃道。

  寧寧迷惑地回想著方才兩人的對話,不知為何,她有一種莫名的錯覺,傅觀星說的那些話不像是出自於他的真心,因為她明明確實地感受到他對老夫人的焦慮和憂心,可是為什麼要裝作不在意,甚至讓別人誤解他呢?

  翌日,金釧伺候老夫人梳洗後,便讓寧寧留守在房中,自己到廚房去張羅膳食和每日必備的補品。

  「老夫人,今天天氣好好喔!您想不想出去曬曬太陽?老是悶在屋子裡,對身體沒有好處,就像我娘以前生病的時候,也都躺在床上不想動,這樣病是不會好的。」寧寧只差沒說房裡死氣沉沉,充滿著藥味,即使是正常人,待久了都會生病。

  半臥在榻上的老婦人微掀眼皮,「唉!老了就是不中用,什麼都不想動。」

  她彎眸微笑,「您不用動,我可以背您出去。」

  老夫人說話有氣無力,乾癟的唇畔帶笑,「你這娃兒倒有趣,聽金釧說是觀星介紹你進來府裡的是不是?」

  「是二少爺見我遭遇可憐,才拜託大夫人讓我留下來。」

  「觀星有這份善心,倒是令人欣慰。」老夫人怔怔地說。

  寧寧端詳著她的氣色,「老夫人真的不想出去的話,那我幫您抓龍,我娘說我抓龍的功夫一流,只要被我抓過後,就遍體舒楊。」

  「好,那你就抓吧!」她呵呵笑說。

  「要是力道太重的話,老夫人可要說喔!」寧寧跪在她身後,先輕輕地掐著肩上的筋脈,再慢慢調整,「這樣可以嗎?」

  老夫人閉上眼,「嗯,這個好。」

  「奶奶……」一個沉穩的男聲突地介入兩人之間。

  因為打昨天進榮國府開始,就一直待在老夫人房裡,府裡有些什麼人,寧寧也不是很清楚,自然不認識這名甫進門的年輕男子,不過,聽他稱呼老夫人「奶奶」,那麼他應該就是傅觀星的大哥了。

  「賢兒,是你啊!」老夫人再次掀開眼瞼,睇向面貌方正,態度穩重的長孫。

  傅國賢有禮地上前請安,「奶奶今天的氣色不錯。」

  「這病時好時壞,要是能維持這樣就不錯了。」活到這把年紀,對於生死,她已經看得很開了。

  他納悶地直瞅同樣盯著自己的寧寧,「你是新來的丫鬟?」

  「見過大少爺。」她斂起裙角福了福,心想,他們兄弟倆長得一點都不像。

  老夫人示意她別再抓龍了,「寧寧昨個兒才剛來,不過倒挺勤快的,人也生得清麗乖巧,奶奶對她很滿意,也多虧觀星把她找來跟奶奶作伴,不然只有金釧一個,還真有些寂寞。」

  「原來她是觀星介紹進來的,難得他還有這份孝心,真是令人欣慰。」傅國賢一雙笑眼中藏有深意。

  寧寧揉了下眼,有點懷疑自己會不會看錯了,方才在他眼中似乎看到嘲諷,可是待她要仔細瞧個清楚時,又什麼都沒有了。

  「大少爺又來給老夫人請安了。」金釧手上端著東西進門,先將它往桌上擱下,才朝傅國賢一福,「老夫人,大少爺為了您的病,可真是費了不少心思。」

  老夫人也嗅到空氣中溫郁的氣味,「嗯,好香……這應該是人參……不過又跟普通人參不同……」珍奇藥材吃得多了,自然可以分辨出來。

  「是啊!老夫人,這碗盅裡裝的可是長白山的人參,是大少爺托人從吉林帶回來的補品,大少爺的孝心,一定會感動老天爺,讓老夫人的病早點好的。」她揭開碗蓋,撲鼻的香氣霎時掩過原來屋中的藥味。

  長白山人參?寧寧不由得蹙額思忖。

  「金釧姊,這是最好的老山參,可以幫人補元氣,還可以疏筋活血對不對?」她湊上前去,隨口問道。

  傅國賢不禁感到訝異,「你懂得倒挺多的。」

  「不是我懂,只是昨天見到二少爺手上也有一株,他說是他托朋友親自到長白山上採回來的。」

  寧寧沒料到當她說完話,傅國賢表情遽變,臉色僵硬。

  「怎麼可能?」金釧很不以為然,「準是你搞錯了,二少爺要是有這份心,早就做了,這株老山參可是大少爺的。」

  寧寧輕輕眉心疑惑地問:「是這樣子的嗎?」

  莫非那株不是要給老夫人的?她越想越迷糊。

  老夫人微微一笑,「不管是誰的,只要有這份心,我就很開心了。」

  「奶奶,我來喂您喝。」傅國賢舀了一口吹涼……

  今天老夫人胃口不是很好,中午只吃了一點東西就躺下來午睡。

  「金釧姊,這裡我來就夠了,你去休息。」寧寧貼心地說。

  她正感到飢腸轆轆,一大早忙到現在,連口水都還沒喝,「那我就先下去了,如果老夫人醒了,要記得叫我。」待她應允了,金釧才放心地走開。

  寧寧見老夫人似乎已經睡著了,才輕手輕腳地東擦西抹,將屋子收抬乾淨,沒有留意到有人悄悄接近,直到一雙手從身後繞到前頭,捂上她的眼。

  「猜猜我是誰?」笑謔的男聲在耳畔響起。

  她根本不必去猜,直接用手肘往後頂去,冷冷地道:「你太閒了是不是?」

  「出手這麼狠,開開玩笑都不行嗎?」說話的人正是目光閃著惡作劇的光芒,手執折扇的傅觀星。

  「老夫人才剛睡下,你不要把她吵醒了。」寧寧壓低嗓子嬌斥。

  「就是因為奶奶睡了,我才來的。」他自嘲地笑了笑,無聲地來到床頭,眼神透著複雜難懂的思緒,「才半個多月沒見,奶奶又瘦了。」

  「你是怎麼當人家的孫子的,人家大少爺每天都來請安,就是不見你的蹤影。」她微帶不滿的口吻說。

  傅觀星不吭一聲,只是伸手微微地拉整好被褥,那動作好輕,像怕驚動了老夫人似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包含的孺慕之情。

  「寧寧,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我來過。」他忽然提出要求。

  她一臉不解,「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反正不要說就是了。」傅觀星不願多解釋。

  寧寧疑惑地睇了他兩眼,「你明明很關心老夫人的病,為什麼在別人面前,偏偏要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還有那株長白山的老山參,明明是你的,為什麼大少爺說是他的?」

  「什麼老山參?」他佯裝不懂她的話。

  「你自己心裡有數,反正這是你們的家務事,我不想管太多,可是,咱們是哥兒們,我實在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大少爺搶了你的功勞,還要裝作沒看見,要不是念在他是你大哥,我早就拆穿他的西洋鏡了。」

  傅觀星心中一暖,真想抱住她溫存一番,可是,又不敢表現太明顯,怕把她給嚇跑了,只好作戲般的捂著胸口,「想不到你這麼關心我,我好感動喔!」

  「少來!」寧寧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他佯裝拭淚,「寧寧,你對我真好。」

  寧寧紅著臉啐道:「無聊!」

  「啊!我差點忘記了。」傅觀星忙不迭從繫在腰際的荷包中取出一樣東西,漾開神秘的笑容,「把手伸出來。」

  她眨了眨眼,「於嘛?」

  「伸出來就是了。」待寧寧照做,他才將握在大掌內的東西置在她白細的手心中,「喜歡嗎?」

  原來是一對秀氣的耳墜。

  「這、這是要送給我的?」她又驚又喜地問。

  傅觀星揚高嘴角,露出寵溺的笑容,「我看你耳垂上總是空空的,早上出門時就去幫你挑了一副,喜歡嗎?」

  沒有一個姑娘家不喜歡這些裝飾的小玩意兒,就算平日再不注重打扮、性格再像男孩子,也不禁心花怒放。

  「喜歡……可是我不能收。」寧寧將耳墜子又塞回給他。

  他一臉錯愕,「為什麼?」

  寧寧正色地訓示,「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在跟我裝傻?這種東西你應該拿去送給喜歡的姑娘,我跟你是哥兒們,當然不能收了,否則像什麼樣子。」

  你就是我喜歡的姑娘啊!傅觀星真想大聲地喊出來。

  「那咱們就不要當哥兒們。」他小心翼翼地試探。

  「那要當什麼?」寧寧反應遲鈍,還傻傻地問。

  傅觀星用那雙黑湛湛的眼眸深深地凝睇她,再以慵懶的嗓音撩撥她情竇未開的芳心,「你心裡明白的。」

  幹嘛這樣看她?

  害她心臟突然跳得好快好快。

  從小左右鄰居的男孩子總是圍繞在她身邊打轉,不過,就因為太熟了,彼此就像哥兒們互相照應,所以,有時候她都會忘了自己是個姑娘家,也從來沒有人讓她嘗到此刻臉紅心跳的滋味。

  「我、我才不要懂,咱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改變?」她怕這種感情的交流,最後連朋友都當不成。

  他有些失望,「既然你不要,那我就把它扔了算了。」

  寧寧聽了趕緊一把搶了過去,「你這人真浪費,有錢也不是這樣花的,這次我收下,不過下不為例。」

  「沒問題,來!我幫你戴上。」傅觀星決定慢慢來,於是體貼地將耳墜穿過那細小的耳洞,「真好看,我的眼光果然沒錯。」

  她被讚美得有些難為情,羞紅著臉道謝,「謝謝。」

  「不客氣。」他喜歡看她露出姑娘家的嬌羞神態,「奶奶也快醒了,我要出去了,以後再找機會來看你。」

  「嗯。」寧寧羞赧地送他到門口,連自己也不曉得在害羞個什麼勁。

  這時,躺在床上午睡的老夫人陡地睜開眼,不知已醒來多久了。

  下午因為有大夫人陪老夫人聊天,身邊又有金釧伺候,寧寧自然不用待在裡頭,總算有一段屬於自己的時間,第一個念頭就是找傅觀星,不過,卻撲了個空。難怪大家都認為二少爺游手好閒,成天只會往外跑。既然身為他的哥兒們,寧寧覺得自己有義務向他提出諫言。

  進府至今也有半個月了,等跟其他的僕傭婢女混熟後,多少都會聽到一些閒言閒語,對於榮國府的兩位少爺評價不一,大多稱讚大少爺居多,對於庶出的二少爺則是貶多於褒,甚至在背地裡說他是敗家子。

  寧寧其實不覺得情觀星真有那麼壞,也不認為因為兩人有點交情,看法就不夠客觀,而有心袒護,在賭場裡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人性的貪婪、狡詐和自私隨處可見,所以,她並不天真。

  就在她專心冥想之際,傅國賢往她這兒走來,就在她的面前站定。

  「你一個人在這兒幹什麼?」

  她倏地回過神來,「原來是大少爺,今天怎麼沒跟老爺出門?」為了要讓他繼承家業,只要老爺出門辦事,必定都帶著大少爺同行。

  傅國賢溫文地說:「我有點事先回來。你在想什麼?」

  「呃,沒什麼。」寧寧輕輕地帶過,「大少爺,我還有事要忙,先告退了。」

  她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幾天似乎老是和他不期而遇,每回見了她,大少爺總會上前和她攀談幾句,是她多心了,還是……

  他叫住她,「你好像每次見到我就急著走。」

  「有嗎?」

  「還是你討厭看到我?」傅國賢無意識地輕撫右額,可能是兩人的距離較近,寧寧到今天才注意到那兒有塊泛白的淡疤,不過,並沒有多想什麼。

  「你是大少爺,我怎麼敢。」她虛應。

  「可是,我看你和觀星就有說有笑。」

  她一時無法反駁,因為好像真有這麼回事。

  「算了,觀星的個性向來就比我活躍,你跟他談得來也是應該的。」他沒有再深究下去,只是口氣有些遺憾,「不過,我還是希望能跟你交個朋友,不要把我當作大少爺看待。」

  「我只是個下人,怎麼能和大少爺做朋友,是大少爺太看得起我了。」寧寧委婉地拒絕,下意識地和他保持距離。

  傅國賢深瞅她一眼,不再多說就轉身離去,讓她吁了口氣,心底不禁納悶,這位人見人誇的大少爺似乎有些陰陽怪氣。

  甩了甩頭,不願再把心思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不料,才走沒兩步,樑柱後突地跨出一位婢女裝扮的女子,正滿眼妒意地瞪著她,看得寧寧一頭霧水,以為自己哪裡得罪她了。

  「繡兒,你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自從你來之後,大少爺似乎很注意你。」繡兒咬牙道,原本頗具姿色的臉龐,因為嫉妒而顯得醜陋。

  寧寧頓時哭笑不得,「怎麼可能?」

  「你不要否認了,我已經注意到好幾回,大少爺總是藉故來跟你說話,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繡兒藏不住臉上又妒又羨的表情,巴不得能取而代之。

  她呻吟一聲,「拜託!」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只是說幾句話而已,就被人誤會,看來以後還是避著大少爺的好。

  繡兒眼光冷冷地睨著她,「你別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大少爺已經有未婚變了,而且他也不可能娶個丫鬟當妾,就算他想,老爺和大夫人也不會同意的,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對當鳳凰沒興趣,你放心好了。」寧寧豪氣地拍拍她的肩頭,「何況大少爺也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

  繡兒愣了一下,臉色和緩許多,「呢,你、你不喜歡大少爺?」

  寧寧莞爾一笑,「對我來說,他只是大少爺,如此而已。」

  「怎麼會呢?大少爺生得斯文端正,為人謙和有禮,待父母至孝,而且對下人從不擺架子,沒有人會不喜歡他的……啊!」說到這裡,繡兒反倒像是說錯了話,整張臉漲紅了起來。

  「哇!瞧你把他說得像聖人一樣。」寧寧打趣地笑說。

  繡兒羞窘地怒瞪,「大少爺本來就是這麼好的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他是每個姑娘家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可惜她的出身低下,無法匹配,只能偷偷地幻想,將接近他的女人當作假想敵。

  「天底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就算他真的可以媲美聖人,也不見得每個姑娘家都會喜歡他啊!我就是其中之一。」

  繡兒還是有些不信,「你、你真的不喜歡大少爺?」

  「難道還要我發毒誓嗎?」寧寧啞然失笑,「我對像大少爺那種一板一眼的人沒興趣,也不會告訴別人你喜歡他。」

  「你、你不要亂說!」繡兒羞紅了臉,「我、我……」這是她心底最私密的事,居然被她看穿了。

  寧寧一手搭在她肩上笑說:「這件事我會守口如瓶,不會洩漏出去的,要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

  「討厭!不跟你說了。」她羞窘地跺下腳,轉身就跑。

  這樣說也錯了嗎?雖然自己也是女的,可是,寧寧還是不太明白所謂姑娘家的心思,喜歡就是喜歡,幹嘛別彆扭扭的?也許這就叫做矜持吧!不過,還真有些無聊,要是她有喜歡的對象,絕對會讓對方知道。

  「二少爺,你可回來了,老爺等了你一個下午,現在正在書房裡,特地交代小的要是見著你,要你立刻去見他。」酉時剛過,傅觀星前腳剛踏進門檻,門房便急切地來向他通報。

  傅觀星並不驚訝,仍是一派懶散地前往書房聽訓,對他來說,這已經是家常便飯的事,「爹,您找我有事?」

  聞到他身上殘餘的酒味,傅珩的臉馬上拉了下來,「你又上哪兒花天酒地去了?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怎麼會生出你這種敗家子來?吃喝嫖賭樣樣來,你還真是『了不起』。」

  他慢條斯理地誇耀自己,「爹,我承認自己吃喝賭都有,可是說嫖就太嚴重了,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女人找上門來要我負責。」

  「你、你以為這樣很行是不是?」傅珩頓時氣極,指著他的鼻子開罵,「前幾天我不是才跟你說過,要你跟著你大哥,在他身邊多學學,你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了是不是?」

  「爹,我有幾斤幾兩重您也很清楚,何必麻煩大哥呢?傅家的家業有大哥就夠了,萬一被我這個敗家子給敗光了,您怎麼對得起傅家的列祖列宗?」

  傅珩氣得臉紅脖子粗,「你、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孩兒怎麼敢呢?只是希望爹不要再勉強我,大哥才是傅家的希望,至於我嘛!生平無大志,只要有零用錢可以花用就心滿意足了。」傅觀墾懶懶地癱坐在椅上,「何必這麼辛苦地去動腦筋,爹,您說對不對?」

  「對!我是應該對你徹底死心,要不是你娘老是吵得全家雞大不寧,你以為我愛管嗎?有你這個兒子,還不如沒有的好。」

  他痞痞地一笑,「我在這個家裡本來就沒有地位,要不是看在這兒吃得好、住得好,我早就待不下去了。」

  啪!一記沉重的耳光把他的臉都打偏了。

  「你不要以為我狠不下這個心,把你們母子倆都轟出門去?」傅珩被他不馴的話給激怒了。

  傅觀星嘲諷地笑了笑,「那是您心腸太軟了,這樣可是做不了大事。」

  「你……」他揚起手來,卻怎麼也打不下去,只能怒氣騰出地衝到門口,大喊一聲,「來人!」

  僕人聽見主子傳喚,趕緊奔了過來,「老爺有何吩咐?」

  「把二少爺關進祠堂,跪在祖宗牌位前三天三夜,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他起來,也不許給他送吃的,更不准任何人進去探視他,否則違者同罪。」

  「是,老爺。」僕人還是頭一回見主子發這麼大的火,趕緊將傅觀星請進祠堂,很快的,這事傳遍了榮國府。

  二夫人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哭哭啼啼地衝進書房。

  「老爺,觀星又犯了什麼錯,您要這樣處罰他?還不許人家送吃的給他,您是想把他餓死是不是?我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嗚……

  傅珩正在氣頭上,被她這麼一鬧,情緒更是壞到了極點。

  「住口!他就是被你這個娘給寵壞了,你還有臉來替他說情?」

  她霎時呼天搶地,「兒子是我生的,我不寵他寵誰?老爺……」

  「你再給我說一個字,你們母子倆全都給我滾!」他大發雷霆地吼道。

  二夫人嚇得馬上收拾涕淚,暗忖,要是真被趕出門,那豈不是全完了,只能乖乖地在一旁哭泣,半個字都不敢吭,直到瞥見大夫人也同樣聞訊而來,她才趕緊哭訴。

  「姊姊,你要救救觀星……」

  大夫人安撫地說:「妹妹別急,讓我來勸勸老爺。」

  「誰勸都沒有用,是他不知好歹,若不給他一點教訓,他永遠都不知長進。」傅珩握緊拳頭怒喝。

  大夫人於心不忍,「可是,要他跪上三天三夜,又不准給他吃喝,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挺不住啊!老爺,這處罰未免太重了些。」

  傅珩冷哼,「不重怎麼能讓他醒悟?我心意已決,你們都不要再說了。」

  「老爺…··」大夫人還想勸說,無奈傅珩早已頭也不回地走了,「妹妹別慌,我再去同老爺說說。」說完,也跟著出門了。

  二夫人用力地跺腳,氣得咬牙切齒,「這孩子真是存心跟我過不去,我好不容易才說動老爺,這下全讓他搞砸了,天!我上輩子到底欠了他什麼債啊!」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8 08:19 PM

第四章   

  祠堂外,傅國賢被看守的僕人擋了下來。

  「小的職責所在,大少爺還是請回吧!」

  傅國賢盯著那兩扇緊閉的門扉,「觀星昨晚已經餓了一夜,你們讓我進去看一眼,只要他沒事我就走。」

  「這……真的不行,大少爺,要是老爺怪罪下來,小的承擔不起。」僕人面有難色的拒絕他的請求。

  傅國賢一臉憂心忡仲,展現兄弟間的手足之情,「萬一他昏倒在裡頭,沒人發現怎麼辦?我實在放心不下。」

  跟在身邊伺候的小廝很是感動,「這完全是二少爺咎由自取,大少爺就算想幫他也使不上力,你就別理他了。」

  「他終究是我的弟弟,我這個做大哥的怎麼能不聞不問?」傅國賢恨不能看穿那兩扇門板,「說什麼也得進去看看。」

  兩名看守的僕人相覷一眼,「大少爺,請你不要為難小的,小的家中還有老母、妻兒要養,不能丟了差事。」

  「你們……唉!」他也不忍再相逼。

  小廝也代為規勸,「大少爺就是心地太善良,像二少爺這種人就是要吃點苦頭,不然還會有下一次,一輩子都學不乖。」

  傅國賢仍然替他說話,「觀星只是心性不定,假以時日,會有所改變的。」

  「大少爺,該走了,老爺還在前廳等咱們呢!」他私心裡可是巴望著二少爺早點被老爺趕出門去,如此一來,就不會有人來跟大少爺分家產了。

  歎了口氣,傅國賢邊走邊低喃,「我還是找個機會求爹放了觀星比較妥當……」

  見傅國賢打了退堂鼓,負責把守的僕人才鬆懈下來,不然他們還真不曉得如何一再拒絕待下人一向寬厚的大少爺。

  在蒲團上跪了一夜,傅觀星的雙腳都麻了,不過,還是硬撐到底。

  他並不是真心想說那些違背良心的話來惹怒爹爹,可是又不得不這麼做,心中的罪惡感不斷加重,所有的苦卻只能往肚裡吞。

  喀、喀。

  窗外發出兩聲異響,傅觀星循聲覷了一眼,就見窗子陡地開啟,接著一顆頭顱探了進來,是張擁有明眸皓齒的臉蛋。

  傅觀星低叫,「寧……」

  「噓!」寧寧伸出食指放在唇上,率先將一隻食籃置下,再從窗外翻了進來,「小聲一點,不要讓外頭的人聽見了。」

  他想起身去扶她一把,可是跪太久的雙腳根本不聽使喚,麻得連站都站不起來。

  寧寧見狀,關切地在他身邊問下,「你還好吧?」

  「沒事,只是腳麻而已。」傅觀星捏了捏雙腿,自嘲地說,「咦?你怎麼來了?」

  她沒好氣地橫他一眼,「當然是來給你送吃的東西,快點吃吧!我不能出來太久,金釧姊找不到我會起疑的。」

  傅觀星壞壞地笑脫,「你不怕讓我爹發現,一併受處罰嗎?」

  「咱們是哥兒們,就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現在被軟禁在這裡,我怎麼可以袖手旁觀?」她可是很講義氣的,「昨晚本來要來的,可是金釧姊看得很緊,我根本走不開,還真怕你餓昏了。」

  他定定地凝睇著她忙碌的動作,故作輕鬆地回道:「只不過餓個三天三夜,還死不了人,倒是你對我這麼好,我感動得都快哭了。」

  「你還有心情跟我開玩笑?」寧寧將碗筷塞進他手中,小嘴叨念著,「無緣無故幹嘛惹你爹發那麼大的火氣?我看你根本是故意的。」

  「對呀!我就是故意的。」他似真似假地說。

  寧寧瞪大雙眼,「你還跟我嘻皮笑臉,就不能認真一點嗎?」

  「對你,我可是很認真的。」傅觀星意有所指地瞅著她。

  她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忿忿地說:「你這個人說話老是這麼不正經,難怪老爺會生氣,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被轟出去,到時看你怎麼辦。」

  「那我就只好投靠你了。」

  「哼!想都別想。」她微慍地嬌斥。

  傅觀星挑眉斜睞,「你不是說咱們是哥兒們嗎?我要是被趕出門,你只好收留我,這只能怪你誤交匪類,嘿嘿,現在是不是後悔跟我做朋友了?」

  「是啊!我真是後悔莫及。」寧寧衝口而出。

  他眼中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垂下臉,「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反正我就是敗家子,只要跟我交上朋友鐵定倒霉。」

  「我、我又不是真的那個意思啦!」瞥見他萎靡不振,寧寧反倒覺得自己說的話太傷人了。

  傅觀星幽幽輕歎,「算了!為了避免拖累你,咱們還是斷交好了。」

  「斷交?!」寧寧摀住小口,免得叫得太大聲,暴露了行蹤,「我又沒有說要跟你斷交……好啦、好啦!我收回剛才的話。」

  「你不後悔?」

  寧寧撇了撇紅唇,「我又不是那種有私利可圖,才跟人家交朋友的人,你快點吃吧!我要回去了,只要有機會,我再幫你拿吃的來。」

  扒著已經冷掉的飯菜,傅觀星還是吃得津津有味,「嗯,好好吃……本來還不覺得餓,可是吃了之後,才知道是餓過頭了。」

  「慢慢吃,這裡還有一壺茶。」她倒了杯給他。

  傅觀星兩三下就把一碗白飯和兩盤菜一掃而空,還把茶水喝得涓滴不剩,才撫著微凸的肚皮滿足地歎息。

  「看你簡直比小孩子還不如,吃得連臉上都有……        」寧寧想也沒想,很自然地伸手把沾在他唇邊的飯粒給刮下來,當她要縮回手時,卻被他逮個正著,正想疑惑地詢問,卻詫異地瞠眸圓瞪……

  他、他是在幹什麼?

  寧寧瞪著他合住自己的手指,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舌頭在指腹上舔吮,她不知所措地望著傅觀星不帶笑容、深不見底的黑眸,下一刻,全身的血液「轟」的一聲,直往頭頂上衝.整張小臉漲得通紅。

  「你……」她覺得內心有某種沉睡的東西被觸動了,卻無暇多想,心慌意亂地奪回自己的手指,「你不會餓得連我的手都要吃吧?你要是敢再亂來,我就不再給你送吃的了。」

  「寧寧……」那低沉沙啞的輕喚讓她緊張起來。

  她橫眉豎目地嬌喝,「不要用那種噁心的聲音叫我,我要走了。」

  「小心一點,不要讓別人看到了。」傅觀星攙著她爬出床外,看著她躲躲閃閃地消失在眼前。

  唉!她什麼時候才不會再把他當作哥兒們看待?

  何時才會明瞭他的心意?

  抱著死去的娘親為她縫製的布娃娃,都已經二更天了,寧寧還是了無睡意,迷惘又困惑地對著它喃喃自語。

  「娘,我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之間變得好奇怪?」怯怯地瞄了一眼曾被傅觀星含在口中吮吸的食指,彷彿仍能感覺到那股酥酥麻麻的滋味,一顆心不禁跳得又急又快,彷彿要從胸腔裡蹦出來似的……

  不對!傅觀星是她的哥兒們,她不該對他產生任何不尋常的遐想。

  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家賭場裡,當時對他並無好感,認為他只是個徒具一張好看的皮相,流連賭場的紈褲子弟。

  對於嗜賭成性的男人,她向來是避之惟恐不及,無奈,傅觀星卻死纏著她不放,執意要交她這個朋友,直到那天險遭淫賊侵犯,他在剎那間變了個人似的,憤怒且充滿男子氣概地痛扁了淫賊一頓,及時挽救她的清白,對他的印象這才有了改變,因而結下這段緣分,現在兩人的友誼慢慢變了質,讓她不禁彷惶失措。

  寧寧原本以為對待他就像對其他異性的朋友一般,只做哥兒們,絕不牽涉男女之間的感情,如今看來是她太天真了。

  她越想越心慌,想到明天還有以後,真不曉得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他。

  「娘,我該怎麼辦?」她茫然地問著布娃娃。

  一陣窸窸窣窣的翻動聲,睡在隔壁的婢女夾雜著濃濃的鼻音問:「寧寧,你還沒睡嗎?都這麼晚了,再不睡一下,待會兒就天亮了。」

  她將被褥拉到胸口應答,「我馬上就睡。」

  還是先別想這麼多,反正橋到船頭自然直,不然想破了腦袋也沒用,樂觀的她很快地就將所有的問題拋開,一下子跌入夢鄉。

  這一覺果然很短,寧寧覺得自己才剛睡著,就被叫了起來,又開始重複同樣的工作,趕著去服侍老夫人梳洗、吃藥。這看似簡單的工作,卻需要很多的耐心,像個陀螺般在原地打轉,少有坐下來休息的機會。

  「金釧,觀星還在祠堂裡罰跪嗎?」老夫人心事重重地問。

  對於傅觀星的行為,金釧頗有微詞,語氣不滿地回答,「還沒準二少爺出來,應該還在裡頭。」

  老夫人臉色一沉,「都讓跪了一天兩夜,有什麼氣也該消了,都沒人送東西進去給他吃嗎?」

  金釧說話吞吞吐吐,「老夫人……沒有老爺的命令,誰敢送去?」

  「難道真要把他餓死才甘心?咳咳……」說到激動處,老夫人就重咳了起來。

  金釧連忙拍撫她的背,「老夫人,您別氣,還是躺下來休息。」

  「不用了……咳咳……」

  「其實,只要二少爺向老爺認錯,老爺就會原諒他,偏偏二少爺硬擺出一副不痛不癢的姿態,盡說些不好聽的話激怒好爺,莫怪老爺會大發雷霆。」金釧也覺得二少爺太不應該了。

  「咳咳……」老夫人幾乎要把肺都咳出來,「那孩子小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為什麼長大後會變這麼多?我就是想不通,咳咳……」

  寧寧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下意識地豎耳傾聽。

  連啜了幾口熱茶,老夫人才勉強將咳意壓了下

  「小時候的觀星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雖然調皮搗蛋,淘氣得不像話,可是,每個見到他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喜歡他……」

  老夫人眼眶微紅,嗓音漸啞,「尤其他最愛粘在我身邊,奶奶、奶奶叫個不停,只要我心情不好,他就會賴在我身上撒嬌,逗我開心……不知道打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跟我親近,甚至變得叛逆,有一陣子還天天和外頭的孩子打架,到處闖禍,長大後更是變本加厲,整天就只會在賭場裡頭混,讓他爹失望透頂,最後也懶得再管他了。」

  金釧想不出話來安慰她,只好勸道:「老夫人,您就安心養病,別想太多。」

  「為什麼二少爺會變這麼多?」寧寧突地打岔問。

  「好了,讓老夫人休息,不要再提二少爺的事了。」金釧口氣不佳地睨了她一眼,就怕老夫人聽了心情更糟。

  老夫人搖了下頭,表示無所謂,「唉!我也想過,可是毫無頭緒。觀星昨兒個一整天都沒吃東西,真怕把他的身體搞壞了,寧寧,你去廚房準備幾樣飯菜送去給他吃,誰要敢攔你,就說是我說的,有事叫他來找我。」

  「是,老夫人,我現在就去。」寧寧面露喜色,正愁著不知該怎麼將吃的偷渡進去,這道懿旨下得正是時候。

  老夫人無言地擺了擺手,要她快點下去準備。

  在榮國府裡,老爺再大,還是大不過老夫人,寧寧有這座靠山,便可以名正言順地進祠堂。

  「寧寧?」傅觀星愣愣地看著她進門。

  她將食籃往桌上一擱笑道:「很意外對不對?是老夫人要我送來的,所以誰也不敢不讓我進來。快過來吃飯,不然又要吃冷飯冷菜了。」

  眸中掠過一道驚喜,傅觀星困難地站直身軀,才邁開一步,便力不從心地雙腳一軟,身子往前一撲,眼看這一跤會摔得很慘……

  寧寧驚呼,好心地向前去扶他,「小心……呀!」

  看他的體格雖然還不至於瘦骨如柴,但也不該如此沉重龐大,整個人當頭撲過來,竟害她一個沒站穩,跟著倒下。

  「你有沒有怎麼樣?是不是哪裡受傷了?」

  該不會昏倒了吧!寧寧心頭一驚,猛地抬起螓首,卻和一雙黑湛的雙眸對個正著,心臟漏跳了半拍。

  她氣鼓著雙頰低聲咒罵,「你沒事幹嘛不吭聲?不要壓在我身上,快起來啦!」

  傅觀星微掀唇角,皮皮地笑道:「我也想,可是,我的腳沒辦法動了。」

  「少騙人了!」寧寧推了推他高大的身軀,「傅觀星,你不要鬧了,要是有人闖進來看見了怎麼辦?」

  他就是賴著不起來,還刻意用微啞的嗓音輕喚,「寧寧……」

  「我說過不要用那種會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叫我啦!」她慌得手足無措,連耳根子都紅了,「快起來。」

  「除非你答應我一個條件,不然咱們就一輩子這樣粘在一塊。」傅觀星強忍住一親芳澤的衝動,半要挾地說。

  寧寧氣嘟嘟地瞪著他,「什麼條件?」

  「我要你答應從今以後不再把我當做哥兒們。」他要定她了!

  她一臉怔仲,「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再當你的哥兒們了。」

  「你、你不要我這個朋友了?」寧寧吸吸鼻子,忽然好想哭。

  傅觀星低笑,「對,我不要你這個朋友了。」

  「哼!不要就不要,我也不要你這個哥兒們了,既然這樣,你還不快起來?」她又氣又急地叫道。

  他端詳她紅通通的眸子,「寧寧,你在哭嗎?」

  寧寧別開小臉,嘴硬地道:「我才沒有。」

  「還說沒有?」傅觀星執起她的下巴,讓氣紅的小臉面對自己,「寧寧,你還看不出來嗎?如果咱們再做哥兒們,有些事我就不能對你做了。」

  她不服氣地小嘴一噘,「有什麼事情不能做?」

  「譬如說這個……」他緩慢地俯下頭,瞬息之間,一個溫潤火熱的吻鎖住了她的唇瓣。

  這次寧寧腦子一片空白,真的完全嚇呆了。

  傅觀星得意地暫且離開那微啟的小嘴,自負地瞅著她呆愕的表情,露出寵溺的笑意,然後重新覆上它,這次緩慢、輾轉地吮吻著,主要是想引燃她心底從未有過的情苗。

  不知吻了多久,他粗魯地打斷它,就怕再下去自己會把持不住,就地要了她。

  她合上的長睫正微微地顫動著,可見得內心受到很大的衝擊。

  「寧寧,看著我。」

  她張開飽含責難的眼光,「你、你怎麼可以……」

  「你現在明白了,這就是我一直想做的。」他坦自承認。

  她捂著方才被吻過的唇,咕噥地指控著,「你、你好色喔!」

  傅觀星咧了咧嘴,「好色是男人的本性,不過,我可是很挑嘴的,不合胃口的絕對不沾,寧寧,我要你做我的女人,我這輩子惟一的女人。」

  「嘎?」她簡直無法思考。

  他依舊是那一副放蕩狂妄的姿態,「你不用擔心我爹娘那邊的反應,如果他們反對,咱們就一塊私奔。」

  寧寧倒抽一口涼氣,「私、私奔?」

  開什麼玩笑?

  她氣呼呼地用盡吃奶的力氣才推開壓在身上的男人,撣去衣裙上的灰塵,走到桌旁將飯菜排列好等他享用。

  「二少爺,可以用膳了。」寧寧口氣疏離地說。

  傅觀星可是聰明人,自然看得懂她的臉色,「寧寧,你不高興?」

  既然得不到她的協助,傅觀星只有等兩腿稍微恢復知覺,才用兩手抓著桌角站起來。

  「我才不要當你的女人。」她斷然拒絕。

  他一拐一拐地走到椅子坐了下來,「給我個理由。」

  「沒有理由。」

  「那麼我不接受你的拒絕。」傅觀星一把將她扯進懷中,安坐在膝上笑說:「我要定你了!」

  寧寧窘迫地掙扎著,「你幹什麼?」

  「噓,你想讓外頭的人全衝進來看嗎?」他抓住她的弱點威脅。

  她連忙噤聲,只能瞪大眼睛表達心中的憤慨。

  傅觀星邪邪一笑,「不要這樣看我,不然我又會想親你了。」

  「無賴!」寧寧氣憤地咕噥一聲。

  他的額抵著她的,「你生氣是不是因為認為私奔太沒有誠意、太草率了?」

  「本來就是,就算我不是什麼名門千金,也沒什麼家世背景,但也不能隨隨便便就跟男人私奔啊!我……        」她陡地打住,望進他那雙性感而邪氣的笑眸,這才領悟到自己說了什麼,警覺到自己被耍了。

  「好,咱們就不私奔,我會盡力說服我爹娘,名正言順地把你娶進門。」

  寧寧兩頰一片燥熱酡紅,「誰、誰要嫁給你了?」

  「咦?明明是你自己說只要不私奔就可以的,怎麼可以出爾反爾?」他故意調侃她。

  她小聲低罵,「傅觀星,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說就是了。」為了討到未來的老婆,他只有屈服了。

  「快吃,我在裡頭待太久,會引起懷疑的。」寧寧跳離他的膝上催促。

  傅觀星只好放過她,不怕以後沒有機會和她親熱。

  盯著他吃下半碗白飯後,她刻意找些話題閒聊,「老爺似乎還在氣頭上,不過老夫人很關心你,怕你會餓壞身子,說不定會叫老爺提前放你出去。」

  「哦!」他嚼了滿嘴的菜隨口應道。

  寧寧微蹙眉心,「如果可以,你最好每天能撥出一點時間去探望老夫人,她真的很疼你。」

  「我不是常常去嗎?」

  她翻了下白眼,「你每次去都選老夫人午睡的時候,她又見不到你。」

  「奶奶有大哥陪她就夠了。」

  「可是,我聽得出來老夫人比較疼你,一直巴望能看見你。」

  傅觀星卻口氣冷淡地說:「去看她的人又不差我一個。」

  「她是你的親奶奶,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寧寧不滿地斥責。

  他臉色陰沉下來,「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

  彷彿當面被人甩了一記耳光,寧寧臉色霎白,火氣跟著往上飆高。

  「對!這是你的家務事,我本來就不應該管。二少爺請慢用,晚一點會有人來收拾。」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寧寧……」他一臉悔恨地叫喚。

  「砰!」門扉當著他的面重重關上。

  「可惡!」  自知說錯話了,傅觀星低咒一聲。

  氣死人了!真是好心被雷親,她再也不要管他了。

  說什麼要她做他的女人、這輩子只要她一個,講得這麼好聽,結果還是把她當作外人,既然這樣,她幹嘛這麼勞心勞力,想拉攏他們祖孫倆的感情?

  哼!以後他的死活都跟她無關。

  可是……淚水卻不聽使喚地直往下掉,怎麼止都止不住。

  都是他害的啦!寧寧用手巾擦了擦鼻子,她從來就不愛哭,更別說為男人掉眼淚,這會兒卻控制不住自己,真是沒用。

  花了點時間整理好情緒,她才回老夫人那兒覆命。

  「觀星他還好嗎?」

  寧寧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二少爺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那就好。」老夫人沉吟一下,「金釧,我突然想喝燕窩湯,你去讓用房煮一盅來。」

  金釧應聲退了出去。

  「寧寧,你過來。」老夫人招招手。

  寧寧依言上前。

  「我就不跟你拐彎抹角了,我知道觀星每次都趁我午睡時候來看你……」老夫人微笑地看著她一臉驚訝的表憎,「其實我都故意裝睡,因為他要是知道我醒著,就不會來了。」

  寧寧聞言臉頰發熱,「老、老夫人,您怎麼不早說?」

  「我聽得出來觀星很喜歡你,他在你面前,總是能展現最真實的一面,想必你在他心目中一定佔有很大的份量。」

  寧寧急著解釋,「老夫人,我跟他不是您想的那樣……」

  老夫人緊緊握住她的小手,「寧寧,那孩子今天會變成這樣,一定是有原因的,就當我拜託你,請你幫幫他。」

  「我……」寧寧為之語塞。

  她含淚央求,「觀星是個聰明能幹的孩子,我真怕再這樣下去會毀了他的一生,求你拉他一把。」

  寧寧好生為難,才剛發誓不要理他,又無法拒絕老夫人的請求。

  唉!她這個賭場小福星的運氣都給他帶衰了。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8 08:28 PM

第五章    

  二夫人拖著剛被解除禁令的寶貝兒子,來到書房請罪。

  「還不快給你爹跪下認錯。」她猛向兒子使眼色。

  傅觀星臭著一張臉,在娘親的威脅下,只得曲下雙膝,「爹,孩兒錯了,下次不會再犯,請您原諒。」

  「老爺,觀星都跟你認錯了,你就原諒他,以後我保證好好地盯著他,不再讓他隨便亂跑了。」她極力想挽救父子翻臉的局面。

  傅珩餘怒未消,「古人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看要不了多久就原形畢露,我對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既然爹這麼認為,孩兒也無話可說。」傅觀星涼涼地說。

  二夫人快被這對八字相沖的父子給氣死了,「觀星,你給我少說兩句行不行?你就不能有出息點,做點成績出來給你爹瞧瞧。」

  他嘲諷地扯了下嘴角,「我可沒有大哥的耐性,要我成天對著賬冊,不瘋掉才怪,不過,要是有需要喝酒應酬,那我可在行了,交給我準沒錯。」

  「喝酒應酬?」傅珩冷冷一呼,「你以為做生意,光喝酒應酬就可以做成的嗎?我看你除了懂得怎麼花錢外,一無是處。」

  傅觀星並沒有為自己辯解,「爹罵得對,我的確一無是處。」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到時不要怪我偏心。」

  二夫人聽了可急了,「老爺,觀星不懂事亂說話,你不要信以為真……」

  「他已經不是孩子了,要對自己的言行負責,你也不必再替他說情。」話一說完,傅珩便拂袖而去。

  「老爺……」二夫人氣急敗壞地指著兒子又叫又罵,「你這個不孝子,是不是是巴不得咱們母子倆都被趕出去?」

  傅觀星垂眼輕歎,「娘,榮國府本來就是屬於大哥的,咱們再爭也沒用。」

  「如果你認真點,讓你爹看重你,誰敢肯定榮國府沒有咱們母子倆的份,都是你不成材,我的命好苦啊!」

  娘親抱怨的哭聲不絕於耳,傅觀星只能默默承受。

  「寧寧!」傅觀星在到廚房的途中攔住她。

  她佯作一臉漠然,「請二少爺讓開。」

  「寧寧,別這樣對我。」他像小狗般,無辜兮兮地瞅著她,「我鄭重地向你道歉,那天我說錯話,以後我的事你都可以管。」

  「我才沒那麼多閒工夫管你呢!」哼!現在道歉,太晚了。

  傅觀星撒賴地擋在她面前,「那要我怎麼做,你才不生我的氣?」

  「我打算記恨一輩子,永遠不原諒你。」寧寧用力地撥開他,自顧自地往目的地走去,可是心中隱隱期盼著他會追過來。

  「寧寧……」他情急地捉住她的小手。

  寧寧宛如被熱水燙到般的縮回去,不忘驚慌地察看四周,「不要這樣拉拉扯扯,要是被別人看見,我可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他笑嘻嘻地說:「那你就先聽我把話說完再走嘛!」

  「聽就聽,有話快說!」

  「寧寧,對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只是……心情不太好,所以才會口不擇言,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他又捉住她,不過她才掙扎兩下,就任由他握著了。

  「其實,我本來就是外人,根本沒有資格過問。」寧寧咕噥著。

  傅觀星扣住她的肩頭,端著一張迷死人的笑臉說:「誰敢說你是外人,我第一個抗議。」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成為他的「內人」,他保證。

  「不跟你胡扯了!」她羞窘地嗔他一眼,什麼氣都消了,「我還有事要忙,不要在這裡妨礙我,滾到旁邊去啦!」

  他像個小太監似的,擺出一副政徨誠恐的模樣,「是、是、是。」

  寧寧回眸「噗哧」一笑,邁著蓮步離去,那嬌媚的神態讓他不覺看癡了。他該好好地盤算一下,要用什麼法子才能得到爹娘的同意,順利把她迎進家門。

  唇邊得意的笑紋不期然地瞥見前方站立的身影時,微微一僵,然後佯作如釋重負地拍了拍胸脯,「嚇了我一大跳,原來是大哥啊!我還以為被爹看見了,這下可就死定了。」

  傅國賢覷了一眼寧寧離去的方向,「你很喜歡她?」

  「談不上什麼喜歡,只是逗逗她玩。」他輕佻地笑說。

  「我看不見得。」他們可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兄弟,他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他這個大哥。

  傅觀星搖著扇子,故作風流瀟灑狀,「只不過是個婢女,玩玩就好。」

  「如果你真的這麼認為,應該不介意我向奶奶要她來伺候我呀!」他兩眼緊盯著對方臉上每一道瞬息萬變的表情。

  胸口狠狠地抽緊,「大哥的意思……」

  「她是個很有意思的姑娘。」傅國賢詭譎地笑說。

  他不自覺地握緊拳頭,「大哥不要忘了,你房裡已經有繡兒了。」

  「繡兒雖然是爹娘親口允諾她來伺候我的,可是,我從來沒碰過她一根汗毛,寧寧當然不能和她相提並論了。」

  「如果大哥只想多個人伺候,就該盡早稟告爹娘,早點將小雁娶進門才是。」大哥的未婚妻是大娘娘家的遠房親戚,與他們兄弟雖然以表兄妹相稱,卻沒有血緣關係。童年時期,他們三人時常玩在一起,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後來雙方家長決定將她許配給大哥,並正式下聘訂親。

  「小雁早晚都要娶,不過,先納偏房也不是沒有的事。」

  「她不行!」傅觀星脫口而出。

  「為什麼不行?」傅國賢端正的五官蒙上一層淡淡的黑影,「將來等我繼承了榮國府,就算當個小妾,也好過身份卑賤的下人,我想她聽了之後高興都來不及,絕不會反對的。」

  傅觀星聽得膽戰心驚,「大哥……」

  他眸底一閃,斯文的臉上帶著幾分惡意,「你不必擔心,我會先問過她的意見,不過我相信,這麼好的機會,誰都不會錯過。」

  不!他什麼都可以讓,就只有寧寧……

  「大哥……」傅觀星喉頭發緊。

  大概猜出他想說什麼,傅國賢口氣陰森地打斷,「不要忘了你自己發過的誓言。」

  傅觀星踉蹌地往後一退,俊臉慘白如雪。

  這時,小廝氣喘吁吁地跑來,「大少爺,老爺有事找你。」

  不過眨眼間,傅國賢又回復平常正直殷實的外表,隨著小廝離去,留在原地的傅觀星卻宛如掉進冰窖中,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呼……終於忙完了。」寧寧捶著酸疼不已的肩頸,只想趕快在床上躺平,一覺到天亮。這種差事還真不是人幹的,不過,真正辛苦的不是她,因為金釧姊就睡在老夫人房後的小床上,若是半夜有什麼狀況,也好就近照顧,自己才得已睡個安穩,她不應該再埋怨了。

  拖著疲倦的步伐,一面打著呵欠,一面走回傭人房。

  摹地,黑暗中伸出一隻猿臂,摀住她的小嘴,在咿咿唔唔的叫聲和驚恐的掙扎中,耳畔揚起嘎啞的低語。

  「不要怕,是我。」

  一認出對方,寧寧便不再抵抗,也沒有開口問他要帶自己去哪裡,只是本能地跟著他走,因為她直覺地相信他不會傷害她。

  穿過豪華的庭台樓閣,直到聽見「砰」的關門聲,才被震醒過來。

  「這是哪裡?」她下意識地打量房間的陳設,再瞪向綁架自己的男人,「你半夜不睡覺,拖我來這裡做什麼?」

  心中的疑惑還沒有問完,身子突然被一雙兇猛的手臂給捆住,害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寧寧不禁惱羞成怒,「傅觀星,你要做什……唔……        」紅唇被火速地覆上,嚇得她倒抽一口氣,想擺脫他肆無憚忌的深吻,卻怎麼也甩不掉。

  這個不要臉的無賴!以為上次讓他得逞,這次就變本加厲,還把她拐到房間來,真是欠人教訓。

  對!她應該狠狠踹他一腳,再賞他一個巴掌……

  可是,在他沒命似的蠻橫掠奪下,寧寧感覺渾身乏力,只能癱在他身上嬌喘呻吟,羞愧得快要死掉。

  傅觀星的吻越來越深,手臂也越收越緊,幾乎要將她融進自己的骨血中,再也分不出彼此……直到他的唇移至她的纖頸,才恢復正常的呼吸。

  「我……我真想就這麼要了你。」他的聲音從她的頸窩中傳出,有些曖昧不明,還有些沉痛。

  她用力吸氣,輕顫地說:「你不會這麼做的。」雖然他外表看起來不是很可靠,但她就是信任他不會亂來。

  「我絕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傅觀星近乎耳語地低喃。

  寧寧聽不太明白,「什麼?」

  「沒什麼,我剛剛太粗魯了些,有沒有傷到你?」他捧著她的小臉,眸底有著恐懼和壓抑。

  「你在怕什麼?」

  他不著痕跡地用俊朗的笑臉掩飾自己的慌亂,「我有什麼好怕的?該怕的是你,要是我沒停下來,搞不好現在你已經被我吃乾抹淨了。」

  「哈!我不會反抗嗎?說不定最後吃鱉的是你。」

  傅觀星壞壞一笑,大有惡虎撲羊之勢,「哦……要不要試試看?」

  「你想得美!」寧寧立刻跳開兩步,密切注意他是否有任何不軌的舉動,「這種事哪能隨便試,我腦袋又沒壞掉。」

  「真是可惜。」他扼腕道。

  她斜睨他一眼,「你今晚有點怪怪的,是不是又挨了老爺的罵了?」

  「不是,只是好想見你。」這是真心話。

  寧寧嗔他,「咱們白天不是才見過、」

  「可是沒辦法抱你、親你,就覺得一天好難熬。」

  她火紅著臉又嗔又罵,「不要說了!我要回去了。」

  「再陪我一下。」傅觀星將她扯回懷中低哄,「我保證會當個君子,只是抱著你,什麼都不會做。」

  「真的?」

  傅觀星臉色一正,「要我發毒誓都行。」

  「不用,我相信你就是了。」寧寧馴服地靠在他胸前,把玩著垂肩的髮辮,「老實說,我本來對你的印象很差的。」

  他微微一哂,並不訝異,「哦?」

  「因為我是在賭場認識你的,你知道我爹就是愛賭,我娘為了幫他還賭債,拚命地幫人縫衣服,結果身體搞壞了,最後病死,所以我最討厭會賭的男人。」

  「原來如此。好,我對天發誓,從今以後,我不再踏進賭場一步,要是違背誓言,就絕子絕孫。」他立下的誓言讓寧寧不由得動容。

  她瞅著他一反平日輕浮的態度,「你真的辦得到?」

  「那你就一輩子留在我身邊,看我是不是真的辦得到。」

  寧寧倏地雙額緋紅,「你……你耍詐!」

  「哈哈,被你看穿了。」傅觀星一點都不會覺得難為情。

  「你還笑?」

  傅觀星在她頰上偷了個香,又惹得她一陣嬌嗔。

  他突然問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屬於榮國府的一份子,沒有華麗的大宅院,也沒有錦衣美食,只是個平凡的小生意人,可能還得吃點苦,到時你會跟著我嗎?」

  「我?」寧寧失笑,「笑話!從小到大,我什麼苦沒吃過,你該擔心的是自己受不受得了,不要沒幾天就嚷著要放棄。」

  他的額頂著她的,「要是我受不了,你會不會鼓勵我?」

  「這還用說,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吃苦才會成功,而且還有我在你身邊鞭策你,不管你要做什麼生意,我都會站在你身邊。」她拍胸脯打包票,不過,有些狐疑地斜睨他,「你怎麼突然問這些?你打算離開榮國府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他笑呵呵地打混戰。

  寧寧還以為他忽然變得正經了,想不到還是這副死德行。

  「不跟你閒扯淡了,我要回房睡覺。」

  「寧寧……」

  她旋過身,「什麼事?」

  「沒有,晚安。」他終究還是無法說出口。

  失眠讓她頭痛欲裂,都是那個混蛋害的啦!幹嘛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害她整晚睡不著覺。

  寧寧忍住打呵欠的衝動,只好用繁瑣的工作來打消睡意,總算挨到服侍老夫人用完晚膳,只要把手邊的工作做完,就可以回房睡覺了。

  待她走出房門,打了個不雅的呵欠,「好睏……」

  「嗯咳。

  寧寧聞聲,轉頭面對來人,「繡兒?找我有事?」

  「不是我找你,是大少爺。」繡兒眼神不善,不情不願地說,「他要你到書軒去一趟,有事要跟你談。」

  「哦!那等我把工作都做完……」

  繡兒口氣一冷,「他要你現在就去。」

  「現在?」到底是什麼天大的事這麼急?不過,誰讓他是主子,無論什麼要求,當下人的就得照辦,「好吧!去就去。」

  大少爺要跟她談什麼?還要她立刻到書軒去,那兒連她都不准踏進一步,她憑什麼?繡兒妒忌地瞪著前頭的嬌小身影忖道。

  她冷不防地打了個冷顫,覺得背脊發涼,現在正值季節交替,很容易受涼,她還是得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

  「進來!」屋內有人叫道。

  寧寧推門而人,傅國賢從桌案後起身,「把門關上。」

  「呃,是。」她沒有想太多,就照他的話辦,「大少爺有何吩咐?」

  他朝她露出平易近人的親切笑容,「你先別緊張,我只是聽奶奶說,自從你到榮國府後,時常會說些趣聞給她聽,讓她老人家的心情開朗不少,所以,我要跟你道聲謝。」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真正辛苦的是金釧姊,大少爺要感謝的人應該是她。」寧寧不敢居功。

  「她當然也有功勞,我會另外獎賞她。」傅國賢盯著她的眼神,宛如老虎看中獵物一般,「奶奶似乎很中意你?」

  「中意我?」她不解。

  傅國賢眸光一閃,「寧寧,你覺得我這個人如何?」

  「大家都說大少爺是個好人。」

  「那你認為呢?」

  「呃?」這要她怎麼回答?她跟他又不熟。

  他看出她的為難,深情款款地說:「或許你不知道,當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你。」

  「嘎?」寧寧頓時張口結舌。

  傅國賢垂眸苦笑,「我知道我表現得不夠明顯,因為個性本訥保守,又拙於言詞,有些心裡話總是說不出口,但是我怕再不說,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大少爺,你突然這麼說,我實在不該怎麼回答。」這下她真的笑不出來了。

  「你討厭我?」

  「嗯……也說不上討厭。」只是沒啥感覺而已。

  他一個箭步上前,「那就是喜歡了。」

  「這……」寧寧考慮著要怎麼說才不會傷害到他的自尊心。

  傅國賢有些激動地扣住她的臂膀,「我真的很喜歡你,只要你願意跟著我,明天我就稟明爹娘,要他們同意讓我先納你為妾。」

  「妾?!」她驚叫。

  「我知道當妾是委屈你了,可是,我已經先跟駱家訂了親,必須負責……。」

  寧寧聽了一個頭兩個大,「大少爺,我不是這個意思。」

  「奶奶很中意你,所以只要她開口,爹娘不會反對的,你只要跟著我,這輩子就吃穿不愁,甚至連下半輩子的生活也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寧寧,答應我,我發誓我會疼你的……」

  她企圖掙開他的鉗制,「不行!大少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話一出口,寧寧恍然醒悟,直到此刻方才確定自己的心意--她喜歡上傅觀星了。

  「你喜歡的該不會是觀星吧?」

  「對。」她直言不諱。

  傅國賢溫和的面容流露出一絲猙獰,「那又如何?只要我開口向他要,他會把你讓給我的。」

  「不可能!我才不相信你的話。」寧寧大叫。

  他冷冷一笑,「你要是不信,可以親自去問他。」

  寧寧兩眼冒火地怒視他,「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仗著自己是大哥,或是抓住他什麼把柄,然後處處壓搾他對不對?原來你是這麼卑劣自私的人,虧大家還把你當作聖人,真是看錯人了。」

  「你罵我卑劣?」和煦溫文的臉孔頓時扭曲起來。

  她心底不知怎的,竟泛起絲絲寒意,在這一刻,她突然想通了一件事--為什麼自己對這位人人口中敦厚善良的大少爺起不了任何好感,她總覺得他表現得太好,讓人挑不出毛病,反而顯得虛偽。

  「難道不是嗎?否則他才不會把我讓給你。」寧寧壯起膽子響應。

  傅國賢眼光凶狠的瞪視她,掐在她臂上的手指越陷越深,「我哪裡比不上他?你寧願選擇一個浪蕩輕浮的敗家子,也不願跟著我?」

  「他才不是你說的那樣,不對的是你這個當大哥的,居然在背後說自己弟弟的壞話,你真該感到羞恥。」她努力想抽身邊開。

  這番強烈的指控徹底激怒了傅國賢。他粗暴地將寧寧推倒在太師椅上,接著撲上前吻住她,寧寧當然不會平白無故讓他給輕薄了,鉚足全力瘋狂地抵抗。

  「啊……」他痛呼一聲,跳離她身上,驚詫地撫著被咬破的下唇。

  寧寧一臉嫌惡,拚命用手背抹唇,如驚弓之鳥地往門口緩緩移動,「不要以為你是大少爺,我就會乖乖任你擺佈,大不了不幹了,所以我警告你,下次再敢對我毛手毛腳,我就一刀閹了你!」

  說完,她一鼓作氣地衝到門邊,火速地奪門而出。

  柱子後面,一雙妒恨的眼始終追隨著那抹倉惶逃離的背影,心想,再這樣下去不行,她得趕緊通風報信去。

  左耳陡地被人重重地揪了起來,痛得傅觀星腦中的磕睡蟲都嚇跑了。

  「日頭都已經曬屁股了,你還在給我睡?」二夫人拔尖地嚷道。

  他齜牙咧嘴地搓揉著被掐紅的耳朵,「娘,我天亮才回到府裡,睡不到一個時辰,您就讓我再睡一下。」

  「你又偷溜出府逍遙去了是不是?要是讓你爹知道,又要被關進祠堂裡罰跪了,你怎麼老勸不聽?早知道你這麼不孝,當初一生下來就該把你掐死,省得將來被你氣死。」

  傅觀星掏了掏耳朵,「娘,您換點新的台詞行不行?這些我都聽膩了。」

  她用力戳了下他的頭,「你真的想氣死我是不是?」

  「我怎麼敢。」他磨蹭了半天才下床,無奈地說。

  二夫人跟前跟後地嘮叨著,「你爹和你大哥都在書房談論公事,你趕快梳洗乾淨,假裝正好經過,然後聽聽看他們在說些什麼,最好能乘機討點差事來做做,讓你爹瞧瞧你能幹的一面。」

  「娘,爹都已經說不要我插手了,我何必去自討沒趣。」

  她兩手叉腰,凶悍地喝斥,「不要管你爹說過什麼,反正你就照娘的話去做,我這個二夫人在這府裡什麼實權也沒有,已經夠窩囊了,要是連你都撈不到什麼好處,那咱們母子倆將來注定要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了。」

  「娘,您別再吼了,我的耳朵都快聾了。」傅觀星受不了地瞇起一隻眼睛。

  「你到底去不去?」

  傅觀星長歎一聲,「去。」

  「這還差不多。」二夫人這才滿意地笑了。

  被趕鴨子上架的傅觀星算準了時間,待他晃到書房前時,父兄的談話正好結束,連袂地步出房外。

  「爹、大哥。」他朝兩人笑了笑。

  傅珩淡淡地瞥他一眼,「嗯。」

  「爹,我跟觀星說幾句話,您先走好了。」傅國賢一派恭順,等傅珩先行離開,望向異母兄弟的表情立刻帶著幾分防備,「難得這麼早見到你。」

  他假裝聽不出譏諷聳聳肩,「母命難違,我也沒辦法。」

  「我看是借藉口吧!」

  「信不信隨便你。」他看得出兄長在防著自己什麼,不再多解釋,雙眼的視線不經意地瞄到傅國賢微腫的下唇,促狹地問:「大哥被哪只野貓咬到了嘴?」

  彷彿逮到刺激他的機會,傅國賢發出勝利的笑聲,「這只野貓你也認識。」

  故作閒散的俊容頓時震了一下。

  大哥是在說誰?難道……

  「沒錯,這是寧寧送給我的信物。」他眼底掠過邪惡的笑意,得逞地說。

  傅觀星雙手揣起他的衣襟,鐵青著俊臉衝著兄長狂暴怒喝,「你碰了她!」

  「如果我說是,你會怎麼樣?殺了我嗎?」

  「為什麼?你根本不是真心喜歡她……」傅觀星大聲咆哮,舉起拳頭,卻又硬生生地在半空中打住。

  他泛出一抹獰笑,「打啊!最好打死我,反正我已經死在你手上一次了。」

  「我當時是無心的……」就為了一個小小的意外,他付出了龐大的代價。

  傅國賢抓住這個弱點不放,「可是,我差點溺死是事實,這是你欠我的。」

  「我什麼都可以讓,只有寧寧不行!」

  「只要是你的,我都要。」傅國賢殘忍地打碎他的祈求。

  他想起方才在書房裡,爹雖然親口承認自己這段日子的努力,可是也坦言他終究不是做生意的料,缺少了觀星的機巧聰敏,只可惜觀星不學好,否則他們兄弟倆合作,絕對可以將原有的生意擴充好幾倍,這番話無疑是給他一記致命的重擊,就算他花再多的心力,還是比不上觀星。

  「大哥,你真的這麼恨我嗎?」傅觀星痛心地問。

  他哼笑一聲,「我怎麼會恨你,你是我弟弟。」

  「我懂了。」這座榮國府只容得下一個人,否則類似的事將永遠不會停止。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8 08:39 PM

第六章

  傅觀星氣勢駭人地衝進老夫人房中,一臉想殺人的表情,同時將屋裡的三個女人嚇了一跳,「奶奶,對不起,我要跟您借個人。」

  他不由分說地抓起寧寧就走,留下面面相覷的主僕。

  她小跑步地跟上他,「你要帶我去哪裡?」

  「別問,跟我走就是了。」他必須找個清靜、不受干擾的地方跟她談,不然他真的會瘋掉。

  寧寧偷瞟一眼他沉凝的臉色,只得把已到嘴邊的抗議吞了回去,乖乖地跟他步出榮國府,雖然他平日總是嘻嘻哈哈,好像很好說話,可是當他嚴肅起來,還是不要惹火他比較好。

  眼看他們在北京大街上走了一大段路,腳都開始酸了,頭也轉昏了,他似乎刻意在原地繞了好幾圈,以防有人跟蹤,最後才來到一座清幽隱密的老舊宅子前。

  重敲了兩三下,很快就有人來應門。

  「嗯……啊……」對方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一看見傅觀星到來,馬上咧開缺了門牙的大嘴,露出大大的笑容。

  他迅速地拉著寧寧進門,「老羅,我們不會待太久,不用招呼了。」

  被叫做老羅的男人落上門閂,旋過身朝他比了個倒茶的動作,然後才走開,意思大概是說要去泡茶給他們喝。

  看出寧寧一臉問號,傅觀星微微曬笑,「他叫老羅,喉嚨曾經受過傷,所以不能說話,我請他來幫我看房子。」

  「看房子?你是說……」她詫異地用手比了下這座環境優美僻靜的四合院,「這間房子是你的?」

  「我還沒那麼有錢,連房子都買得起,這是我用朋友的名義租下來的,只要沒有回榮國府,我就會住在這裡,連我娘都不曉得,除了幾個深交的朋友,你是第一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傅觀星牽著她的小手,獻寶似的帶她四處遊覽,「只要朋友來訪,都會借住在我這兒,也只有在這裡,我才能感到自在、沒有壓力……

  四合院內有幾間空房,擺設簡樸,只有幾株老松相伴,彷彿與世隔絕,只看一眼,寧寧也愛上這裡的雅致。

  「這間是書房……」

  寧寧有些無法置信的看著屋內成堆的書籍和地上的字畫,方案上更擺放著他繪了一半的花鳥水墨畫,想必那些字畫也全出自他的手筆,滿室的書香,與榮國府內的浮華居所截然不同,另外她又發現了幾大本看似帳冊的東西。

  「我被你弄糊塗了,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他自嘲地哂道:「他們都是我,是我性格中的一部分,我只是同時扮演他們,一個是傅二少爺,一個是傅觀星。」

  「為什麼?」她還是聽不懂。

  傅觀星笑中夾雜著苦澀,「我不得不這麼做。」

  「是不是跟大少爺有關?他是不是使了什麼卑鄙的手段來威脅你?哼!我就猜到是這樣,原來他也是個雙面人,外表是個彬彬有禮的正人君子,骨子裡卻是比誰都壞,早知道那天就不要對他太客氣了……呃,你幹嘛瞪著我?」寧寧數落了幾句,才注意到他眼中醋火狂燃。

  「他對你做了什麼?」他雙臂蠻橫地一摟,差點讓她斷氣。

  「你幹什麼抱這麼緊?」

  「我大哥到底對你做了什麼好事?」傅觀星的理智霎時被妒火給焚燒殆盡,想到可能發生的情況,他就想殺人。

  寧寧覺得自己的腰快被擰成兩半了,「他、他只是親了我,可是我用力口咬他一口,算扯平了。」

  「他吻了你?」他倏地怒火高張,一把鉗住寧寧的下巴,用自個兒的嘴幫她洗去上面的味道。

  她掄起小拳頭使勁猛捶,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唔……」老羅的腳步在門口打住,知道來的不是時候,轉身就要走。

  傅觀星低喘著喊住他,「老羅!」

  「啊啊……嗯……」把手上的東西擱下,老羅滿臉笑容地比手劃腳,然後退了出去。

  寧寧推他一把,「都是你害的!」害她沒臉見人了。

  他瞇著彎彎的俊眸笑謔,「老羅是自己人,他不會笑你的。」

  寧寧嗔惱地啐了一口,「走開啦!不要靠近我。」

  「好、好,我坐這裡總行了吧!」他選一張中間隔著茶幾的椅子落坐,直瞅著她羞紅的面容,臉色一整,「寧寧,我要你辭去榮國府的工作,然後住到這裡來,剛開始我就該這麼做才對,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我做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辭掉?」

  「因為我大哥他……他……」

  「大少爺要納我為妾是不是?我想他只是隨便說說,不會當真的。」

  「不,他是認真的!」傅觀星用著沉鬱的口吻說道:「只要你是我喜歡的女人,他就非得到手不可。」

  她悻悻然地說:「這個大少爺也太任性了,咱們不要理他不就得了。」

  「事情沒那麼簡單。」他無奈地搖著頭。

  「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真的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上嗎?」

  傅觀星一臉愁緒地把玩手上的青花瓷杯,「自小我和大哥的感情還算融洽,因為年齡相近,加上沒有其他玩伴,所以幾乎每天玩在一起,直到小雁出現,她是我大娘遠房親戚的女兒,因為舉家搬到京城裡來,兩家的交往跟著密切起來,但也考驗了我和大哥之間的手足之情,為了爭奪小雁的注意力,在辦家家酒時,誰有資格當新郎,兩人發生了無數次的爭吵。

  「事情就發生在我十歲那年,我和大哥照樣為了小雁比較喜歡誰而爭吵不休,最後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我發誓,當時真的是無心的,我推了大哥一把,沒想到大哥就這麼跌進河裡,額頭撞到河底的石塊暈了過去,加上他原本就不會游泳,被撈起來時,已經沒氣了。

  「那時爹和其他人都拚命地救他,好不容易吐出了水,總算把他救活了,可是大哥還是昏迷不醒,每天我都在懊悔中度過,不停地祈求老天爺趕快讓大哥清醒過來,雖然沒有人知道是我害大哥變成那樣的,但我好害怕,怕一說出真相,大家都不再喜歡我,只能在心中發誓,只要能讓大哥活起來,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然後呢?」寧寧憐憫地問,對一個才滿十歲的孩子來說,闖下這等禍事,定是相當恐懼。

  他藉著啜茶的動作來減輕心中的負擔,嘴角帶著淺淺的嘲諷,「大哥昏迷整整兩個月以後,有一天終於醒了過來,我真的好高興,滿臉淚水地抱住他,允諾以後不再跟他搶小雁了,並且發下重誓,只要是大哥想要的東西,我都會讓給他……」

  寧寧恍然大悟,「所以,他才沒有追究你險些失手淹死他的事,就為了這個原因,他才會那麼篤定地認為你一定會把我讓給他?」

  「不!只有你,我不讓。」傅觀星一直隱忍的情緒頓時翻騰起來。

  「哼!就算你想讓,還得問問看我願不願意呢!」她沒好氣地冷嗤一聲。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心情放鬆地低笑。

  她一下子全想通了,「所以,你才故意變壞,從一個受寵又深具人緣的二少爺,成了現在人人口中的敗家子?」

  傅觀星蹲在她跟前,頭顱猛往她懷裡鑽去,「嗯、嗯,你總算瞭解我心中的苦了,我好可憐喔!趕快安慰我。」

  沒想到卻惹來一頓罵,「你這個大白癡!」

  他扁了扁嘴,「為什麼罵我?」

  「你都犧牲到這個地步了,要是他還不滿足,那是他做人太貪心,不是你的問題,你何必一味地遷就他?我看他根本是嫉妒你長得比他英俊,又比他討人歡心,還有才能比他好,跟這種肚量狹小的小人沒什麼好說的。」

  「可是我會愧疚……」傅觀星垂下頭。

  寧寧火大地拍桌於,「愧你的大頭鬼!他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將來繼承榮國府的是他,受人稱讚的也是他,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我看全是他自己心理不平衡,嫉妒你比他得寵。」

  「你好凶喔!人家會怕。」他唱作俱佳地瑟縮身子。

  她很想用眼睛瞪死他,「你再給我裝?」

  「好嘛、好嘛!我正經點就是。」他慢吞吞地回到座位上坐好,「我承認大哥對我十分防備,就是怕我奪走他辛苦得來的一切,雖然他是長子,也是正室所生,理當繼承爵位,不過要管理爹名下的生意,以他的資質,恐怕力不從心。」

  「你又不會跟他搶,他怕什麼?」

  傅觀星苦笑一下,「只要有我在一天,他自然會擔心,我真的好懷念小時候兄弟倆之間毫無芥蒂地玩在一起……」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離開榮國府嗎?」

  「早晚有一天會的,這兩年我在賭場贏了些銀子,就跟朋友投資了幾個生意,賺了些錢,未來的生計應該不會有問題,不過,咱們還是先來解決你的問題,我才能無後顧之憂地闖出一番事業。」

  這點她早就想過了,「有什麼好想的,老爺和大夫人不會同意的,所以,這不是問題,我也不必辭掉工作。」

  「可是萬一……」

  寧寧倒是很樂觀地表示,「如果我不願意,難道大少爺會架著我拜堂嗎?何況,我當初進府可沒有簽下賣身契,真的到了萬不得已,要走隨時都可以,你不必杞人憂天,好了,咱們出來已經很久,得趕快回去了。」

  他想到匆匆忙忙將她劫持出來,回去後恐怕有得解釋了,自然沒有反對,乖乖地跟著她的屁股後頭走,可才要跨出書房,寧寧陡地煞住腳,兩人險些撞成一團。

  「哦!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傅觀星微微一怔,「什麼?」

  「我喜歡你。」說完,她馬上落跑,也不管這話會引起什麼後果。

  她說……喜歡他?他不是在做夢吧?

  「你說什麼?」他是陶陶地叫道:「寧寧,你別走!再說一遍啊……」

  她像闖了禍的孩子,低垂著頭,聆聽金釧的教誨。

  「……我可是把你當作自己的妹妹看待,所以,不希望見到你犯下任何錯誤,二少爺再沒出息也是咱們的主子,你要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以為是他介紹你進府裡的,就可以放肆,更不能有不切實際的念頭。」

  寧寧真是有口難言,「金釧姊,我知道你的用心。」

  「知道最好,像今天這種事情最好不要再發生了,要是讓老爺知道,這份差事你也不用做了。」金釧語氣嚴厲地訓斥。

  她乾笑兩聲,「我知道了,金釧姊,下次不會了。」

  「唉!不是我愛說你,二少爺確實長得俊,可是為人太不可靠了,他跟你只是玩玩,不會認真的,你可不要等吃了大虧,讓他給拋棄了,到時,你就是哭死了也沒人會理你,你不要不相信我的話。」

  「我當然相信金釧姊了。」寧寧表面上討好地說,心裡仍不禁想著,傅觀星的演技未免太好了,府裡的人全都被他騙了。

  金釧這才口氣和緩了下來,「只要你潔身自愛,好好地做事,等到適當的時機,老夫人自然會替你做主,找一個足以匹配的對象,我勸你還是離二少爺越遠越好,免得讓他誤了你的終生。」「是,我知道了,謝謝金釧姊。」寧寧除了點頭,還是點頭。

  「很好,幸虧你還保有一點理智,沒有被二少爺迷昏了頭,你先進去,我去幫老夫人拿點東西。」金釧認定她孺子可教,不然絕不會這麼輕易饒過她。

  寧寧偷呼口氣,幸好她反應快,隨便搪塞個借口敷衍過去,可是屋裡還有個人正等若她,就不曉得唬不唬得過去了。

  而在大夫人這廂,繡兒「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淚流滿面地哭訴。

  「嗚……大夫人,您要為奴婢做主啊!」

  大夫人插花的動作頓了頓,疑惑地看著她激動的舉止,「繡兒,發生什麼事了?有話起來再說。」

  她哭哭啼啼地爬起來,絞著手巾低泣,「大少爺他……他要把奴婢許給別人,可是奴婢只想伺候大少爺一個,求大夫人為奴婢做主。」

  「有這種事?」大夫人借愕地和身邊的明珠對視一眼,暫時擱下花剪,柔聲地詢問,「賢兒要把你許給誰了?」

  繡兒一時悲從中來,嗚咽地說:「是……是府裡的長工萬金。」想到自己賣身為婢,這會兒得嫁給個長工,將來所生的子女,永遠都擺脫不了奴才的命運,她寧死也不要啊!

  「萬金?」府裡的下人眾多,大夫人一時之間還想不起來他是誰。

  明珠在一旁提醒她,「大夫人,萬金就是上回因為將廚房裡的剩菜剩飯拿去分給乞丐吃,結果讓二夫人發現了,險些打斷他的手的那個人。」

  「哦!我想起來了,原來他就是萬金。」那是個做事認真,而且很有愛心的年輕人,倒不失為一段好姻緣,「你不喜歡他嗎?」

  「大夫人,奴婢自從跟了大少爺,就是大少爺的人了,怎麼能嫁給別人。」她急急地說。

  「唉!當初是我讓你去伺候賢兒的,可是,賢兒並沒有收你入房的意思,再說你也過了十八,再不嫁人就晚了。」

  繡兒臉色大變,趕緊再次跪地哀求,「奴婢願意一生一世伺候大少爺,求大夫人不要把奴婢許人。」

  「我看得出萬金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嫁給他將來也好有個依靠。」大夫人就事論事,「就算嫁了人,你還是可以待在府裡頭,跟現在沒什麼兩樣。」

  「是啊!繡兒,大少爺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你就不要再固執下去了。」明珠也加進勸說行列。

  連大夫人都不幫她,繡兒失望之餘便衝口而出,「大少爺之所以會對奴婢這麼無情,全是因為寧寧,奴婢親耳聽見大少爺說要納她為妾。」

  明珠蹙起眉頭輕喝,「繡兒,你不要亂說!」

  「是真的,大夫人、奴婢沒有亂說。」她悲憤地低喊,既然自己無法飛上枝頭成鳳凰,別人也休想如願。

  「你是說賢兒喜歡寧寧?」大夫人頗為意外,怎麼也無法將兩人兜在一起。

  繡兒用飽含妒意的口吻指控情敵,「是寧寧故意勾引大少爺,這是奴婢親眼看見的,大夫人,您可要阻止這件事啊!」

  大夫人蹙起秀眉,一臉微慍,「別說了,你先下去,這事我會處理。」在背後道人長短的嘴臉,只會讓人看了感到厭惡。

  「是。」她撇了撇嘴角,只好把想污蔑寧寧的壞話嚥了回去。

  明珠見主子神色不豫,婉轉地勸了兩句,「大夫人,您先別生氣,準是繡兒胡說八道,大少爺向來懂得拿捏分寸,絕不是她說的那種人。」

  「你去請大少爺,我要親口問問他。」

  瞄了眼正在假寐的老夫人,寧寧神秘兮兮地站在門口猛朝外頭招手,讓來到廊下的傅觀星進退不得,若讓大哥知道自己違背承諾,私下來探望奶奶,只怕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再也無法重修舊好。

  「你在幹什麼?還不快點進來。」她等不及地過去拉他。

  傅觀星仍有些躊躇不前,「寧寧,我看這事還是等過一陣子再說。」

  「你能等,老夫人的病可不能再等了。」寧寧見他拖拖拉拉,真想一腳踹向他的屁股,「你這個做孫子的,難道不想她的病趕快痊癒嗎?」

  「我當然想去看她,可是大哥他……」

  她沒好氣地數落,「你來看老夫人關他什麼事?這些年來你做得夠多了,早就可以彌補那次的無心之過,根本不必再看他的臉色過日子。」

  「寧寧……」她無法體會他的心情。

  「不要叫我,我看老夫人的病大部分都是被你害的,她常常跟我提起你,盼望你能像小時候一樣承歡膝下,相信只要有你在,每天逗她開心,很快就會不藥而癒了,別再廢話,快進去吧!」

  屋裡的老夫人似乎聽見什麼,揚聲問道:「寧寧,你在跟誰說話?」

  「老夫人,是二少爺來看您了。」寧寧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回答。

  蒼老的聲音因為太高興了而微微顫抖。

  「真的是觀星嗎?」

  這下傅觀星只得硬著頭皮進去了,「是的,奶奶。」

  「觀星,快過來奶奶這兒。」老夫人情緒激揚地朝他張開手臂。

  他喉頭揪緊地撲向床頭,「奶奶。」

  好溫馨感人的一幕,寧寧認為自己沒做錯,順手帶上房門,讓他們祖孫倆話話家常。她實在看不慣大少爺臉上那張虛假偽善的面具,只要有她在,他休想再佔傅觀星一絲便宜!

  這天跟前幾天相同,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一頂專給大戶人家的女眷乘坐的軟轎來到榮國府門前,丫鬟上前叫了門,待她告知轎中女子的身份,門房忙不迭地敞開大門迎接。

  「小姐。」  丫鬟撥開遮蔽轎門的竹簾,一隻纖纖素手遞給她,讓她攙了出來。

  門房不敢造次,卻又情不自禁從眼角偷看,就見自轎中出來的女子有著令人驚艷的美貌,可說是豐姿綽約、儀態萬千,令人不敢逼視。

  「表小姐快請進,奴才這就去向大夫人稟報。」來人可不是一般貴客,這位駱家千金不但是大夫人娘家的親戚,更是大少爺的未婚妻,可不能怠慢了。

  裊娜的身影由外而內,吸引了不少仰慕愛戴的目光,誰不知京城駱家盡出美女,所嫁之人皆是高官重臣,甚至王公貴族,所以,有著強大的靠山作為後盾,雖然僅是富商之家,卻沒人敢小覷。

  得到通報來到偏廳等候的大夫人,滿心喜悅地瞅著駱伶雁走近,若不是因事耽擱,早在去年兩家就把婚事給辦了。

  「小雁,好久沒見到你,快過來讓姨娘瞧瞧。」要不是去年駱家辦喪事,正逢喪母之痛的駱伶雁無暇顧及自己的終身大事,否則這會兒已經成為她的兒媳婦了。

  駱伶雁舉止雍容優雅,冷艷的臉蛋不似大夫人那般熱情,完全一副大家閨秀得體的儀態,「小雁特地來給姨娘請安。」

  她輕拍握在手中的柔荑,和藹地笑說:「咱們都已經算是自己人了,不需要這麼客套,家中一切還好嗎?」過去兩家來往密切,可是當雙方成了親家,孩子年紀漸長,也就不能再像過去那般常玩在一塊,感情自然疏遠了些。

  「托姨娘的福,一切都很好。」合宜的回答顯示出自小所受的禮教。

  大夫人有些扼腕,「可惜賢兒跟他爹出門辦事去了,晚點才會回來,你來正好給他一個驚喜。」

  「大表哥將來要接掌府裡的事,工作繁忙也是應該的,小雁今天除了來給姨丈和姨娘請安之外,也是想探望一下奶奶,家父還特地命人準備了調養身子的補品,希望奶奶的病早點康復。」

  「你爹真是太客氣了。」她笑說。

  駱伶雁讓隨同而來的下人將補品送了進來,好讓大夫人安排妥當。

  「奶奶的病可有起色?」

  「這兩天的氣色比起前些日子紅潤許多,有時還能下床走動,著實讓大家放心了些,就連太醫都說病情有顯著的好轉,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復元,

  「到時也該把你和賢兒的婚事給辦了。」大夫人溫婉地說著,睇見駱伶雁露出羞意,不禁笑了笑,「這沒什麼好難為情的,等你過門後,姨娘會把你當作親生女兒般疼愛,絕不會讓你受半絲委屈,賢兒當然也一樣了。」

  她微赧地垂下螓首,「謝謝姨娘。」

  「我還希望你叫我一聲娘呢!」

  駱伶雁面容上頓時抹上一層紅暈,「姨娘……」

  「呵呵!」大夫人不再逗她,拍撫了下纖秀的手背,「來吧!我帶你去見奶奶,她會很高興見到你。」

  在貼身婢女的攙扶下,駱伶雁蓮步輕移地跟著大夫人到來,而原該是讓病人休養的寧靜院落竟不時傳出愉快的嬉笑聲,其中有男有女,令人好奇地駐足聆聽。

  「呵呵……瞧你這孩子就會哄奶奶開心。」

  任人都聽得出那是屬於誰的聲音,就連大夫人自己都感到意外,久違的笑聲又出現在婆婆口中,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魅力?

  接下來是年輕男人低沉的笑語,「我哪有哄,我說的全都是真的。」

  「好了,奶奶還不曉得你這張嘴有多厲害……」老夫人記不得有多久沒這麼開懷大笑過,笑得嘴巴都酸了,曖昧地瞟了在旁邊看熱鬧的小姑娘,「不然你可以問寧寧,她應該很清楚才是。」

  被祖孫倆拖下水的寧寧自然不放過落井下石的大好機會,「老夫人說得沒錯,你這個人就是有本事把死的說成活的,把人哄得被賣了都不知道。」

  好聽的低嗓中融著明顯的寵愛,「寧寧,你都還沒過門,就已經跟我奶奶連成一氣,看來我以後日子可難過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寧寧輕跺腳,換來年輕男人含笑的低呼。

  傅觀星抱著小腿直跳腳,「哇!你好狠。」

  「活該!」寧寧笑啐。

  老夫人看了眼睛都笑瞇成一直線了,「呵呵呵.....」

  長廊的一端,捧著茶水點心走來的金釧見到門外站了幾個人,表情乍變,加快腳步迎上前,「大夫人、表小姐,你們怎麼站在這兒?」

  大夫人納悶地問:「是觀星在裡頭嗎?」

  「是的,二少爺這幾天都來陪老夫人聊天說笑。」雖然自己並不喜歡二少爺這個人,可是老夫人每日都盼著他來,心情也不知不覺開朗許多,不可諱言,這全是他的功勞,金州自然也不再像過去那般排斥。

  說完,金釧用足尖輕踢開門扉,往屋內喊了一聲,「老夫人,表小姐來看您了。」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8 08:58 PM

第七章   

  「小雁來了?快讓她進來。」老夫人臉上既驚且喜。

  金釧側過身讓她們進屋裡去,第一件事就趕緊幫在場的主子都備妥香茗。

  大夫人笑吟吟地牽著未來兒媳婦的玉手來到身前,「娘,您也好久沒見到小雁,她今天可是特地來給您請安了。」

  「奶奶,小雁好想您。」那婉轉的語態令人骨頭酥軟。

  她滿意地覷著面前氣質高貴、姿色一流的美人兒,果然是最適合當榮國府未來當家主母的人選,「想奶奶怎麼不早點來?讓奶奶等這麼久,真是不該。」

  駱伶雁嬌滴滴地辯解,「要不是爹說怕家裡的穢氣會沖煞到奶奶,小雁早就想來了,今天見到奶奶精神極好,一顆心也安了不少。」

  「真是的,你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迷信了,不過來了就好,都別站著,快坐下來。」老夫人一聲令下,大夫人自然跟著落坐,面前也多了只盛了香茗的茶碗,「小雁,你也好久沒見到觀星了吧?」

  「二表哥。」她早就瞥見那名眉眼帶笑的英俊男子。

  傅觀星裝腔作勢地捧著心肝,「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我這個人,心都快碎了,唉!不過我再傷心也沒用,誰讓你是我未來的大嫂。」

  「我怎麼會忘了二表哥呢?打小你就常帶著我四處遊玩,感情就像親兄妹,我是永遠不會忘的,就怕二表哥生小雁的氣。」駱伶雁含蓄地表示,當初她在兄弟倆之間選擇嫁給大哥,多少在他們中間造成了隔閡。

  他噴笑一聲,「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古人說先成家後立業,我還巴不得你早點嫁給大哥,省得大哥成天對你朝思暮想,成親之後,才能將全部的心思放在生意上頭,大娘,我說的對不對?」

  「二表哥就是愛說笑。」她垂眸嗔笑。

  大夫人也順著話接下去,「觀星這番話真是說到我的心坎裡了,娘,等您身子大好,也該把賢兒的婚事給辦了。」

  「嗯,的確是該辦了。」老夫人大表贊同。

  駱伶雁嬌嗔,「奶奶……」

  「呵呵……這丫頭害羞了。」兩個年長的女人笑眼相對,心裡都在盤算著該如何為長孫和長子準備一場盛大的婚禮。

  傅觀星拱了下雙手,悠悠地輕笑,「恭喜你了,小雁……呃,不,我應該叫大嫂才對。」

  她似嗔似怨地橫睨他,「二表哥你……」

  大夫人不忍她再受到揶揄,雖知他是無心,但還是開口維護,「觀星,你就別再消遣小雁了,人家姑娘家臉皮薄,可禁不起你這樣作弄。」

  「好、好,我出去讓你們女人家說個夠。」他趁勢退了場,臨出門前,向寧寧使了個眼色,要她跟著出去。

  寧寧會意過來,旋即靈機一動,小聲地說:「金釧姊,我再到廚房拿幾樣茶點過來。」

  不等金釧開口,她便迅速地閃到門外,就見傅觀星在幾步遠的地方等她,「我要在裡面伺候,你叫我出來做什麼?」

  「裡頭有金釧在就夠了,你還是陪我比較重要。」傅觀星調笑地說。

  她白他一眼,「我又不是你的專屬婢女。」

  傅觀星作勢要牽她的小手,卻被她給拍掉了,「但你是我未來的娘子,這理由夠充足了吧!」

  「也不怕讓人聽見,到時我就有得解釋了。」每次倒霉的都是她。

  他自負地漾開邪氣的笑臉,看得寧寧心中小鹿亂撞,「奶奶打心眼裡喜歡你,自然會接受你,至於爹那邊,有奶奶頂著不會有問題,現在就等我跟娘報備後,咱們就可以雙宿雙飛了。」

  「什麼雙宿雙飛?我又沒答應要嫁給你。」寧寧故意和他唱反調。

  俊臉一怔,「可是,你親口說喜歡我的。」

  寧寧微微發窘,垂下頭,「喜歡歸喜歡,我又沒說非嫁給你不可。」

  「喜歡我當然就要嫁給我了,不然我當初幹嘛費事把你拐進榮國府來……」慘了!傅觀星大叫不妙,他居然說溜了嘴,光看寧寧沉下的俏臉,就知道這下煮熟的鴨子要飛了,得趕緊抓住才行,「寧寧,你先聽我說……」

  她鼓起嫣紅雙頰,「好哇!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眼,還說什麼要跟我做哥兒們,原來心裡打著別的主意。」

  「做哥兒們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是答應得很勉強。」他咕噥地說。

  寧寧眸子微瞇,「你說什麼?」

  「我錯了,我向你認罪,其實早在知道你是女的之後,我就已經對你迷戀到無法自拔,所以,才昧著良心誘拐你,我該死!活該被天打雷劈……唔唔……        」一隻香嫩小手摀住他的嘴。

  「閉嘴!」她窘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他眼角含笑地抓下她的小手,「我就知道你愛我,捨不得我被天打雷劈。」

  「鬼才捨不得!我是怕讓人聽見,我就是跳到黃河也說不清了。」她冷哼。

  傅觀星一臉諂媚樣,「不要這麼絕情嘛!難道要我把心剖開讓你看,才能證明我對你的心意?寧寧,在這世上我只要你一個,其他女人根本進不了我的眼

  「包括『小雁』?」

  他愣了兩秒,「幹嘛扯上她?」

  「你不是告訴過我,你和大少爺為了爭寵,還常常為了她大打出手,自己說過的話忘得這麼快……你笑什麼?」聽見他「噗哧」一笑,寧寧窘迫地斥道。

  「我的好寧寧,當時我不過才十歲大,懂什麼男女之情。」傅觀星以樹叢作掩護,將她攬在懷中,寧寧抗拒了兩下,還是讓他給抱得牢牢的,「現在想一想,我只當她是個漂亮的玩伴,因為老是只有我和大哥,實在有點乏味無趣,知道大哥要把她搶走,為了面子,我當然不肯先認輸羅!」

  寧寧有些自慚形穢,「可是,她真的長得好美,又有千金小姐的氣質,剛才連我都看呆了,還以為見到仙女下凡。」雖然一向不太在意自己外表的美醜,可是現在為了他,卻忍不住拿自己和別的女人比較起來。

  「你看過仙女嗎?」他打趣地問。

  她氣得瞪他一眼,「我是打個比方,反正就是比我美。」傅觀星不解地反問:「那又怎樣?」

  「你不心動嗎?」

  「心不會動,那我不早死了。」他還在顧左右而言它。

  寧寧生氣地兩手往他胸口一推,就想走人。

  「好、好,我說就是了,別這樣。」傅觀星又將她拖回懷中摟著,「嗯,我先想想該怎麼形容才對,她的確生得很美,比任何女人都美,可是就是太美了,讓我產生不了一絲抱她的衝動,就怕一個不慎弄亂她的頭髮或衣裳,不像每回見到你,就會瘋狂地想親親你、抱抱你……」

  她滿臉通紅地又捶又打,「你這色胚!滿腦子想的都是這種淫穢的事。」

  這次傅觀星可是回得很理直氣壯,「想親、想抱自己的女人有什麼不對?難道你希望我去對別的女人做這些事?」

  「不跟你扯了,金釧姊還在等我,我要走了。」

  「我去幫你。」

  「哼!你不要來幫倒忙就好了。」

  「你真是太看不起我了。」

  兩人一前一後離去,誰也沒有留意到那雙躲在暗處偷窺的眼……

  「表小姐,你看那邊。」懷著惡意的繡兒用手比向正好打從廊下走過的小姑娘,「她就是奴婢跟你提起過的,為了她,大少爺要將奴婢另許他人,還有意在迎娶正室前,先行納她為妾。」

  坐在涼亭內的駱伶雁將纖雅的雙手交疊在膝上,冰冷的視線定在渾然未覺的寧寧身上,「我認得她,她是伺候老夫人的婢女。」

  「不錯,自從她來的第一天開始,就被安排去伺候老夫人,而且很得老夫人的歡心,甚至……」她刻意停頓下來。

  駱伶雁嗤笑一聲,「怎麼不往下說呢?你最主要的目的,不是要我親自來對付她嗎?何必在這兒假惺惺呢?」

  「奴婢不敢。」繡兒尷尬地垂首。

  「當初我建議姨娘讓你去伺候大少爺,就是希望你能幫我看著他,有什麼狀況隨時通知我,將來我嫁進門來,縱使不能讓你為妾,也不會虧待你的,可是,他連碰都不願碰你一下,心會跑到別的女人身上去也不奇怪。」

  繡兒難堪得面紅耳赤,「是奴婢沒有伺候好大少爺。」

  「別說這些,把剛才的話說完。」駱伶雁的語氣有著鄙夷。

  她唯唯諾諾地點頭,「是,表小姐,寧寧不僅有大少爺為她傾心,奴婢還發現就連二少爺也喜歡上她,兩人還……趁四下無人時摟摟抱抱。」

  「二表哥向來自視甚高,怎麼會看上個下人?」

  「這是奴婢親眼所見,絕不會錯。」繡兒口氣堅定地保證。

  駱伶雁收緊十指,用力揪緊粉色手巾,「兄弟倆都喜歡上同一個下人,真是好大的魅力。」

  身為天之驕女的她,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該為她傾倒,結果她最重視的兩個男人都變了心,讓她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表小姐,咱們現在該怎麼做?」

  「不能再讓她待下去……」駱伶雁低喃著。

  既然面對威脅,就要想辦法將它剷除!

  在榮國府住了一宿,翌日,駱伶雁把自己妝點出最美的姿態,艷冠群芳地出現在眾人面前,每到之處,無不得到讚歎的目光。

  差使身邊的婢女找到服侍傅觀星的小廝,她要證明沒有人能代替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小廝為難地抓了抓頭,「表小姐要見二少爺?可是,二少爺向來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會起來的……」

  「那你還站在這兒做什麼,快進去叫他起來呀!可不要讓我家小姐等太久了。」婢女趾高氣揚地命令,「就跟表二少爺說,我家小姐在花園裡等他,快去!」

  他轉身進了屋,婢女才回到主子身邊覆命。

  「小姐,奴婢去跟其他人打聽過了,這表二少爺惟一的樂趣就是上賭場,不然就是交一些下九流的朋友,只有睡覺的時候才會回到府裡,對家裡的事業一概不聞不問,跟勤奮的表大少爺相比,簡直讓人失望透了。」

  駱伶雁捻起纖指,摘下一朵可與自己美貌媲美的芙蓉花,兩相對照,真是人比花嬌,「儘管如此,我還是捨不下二表哥。」

  「小姐,你別忘了,你已經跟表大少爺訂親了。」婢女提出重要的事實。

  她綻出一抹媚艷的笑意,「我的心意你還不懂嗎?」

  婢女頓時為之語塞。

  「他們各有各的好,所以,我沒辦法捨棄他們其中一個。」駱伶雁撕下一片又一片的花瓣,「更不准有其他女人介人咱們三人之中,就算我和他沒有結果,我也不許二表哥愛上別的女人,他的心裡只能有我。」

  一女不能配二夫,所以,她只能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男人,大表哥老實可靠、容易掌握,加上未來可以繼承整個榮國府,讓她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  可是二表哥的俊秀卻讓她怦然心動,若不是自小的教養不時告誡她,她真想投入他懷中,由著他使壞。

  就算將來注定要嫁予大表哥,她也無法割捨對二表哥的戀慕,以她的美貌條件,自信能讓男人終生難忘,一個容貌不及自己的婢女,憑什麼跟她爭?她只要勾勾小指頭,他們兄弟倆照樣會為她神魂顛倒。

  駱伶雁漸漸不耐煩,「怎麼還沒見到人影?你有說是我要見二少爺的嗎?」

  「奴婢當然說了,小姐。」婢女也同樣望眼欲穿。

  以為二表哥得知她要見他,絕對會火速地前來與自己相會,可是左等右盼,直到耐心用罄,還是沒見到人,就在駱伶雁欲掉頭離去時,等的人才珊珊來遲。

  「我的未來大嫂。有什麼天大的事非把我挖起來不可?」傅觀星呵欠連連地走來,「我好睏喔……」

  她堆起滿臉的歉意,「對不起,二表哥,我不知道你還在睡,秀荷,你剛才為什麼不說?不然我就晚點再來。」

  婢女默默地承受指責,「是,奴婢知錯。」

  「既然我人都已經醒了,就別怪她。」他可沒被她這點小把戲給騙了,「找我有事?」

  駱伶雁伴在他身旁,在園中悠遊踱步,有意無意地旁敲側擊,「二表哥日子似乎過得很愜意。」

  「是很愜意,每天有得吃、有得住,還有零用錢花,這種逍遙自在的日子叫我過一輩子都願意。」他輕拍一下惺忪的睡臉,「我可不像大哥那個笨蛋,整天動腦筋,累得像條狗似的,光用想的,我都嫌煩。」

  她斟酌著適當的字句,「難道你不羨慕大表哥嗎?」

  「羨慕他什麼?」

  「羨慕他受到姨丈的倚重,將家中的事業全交到他手中。」

  傅觀星噴笑一聲,自嘲地說:「大哥能力比我好,爹把事業交給他總比被我敗光好,我可一點都不會羨慕,只要他將來不要把我轟出榮國府做乞丐就好,其他的他愛做就讓給他,我還樂得輕鬆呢!」

  「二表哥何時變得這麼沒志氣了?我相信二表哥的能力絕不會比大表哥差,只要肯認真學習,還是能讓人刮目相看的。」駱伶雁深深地凝睇他,吐氣如蘭,

     「或者二表哥是為了我的緣故?」

  他眸底掠過戲謔,「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選擇了大表哥而不是你,所以,你才會如此自暴自棄,如果真是這樣,小雁就難辭其咎。」她垂下美目,悲傷地低喃。那柔弱的姿態,足以讓男人產生保護欲,想抱住她好好呵護憐惜。

  「呃,其實跟你也不是完全沒有關係。」傅觀星語帶保留,努力不讓唇角的弧度上揚,因為他實在沒想到她會這麼想。

  駱伶雁抬起綻放喜色的眸子,「二表哥真是為了我?」

  「要不是因為你的關係,大哥才不會這麼拚命表現,為的無非是想給你一個美好的未來,將來不會後悔選擇了他。」他聳了聳肩膀,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連我這個做弟弟的都會被他感動,理所當然就成全他了,你說這是不是跟你有關係?」

  她的笑容有些僵硬,「原來是這樣。」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他嘲弄地笑問。

  「二表哥,我……」駱伶雁美目盈盈地瞅著他,這番情景看在另一個男人眼中,無疑飽含了深情和背叛。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微怒的低斥響起。

  傅觀星瞟向兄長刷黑的臉龐,活像逮到妻子紅杏出牆的丈夫,讓他覺得好無辜、好冤枉,「大哥,你來得正好……」

  「大表哥,你不要誤會,我只是跟二表哥聊天而已。她急切地澄清,反而顯得欲蓋彌彰。

  傅觀星翻了下白眼,「未來大嫂,你想害死我也不是這種害法。」

  「聊天?」傅國賢爐火中燒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梭巡,種種懷疑不禁在腦中形成,「我可以聽聽你們在聊些什麼嗎?」

  駱伶雁抬起纖手,輕按著未婚夫的手臂,模樣甚是楚楚動人,「我跟二表哥很久沒見,只是隨便卿一聊,何況還有秀荷在,不信你可以問她。」

  「表大少爺,我家小姐和表二少爺只是說了幾句話,什麼事也沒有。」婢女慌亂地搖著手說。

  傅國賢臉色稍緩,「對不起,我應該相信你們。」

  「只要大哥相信我是清白的就好。」傅觀星打了個大呵欠,「換你們去聊,我還想去睡個回籠覺,就是天掉下來也不要再來吵我。」

  原來她是個這麼有心機的女人,從以前開始,他就覺得她總是有意無意地挑撥他們兄弟的感情,就像小時候,她總是周旋在他和大哥之間,兩邊討好,問她最喜歡誰,卻又不肯明講,還說只要誰打贏了,誰就有資格和她一起玩辦家家酒,那時年紀小不懂事,如今回想起來,她最愛的恐怕是她自己,傅觀星真不知道該說是失望還是遺憾。

  說來說去,還是他的寧寧最好。他決定不睡回籠覺,先去看看她在做什麼,就算只是跟她拌嘴,也樂趣無窮。

  滿頭大汗的寧寧被叫了來,心裡還直嘀咕,就是不明白這位表小姐找她做什麼,就算要人伺候,府裡的下人多的是,也不應該挑上她。

  「小姐,人已經到了。」秀荷率先進房通稟。

  「見過表小姐。」雖然自己也是女的,可是看到絕色美女,也會忍不住多瞧幾眼。想不到天底下竟會有人生得這般完美,簡直不像個人。

  駱伶雁昂起高傲的下巴,冷淡地上下打量她,「聽說你才剛來沒多久,便贏得老夫人的喜愛。」

  「其實我也沒做什麼。」做人不能太驕傲,所以,寧寧回得很謙虛。

  她美目一冷,「你該自稱奴婢,不能老是說我,難道府裡沒有人教你嗎?」

  寧寧總算知道這位艷色無雙的表小姐是衝著自己來的,可是,她又沒惹到她,幹嘛說起話來夾槍帶棍的,真是莫名其妙。

  「是沒人教過我,也沒有人糾正。」

  「看來你還有很多事要學。」駱伶雁婷婷裊裊地起身,在她身邊繞著圈子,「不過,能得到老夫人的讚美,可見得你還是有你的優點。」

  「多謝表小姐的誇獎。」這算什麼東西?先貶後褒,肯定不懷好意。

  駱伶雁冷艷的眼角一掠,「姨娘說你照顧病人很有一套,老夫人的病情才會這麼迅速地好轉起來,前些日子,我二嫂為家裡產下男孩,不過,身子骨非常虛弱,需要個細心的婢女隨伺在側,幫她坐月子,我已經跟姨娘提起,要你過去幫忙一陣子,等我二嫂病好再回來。」

  「要我去?」寧寧驚愕地問。

  這種天大的「榮幸」,怎麼會落在她頭上呢?

  她紅灩的唇角泛起冷笑,「沒錯,這事姨娘沒有意見,只要老夫人同意便可,我會親自去跟她老夫人報備,相信她也不會反對。」

  「表小姐,細心的婢女不只我一個,我想這件事你還是找別人去……」

  「我就是要你去,主子都同意了,你只不過是個下人,能說不嗎?」美眸中閃爍著深沉的心機和惡毒,「哼!你最好看清自己的身份。」

  寧寧眨巴著眼,覺得眼前的絕世大美女突然間變得奇醜無比,就好像那天化身為猙獰的野獸、強吻她的大少爺。看來這對未婚夫妻全都是同類型的人,果然是天生的絕配。

  「表小姐這麼做有什麼用意?」她可不笨。

  「我需要什麼用意?」駱伶雁笑得好不嫵媚動人。

  這些人說話為什麼老是拐彎抹角的?是不是身份越高貴,就的喜歡兜圈子?他們不嫌麻煩,她都覺得累了。

  她歎了口氣,「表小姐,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駱伶雁冷冷地說:「憑你也配!」

  「既然這樣,就請表小姐另請高明,抱歉,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寧寧很乾脆地拒絕。

  「慢著!」她嬌斥。

  寧寧只當是遇到瘋婆子,懶得再搭理她,轉身就走。

  他瞪凸雙眼,看著她不斷往嘴裡塞東西,蔥油餡餅、雞油卷、什錦酥點、菜肉餛飩、桂花糖糕、香米粥……眼看桌上的小碟子都快空了。

  「咳咳,寧寧,你看起來很餓,是不是晚上沒吃飽?」傅觀星很怕冒犯到她,小心翼翼地問。

  寧寧橫他一眼,「吃了。」

  「那麼是今晚特別餓,不然我從來沒見過你一口氣吃下這麼多東西,別生氣,我這麼說只是怕你吃壞肚子,不是怕被你吃垮了。」

  她將口中的食物嚥了下去,「你想知道原因嗎?」

  「當然想了。」傅觀星點頭如搗蒜。

  「好,我告訴你,因為我很火大。」

  傅觀星呆呆地看著她,「為什麼?」

  「你今兒個一整天都跑到哪裡去了?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寧寧馬上興師問罪。

  「因為跟我合夥做生意的朋友帶了批貨來,我去看看貨色如何,因此耽誤了點時間,發生什麼事了?」

  寧寧一下子失去了胃口,擱下筷子,「去問你的『小雁』,她說服了老夫人,要我暫時到駱家幫忙。」

  俊眉高高地蹙攏,「你是榮國府的人,為什麼要你去?」

  「我怎麼知道?你不會去問她。」她悻悻然地說。

  他不解,「這也不對,奶奶喜歡你,怎麼會同意呢?」

  「老夫人的確是同意了,等過兩天表小姐要回去時,我就得跟她走了。」

  傅觀星面容一正,「這怎麼行?你要是到駱家去,我想見你不就難了?不行!明天我就去跟奶奶問個明白。」

  她兩手托著腮幫子,「我有一種感覺,表小姐是故意要把我調離榮國府。」

  「怎麼說?」

  寧寧思索了半天,「我也說不上來,只覺得她看我的眼神,好像巴不得我立刻消失似的,可是,我跟她見過兩次面,她為什麼對我充滿敵意?這點我怎麼想也想不通,你說,會不會是為了大少爺?是不是她聽說大少爺想納我為妾,以為我想跟她搶丈夫?嗯,有這個可能……可是,大少爺最近都沒有再來找我,應該已經打消念頭了啊!」

  他也捻了塊桂花糖糕,「這事我會幫你弄清楚,明天一早我就去見奶奶。」

  「有用嗎?」

  「那就要靠我的魅力了。」傅觀星眨著惑人的笑眸說。

  寧寧瞠他一下,還想說些什麼,房門卻在這時被輕扣了兩下,接著傳來二夫人的叫聲,「觀星,你還沒睡是不是?娘有事要跟你說,快開門。」

  「糟了!是你娘來了。」她彈跳起來,直想找個地方躲。

  傅觀星揭開被子,「快到床上去。」等寧寧藏妥,便將帳子垂放下來,然後故作無事狀地前去開門,「娘,這麼晚了,有事?」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8 09:10 PM

第八章    

  二夫人踏進房後疑神疑鬼地四處張望,「怎麼這麼久才來開門?」

  「我正打算上床睡覺,有什麼話不能明天再說嗎?」他裝出想睡的模樣。

  她看著桌上的杯盤狼藉,狐疑地問:「你不是從來不碰甜食的嗎?」

  「娘,您不是約了幾個官夫人打麻將,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娘這麼晚了來找他,準沒好事。

  「唉!那些官夫人老是問我何時討媳婦兒,問得我都沒心情打了,只要想到你,娘就一個頭兩個大,看你成天吊兒郎當的,真該找個人來管管你。」二夫人實在拿這個寶貝兒子沒轍,「娘是想問你,你可中意哪一家的姑娘?」

  傅觀星心中一動,佯作輕浮地笑了笑,「那可就多了,而且環肥燕瘦都有,要不要我列張名單給娘參詳參詳?」

  「娘是說正經人家的姑娘,而且還能跟咱們門當戶對的,可不是那些勾欄院裡的姑娘。」二夫人悻悻然地低罵幾聲,「那些身份卑賤的女人哪配得上咱們榮國府,你玩玩可以,可不要給我認真了。」

  他摟著娘親的肩頭柔聲哄著,「娘,青樓裡的姑娘我當然看不上眼了,不過,您未來的媳婦兒也不必非要那些名門閨秀不可,像……」正好趁這個機會探探娘親的口風。

  「你在胡說什麼?不是名門千金又怎麼能配得上你,你好歹也是榮國府的二少爺,娘可不希望你連娶妻這件事都輸給你大哥。」總而言之,就是要和正房比較。

  「娘,您為什麼老是要拿我和大哥比?他是他,我是我,這樣凡事都要比較,您不嫌累嗎?」傅觀星挫敗地問。

  二夫人挑起精細描繪的雙眉,「娘也是為了你好,不希望你被人家看不起,你想一想,要是你將來娶的妻子家世背景比駱家高,娘也能跟著你威風一下,在你爹面前,說話也有份量。」

  「娘半夜跑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他倍感無力地問。

  她斜睨一眼他無精打采的表情,「幹嘛擺一張臭臉給娘看?娘這麼做錯了嗎?要不趕快幫你討個媳婦兒,讓你的心定下來,這輩子娘也甭想靠你了。」

  傅觀星揉了揉眉心,「這事等我想娶的時候再說。」

  「不能再等了,你大哥的婚期最近就會決定,可以的話,你們兄弟倆一塊成親,別讓他獨佔所有的光彩。」

  「我現在不想談這件事,娘,您也早點睡,我困了。」他將話還沒說完的娘親給請了出去,看著她走遠,才關上房門。

  掀帳下床的寧寧把他們母子倆方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中難免有些受傷,她早該想到像榮國府這種豪門貴胄,挑的媳婦兒人選必定要門當戶對,她從來不覺得自卑,可是現在不得不考慮這段感情有無疾而終的可能性。

  「你還是適合笑,現在的表情跟你一點都不搭。」傅觀星從背後攬她入懷,溫熱的男性氣息吹拂在頸間,「我不會放棄你的,就算是我娘也阻止不了。」

  寧寧偏首看他,「可是……」

  「反正我已經聲名狼籍,就不信有哪個做父母的肯把閨女嫁給我,要是再不成,我還是有辦法讓我爹把我攆出家門,咱們照樣可以在一起,到時就算你想甩掉我,我也不會放手。」

  他的誠意,讓她忘了不愉快的事,「看你把自己說得這麼可憐,好像真的沒人要似的。」

  「本來就是,這輩子我都是你的人了。」說著,他耍寶似的往床上一倒,呈大字型躺著,「來吧!隨你想怎麼樣都行,我是屬於你的。」

  寧寧笑紅了臉,跺腳嬌嗔,「不理你了,我要走了。」

  「等一下!」傅觀星飛撲上去,將她鎖在身前,「今晚沒親到你,我晚上會失眠睡不著。」

  她又是笑又是掙扎,還是讓他得逞了。

  鮮嫩小舌被男性的嘴唇含住,那銷魂的觸感讓他加深吮吸的力道,在她嚶嚶低喘聲中,引發體內情慾的波動。

  傅觀星粗喘地將下顎抵在她頭頂,「再給我點時間,我會說服我娘的。」

  「嗯。」寧寧獨立慣了,從來不覺得自己和柔弱處得上邊,可是只要在他身邊,她發現自己不需要再逞強了。

  精神大好的老夫人在駱伶雁的陪伴下,總算得以到屋外走動,臥病許久的她終於見到久違的太陽,整個心胸頓時豁然開朗。

  「奶奶,您的病剛好,還是不要太累,咱們該回屋裡去了。」駱伶雁體貼地表達關懷之意,「秀荷,到廚房裡砌壺參茶過來。」

  秀荷曲膝福了福,「是,小姐。」

  「你這孩子就是貼心,賢兒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老夫人和煦地笑著,對這位孫媳婦兒可是滿意得不得了,「將來有你幫著賢兒,必定能讓咱們榮國府的繁華榮景繼續延續下去。」

  駱伶雁垂下眼睫淺笑,「小雁會盡力的。」

  「好、好。」她呵呵一笑。

  「奶奶先坐下來歇歇腿。」駱伶雁攙她人座,「小雁來了好幾天,想明天就回去,所以先來給奶奶說一聲。」

  老夫人點了點頭,「雖然捨不得,不過等日子選定了,你很快就會嫁過來陪我這老太婆了。」

  「讓奶奶費心了。」說到婚期,駱伶雁一臉羞意。

  她在心中仔細盤算著,「賢兒可是咱們傅家的長子,你們的婚事自然要辦得奢華浩大,放心好了,奶奶保證會辦得風風光光。」

  駱伶雁嘴角的笑意溢滿期待,「謝謝奶奶。」

  驀地,幾個沉重的腳步聲由外頭進來,讓兩個女人不約而同回頭。

  「觀星,奶奶正想到你,你就來了。」老夫人招手喚道。

  他無視在座的駱伶雁投來美艷炫麗的笑靨,將目光全釘在老夫人身上,「奶奶今天笑容滿面,看來心情很好。」

  『家裡要辦喜事了,心情當然好了。」

  傅觀星這才將俊美笑顏轉向,不過,笑意卻未達到眸底,「恭喜你了,再過不久,我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喊你一聲大嫂了。」

  「二表哥應該是來找奶奶的,那我先出去。」她得體地說。

  老夫人輕聲制止,「都已經是自己人了,沒什麼話是不能讓你聽見的。」

  「奶奶說得沒有錯,『大嫂』,我要說的事也跟你有關係。」他冷冷地睇睨她,咧了咧唇,「府上要是真缺伶俐細心的婢女,我倒是可以幫你推薦一個,寧寧還有其他的事要做,只怕不能跟你走。」

  她腦子轉得飛快,不疾不徐地問:「她的工作只是伺候奶奶,如今奶奶身體已經快痊癒了,為什麼不行呢?更何況奶奶已經同意了。」

  傅觀星嘴角一撇,「但是我不同意。」

  「觀星,這只是暫時而已,又不是不讓寧寧回來。」老夫人開口幫腔。

  他口氣不豫,「奶奶……」

  駱伶雁臉色微微一沉,「因為奶奶常誇她,所以我才想請她幫忙,她不過是領月餉的下人,主子要她怎麼做,她沒有拒絕的權利。」

  「主子?」傅觀星露出諷笑,「還沒嫁進門就自稱主子了,等真正進了門,不知道會擺出什麼架子來。」

  她瞠大美目,輕咬著紅灩的下唇,顫聲地問:「二表哥,你……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我只是關心我二嫂的健康,才拜託奶奶的,難道這麼做錯了嗎?」

  「我不管你心裡怎麼想,就是不准動她。」他斂起笑容。

  眼看兩人把氣氛都鬧僵了,老夫人連忙充做和事佬,「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沒必要這樣大眼瞪小眼的。」

  傅觀星連虛應的假笑都懶得裝了,「奶奶,您應該明白寧寧對我的意義。」

  「你先不要激動。」老夫人笑著緩和他的怒氣,「你喜歡寧寧的事,奶奶早就看出來了,奶奶也不反對讓她進咱們榮國府的大門。」

  「既然奶奶同意,就該先來問過我,不該隨便答應她。」他提出質疑。

  駱伶雁宛如五雷轟頂,不自覺的捏緊手巾,「二表哥,這怎麼行呢?她只不過是個下人……」

  「我說『大嫂』,你似乎管錯對象了,寧寧是我的女人,她只能待在我身邊。」他目光冰冷地凝睇她驟變的臉色,「無論你在打什麼主意,最好不要動到她,否則別怪我不念舊情。」

  「二表哥!」她對著拂袖離去的挺拔身影叫道,旋即不肯死心地追上去,而老夫人則露出沉思的表情。

  駱伶雁纏著小腳的步伐走得不是很穩,才追了幾步就嬌喘吁吁,「二表哥,等等我!二表哥……」

  聽見她的叫喚,傅觀星淡淡地往後斜睞,見她走得吃力,考慮了兩秒,便轉進庭院中等她。

  「二表哥,我……」好不容易趕上,茬弱的身姿輕晃到他身邊,用手巾輕拭著額上的薄汗,「我惹你生氣了嗎?」

  他揚起帶著危險氣息的嘴角,「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

  「可是,你從來沒對我這麼凶過,我真的不知道你這麼喜歡那個叫寧寧的婢女,二表哥,你不要生我的氣。」駱伶雁放下身段,以弱質纖纖的姿態來博取憐憫,「既然你不願意讓她去照顧我二嫂,那就算了,我會另外找人。」

  傅觀星瞇起的笑眸閃著冷芒,「很好,那就麻煩你了。」說完,他旋身作勢要走,這可讓她急了。

  「二表哥……」她再次叫住他。

  「還有事?」

  她仰起美絕人寰的臉蛋,用最柔情的聲音留住他,「二表哥,最近我常常想起小時候的事,那時你為了討我歡心,有一回還爬到樹上幫我摘果子,結果差點掉下來,你還記不記得?」

  「我只記得你說只要我和大哥誰先爬上樹,你就親誰一下,結果害得大哥險些摔斷了腿。」傅觀星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還有一回,你要我和大哥拿著樹枝對打,只要誰打贏了,就可以當你的新郎,而我的左眼差一點點就讓大哥給戳瞎了,真是奇怪,咱們記得的事情不太一樣。」

  駱伶雁一臉怔愕,「二表哥,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句話應該是由我來問你才對。」他臉上沒有表情,定定地看著她,「你愛我大哥嗎?」

  她垂下美眸,不敢直視他,「你、你怎麼突然這麼問?」

  傅觀星高深莫測地睇她一眼,「既然你已經和大哥訂親了,就該全心全意地對他,畢竟他是你親自挑選的丈夫不是嗎?所以,往後咱們還是盡量避免獨處,我可不想讓大哥產生任何誤會。」

  「他不會的……」

  傅觀星悠然輕笑,卻又讓人感覺到笑中的冷意,「你憑什麼斷定不會?大哥是個男人,天底下有哪個男人喜歡見到自己的女人跟其他男人談天說笑,你將是我『大嫂』,就該守應有的本分。」

  「二表哥,其實我……我對你……」駱伶雁緋紅雙頰地凝視著他的眼,下頭的話硬是說不出來。

  傅觀星冷嗤,「你該不會想說,你真正喜歡的人是我吧?」

  「我……難道二表哥對我已經再無情意?」一雙美國中噙著隱隱淚光,看起來惹人垂憐。

  他咬笑一聲,「如果我說有,你希望我怎麼做?如果我說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你受得了這種打擊嗎?」

  駱伶雁呼吸一窒,「你騙我!二表哥怎麼可能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是不是因為大表哥的關係,所以你才這麼說?」

  「如果說我是騙你的,那你希望我怎麼做?把你從我大哥手中搶回來嗎?」他嘲諷地斜睞,「其實,你比較喜歡看的是兩個男人為你爭風吃醋,打得你死我活的模樣,這會讓你有種優越感是不是?」

  她倒抽一口涼氣,「你……」

  「我說錯了嗎?」傅觀星英俊的容顏上找不出一絲一毫的感情,「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十歲孩童,自以為得到你的笑容,就彷彿得到了全世界,不過你也疏忽了一點,童年時的感情並非就是男女之愛,現在的你在我眼中,只是個類似親人的女子,一個即將成為我大嫂的女人罷了。」

  「我不美嗎?我不讓人心動嗎?」她泫然欲泣地追問。

  傅觀星覷著她揉人心腸的嬌弱淚顏,心潮依舊毫無波動,「你的確很美,就像欣賞一件美麗的東西,只是短暫的驚艷,而我要的是能在我心靈中引起共鳴的女人,那個女人不是你。」

  「你變了,變得我都不認識你了。」駱伶雁退去柔弱無助的嬌態,倏地瞠起冷傲的美目,眸底的淚光也蒸發了。

  他淡淡一哂,「錯了,是你從來都不認識我,正確的說法是你從來不想真正去瞭解一個人,包括我和我大哥,在你心中只有你自己,她才是你最愛的人。」

  駱伶雁傲慢地嬌笑,「看來咱們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沒錯。」他正式和她告別,一步步地踱離她。

  就算沒有他也無所謂,駱伶雁心中思付,她還有個對她死心塌地的男人,自己仍然沒有敗得太修。

  才這麼想,眼角卻瞥到不遠處一道矗立不動的修長身影。

  「啊!」她抽口氣,「大、大表哥?你來多久了?」

  傅國賢眼神陰暗,「夠久了,足以聽完你們的對話。」

  「大表哥,我……」駱伶雁轉動腦子忖度,該怎麼扭轉目前不利的情勢。

  他臉色陰晴不定,「觀星說得沒錯,你從來就沒有瞭解過我和他,不過你放心好了,我還是會娶你進門,讓你穩坐榮國府未來主母的位子,因為再沒有女人比你更適合了。」

  駱伶雁心口一沉,「就因為這樣?」

  「當然還有你是我從觀星手上搶來的戰利品,我會好好珍惜。」

  她全身驀地發冷,幸好及時抓住身邊的東西,不然恐怕早已跌坐下來,「不、不對,不該是這樣子!」

  空無一人的庭院只剩下她在喃喃自語。

  表小姐回去了,而且走得似乎有些倉惶,沒有人知道發生什麼事,不過寧寧倒是鬆了口氣,想想她來到京城已有兩個月,身邊也攢了一點路費,離開蘇州這段日子,她還是掛念著嗜賭成性的親爹,不曉得現在過得如何,是不是戒了賭,還是仍然執迷不悟?也許她該找個時間回去看看。

  「金釧,我想跟寧寧私下說幾句話,你先下去。」老夫人的話讓寧寧從怔忡中回過神來。

  金釧依言退出房外,留下滿臉納悶的寧寧。

  她擱下茶碗,「寧寧,你過來。」

  「是。」

  老夫人抬起溫和親善的面龐,笑眼中頗含深意,「觀星這孩子我從小看他長大,以為他脾氣好,人又好說話,也從來沒見過他在意過任何人、任何事,沒想到這回為了你的事,才讓我見識到這孩子發起火來可是威力十足。」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這番話似乎有些指責的意味,讓寧寧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才好。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無論他做了些什麼,我這個當奶奶的都會原諒他。」彷彿看出她的疑惑和不安,老夫人輕笑地說。

  寧寧只是靜靜聽著。

  「我看得出觀星是真心喜歡你,甚至揚言要把你娶進門來,我也親口告訴他不會反對你們的親事,不過……」她和氣的語調明顯一頓,話裡的矛頭漸漸尖銳,「觀星是我最疼愛的孫子,就跟我的命一樣,他的聰明才智更是遠超過他的大哥,雖然不是長子,無法繼承爵位,但是他終歸是榮國府的二少爺。」

  「老夫人究竟想說什麼?」又一個說話拐彎抹角的人。

  老夫人隨和的笑眼瞟向寧寧侷促不安的小臉上,「不是我這個當奶奶的有私心,憑觀星的條件,足以匹配更好的名門閨秀,不僅對他的將來有幫助,也不會惹來一些閒言閒語,寧寧,我知道委屈你了,不過,看在咱們都喜愛他的份上,你就幫我說眼觀星接受我們為他挑選的對象,等正房進了門,我會做主再讓他納你為妾。」

  她果愕地瞪著眼前慈祥端莊的白髮老婦,「老夫人……」

  「你也不希望聽見有人在背後取笑他討了個婢女為妻吧?他爹絕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說不定在一氣之下和他斷絕父子關係,到時身無分文地被趕出門,流落街頭,你也不忍心對不對?」

  寧寧震震得啞口無言,似乎直到這時才看清她的真面目。

  這兩個月來,老夫人一向待她親切、沒有架子,就像鄰家和藹可親的老奶奶,所以自己也同樣用真心去照顧她,每天向上天析持她的病早點好,現在才明白她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當榮國府的名聲地位面臨了危機,老夫人可以眨眼間收起和藹可親的笑臉,換上勢利自私的臉孔,她那虛偽的嘴臉令人作嘔,寧寧幾乎反胃地心忖。

  老夫人微微一笑,軟硬兼施地說:「寧寧,我這老太婆再活也沒多久了,惟一的心願就是親眼看到兩個孫子功成名就、事業有成,賢兒已經辦到了,只有觀星讓人操心,你可得幫我管管他,你們的事我自會安排。」」

  「是,老夫人。」寧寧縮緊下顎應答。

  她呵呵笑著,「我就知道自己沒看錯人,你果然是個識大體的好姑娘,觀星的事就拜託你了。」

  「嗯。」寧寧腦子一片空白,隨意地應聲。

  「在想什麼?」今夜,傅觀星照例又把她逮到房裡來幽會,見她心神不寧,不禁想逗她開心,「唉!我這個大帥哥坐在你面前,居然連看都不看一眼,真是傷透我的心了。」

  寧寧噗哧笑了,「真是厚臉皮,哪有人說自己是大帥哥的。」

  他跟著哈哈大笑,「終於笑了。」

  「我只是在想我爹,不曉得他現在怎麼樣了。」

  傅觀星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幸福盈滿於胸,「那還不簡單,等我這趟出門回來,我再陪你回蘇州去看他。」

  「你要出門?」

  「嗯,大概要去個十天半個月左右,這次的貨物利潤高,對我很重要,不能老是要我的合夥人忙得昏天暗地,而自己坐享其成,所以我要親自跑一趟。」他撫著她的青絲,「等這趟忙完,我帶你回蘇州,順道向你爹提親。」

  她身子微僵,「其實不必這麼急。」

  「我還嫌太慢了,現在有奶奶站在咱們這一邊,就不怕我爹娘反對了,打鐵當然要趁熱,免得夜長夢多,不快點不行。」

  寧寧沉默了。

  「怎麼了?」傅觀星溫柔地望著她無措的眼。

  「比起二夫人,你好像更喜歡老夫人。」

  他展顏一笑,「是可以這麼說,在這世上我最愛的親人就是我奶奶,不過,現在又加上個你,你們都是我最愛的人。」

  「那她說的話你都會聽嗎?」寧寧屏息地問。

  傅觀星雖然不解,不過還是盡其所能地回答她的疑惑,「應該是,奶奶從小就寵我,她做的事也全都是為了我好。」。

  「哦!」那是否也包括要他另娶正室?

  他敏銳地凝注,「你今晚怪怪的,是不是奶奶跟你說了什麼?」

  「沒有,老夫人對我很好。」她猛地否認。

  「那就好,因為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

  寧寧白他一眼,掩飾內心的彷徨,「這還用你說,再怎麼樣,老夫人都是長輩,我當然會全心全意地侍奉她。」

  「我好感動,給你一個獎勵……」他把嘴嘟過去。

  她用小手摀住他的嘴,哭笑不得地低嚷,「你能不能正經一點?不要每次都來這套……你打算什麼時候出門?」

  「明天一早。」

  「這麼快?」寧寧忘了掙扎,讓他親個正著。

  傅觀星吻了她一遍又一遍,饜足地瞅著她眼神迷離、紅唇微啟的誘人模樣,「所以,我才要多親你幾下,不可以忘了我喔!」

  「那你要早點回來。」她突然有股不安的預感。

  他低頭啄著她微腫的小嘴,一臉謔笑,「我都還沒走,你就開始想我啦?」

  寧寧不由得嗔怨,「都是你害的!我覺得我現在變得好沒用,一點都不像從前那麼堅強了。」

  「以後有我在,你可以不必再勉強自己堅強,我會保護你的。」他出自真情的誓言讓她再無抵抗的念頭。

  就讓她縱容自己沉醉在他偉岸的胸膛和有力的擁抱中,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8 09:23 PM

本帖最後由 Lydia 於 2010-5-8 09:27 PM 編輯

第九章    

  翌日,傅觀星悄悄整裝走了,因為他這個榮國府二少爺常常三天兩頭不回家,就算無故失蹤個幾天,也不會有人過問,見不到他的人,寧寧有些失魂落魄,只能偷偷數著日子,算著他的歸期。

  「寧寧,你在發什麼呆?」

  她猛一回神,愣愣地問:「呃,金釧姊,怎麼了?」

  金釧衝著她大皺眉心,「你這兩天是怎麼搞的?做起事來總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病了?」

  「沒、沒有,可能是沒睡好的關係。」寧寧於笑說。

  「老夫人正在午睡,你也去休息好了,其他的事我來就夠了。」

  寧寧一臉抱歉,「對不起,金釧姊。」

  「快去吧!」金釧擺手叫她下去。

  她在心中歎氣,雖然不只一次告訴自己要振作,可是總覺得失去生活重心,做事都提不起勁來,寧寧用破自己的腦袋瓜子,再做個深呼吸,這才打起精神來。

  「她在那裡!」有人叫道。

  寧寧抬眼覷向正前方,說話的人是兩名同樣在府裡做事的婢女桂花和春綢,只見她們筆直地朝自己走來,來勢洶洶。

  「寧寧,你快跟咱們走。」桂花板著臉說。

  她茫然地睇著兩人,「要去哪裡?」

  「咱們二夫人要見你。」春綢凶悍地捉住寧寧的手腕,強迫她同行。

  「二夫人要見我?」寧寧被迫跟上她們的腳步,心中驚疑不定,來到榮國府,見到二夫人的機會寥寥可數,應該也沒有理由見她,除非……

  桂花用眼角斜睨她惶惑的小臉,「二夫人為什麼見你,你心裡有數,待會兒可要小心應對。」

  「跟她說這些做什麼,她敢做就要敢當,哼!麻雀也想當鳳凰,簡直是不知廉恥。」春綢更是惡劣,冷嘲熱諷,「外表看起來乖巧單純,想不到包藏禍心。」

  她攢起眉心,想掙脫兩人的鉗制,「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春綢輕蔑地冷笑,「到了二夫人面前,咱們自然會放手。」

  心口驀地一沉,盤旋在心中的那股不安預感成真了,寧寧驚懼地忖道。

  「就是你嗎?」

  端坐在椅上的二夫人鄙視地上下審視這個膽敢誘惑她寶貝兒子的卑賤女人,「我還以為長得多國色天香,才能把我兒子迷得團團轉,想不到就這麼點姿色,真是讓我意外,觀星的眼光何時變得這麼差了?」

  寧寧挺直背脊,勇敢地迎視她刻薄的目光,「二夫人,請您聽我說……」偏偏傅觀星又不在,想來只有靠自己了。

  「不要以為我只是個二夫人,在這府裡頭既無權也無勢,成天只曉得跟官夫人打牌,就不曉得府裡發生什麼事,可以任由你瞞天過海、暗渡陳倉,等觀星在你身上落了種、懷了傅家的骨肉,我就是再反對也沒用,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盤是不是?」她身子離開座椅,表情危險地逼向寧寧。

  「二夫人,請您不要隨便侮辱我……」話聲未落,一記飽含憤怒的巴掌當場揮過來,打掉寧寧的抗議。

  二夫人陰狠地瞪大眼眸,「我侮辱你?呸!憑你也配,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東西,就想從我手上搶走觀星,他可是我的寶貝兒子,是我終生的依靠,就算要娶妻,也得經過我的認同。」

  句句尖酸的話語如火上添油,讓寧寧好生氣憤。

  「你們這些人自以為是貴族就高人一等,以為比別人高尚,就可以不把人當人看,您以為我喜歡待在這兒嗎?住在這裡的每個人,個個表裡不一,人前是一套,人後又是一套,簡直令人想吐。」

  「你、你說什麼?」二夫人氣得全身發抖。

  寧寧凜著小臉,義正詞嚴地說:「要不是看在您是傅觀星的親娘,我何必站在這裡聽您的羞辱,有什麼問題,等您的兒子回來,您親自去問他。」

  「你這個賤丫頭居然敢頂撞我?」她氣急敗壞地大吼,揚起手就要揮了過去,這回寧寧可不會乖乖地等著挨打,很快的閃開,「你……你好大的膽子!桂花,把門關起來!」

  桂花略帶遲疑,「是,二夫人。」

  她旋即又喝道:「春綢,去把籐條拿來,我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賤丫頭。」

  「是。」春綢吞嚥一下口水,趕緊拐進內室取來,籐條是專門用來懲罰不馴的下人,自己也曾吃過它的苦頭。

  二夫人一把奪過籐條,虎視眈眈地看著面露驚惶的寧寧。

  「觀星是我的,誰也別想奪走我的兒子!」

  寧寧本能地後退,「二夫人,您、您想幹什麼?」該不會想用籐條抽打她吧?那一定很痛。

  「咻」的一聲,籐條硬生生地抽了過來,寧寧下意識地用手臂去擋,只覺得肌膚麻了一下,接著感到疼痛,然後又是連續幾聲「休、咻」,她痛得連連退後,可是籐條依舊不停抽打在手上、背上。

  「啊啊…··」寧寧不由自主地叫出聲來。

  二夫人發起狠來,不斷地抽動籐條,打到血花飛濺,寧寧的衣服上滲出了斑斑血跡,她仍然沒有住手的打算。

  「你這不要臉的東西,也配和我兒子在一起,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桂花和春綢不忍目睹地別開臉。

  「賤丫頭,你去死好了!」二夫人抽到力氣用光,才氣喘吁吁地咒罵。

  寧寧用手抱住自己,頭髮凌亂、衣衫也破了,渾身發抖地昂起倔強的下巴,「二夫人,您打夠了嗎?」她才不會認輸。

  「哼!」二夫人將籐條一丟,然後抓起放在幾上的包袱,隨手往地上扔,裡頭的東西散了一地,連布娃娃也跟著掉了出來,「我已經讓人把你的東西打包好了,馬上給我滾出榮國府。」

  她強忍著屈辱,慢慢地從地上爬起身,想過去撿拾布娃娃。

  二夫人故意把腳踩到布娃娃身上,用力地踐踏,泛著冷笑道,「這布偶髒兮兮的,真是噁心死了。」

  那是娘親手幫她做的布娃娃,居然被人這麼糟蹋,連方才挨了好幾下籐條都不曾掉淚的寧寧,淚水再也不聽使喚地往下墜。

  寧寧撲上去推倒她,「不要踩!」

  「哇啊!」二夫人一個不穩,頓時跌個四腳朝天。桂花和春綢連忙上前攙扶,「二夫人,您要不要緊?」

  二夫人指著寧寧,又驚又怒,「你、你……」

  「我走就是了,這種地方我也待不下去了。」寧寧顧不得身上的傷勢,在自尊徹底被踐踏之前,整理好包袱走人。

  「哼!就不信你不走。」二夫人聽見她肯離開,也就不再追究,省好離京城遠遠的,也不要妄想觀星會去找你,我會讓他忘記有你這個人。」

  寧寧眨去眼眶中的淚,毅然決然地開門離去……

  馬車喀啦、喀啦地駛往四合院,車伕吃喝一聲,雙手拉扯韁繩,讓它停在幽靜的大門口,屋裡的老羅聽見聲響,馬上出來開門。

  從馬車內躍下的傅觀星命車伕將一大疊的賬冊搬進去,自己則捧著精挑細選的禮物,心中揣想著寧寧要是見到它們,肯定會非常喜歡。

  「老羅,幫我更衣,我馬上要回榮國府。」分離了十天,思念是如此強烈,他可是急著要見心上人。

  老羅焦急地比手劃腳著,「啊……啊……」

  「有什麼事晚點再說。」傅觀星不以為意地說。

  老羅急得滿頭大汗,情急之下只好扯住傅觀星的袖子,「啊……呃…」

  「怎麼了?」看著他比劃半天,兩人相處多年,仗著簡單的手勢也可以溝通,「你說寧寧來過這裡?可是,她應該知道我不在京城……等等,你說她怎麼了?」

  用食指和中指比了個走路的手勢。

  傅觀星怔愣一下,「你說寧寧走了?這是什麼意思?她走去哪裡?」

  「呃……啊……」老羅又比了幾個手勢。

  「回家……寧寧回蘇州去了是不是?怎麼會呢?我說過等我回來自然會帶她回家……什麼?她受傷了?怎麼受傷的?」他急切地抓著老羅叫道。

  老羅面有難色地看著他,「啊啊……」

  「我娘……我娘打她?」

  老羅用力點頭。

  「難道我娘已經知道我和寧寧的事?」傅觀星口中低喃,心中警鈴大作,「寧寧來告訴你,她被我娘趕出門了是不是?」

  「呃嗯。」老羅又點頭。

  傅觀墾窒了窒,「娘這麼做實在太過分了,不但把寧寧趕出門去,還打了她一頓,可惡!這時候我卻不在她身邊保護她。」這事他早就該預防了,為什麼要等到發生了才來懊悔?

  「呃……啊……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現在就回榮國府。」

  火速趕回榮國府,傅觀星沒有立刻去見娘親,而是先回房更衣。

  沒過多久,得到通報的二夫人也來了,劈頭就是責備,「你這幾天又跑到哪裡鬼混去了?回來了也不來跟娘請個安,你心裡還有沒有娘?」

  「我是娘生的,這是不爭的事實,想忘也忘不掉。」他涼涼地說。

  她蹙高細眉,「你這是跟娘說話的態度嗎?」

  傅觀星扣上長袍的盤扣,束上腰帶,再換上新的鞋履,然後拖出置在床底下一隻小箱子,將一些常穿的衣物塞進去。

  看見他這番舉動,委實讓二夫人心生不滿。

  「你才剛回來,又要上哪兒去了?」

  「娘應該很清楚才對。」傅觀星冷冷地笑睨她心虛的表情,「趁我不在,把人給轟出門去,娘,您可真會替孩兒著想。」

  二夫人銀牙一咬,「娘這麼做有什麼錯,那個賤婢根本配不上你。」

  他寒著臉低喝,「不要這麼叫她!」

  「你……你敢這麼對娘說話?」她捂著胸口驚喘,「就為了個身份卑微、上不了檯面的女人,你就可以對娘大吼大叫?」

  傅觀星只是靜靜地看著娘親,不再試圖爭辯,因為他知道自己無法改變她根深蒂固的門戶之見,於是重新開始手邊的工作,最後合上箱蓋。

  「觀星,你要去哪裡?」見他拎著箱子往外走,這下二夫人可急了。

  他頭也不回地撂下兩個字,「蘇州。」

  「難道你想去把那個賤婢找回來?她……」二夫人的驚叫被傅觀星投來的冷眼給截斷,只能拚命跟上他的步伐,「不要去,觀星……」

  怎麼辦?這可怎麼辦才好?

  二夫人慌亂地思忖,她的兒子就要離她遠去了。

  「觀星……」不容她再多想,二夫人重施故技,呼天搶地地嚎哭起來,「來人!快把二少爺攔住……娘的兒呀!不要丟下娘……娘不能沒有你啊……。」

  下人們聽見叫聲跑了出來,還是一頭霧水。

  二夫人哭得淚眼婆婆,放聲尖嚷,「快把二少爺抓住!不要讓他出去……」

  「二少爺……」

  「二少爺請留步!」下人們還搞不清楚狀況,只好先攔人再說。

  傅觀星眼神犀利地一瞥,「滾開!」

  被厲眸一瞪,攔路的下人只得驚慌地讓開。

  「老爺,您快來呀!」二夫人見狀,只有搬出一家之主,「老爺……」

  被這場紛亂給引來的傅珩滿腔怒火地一吼,「這是在幹什麼?吵吵鬧鬧的,像什麼樣?」

  二夫人哭得不顧形象,「嗚……老爺,你快阻止觀星,他被鬼迷了心竅,居然愛上一個賤婢,我好不容易把人趕走,他還要去把人帶回來……嗚……他要是娶了那種女人,我也不想活了……」

  「荒唐!」傅珩聞言,果然怒紅了眼斥道:「你這畜牲,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不思振作也就罷了,居然連下人都沾,你把咱們榮國府的臉都丟光了。」

  傅觀星不以為忤地淡諷,「反正我已經替國府丟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臉,您何必在乎這一回?」

  「觀星,有話好好說,不要惹你爹生氣。」隨後趕至的大夫人溫婉地勸說。

  他嗤笑一聲,「我是很想聽大娘的話,不過爹那顆死腦筋,就算好好跟他說也是枉然,他根本聽不進去。」

  「 你想氣死我是不是?」傅珩氣得面紅耳赤,指著他的鼻子吼道:「你要走可以,永遠都不要給我回來,從今以後,咱們傅家沒有你這個人。」

  二夫人震驚地大叫,「老爺,你不能這麼做呀!觀星可是你的親生骨肉,要是趕他出去,他會餓死在外頭的。」

  「娘,我有手有腳,還怕會餓死嗎?」看來只有斷絕父子關係才能脫離榮國府這座囚牢了,「何況這個家我早就待不下去了。」

  她嘴角抽搐幾下,強笑地安撫兒子,「觀星,你可不要意氣用事,聽娘的話,快跟你爹道歉……」要是失去兒子這座靠山,那她將來要靠誰?

  「不必了,我可承受不起。」傅珩決絕地斥道。

  大夫人心中輕歎,溫言軟語地打著圓場,「老爺,觀星年紀輕不懂事,你這個做爹的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念他兩句就夠了,要是真把人趕出門了,你真的就一點都不擔心?」

  「姊姊說得對,老爺,你就再原諒觀星這一回。」二夫人可是膽戰心驚地陪笑,邊向兒子猛使眼色,「觀星,還不快過來向你爹道歉。」

  傅觀星低笑兩聲,「爹,真的很對不起,我不該忤逆您……」

  「老爺,你可聽見了,觀星在向你道歉了。」呼!幸好,真把她給嚇死了。

  「可是,我要娶寧寧的心意不變,就算您是我爹也恕難從命。」此話一出,當場讓二夫人臉色大變。二夫人急得猛拉兒子,「觀星,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好,很好。」傅珩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既然連我這個爹都管不動你,你馬上給我滾,永遠都不要給我回來。」

  「老爺!」大夫人和二夫人同時叫道。

  一個老成微慍的女聲冷不防地響起。

  「誰要趕我的孫子走,就得先通過我這一關。」

      傅珩見到老母出現,氣勢頓時矮了半截,「娘……」

  「你還知道我是你娘?」在長孫傅國賢的攙扶下,老夫人面色不悅地橫睇,「觀星犯了什麼錯,你非要趕他出去不可?」

  他吶吶地說:「娘,您不要再替他說話,把他寵得無法無天了。」

  二夫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告狀,「娘,媳婦兒知道您最疼觀星了,您可要替咱們母子倆做主呀

  「夠了!連兒子都管不好,你這個當娘的還有臉在這裡哭訴?」傅珩氣憤地數落,轉向娘親時的口氣稍硬,彰顯一家之主的氣魄,「娘,這事您不要插手,咱們榮國府的名聲全讓這畜生給敗壞光了,他現在居然還要討個婢女當媳婦兒,要是再縱容下去,怎麼對得起傅家的列祖列宗。」

  老夫人抿了抿嘴,「好了,讓我來跟觀星說。」

  「奶奶,是您親口允了我和寧寧的婚事,也答應要說服爹同意的不是嗎?」傅觀星極力地爭取婚姻自主權。

  她頷了一下花白的頭顱,「確實是有這麼回事。」

  傅珩聽了大皺其眉,「娘,這事……」

  「你先別說話。」老夫人淡淡地說。

  傅觀星難掩忐忑不安的心情,「奶奶,寧寧臨走之前,難道都役有去找過您嗎?您為什麼沒有留住她?她一個姑娘家獨自回蘇州,萬一在路上出了事怎麼辦?」

  「觀星,你先聽奶奶說……」她扮起溫柔祥和的模樣,輕撫愛孫憂心忡忡的俊臉,「寧寧當時並沒有來向奶奶辭行,等奶奶知道已經太晚I,不過她是個十分機靈的小姑娘,應該不會有事才對。」

  他焦慮的情緒緩和許多,「雖然您說得沒錯,但我還是要去找她,確定她真的平安回到蘇州才放心,況且我答應她要親自向她爹提親的,正好這趟出門也可以把這事辦一辦。」

  二夫人捺不住性子地嚷了起來,「觀星,你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你好歹是榮國府的二少爺,怎麼可以纖尊降貴地親自上門提親……」

  「你不要給我說話!」老夫人一記冷眼,讓她摸摸鼻子,不敢再吭氣,「觀星,聽奶奶的話,提親的事派媒人去就可以了,不過,咱們榮國府到底是不同於一般大戶人家,自從先祖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得到先帝的封賜,這爵位可說是得來不易,娶個門當戶對的女子傳宗接代,維繫高貴的血統,是身為傅家子孫的義務……」

  奶奶在說什麼?他為什麼聽不懂?

  傅觀星愣愣地心忖,一向精明的頭腦頓時化成了成堆的漿糊。

  「你就聽奶奶這一回,先娶了個名門千金過門,堵住悠悠眾口,到時奶奶絕對會信守承諾,讓寧寧光明正大地進咱們榮國府,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嗎?相信你爹娘也不會反對。」

  二夫人拍掌好,「娘,您這辦法真是太妙了。」

  「這事寧寧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傅觀星臉色微僵,幽幽地問。

  老夫人很篤定愛孫能體諒自己的苦心,也不隱瞞實情,「奶奶的確是跟寧寧談過,她也沒什麼意見,畢竟能進咱們榮國府的大門最重要,為妻為妾是其次。」

  「哈哈哈……這辦法確實是太完美了。」傅觀星倏地大笑,「薑不愧是老的辣,奶奶,居然連我都被您給騙了。」他防了所有人,卻忘了防這個他最愛的親人,真是可笑至極。

  老夫人哪聽不出他口氣中的談諷,耐心地開導,「觀星,奶奶這麼做也是為了大局著想,只有這樣,不僅可以保住榮國府的名聲,還有你的將來,你就乖乖地聽奶奶的話,不要再惹你爹生氣了,只要你和你大哥同心協力,絕對可以光耀門榻,讓傅家的事業蒸蒸日上。」

  「和大哥……」他斜瞟向面無表情的兄長,又是一陣恣意大笑,笑得眼淚都飆出來了。

  傅珩怒斥狂笑不已的次子,「你在笑什麼?」

  「爹,我在笑自己真是太傻、太傻了。」傅觀星抹去眼角的淚水,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地睇睨老夫人,「奶奶,您是我在這世上最愛的親人,一直以為您最瞭解我,對我的愛也是最單純無私的,如今才知道我錯了。」

  老夫人擰起花白的眉,「奶奶做錯什麼了?」

  「因為您對我的愛還是比不上這座榮國府來得重要,在您的心中,兩者還是無法取得平衡,就像住在這裡的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比別人來得尊貴,可以把其他人的尊嚴踩在腳下,開口閉口都是身份、地位,真是既可憐又可卑。」

  他苦澀地笑著,一一掠過親人愕然的臉孔,「不只是奶奶,還有爹、娘,你們真正地瞭解過我這個人,知道我心裡在想些什麼嗎?還是你們就真的以為我不思進取,真想當個敗家子?呵呵,我只是不想成為像你們這樣的人,一輩子關在這座榮國府中,外表風光,內心貧瘠,到最後連氣都喘不過來,無論是爵位或事業家產,我從來就不屑一顧,否則大哥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他終於和大哥攤牌了,嘲諷的眼眸對上傅國賢射來的兩道陰寒目光,唇角勾起一抹訕笑。

  「所以,我的未來我自己會創造,不需要靠任何人,爹如果還是聽不進去,就把我逐出家門吧!我會衷心感謝您的成全。」

  二夫人拔尖地叫嚷,「觀星,你不可以這麼做,娘的下半輩子還得靠你來養,你要是就這麼離開榮國府了,那娘該怎麼辦?」

  「如果娘真的有心倚靠我這個兒子,只要得到爹的同意,您可以跟我走,雖然不是錦衣玉食,但是絕不會讓您餓著、凍著,我和寧寧都會孝順您。」傅觀星朝娘親伸長手臂,試探地說。

  她身子本能地縮了下,「呃,這……觀星,咱們在這兒住得好好的,幹嘛到外頭吃苦受罪,而且娘也不習慣。」

  傅觀星唇畔泛起苦笑,「您要的也從來不是我這個兒子,而是希望藉著我給您的奢華享受,還有保住榮國府二夫人這個高貴的頭銜,娘,我說的對不對?」

  「這……我……我這樣有什麼不對?你是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幫娘掙些福利也是應該的。」二夫人困窘地辯道。

  他眸底閃過一縷悲哀,「所以,只要擁有它們,我這個兒子對您來說便可有可無,你們說這裡還有誰是真正地需要我?」

  老夫人揪緊了心,微顫地抓住愛孫,「觀星,你錯了,奶奶當然愛你、需要你了,所以才處處替你著想……」

  「奶奶,您的愛太沉重了,是您親手斬斷了我對您的信賴,我是這麼相信您,您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她微喘著氣,盯著愛孫疏離的俊眸,「觀星,你聽奶奶說……」

  「您還要用什麼話來誆騙我?」傅觀星冷冷地問。

  傅珩聽不下去地大聲斥責,「不許你用這種態度跟你奶奶說話!如果你真的這麼有骨氣,待在這個家又讓你這麼痛苦  那你就出去闖一番事業回來給我看,否則這輩子都不要回來了。」

  「老爺!」二夫人險些暈過去。

  老夫人臉色刷白,顫巍巍地吼叫著,「馬上給我把這句話收回去!」

  「娘,他的心已經不在這個家了,咱們還留著一具行屍走肉做什麼?」傅珩喉頭微梗,眼眶也紅了,強作無情地說:「就讓他到外頭吃些苦頭,才會知道這座榮國府是如何蔽蔭他到現在這麼大。」

  傅觀星深深一瞅,「多謝爹的成全。」

  「嗚……嗚……」二夫人撲倒在大夫人懷中,哭得是唏哩嘩啦。

  傅觀星斜睞一眼哭泣不已的娘親,還有眼露不捨的奶奶,把心一橫,提起箱子便旋身出門,隱約還能聽見身後傳來的聲聲呼喚。

  這一別,恐怕要好幾年,卻是他人生的另一個開始。

  他仰起頭深吸了口期盼已久的自由空氣,心胸頓時開闊……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8 09:32 PM

尾聲   

  蘇州城近郊

  小小的墳塚孤零零地坐落在山頭上,雙喜焚燒好了紙錢,望向跪在墓碑前,披麻帶孝的小姑娘。

  「寧寧,人死不能復生,你要堅強一點。」

  寧寧止不住淚水滂沱,「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沒有離開爹就好了,爹也不會……我真是不孝。」

  她搖晃著泣不成聲的寧寧,「這不能怪你,誰也沒有想到朱大叔竟然會在賭場上耍老千,被人識破之後還遭到毒打,最後傷重不治而死,你就是把過錯攬到身上也無法改變事實。」

  「可是……如果我陪在他身邊……爹也許就不會耍老干了。」

  雙喜臉色一正,「這樣朱大叔永遠戒不了賭,這不就是你離開蘇州的原因嗎?你的出發點全是為了他好,是他躲不過這個劫數,這是他的命。」

  「我……我連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寧寧哭紅了眼,小臉整個瘦了一圈,「雙喜,你發現他的時候,他……還活著嗎?」

  「當時朱大叔倒在路邊呻吟,被認識的鄰人發現,我聽到消息趕去你家時,他還留著最後一口氣。」

  寧寧滿眼期盼地聆聽著,「我爹他有說什麼嗎?他有提到我嗎?」

  「他……他說……」雙喜實在不忍心告訴她實情,一個到死都忘不了賭的賭徒,口中還是直嚷著要贏大錢,想來真是可憐又可笑,「朱大叔說他、他對不起你,還有你死去的娘。」

  聽到這裡,淚水像開了閘門,不斷地掉落。

  「朱大叔臨死前終於悔悟了,所以,你應該放下悲傷,讓他安心地去投胎。」

  寧寧捂著小口低低地啜泣,「爹……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雙喜擦了擦鼻子,將她按在自己的肩頭上,「哭吧!」

  「嗚哇……嗚……」寧寧揣住她的衣袖,用盡全力放聲大聲。

  兩人並肩下了山,雙喜端詳著她落寞的表情,很希望能幫上一點忙,「寧寧,你對將來有什麼打算?」

  她只能苦笑,「我能有什麼打算,粗活我幹不了.做女紅更不在行,又沒有一技之長,最後說不定只有賣身為奴了。」

  「天無絕人之路,你不要這麼灰心……對了,我可以去拜託豐夫人,看府裡有什麼差事可以做……」萬不得已,也只有這麼做了。

  寧寧搖了搖蟀首,「雙喜,你不要替我操心了,我的事我自己會解決,況且我也不想你為了我,又欠豐家的人情,這樣我會內疚的。」

  「真的可以嗎?你不要太逞強了,咱們是朋友,本來就應該互相幫忙的。」

  她抬頭挺胸,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雙喜,你不要小看我,就算隨便找份差事,我也能養活自己。」

  既然她都說得這麼斬釘截鐵,雙喜自然不便勉強。

  「而且,我還在等人。」飄忽的眼神望向遠處的某一點,寧寧口中輕喃。

  雙喜疑惑地睞向她,「等誰?」

  「呃,沒、沒有。」醒悟到自己洩漏了什麼,她倏地燒紅了兩額。

  「有問題喔!」雙喜詭異的眼光直瞅著寧寧不放,看得她心跳如擂鼓,「該不會是你的心上人吧?」

  她被問得又羞又窘,才慢吞吞地點頭。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寧寧面頰火燙,噙看淺淺的羞澀笑意,「他看起來不太可靠,成天嬉皮笑臉、沒個正經,還滿嘴的甜言蜜語,其實真正的他卻很值得信賴。」

  「聽起來應該是個不錯的人,他有說什麼時候來接你嗎?」能讓個性相當男孩子氣的好友臉紅,可不是件簡單的事,雙喜由衷地祝福。

  「我相信很快就可以見到他了……」她對自己挑中的男人有信心。


  一個月後

  「客倌,讓您久等了,您的清燉蟹粉獅子頭來了。一個頭嬌小的夥計如魚得水地在店中穿梭不斷,「歡迎光臨,客倌請裡面坐。」

  這間百年老字號的月明軒飯館,自從半個月前換了新東家,重新開張營業後,就多了個唇紅齒白的小夥計,在其他夥計當中特別顯眼,可引起不少人的好奇,甚至有人出高價想買他回去當男寵,但都被嚴拒了。

  不過,用飯時能多個賞心悅目的畫面,也不是件壞事,而且來光顧的客人都會不知不覺被他慫恿,又多叫幾道菜,生意自然好了。

  老掌櫃在櫃檯後面大聲吆喝,「小朱,快把菜送去給客人。」實在搞不懂這位新上任的大老闆為什麼要他錄用個娘娘腔的小伙子來當跑堂的,不過,看在他工作勤奮的份上,也就不去計較了。

  「是。」手腳伶俐的小夥計漾開燦爛的笑靨,「客倌,這是你們點的三套鴨和翡翠蹄筋,請慢用。」

  這時,身後的桌位響起低啞好聽的男性嗓音。

  「小兄弟,我這桌還沒點呢!」

  「哦!馬上就來。」因為忙得昏頭轉向,小夥計隨意地應了一聲,待應付完眼前的客人,才揚起職業化的笑容旋身招呼,「客倌要點些什、什麼?」

  一雙又在又大的黑眸死瞪著對方,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男性嗓音的主人笑嘻嘻地說:「就把貴店最拿手的好菜端出來就行。」

  「呃,好。」小夥計的雙腳還釘在原地不動。

  「這位小兄弟,有沒有人說你長得很像姑娘家?」調笑戲弄的口吻馬上惹來眾人的側目,有正義感的紛紛想上前替夥計解圍,「你可得小心點,免得讓一些喜愛孌童的變態男人給看上了。」

  兩顆白眼立即悻悻然地拋了過去,咬牙切齒道:「多謝客倌的關心。」」

  男人笑睨著「他」鼓起的紅頰,眼底饒富興味地問:「不知道我能不能跟小兄弟做個朋友?」

  「看客倌的穿著打扮,應該出身良好,我恐怕高攀不起。」要演大家來演。

  他佯作愁眉苦臉地低歎,「唉!出身良好又怎麼樣,我已經被家人驅逐出門,只能靠做點小生意來糊餬口,小兄弟要是不嫌棄,不妨就和我交個朋友,大家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你的遭遇的確令人同情,既然這樣,我就破例交你這個朋友,以後咱們就像哥兒們一樣,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俊逸的面龐頓時抽動幾下,「又是哥兒們?」

  「不然呢?」

  「哥兒們的交情還不夠,可不可以再深人一點?」

  小夥計皮笑向不笑,「要多深入?」

  「非常深入。」他笑得有點色。

  「哼!不要就拉倒。」拖到這麼久才出現,還有臉討價還價。

  「要、要,我怎麼敢不要呢?」怕把老婆氣跑的傅觀星涎著迷人的笑臉,動手拉扯小夥計纖瘦的手腕,「我的好寧寧,別發火嘛!」

  「別捉著我,快放手啦!」兩個男的當眾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傅觀星死皮賴臉地硬纏上去,「你一點都不想我嗎?」

  「誰想你了?有人在看了。」

  「讓他們看好了。」他真的想死她了。

  寧寧氣呼呼地拍掉他的毛手。

  這個無禮的舉動可把過來察看究竟的老掌櫃嚇出一身冷汗,「小朱,你知不知道他是誰?你怎麼可以出手打大老闆?還不快點道歉。」

  她霎時眼兒微瞇,「大、老、板?」

  「沒錯,他就是咱們月明軒的新老闆,不想被炒魷魚的話就快點道歉。」老掌櫃氣急敗壞地叫道。

  「原來你早就來蘇州了,你馬上給我解釋清楚!」寧寧怒目斥道。

  原來這個相貌堂堂的年輕男人就是買下月明軒,始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新任老闆,眾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頓時散去。

  傅觀星討好地伸臂過去,作勢摟抱她,「寧寧,你聽我解釋,我沒有先去找你,是因為我不想讓你跟著我吃苦。」

  「我又不在乎。」她忿忿地吼道。

  敢情這兩個人早有交情,而且關係暖昧,在場的人無不豎起耳朵聆聽內幕。

  他癡情款款地表白,「可是我在乎,我要你過好日子。」

  「那也不該瞞我這麼久,害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寧寧吐露出這些日子心頭的不確定,讓她不禁要抱怨,「每天還因為想你,想得哭到睡著。」

  霎時大小不一的抽氣聲此起彼落。

  不得了了!月明軒新老闆有斷袖之癖,還是和店裡的美貌小夥計,這可是天大的八卦消息。

  老掌櫃翻了個白眼,很想把自己敲昏,他在月明軒一待就是三十年,可是資深員工,對這家店有著深厚的感情,如今眼看這塊老字號的招牌就要因為新老闆的癖好而毀於一旦,讓他情何以堪?

  「都是我顧慮不周,是我害了你。」傅觀星敞開雙臂想擁她入懷。

  「分開、分開!男人跟男人怎麼可以摟摟抱抱的,像什麼話?」身為月明軒的老員工,他有義務杜絕任何醜聞的發生。

  寧寧沒好氣地扯掉頭上的小帽,露出沒有剃髮的前額,「我是女的!」要不是為了保住工作,她何必喬裝成男人。

  小夥計居然是個女的?

  眾人這下看得更是津津有味、欲罷不能。

  她睥睨傅觀星,「哼!別以為這樣我就原諒你。」

  「不然這樣好了,我讓你從小夥計晉陞為老闆娘,以示我對你的歉意怎麼樣?」傅觀星邪邪地笑說。

  「我才不稀罕。」在竊笑私語聲中,寧寧紅著臉啐道。

  傅觀星乘機摸上她的肩頭,將俊臉偎向她,賊兮兮地笑說:「既然你不屑當老闆娘,那乾脆讓你當老闆好了,這樣夠誠意了吧?」

  「答應他、答應他!」

  店裡所有的客人開始起哄。

  「寧寧,你看大家都這麼捧場,你就答應嫁給我,這間店的老闆就是你了。」傅觀星乘勝追擊。

  寧寧整張小臉紅得要爆炸了。

  「小朱,聽我這個老頭子的話準沒錯,像大老闆這麼慷慨大方的男人,奉勸你趕快留著自己用,不然等到被別的女人搶走了,你就是哭死也要不回來。」老掌櫃語重心長地勸說。

  她羞得把頭埋在傅觀星胸前,只是微微地頷了下首,既然早就想嫁他了,再扭捏下去也沒意思。

  「她答應嫁給我了!」傅觀星一臉春風滿面,歡天喜地地大喊,「大家盡量吃,今天所點的菜都由本店請客。」

  歡呼聲響遍了月明軒每個角落,客人全感染了兩人的喜氣。

  「哈哈哈……事業、愛情兩得意,這才叫『福星高照』。」他朗聲笑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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